60
白年被沈秘書領到哨塔一樓大廳時,時間還指在十二點二十三。
沈秘書雖然全程帶着他,看起來是個非常清閑沒事幹的秘書,但實際上他應該非常忙碌。
他在帶着白年下到大廳後,客氣地詢問需不需要找司機送他回家。
白年表示自己是開車過來,讓沈秘書自己去忙,不需要再帶着他,他馬上就要離開哨塔。
沈秘書也确實沒客氣,顯然賀晴只是讓他來接人,并沒有要求他把人招待好送走。
沈秘書客氣地說着,下次有空可以聯系他,再客氣地離開了。
白年看着沈秘書離開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想着老師這次可能被他氣得不輕。
往常見完賀晴後,再怎麽忙碌的沈秘書也會陪着他直到他徹底離開。
白年對于這種差別,沒什麽特別的情緒,他在水廳內的膠囊咖啡機機前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手中捏着紙杯就朝哨塔大門口走去。
他無意在哨塔內多停留,畢竟除了少部分大廳樓層的行政人員會有更替,他過去的同事都仍舊在崗。
十一月底的天氣已經變涼,白年手持一杯一次性紙杯裝的熱咖啡,身着一件駝色的長款風衣站在哨塔大門口等人。
等紙杯內的熱咖啡被風吹冷,一輛純黑色的商務車緩慢地朝哨塔的大門口行駛過來。
白年擡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二點半。
白年有些好笑地想着還挺準時,今天的一切事情都非常準時。
商務車側門被打開,上面被推下來的人踉踉跄跄地晃了好幾步才站穩。
對方還穿着三天前一件他自己挑選的顏色非常亮的套頭衛衣,下身穿着一條運動褲,頭發看起來有些淩亂,白年沒戴眼鏡,沒法看清對方此刻臉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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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啧了一聲,覺得自己用腳指頭想也會知道表情不會太好看。
三天前,白年費了好大些精力,才能夠讓遲等聽話地被哨塔的人帶走。
白年讓他努力克制下自己,做個正常人。
對方可能做得還不錯,至少不是被五花大綁着被人從車裏扔下來。
白年站在哨塔大門口沒動,他捏着紙杯仰頭喝了口已經涼掉的黑咖啡,一邊面色沉靜地盯着被從車上推下來的遲等。
遲等滿臉戾氣地在原地站着,他活動活動了片刻自己僵硬的手腕,因為一路被手铐拷着,他覺得自己的胳膊有些僵硬。
他滿臉陰沉地盯着抛下自己的車看了好片刻。
他毫不費力地就記住了那些人的臉,覺得自己要是有機會再見的話,肯定要用自己被對方铐起來的手直接捏碎他們脆弱的頭骨。
遲等臉上陰郁,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森氣息比這深秋時節的寒風還刺骨些。
周圍經過的三三兩兩個人都繞着他走,甚至有人走到遠處,開始拿起電話報警。
白年站在臺階上看見這個顯得有些荒誕的場景,覺得有些好笑,他手指捏了捏已經空的紙杯。
臺階下的遲等像是似乎有所覺,立刻仰頭望了過來,幾乎在瞬間他身上陰森的氣息十分誇張地瞬間消散了,他像是一場大雪被高溫烤化,凍結起來的軀體跟血液都軟成春水流淌。
旁邊一個警惕着打報警電話的路人見狀拿着手機都愣了下。
白年把手中紙杯捏緊,擡步往臺階下走去,路過旁邊垃圾桶的時候他把紙杯扔了進去,他動作不急不緩,像是在公園散步。
可是在臺階下的遲等顯然已經等不及了,他好幾天沒見到白年,每天都徘徊在想殺人跟要克制二者之間徘徊,他情緒一直非常糟糕,像是一座随時都會爆發的火山。
遲等是覺得這沒什麽,他沒必要控制自己,也沒必要被人關在一個小房間裏,他覺得自己随時想走就走,離開前還要一把火燒了這個該死的地方。
可是白年說:“你跟着他們走,過兩天我來接你。”
遲等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現在非常古怪的好像沒辦法不聽白年的話。
白年說讓他等兩天,他就等着。
等了兩天白年還是沒有來,他沒辦法,只能繼續等到第三天。
遲等一邊想着真該死真該死,他應該在幾天前直接敲暈白年,帶着白年去浪跡天涯。
他可以用繩子把自己跟白年綁在一起,讓白年根本沒辦法離開他身邊,而不是想現在一樣這麽被動地等着。
遲等大腦裏一直有非常多的念頭閃來閃去,他有的時候自己能捕捉到,有的時候甚至自己都沒辦法捕捉到那些念頭。
每個被自己捕捉到的念頭都像鐘鳴一樣地在告訴他,他應該自己離開這個鬼地方,主動去找白年。
可是每當他直勾勾地盯着進房間給他抽血的研究員,盯着對方脆弱的脖子時,總會懊惱地立刻想到——“白老師會生氣”。
他在幾天前被人強行帶走,注射了肌肉松弛劑等藥物,奮而反抗要離開時,都十分克制着不要去傷害這些人。
因為白年不讓。
後來因為對方使用了白年制作的項圈控制器,遲等在那種削骨般的疼痛下,完全沒辦法思考。
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傷了人,他心中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這群東西真該死。
而是非常、非常的惶恐。
因為白老師,可能會生氣。
遲等覺得自己可真是被白年養成了一只聽話的好狗。
可是那也沒辦法,如果白年站在他面前,勾勾手指讓他叫,他也只能聽話地汪汪叫。
如果第三天還是沒有等到白年來接他怎麽辦?他也只能繼續等第四天的到來。
現在他見到了白年,滿腹的牢騷跟怨怼就像冰水消融,他迅速地往白年的方向走去,甚至恨不得在短短幾步路之間用上自己最快的奔跑速度。
白年才丢了紙杯,遲等已經三步并兩步地站在了他面前。
距離近了,白年發現這人臉上胡茬都冒了出來,看起來有些憔悴。
遲等站在白年面前,腦子千回百轉了許久,突然龇起牙對着白年笑了一下:“嗨,白老師,好久不見。”
白年挑了下眉,沒有說過過多的話:“回家。”
他言簡意赅地吐出兩個字,随後轉身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過去。
遲等只覺得自己身上汗毛都随着白年這平淡的兩個字而豎了起來,他感覺到一種自己從未曾體會過的感覺,他沒辦法詳細去描述這種感覺。
非要形容的話,他覺得只能用自己人生中吃到的第一口糖的滋味來與之相比較。
遲等目不轉睛地盯着白年的背影,他喉結饑渴地滾動了數下,迅速地擡步追了上去。
他跟上白年,用自己的小拇指去勾白年的手指。
白年臉帶着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聲音仍舊是一如既往地帶着嘲諷的腔調:“你是幼兒園出來郊游的小孩?過馬路還要手牽手?”遲等沖着白年笑了一下,語氣分外誠懇地解釋道:“是的,白老師。”
遲等說,“我想要觸碰您。”
白年不知道遲等豐富的內心經歷,而且他也算不上是個什麽體貼的人,聞言臉上帶上了一兩分的嫌棄,他嗤笑了一聲,沒有搭理遲等的請求。
他也并不覺得遲等一個一米九的哨兵,會因為三天的監禁生活而變得脆弱起來:“正常點。”
白年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遲等就收回手哦了一聲,他規規矩矩地跟在白年身邊。
直到白年找到了他的車,遲等坐上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在白年發動引擎後,遲等悶笑着說了一聲:“白老師,正常人在遇到這種情況下,應該立刻擁抱在一起才對吧?”白年纖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因為腦子裏在思考別的事情,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遲等的聲音在耳邊繞了一圈,他聽了個大概,就應付着回了句:“先欠着。”
坐在副駕駛的遲等聞言愣了下,他伸手搓了下自己的臉,但仍舊克制不住自己臉上洋溢起來的笑意。
遲等想着真糟糕哦,白年簡直可以讓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白年瞥了他一眼。
遲等說:“就是如果您說一天有八十個小時,人的一輩子只有一天,我也覺得是這樣的,沒錯。”
白年笑了一聲,他竟然顯得有些幸災樂禍地感嘆了一句:“那可真糟糕。”
遲等重複肯定道:“非常糟糕。”
白年沒搭腔,臉上仍挂着些幸災樂禍般的笑意。
遲等心裏想着這個人的性格可真夠差的,都沒想着自己要為這件事負起責任嗎,嘴上說道:“白老師這輩子接觸過很多哨兵。”
白老師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
遲等語氣輕松地調笑道:“白老師控制欲很強,對哨兵非常感興趣,喜歡聽話的哨兵。”
白年繼續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
遲等側頭去看白年的側臉,他眨了下眼睛,刻意壓着嗓子說道:“您過去是個研究員,在面對自己研究成果的時候會有什麽感覺?”白年瞥了遲等一眼,好笑:“想說什麽?”遲等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推銷貨物一般:“白老師,我聽話嗎?”白年不置可否。
遲等笑嘻嘻地說道:“都是白老師教得好。”
白年有些理解到了遲等的意思,他嗤笑了一聲。
遲等坐回身子,他咳了一聲,說話語氣像是戲劇臺上的演員,他字正腔圓地說道:“白老師,我算是您的研究成果、您的作品嗎?”白年被遲等這副模樣給逗笑:“你覺得呢?”遲等像是一條被人給了個根棍子就立刻往上爬的蛇,他坐直自己的身子,笑嘻嘻地回複道:“我當然覺得我是您最完美的作品。”
白年嗤笑了聲,他的車子加速往家裏的方向駛過去,他需要在一點半之前回到家,所以車子油門踩得比較猛,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地往後退去。
遲等嬉皮笑臉地說完後,在很久沒聽到白年回話後,想着白年大概又懶得搭理他了,他轉頭正有些百無聊賴地望着車窗外倒退的景色。
突然聽見了白年漫不經心地回一句肯定的話:“沒錯。”
遲等頓了頓,他盯着車窗外好半晌,最後沒忍住低罵出了一聲,他屈起食指指節擦了擦自己的額角,哎呀出了一聲:“我就知道。”
白年一路快速地趕回了自己家中,十一點十分,家門口已經零零散散蹲了幾個記者,不遠處還停着幾輛哨塔的車。
哨塔的動作可比白年快多了。
白年的車沒停進自家車庫,他特意繞開了正門,往自己院牆旁邊停下了。
下車的時候遲等似乎有些疑惑,正準備開口問話,白年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遲等擡步走了過去:“怎麽了?”“紮個馬步。”
白年不解釋,直接吩咐道。
遲等就聽話地曲腿紮上了馬步:“您這……”話還沒說完,白年單手扶上了遲等的肩膀,直接踩到了遲等大腿上:“站穩了,送我上去。”
“……”遲等手扶着白年,對于白年回家竟然還要翻牆這一操作,顯得非常疑惑。
白年踩着遲等的大腿,動作十分幹脆地翻上了自家的院牆,再輕松地跳了下去。
遲等直起身子,退後了一段距離,随後助跑着挂到了牆上。
白年已經十分迅速地進到了房子裏,遲等挂在牆上,露着個腦袋朝院子裏看,他眉頭蹙了蹙,胳膊撐起準備翻進牆內。
他想,如果白年回家都要這麽小心翼翼,是不是意味着白年遇到了很難解決的事情?那屋子裏會不會有危險?遲等幾乎立刻就進了備戰狀态,他身體警惕,眼睛十分迅速地搜刮過他目光所至的範圍,在沒有發現任何陌生人蹤跡後,他跳下院牆。
他步子輕盈地走到房門口,準備推開門進去,門從裏面直接被拉開。
白年手上拎着一個小型行李箱,在看見遲等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挑了下眉:“你做什麽?”他問道。
遲等蹙着眉頭看向白年,他視線盯在白年的手中的行李箱上:“發生什麽事情了嗎?”白年把行李箱扔給遲等:“回頭再說,先出去。”
白年走到院牆下,仍舊是踩着遲等的大腿翻上了院牆,随後輕松地跳了下去。
白年不擔心遲等不跟着自己,沒站在牆下吩咐對方立刻跳出來,他徑直到了自己的車子附近,擡手看了下自己的手表,馬上快一點半,時間不是很多。
白年打開車後備箱,從裏面拿出了兩塊車牌,随後蹲下身幹脆利落地給自己車子換上了新的車牌照。
随後他把工具扔回車後備箱內,打開駕駛座坐了進去。
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後見遲等還沒出來,他眉頭蹙起來,手指在方向盤上不耐煩地點了點,正準備打開車門去看這人到底在幹什麽,就見遲等在牆後露出了一個腦袋,他胳膊上挂着行李箱,動作仍舊十分輕松地翻下了牆。
白年打開車門鎖,遲等迅速地溜進車裏,他把行李箱往車後座一扔。
還沒等遲等的安全帶系上,白年的車就已經開了起來,他油門一轟,車子便向離弦的箭一般飛速往前開去。
遲等艱難地系好安全帶,嘴上第一句話不是問他們二人現在是要去做什麽,反而問道:“白老師,院裏的杜鵑花是誰種的啊?”白年踩着油門,不急不緩地說:“我媽。”
遲等噢了一聲,他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從自己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只杜鵑花,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折了一朵,可以嗎?”白年瞥了他一眼,笑了下:“那你可得養好了。”
遲等面露難色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株花,覺得這玩意都被折了下來怎麽可能還被養活,他嘟囔道:“太強人所難了吧?”白年問:“那你折它下來幹什麽?”遲等說:“您好像喜歡。”
他頓了頓,又道,“我猜我們可能短時間不能回家了,所以給您折了一朵。”
白年的車子直接往城外的方向走了過去,一路上風馳電掣,幾乎都在超速的邊沿,他顯得并不真誠地說了句:“那可真是謝謝。”
遲等這會兒才問上了正題:“白老師,我們要去哪兒?”白年冷嗤了一聲,回道:“亡命天涯了,蠢貨。”
-------------------我來啦,明天可以開新地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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