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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風不像前些日子那樣凜冽，甚至還夾雜着一絲暖意，春天就快來了。

帕特不再去酒館唱歌，所以天剛擦黑就離開了瑟洛鎮。遠遠看着山下小屋，他覺得有點不舍，過幾天他就會離開瑟洛鎮，将來就算還會找機會回來，父親的房子也不在了。

木窗縫隙裏沒有光亮，大概達托還沒離開酒館。帕特想着，應該告訴達托別這麽勤勞，去打工時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走近一點後，帕特慢慢停下了腳步，盯着屋門——門沒有鎖，甚至根本沒挂鎖具，如果達托已經回來了，他為什麽不點燈？如果不是達托在裏面，那就是有別人進來了。

能是誰呢？維肯先生雖然想得到溫泉入口，但他還算是守規矩的人，不至于這麽急不可耐；立志成為神殿騎士的馬克或其手下士兵就更不可能。倒有可能是鎮裏其他人，也許有人過于好奇溫泉池塘，不願意多等幾天再看，就自行潛入了進來。

“幸好你遇到的是我。要是遇上我弟弟，你就沒法好好離開了……”

為防萬一，帕特還是準備好了小手弩，輕輕用肩膀推開門，閃進屋內。

太陽正在下山，屋子比外面要暗得多，帕特借着門縫透進來的一點夕陽餘晖大概看了一下四周，屋內并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大概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那就多半是為了溫泉的人。“我回家了，誰在裏面？”他大聲說，“你出來吧，我們多半是認識的，沒關系的！”

自己話音剛落，身後傳來碰的一聲，屋門被關上了！帕特在黑暗中剛一轉身，持弩的手腕就被人攥住，對方将他推向門板，另一手繞過他的腰固定着他，強壯的胸膛和他的身體貼在一起。

“達托？”帕特立刻認出了這個熟悉的影子，“你有病嗎！吓死我了！”

達托不說話，也不放開他，還湊得更近了。

“為什麽不點燈？”帕特又問，“你這是怎麽了？”

“不點燈，屋子裏就比較暗，”達托終于說話了，“暗一點，我就不會醜到你……”

帕特笑了出來：“好了，別鬧了。今天我拿到賣房子的錢了，一部分是金幣，另一部分是幣票，以後在其他地方也可以兌取。哦，它們在我的挎包裏呢，你放開我……”

達托只放開了帕特的右手，替他把弩放在門邊的櫃子上，又直接伸手取掉了他肩上鼓鼓的包，任其掉在地上發出噗的一聲。做完這些後，他雙手輕托起半精靈，壓在身體和門板之間。

帕特雙腳離地，視線倒是和達托齊平了。“達托，你怎麽了？”他按了按弟弟的肩膀。

屋子裏太黑，帕特看不清達托的表情，只能聽到他說：“今天我和法師老爺談了談，然後又找麗塔她們談了談。她們得知我的煩惱後，告訴了我一個直接有效的方法……”

帕特越聽越迷糊：“你到底在說什麽？”

達托問：“帕特，我攥着你的手的時候，你覺得難受嗎？”

“不難受……除非你用力氣太大，如果只是正常的力道，我當然不難受。”

“不是問你疼不疼，是問你……讨不讨厭這樣？”

“不讨厭。”帕特苦笑着，看來異母弟弟的間歇性自卑症發作了，“如果我讨厭你，就不會樂意承認和你是兄弟。”

“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呢？”達托急切地問，帕特提到“兄弟”這一點，不但不能打消他的疑慮，反而讓他更難過，“如果我是個在酒館打工的普通半獸人……”

“在酒館打工的半獸人一點都不普通……”

“你聽我說完！”達托吼起來還挺吓人的，帕特知道他沒惡意，但還是不由得縮了一下，“如果我和你沒有血緣關系，不是一個爸的孩子，你就只是……在任何一段旅途中遇到了我，我還是我，還是達托·碎骨，長相、愛好、性格什麽的都不變，你依然不讨厭被我握着手嗎？”

帕特真的思考了一小會兒才回答：“不會讨厭。”

“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

“那……像現在這樣，我貼在你身邊這麽近的地方，你讨不讨厭這樣？”

“如果我讨厭這樣，早就揍你了！雖然我肯定打不過你吧……”

“真的嗎？真的不是因為打不過我，才勉強願意被我抱着的？”

“不是！如果我讨厭你，就算打不過也要打！”帕特被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搞得有點煩，“達托，你到底怎麽啦？是不是白天在酒館有人和你說了什麽？他們說不好聽的話諷刺你了？”

确實是有人在酒館對打托說了什麽，不過并不是壞話。達托和死靈師“通話”後，左思右想，做好了勇敢表達愛意的心理準備，卻苦于不知該怎麽表達才是對的。

據他所知，獸人和人類表達很多情緒時的習慣都不同，比如獸人媽媽會擊打孩子的胸膛以示喜愛，而人類媽媽則不會；再比如獸人男性追求女性時會找一只強大的動物來獵殺，女性如果接受求愛，就會當着男性的面撕開獵物的肚子大啖其心髒，而人類男性追求女人則通常是送花朵或者小飾品。獸人和人類有很多不同，那麽和精靈之間的不同之處就會更多。

所以，達托聽從了死靈師的意見：去問附近女性人類的意見。他找到了麗塔和另一個女侍，吞吞吐吐地說自己喜歡上了某人，卻不知道怎麽才能确定對方的心意，而且身為半獸人，也不知道正确的表達愛意方式。

麗塔想了想，告訴他：不管是什麽種族，是人還是獸人，大家很多行為都是類似的，比如肌膚接觸啦，摟摟抱抱啦。如果對方不讨厭和你近距離接觸，那麽至少說明他不讨厭你本人。再更進一步那就是接吻了，如果對方連接吻都不排斥，那他絕對也喜歡你。

現在，達托确認了帕特不讨厭肌膚接觸，不讨厭這麽近的距離，不讨厭摟抱……而說到接吻，就在前不久，達托确實吻過帕特一次了，那次之後帕特沒有表示喜歡，也沒有表示不喜歡，好像根本沒這事一樣，提也不提，這就讓達托有點搞不懂了。

他思考出的結果是：那次吻帕特之前，他并沒配上示愛的語言，所以帕特也就不在意了！畢竟帕特這麽受歡迎，以前應該也有不少人吻過他。

想清楚了之後，半獸人鼓起勇氣，在帕特耳邊大喊：“帕特！我喜歡你！好愛你！”

“我……知道？”帕特的耳尖抖了抖。

事不宜遲，既然帕特沒有抵觸，那麽現在就該接吻了。達托探過頭去，試探着接觸到半精靈的嘴唇，他感覺到對方動作輕微地躲了一下，但并沒有抵抗，于是就更放心地深深吻了下去。

達托懂得怎麽“親一親”，卻不太懂怎麽接吻，他憑着直覺和本能來行動，像鲶魚清理玻璃缸一樣吮吸着半精靈薄薄的嘴唇，當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可能壓痛帕特時，就改用舌尖在原處輕舔。

過了不知多久，帕特搭在他肩上的手似乎在用力推他，達托急忙結束了親吻，喘着粗氣觀察帕特的反應。雖然室內非常昏暗，但半精靈臉上的紅暈竟然像他的紅發一樣顯眼，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想說點什麽，卻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

達托忍不住湊上去，在帕特的臉上又重重親了幾下，最後還親了親那發紅的耳尖。緩了好一陣，帕特才問：“你……到底是想表達什麽？”

“你覺得我表達什麽，就是什麽。”達托繼續吻半精靈的耳垂。

帕特推開他的頭：“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但是……”

“但是什麽？你說，我好好聽着！”

“但是，你……你才剛認識我多久啊？”

“是很短。這沒關系啊，瑟洛鎮的人認識你的時間也不長吧？”

“這和他們有個蛋的關系？”

“別說髒話呀。”達托用胸膛壓着異母哥哥，半精靈的身體雖然健康結實，但比起達托來實在是單薄得可憐，以獸人的标準看，簡直是傷殘程度，不過達托的審美觀更接近人類，他覺得帕特這樣就挺完美，甚至非常可愛，“我就是非常喜歡你，比他們更加喜歡你。我不想和你分開，不希望将來見不到你，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希望……希望能夠随時可以這樣親你，也希望你來親親我。其實，雖然我不喜歡別人說髒話，但哪怕你說了髒話，我也一樣喜歡你。”

他停下來，回憶了一下剛才在小黑屋裏打的腹稿，繼續說：“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喜歡我……或者說，你只是喜歡作為親人的我，而不是我本身。我是個半獸人，比較難看，剛見你時還吓到你了……可能最後你還是會離開我，不會願意和我在一起，但我還是要在這之前把想說的話說清楚。你如果讨厭我了，就告訴我……”

“誰說我讨厭你了？”達托還沒說完，帕特就打斷了他，“但是你确實吓到我了！”

達托面露驚喜之色：“那你喜歡我？”

“這個……怎麽說呢，”帕特仍然被迫維持雙腳離地的狀态，有些不安地扭了扭，“對了，你到底為什麽不開燈？”

達托低頭：“我緊張，難為情，如果屋裏太亮了，我怕我說不出來……”

帕特立刻說：“對啊！你難為情，我就不難為情嗎！你這……讓我怎麽說好呢？首先，誰說我要離開你了？”

“呃，你不是已經賣掉了房子，拿到了錢了嗎？明天你就要走了，我……”

“我又沒說要一個人走！”

聽到這話，達托眼睛一亮。

帕特接着說：“你掂掂那個挎包裏的現金有多沉！就算對半分開拿我也嫌重！所以當然是打算讓你幫忙多拿點了！”

“剛才我拿了一下的，并不沉啊……”

“對我來說沉！”帕特說，“剛才再在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想離開瑟洛鎮後應該去哪裏，琢磨了半天也沒有好點子，我就想，不如回來後和你一起商量，看你知不知道什麽有趣的地方……”

“你是說，你要和我一起旅行？”

“當然了，一個人多沒意思！”

達托激動得摟緊了帕特，把他抱得更高，把臉埋在他胸前，又抱着他原地轉了個圈，這才終于把他放回地上。

“我還以為你要和我分開了！”

“好了好了，”帕特終于掙脫了他的懷抱，故意別開臉走向屋裏，“對了，我在鎮裏吃過晚飯了，你呢？”

“我也是，我在酒館吃完了。”

“好，我打算明天交了鑰匙就走，今天我們收拾一下屋子吧，把要留着的東西揀出來……”

“好！好！”達托跟上去，“法師老爺給過我一個次元袋，東西多一點也放得下！”

“次元袋？！天哪！你知道這玩意多少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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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摸黑收拾了半天，察覺到各種不便時，才猛然想起還沒有點燈，也不知是不是接吻會導致人變蠢。

達托在餐桌上擺了蠟燭，帕特則拎着手提燈去了洞室裏，現在室內亮了起來，每次看見達托，他都會想起剛才的吻，以及那厚實的肌肉和發熱的皮膚……帕特能感覺到自己在臉紅，但不願被達托看到。

帕特在洞室裏打包父親的演出服裝，達托從門口探出個頭：“帕特，我想……”

“什麽？”

“我們好不容易來瑟洛鎮一次，而且還發現了溫泉，可是我們自己都還沒享受過呢。你上次暈在裏面是因為太累了，現在已經好了吧？”

上次溫泉沒有給帕特留下好印象，現在倒有機會重新試試。帕特想了想，走向溫泉所在的石門，達托跟在他身後。

“對了，這上面寫的是什麽？”達托指指石門上的精靈語。

帕特讀了一下原文，句子讀起來就像潺潺流水，非常好聽：“這是古精靈語。大意其實就是……澡堂入口。”

“這麽直白？”達托問。

“也可以翻譯成‘自此前往沐浴身心之處’，是不是會顯得優雅點？”

帕特正說着，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頭一看，一個一絲不挂的健壯半獸人正笑嘻嘻地俯視着自己。

“你怎麽辦到的！這麽幾秒內就脫光了！”

“和你說過的，我以前不是偶爾會打架嗎，打架之前老脫衣服，次數多了速度就練得很快……”

“以後打架時不要脫褲子！”

達托不好意思地抓抓脖子，點點頭：“好。不過現在是要進溫泉玩，肯定要脫光的，對吧。帕特你也脫啊？”

“我……”帕特移開目光，“你先去，我再整理一下東西……”

“你不好意思嗎？沒關系，上次救你出來後我脫過你的衣服了，也看過你的裸體了，這次再看到也沒什麽關系呀？”

你這麽一說反而更叫人不好意思！帕特依舊謝絕，轉身走向打包到一半的雜物。還沒走幾步，達托有力的雙臂從身後攏過來，帕特再一次雙腳懸空，被達托扛在肩上。

“我剛想起來，你比我怕冷，”達托邁進石門，“如果在外面脫掉衣服，我是沒關系，但你會冷的。到溫泉邊你再脫吧。”

“我就不能等一會兒再去嗎！”

“萬一你又昏倒怎麽辦？我和你在一起，可以照顧你啊。”

“等等……”

“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幫你脫衣服也可以呀？我動作很快的，絕對不會撕壞你的衣服！”

腰上的大手比溫泉散出的熱氣還要熱，帕特認命地垂下四肢：“你……放我下來……我脫，我自己脫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