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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過了一會兒,學徒工取來了兩個包裹。包裹上不僅有編號,還有貼好的卡片,卡上寫着一串小字。

“帕特,男,紅發,半精靈,身高大約五英尺半多一點。達托·碎骨,男,半獸人,棕紅色頭發……身高,寫的是‘估計不出來反正特別高’……”

管理人舉着單片眼鏡讀了一遍,又和眼前這兩個人的形象對比,确認是他們本人後,才讓學徒工把包裹擡出櫃臺。

帕特定的東西放在一個巨大的包裹裏,而死靈師送達托的東西則很小,可以單手拿住。在後面人們好奇的目光中,達托扛起大包裹,和帕特快速離開了驿站前廣場。

達托有次元袋,可以放下很多東西,只不過他不太想被衆人圍觀,畢竟次元袋對普通人來說簡直是天價。他們繞到附近的無人小巷,達托剛要掏次元袋出來,帕特阻止了他。

“其實你可以現在就打開看看,”半精靈自己也相當期待禮物成品的模樣,“你生日……反正也馬上就到了,你現在就拆開它,就可以扔掉包裹的廢紙和稻草了。”

“好啊!”達托把大包裹放在地上,開始興奮地撕扯它,就像發狂的山地大猩猩在謀殺侵犯其領地的人類。和達托相處這麽久,帕特已經不害怕他這種粗暴的舉動了,甚至還覺得這有點可笑。

達托看着來自異母哥哥的禮物,小眼睛閃閃發亮。他得到的是一套材料堅固、做工精致的嶄新護甲,包括胸甲、肩甲和護腕護胫,還有一雙适合攀登的皮靴。帕特知道達托喜歡的樣式,也熟悉達托的戰鬥風格,令達托比較吃驚的是,這套護甲的尺寸不僅非常合身,而且還有調節餘地,就算他再胖一點或瘦一點,也可以通過皮帶搭扣調整松緊。

達托像得到新裙子的小姑娘一樣抱緊禮物,原地轉了幾圈,又在帕特臉上啾地親了一口。他迫不及待地穿上護甲,換上靴子,把舊靴子丢進次元袋。

現在的達托,看起來有點像準備征服人類城市的半獸人領袖……帕特一手挨在嘴邊,做出欣賞的姿态,實際卻在忍不住發笑。

“帕特,我好愛你!”達托忽的一下撲了過來,把帕特按在牆上。他剛要再親下去,小巷遠處傳來一聲呵斥:“你在幹什麽!”

帕特和達托剛看過去,一個金色的小腦袋好像被吓了一跳,嗖地縮進了巷口牆後面,一兩秒後又慢慢伸了回來。

那是個金發的年輕人類男性,可能只有十六七歲,或者更小。他穿着厚布甲,腰間有一把嶄新的短劍,肩上還扛着個大袋子。從袋子上的标簽看起來,這應該是他剛剛從驿站領出來的郵包。

看到半獸人和半精靈都愣着不動,他似乎覺得自己的呵斥起了作用,就壯起了膽子,走出來站到了路中央。跟着,又有兩男一女随他走了出來,每個人都有一張年輕的臉蛋,以及滿身簡單且嶄新的旅行裝備。

“你……放開他!”為首的少年鼓起胸膛,對達托喊道。

達托傻傻地看着他:“為什麽呀?”

少年旁邊的女孩向前走了一步,看來她比較擅長講話:“在驿站那邊我們就注意到你了。你……你放開那個精靈!”

“……為什麽呀?”達托問。

“我們注意到了,在排隊和領取東西時,你一直控制着他,你緊緊緊抓着他,在他耳邊說着什麽,而且我觀察了半精靈的表情……就算他不呼救,我也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疲勞和畏懼!我不管你到底要對他做什麽,總之既然被我們發現了,你就必須停止這麽做!否則……”

這群少年旅行者估計并沒有什麽面對敵人的經驗,雖然他們四對一(姑且不把帕特算上),但每個人的臉上還是帶着忐忑不安。少女繼續說:“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達托看看他們,看看被自己按在牆上的帕特,忽然明白了:“你們為什麽要這樣說?你們覺得我要傷害他嗎?”

“難道不是嗎!你挾持了這個精靈,還……還打算侮辱他!快放開他!”

“他既沒有呼救,也沒有被毆打虐待的跡象,而且他還送我禮物,為什麽你們會覺得我要傷害他?我們是旅伴!”達托沒有說出異母兄弟這個詞,在這些日子的旅行中,有時說了這層關系反而會招來各種議論和質疑,後來他們就幹脆說是旅伴,如果真在哪裏遇上聊得來的朋友,才會實話實說。

“旅伴?”金發年輕人好像被女同伴激勵了,突然勇敢地拔出了看來還沒使用過的短劍,“我們又不傻,哪有精靈會和獸人搭伴?精靈都非常重視家族,很少孤身在外,更別說是孤身和獸人在一起了!”

達托哈哈大笑了起來。帕特很熟悉這個笑容,達托是真的覺得有趣,當他看到黑熊壓斷樹枝跌落在樹下的大便上時,他就是這樣大笑的。但這笑聲在人類少年們眼中似乎非常邪惡恐怖,剛才伶牙俐齒的女孩還顫抖了一下。

年輕人們往前挪了幾步,達托轉身走向他們,他們立刻頓在原地。達托笑夠之後說:“如果我是個人類,和精靈站在一起就沒什麽問題了,是不是?”

“但你顯然不是人類!”金發小夥子說。

達托剛要再開口,半精靈詩人柔軟的手指輕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帕特慢慢走到達托身邊,這個行為令少年們有點困惑。接着,帕特說:“首先,你們是不是沒見過精靈?我不是精靈,我被人類稱為半精靈,被精靈稱為半人。我有一半人類血統。其次,這位——”他拍拍達托上臂健壯的肌肉,“他也不是獸人……你們肯定也沒見過獸人吧?獸人的皮膚顏色和發色都與他不同。他也有一半人類血統,而且他在人類社會長大。他擅長戰鬥,也擅長烹饪,他去過的國家可能比諸位還要多,而且他會說通用語、獸人語,還有簡單的精靈語日常詞彙,可能比諸位掌握的語言種類還多一點。”雖然他只會說,不會讀寫。帕特在心中默默補充。

少年們面面相觑,一時沒法消化眼前的情況。帕特又伸手拍了拍達托的胸膛,說:“低頭。”

達托低下頭的同時,帕特也踮起腳,單手勾住達托的脖子,吻上了半獸人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嘴。

四個少年齊齊爆發出驚呼,然後像中了石化術一樣愣在原地。帕特吻了好幾秒鐘,結束時還在達托的下巴上也親了一下。

金發小夥子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麽來,只低着頭看身邊的女伴。女孩倒是較快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呃,你和這位是……朋友?”

帕特向前走了幾步,施了個詩人禮節:“嗯。比你們幾個人之間的關系可能還更親密。”

“我很抱歉!”女孩尴尬地低頭,“我不知道你們真的朋友,這種情況太特殊了,正常來說……”

帕特說:““我沒有被他挾持,更沒有被他侮辱。不過,你們做得好!作為冒險者,注意到有異常情況就立刻來查明真相,這樣很好。你們要保持這種機警,千萬不要因為遇到過我們,就輕視其他獸人和半獸人。畢竟,我們是特殊的。”

說到“特殊的”,帕特和達托對視了一下,兩個人都有點莫名自豪。其實他們誰都說不清楚有什麽可自豪的,但每次有人質疑他們的關系,他們都特別樂意故意展示親密,這成了他們之間一個玩不厭的游戲。

達托也走上前:“你們好,我是半獸人,我是在人類之中長大的,不是那種野蠻的獸人。我不會搶劫商隊也不會在酒館吃霸王餐,更不會強奸人類和精靈……”

說到這時,他頓住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會去強奸,但他一直很想對帕特做和強奸差不多的事情……那究竟算不算強奸,也就差帕特一句話了……萬一将來帕特一直都不願意,一直拒絕,達托确實很害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會忍不住強奸異母哥哥。

近半年來,這種恐懼在達托心裏快速滋長,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盡量約束自己。他繼續說:“朋友們,今天的事之後你們千萬別放松警惕,下次見到獸人挾持精靈,千萬別以為他們都和我們一樣。”

達托是真心的,不過這話聽着總有點微妙的嘲諷感。女孩再次道歉并施了一個屈膝禮,看到她這樣做,三個小夥子也鞠了鞠躬,幾人迅速跑出小巷,消失在了達托的視野裏。

帕特靠在牆邊,露出無奈的笑容。達托忍不住伸手揉他的紅發,他撅着嘴躲開:“搞不好你是這片大陸上最溫柔可親的半獸人。”

達托笑眯眯地說:“帕特,你很少主動親我。”

“通常你過于主動了,哪有我主動的機會?”帕特只是随口說個理由,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如果達托在四下無人時對他做什麽親密舉動,他多半會反射性地躲開,可是當有別人在時,他卻喜歡和達托親密無間。他們手拉手走路,互相倚靠在一起,甚至偶爾有幾次在喧鬧酒館裏,帕特還會坐到達托的腿上去。

達托拉着帕特,笑嘻嘻慢悠悠地繼續走,突然他轉頭看着帕特:“明天就是我生日。”

“是啊……”帕特幹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話題。顯而易見,達托肯定是在暗示別的事。這叫人怎麽回答?回答那明天我們就上床?還是回答我反悔了我不想和你上床?

無論怎麽回答,帕特都覺得不好。最近他沒事就會陷入沉思,掰開揉碎地分析自己的真實想法。我讨厭達托嗎?并不。我讨厭和達托做那些情侶才做的事?好像也并沒有。

帕特是個吟游詩人,他見多了聲色犬馬,也熟知調情的秘訣,他能夠确定自己的真實感受——三善神在上啊,他竟然不讨厭被異母弟弟壓在床墊上,而且這個異母弟弟還是半獸人。甚至,偶爾帕特還做過一些相關的夢。這三年中,他不止一次夢到不堪的畫面,有時在父親的小屋,有時在溫泉裏,還有時是在酒館的客房裏。醒來之後,他第一個感覺不是害怕或內疚,而是恍惚和意猶未盡。令他大惑不解的是,越是這樣,他卻越害怕這些事會真的在某一天發生。

帕特不由嘆息,自己唱了這麽多年的情歌,和無數美麗女子或男子調過情,竟然卻理不清近在眼前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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