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弟弟
在酒店辦理入住的時候,柏桦桦到底是忍不住,問周涞:“老大,你不回一趟家嗎?”
“不。”
周涞雙手抱臂,頭戴一頂黑色羊羔絨漁夫帽,帽檐遮着眼眶,看不清楚表情。
今天早起趕C城,忙了整整一天,她這會兒只想好好休息。
周涞自幼就在C城長大,這裏有她的家。
只不過,每一次周涞回到C城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回自己的家,而是找個舒服的酒店。
C城是個三級市,因為地處長三角,所以經濟十分發達。
一個小小的城市,外來人口很多,有好幾個五星級酒店,周涞經常去的就是這家喜來登。
柏桦桦拿到房卡,轉過身的時候忽然頓了一下,朝周涞擠了擠眼,告訴她:“老大,那個,我好像看到你爸了。”
周涞聞言擰了擰眉,轉過身,還真看到坐在不遠處卡座裏的周高馳。
年過半百的周高馳,打扮得風度翩翩,大衣、花襯衫、花皮帶。因為被周涞嫌棄啤酒肚,他這兩年一直在瘋狂減肥。現在減肥頗有成效,看着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周高馳顯然也看到了周涞,他起身,朝周涞擡了一下手,示意她過去。
周涞嘆了口氣,對一旁的柏桦桦說:“等會兒你先上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柏桦桦點點頭。
經過周高馳身邊的時候,柏桦桦這個人精自然是要打聲招呼的,一嘴彩虹屁:“叔叔怎麽越來越帥啦!什麽保養秘籍快傳授一下!我以後也要以叔叔為目标……”
周高馳被誇得合不攏嘴,拍了拍柏桦桦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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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涞雙手揣在外套兜兜裏,窩進茶座的沙發裏,臉上的表情很淡,擡頭看着周高馳:“你怎麽在這?”
周高馳也坐下:“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猜你肯定會來這家酒店。”
“您可真是神機妙算啊。”
“你可是我女兒,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味道的屁。”
周涞無語地皺眉頭:“仙女才不放屁。”
周高馳問:“我聽說了你和老梁的事情,現在處理得怎麽樣了?”
周涞一副厭世臉:“就那樣呗。”
“那樣是怎麽樣?”周高馳一臉擔心,“我當初就說過了,你找老梁合作幹嘛?他這個人死腦筋得很……”
周涞打斷:“你再說一句我馬上走。”
周高馳讪讪住嘴,隔了一會兒,又說:“你怎麽就不找你老爸幫忙呢?”
周高馳自己也做服裝加工生意,手下好幾個廠,承接女兒周涞的單子沒有半點問題。
周涞說:“我可不想跟你的生意扯上什麽關系。”
“怎麽說話的?我可是你爸。”
“別介,免得你家裏那個以為我貪圖你的財産。”
“你誤會你陳阿姨了,她不是這種人。”
周涞擡手阻止周高馳繼續說下去:“行了,每次見面都說這些,煩不煩?我就想靠自己的本事,自己做事情,可以嗎?”
周高馳欣慰地笑:“爸爸知道你有本事,你跟我當年一個樣。”
周涞吐槽:“我跟你才不一樣。”
周高馳問:“吃晚飯了嗎?”
周涞沉默。
她還沒吃晚飯,沒有什麽胃口。
周高馳多了解周涞,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還沒吃晚飯。他起身,去拉周涞的胳膊:“走走走,爸爸帶你去吃好吃的。”
周涞一臉不情願:“我不想吃。”
“那你就當陪爸爸吃怎麽樣?我也還沒吃晚飯呢。”
周涞嘴上沒有再說什麽,臉上的表情倒還持續着不耐煩。她被周高馳拽着,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腳下的步伐倒是沒有停。
很快,坐上了車。
周高馳的這輛黑色奔馳E級也開了有快十年的時間,他從小是吃苦長大的,雖然現在有錢了,但一直都還是節儉的作風。自己節儉歸節儉,對待老婆孩子倒是一直大方。家裏二婚老婆開的車比他的貴多了。
雖然周高馳抽煙,但車上的氣味不算難聞。好評。
周涞窩在副駕駛上看着車窗外,沿街都是熟悉的畫面。這場景,忽然讓周涞想起一個畫面。
好像是一個節假期日前,住校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在這天放學回家。林斯逸換掉了自己身上的校服,穿着一件藍色的外套,手上還拿着一個塑料編織袋,看着土土的。
周涞坐在自家的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車窗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交站點等車的林斯逸。
她好心,讓司機停一下,降下車窗,問林斯逸要不要載他一程。
林斯逸連忙搖搖頭,謝絕了周涞的好意。
周涞也沒有強求,剛好林斯逸的等的公交車到,她看着他擠上了車。
有一小段路,公交車和私家車平行行駛,林斯逸上車後追随着周涞的身影。周涞像是一個冷傲的小公主,她低着頭擺弄最新款的手機,沒有再看擡頭他一眼。
私家車到底還是要比公交車快,很快,林斯逸只能看到那輛車的車尾。他認得那個車的牌子,很貴很貴。
那時候,林斯逸要回一趟家,得轉三趟車。先是從校門口的公交車坐一個小時的路程到C城車站,再從車站買票到鎮上。經過将近兩個小時到達小鎮之後,他還要再轉一趟車到自己居住的大嶼村。如果運氣不好太遲不沒有到大嶼村的車,他就要步行将近一個小時路程到家。
塵封的記憶忽然被打開。
周涞有些恍惚,好像一切不過是昨天。她也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這個畫面,甚至還記得當時是個陰沉沉的天,有點小冷。
可那天,林斯逸穿得有些單薄,他個子高高的,人也瘦瘦的,褲子似乎還有點短,露出一截凝白的腳踝,看着特別可憐兮兮。
路上,周涞收到林斯逸發來的短消息。
林斯逸問周涞有沒有吃晚飯。
周涞故意說:【沒吃。】
林乖乖:【還在忙嗎?】
周涞:【不忙呀。】
林乖乖:【那為什麽不吃飯呢?】
周涞:【沒你在我吃不下呀。[乖巧.jpg]】
林斯逸有些分辨不出來周涞嘴裏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也不敢去深想。
有些謊言,不去戳破它,就可以一直信以為真。
林斯逸捧着手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周涞。
他這會兒已經用完晚餐回了寝室。前段時間他回去的時候把床上的床單被套都全部拆卸下來洗掉,現在床上空空的得重新鋪。
林斯逸動作麻利地鋪好了床,床上用品是很簡單的灰色四件套。這兩日他睡在周涞家裏的客房,客房裏的那套床上用品是刺繡的款式,特別精致。
正想着,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涞發了一個問號。
林斯逸給周涞的備注就兩個字,寶寶。
寶寶:【怎麽不說話了?】
林斯逸對周涞說自己剛才在寝室裏鋪床。
寶寶:【鋪床幹嘛?給我睡嗎?】
寶寶:【話說……我還挺想睡你寝室的。】
林斯逸:【寝室很吵的。】
隔音效果很差,冬天也冷,和周涞的住處相比,簡直就是貧民窟。
林斯逸知道周涞作息很亂,在寝室裏肯定會睡不好。
周涞問林斯逸:【什麽意思?不歡迎我來睡嗎?】
林斯逸:【不是的。】
寶寶:【哼。】
寶寶:【不給睡算了!】
林斯逸:【你要是想來,随時歡迎。】
寶寶:【是嗎?】
寶寶:【那可以在寝室裏做羞羞的事情嗎?】
寶寶:【想想都覺得好刺激哦。】
林斯逸坐在坐在床上,笑着回複周涞:【你敢嗎?】
他算是摸準了她的脾氣,看着膽子大,其實不經人事,特別易在這種事情上害羞。
別看現在敢在微信上和他大膽開麥,可真的事到臨頭,又是一臉無知懵懂,會眼巴巴地望着他,讓人于心不忍。
兩個人一個在H城,一個在C城,隔着幾百公裏的距離,心照不宣地想到昨晚的事情。
這邊,周涞的臉已經開始發燙了。
昨晚的事情,現在想來也是那麽讓人感覺羞赧。她當時不僅看了,還用手握着他。這一切都在林斯逸的引導之下,一直到他全部交付給她,深埋在她的脖頸處喘息。周涞可以說全程都有些懵,反應過來之後更覺得無處藏身。
怎麽說呢,雖然知道男人在這方面會有一種天生的需求,無師自通。可眼睜睜看着林斯逸性感地發洩,周涞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垃圾,無地自厝。
結束後林斯逸幫她洗了手,仔仔細細的,他的手指貼着她,包裹着她,将其一根一根地洗淨。
他就站在她的身後,身上滾燙的餘溫傳遞給她。
周涞恍惚間覺得自己現在手掌心還有那種異樣觸感。
周涞不甘示弱地回複:【有什麽不敢的?】
林斯逸抱有一分疑惑:【你确定?】
寶寶:【林斯逸!你等我明天回來!】
林斯逸:【好,我等你。】
周涞萬萬沒有想到,周高馳居然把她帶到了家裏。
她坐在車上不想下來,擰着眉質問周高馳:“你有病是吧?我都說了我不想過來的。”
周高馳滿臉讨好:“就一起吃個飯,你晚上不想住在這裏就不住,等會兒我送你回酒店好不好?”
周高馳很清楚,他這個女兒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話難聽,但沒有什麽壞心眼。雖然看不慣他這個當爸的,但只要他多哄幾句,保證管用。
周家是個小別墅,這會兒門口已經出來了一個女人,是周高馳二婚的老婆陳葉芳。
陳葉芳估計是知道周涞要來的,她打扮得妥帖,一臉笑意,像個迎賓。
周涞瞪了周高馳一眼,自己推開門下車。
陳葉芳立馬迎了上來和周涞打招呼:“涞涞,有段時間沒見了,你又變漂亮了。”
周涞今天沒有化妝,一張素面朝天的臉。不過可能最近談戀愛心情好,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似的,不化妝反倒看着特別清純可人。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周涞和陳葉芳也算不上有什麽過節,只不過她心底裏排斥這個繼母,能不交集就盡量不交集了。
陳葉芳很年輕,今年才不過四十出頭。她二十歲的年紀就跟了周高馳,進周家門的時候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了。
周高馳大了陳葉芳整整一輪有餘。
別人二十歲還在上大學,陳葉芳已經知道讨好老男人了,不僅如此,她當時肚子裏還懷了一個,這讓周高馳不得不娶她。生完孩子之後,陳葉芳也有本事說服周高馳讓孩子跟着她姓陳。不簡單。
這是周涞讨厭陳葉芳的原因之一,可能是狗血小說看多了,她感覺這個女人肯定藏着一肚子壞水。
當然,周涞也很讨厭她老爸周高馳。當年周高馳和她媽離婚之後,無縫銜接。仔細想想,其實他還沒離婚之前就有可能和陳葉芳勾搭在一起了。
這些年,周涞和陳葉芳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周涞從來不會主動搭理陳葉芳,陳葉芳沒事也不敢去招惹周涞。
其實現在周涞已經看開許多了,陳葉芳再有心機是她的事情。她從來沒有傷害過周涞,周涞在這個家裏也沒有讓自己吃一點虧。
表面上的平靜倒也是能夠維持。
周涞不鹹不淡地喊了陳葉芳一聲阿姨,陳葉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個月牙。
進屋後,周涞發現了一道略顯陌生的身影。
對方剛從樓上下來,朝她喊了聲:“姐。”
聲音清冷緊勁,很有磁性,好聽。
很高,目測跟林斯逸不相上下。清瘦卻不單薄,線條流暢鋒利,穿着一件黑白色棒球服,襯得肩寬腰窄,是個标準的衣架子。
再往上看,五官沒話說,眉眼輪廓都格外流暢,和周涞的眼睛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看着冷靜而鋒利。
這人就是周涞的繼弟,陳澈。
小時候陳澈沒少被周涞欺負,這家夥也傻乎乎的,被姐姐欺負了還老是笑嘻嘻的。
周涞一直覺得他有受虐傾向。
上大學之後,周涞每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工作之後就更別說了。
周涞都忘了上次見陳澈是什麽時候,加之陳澈上大學之後就去了國外留學,姐弟兩甚至都沒有加微信好友,所以這兩年幾乎算是沒有什麽交集。
但不能否認的是,這個小子變化巨大。有這顏值,估計在學校也是人人追捧的對象。
現在還知道叫姐,挺不錯。
陳澈走到周涞面前,笑得無害。
陳葉芳說:“都快去餐廳,涞涞,阿姨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飯後周涞沒有在家裏多逗留,準備回酒店。
她今晚沒胃口,吃得也不多,加上忙碌了一天,神色一直都是倦倦的。沒有想要針對任何一個人,這也是她不想來家裏的原因,免得人家以為她犯大小姐脾氣。
吃飯的時候雖然周高馳故意找話題,但周涞回應很淡。倒是陳澈審時度勢,一直幫着在接爸爸周高馳的話,沒有讓氣氛變得尴尬。
家裏人不明所以,以為周涞心情不好,所以都特別小心翼翼。
吃晚飯時,周涞又收到林斯逸發來的消息,她放下筷子,低着頭捧着手機回複他,臉上表情終于看着柔和不少。
飯後,陳葉芳再三挽留周涞:“家裏有房間,就不要去外面住了吧。”
周涞懶得開口說話,周高馳便說:“随便她吧。”
周高馳喝了酒,就交代陳澈送姐姐。
陳澈手裏勾着車鑰匙,對周涞歪了一下腦袋,說:“姐,我送你。”
周涞沒有拒絕。
弟弟就是用來使喚的。
陳澈今年剛滿二十歲,滿十八歲的時候他就學了駕照,家裏的車随便開。
周涞跟陳澈差了将近七歲,外型上倒是看不出那麽大的年齡差。
上車後,陳澈就接了一通電話,他單手控着方向盤,腕上戴着一只價格不菲的手表,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接電話時,他臉上的表情有一種很濃烈的疏離感,和在家裏父母面前那副乖順形成一種鮮明反差。
聲線也很冷淡:“沒空,你們自兒個玩。”
車內安靜,周涞聽到陳澈的電話裏傳來男人聲音:“瀚爺,賞個臉呗,都等着您呢。您這主角不來,我們還玩個屁呀?”
陳澈說:“知道了。”
他也給個準話沒說去不去。
電話挂斷,陳澈注意到姐姐周涞正側着身子打量他。
周涞的表情很耐人尋味。
陳澈一笑:“這麽看我幹嗎?”
“看你這副表裏不一的樣子呗。”
“好看你就多看幾眼。”陳澈将手機遞給周涞,上面是個二維碼,“加一下我微信。”
周涞雙手抱胸:“不想加。”
“姐……”陳澈撒嬌,活脫脫一只小奶狗的模樣。
周涞算是發現了,這人能夠在小奶狗和小狼狗之間無縫銜接,就看他怎麽演。
“跟你媽一個德行。”
周涞從來不避諱在陳澈的面前說他媽的壞話。
從小到大,陳澈也聽多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要是他愛計較,家裏多半是雞犬不寧的。
周涞拿出手機,掃了一下陳澈的二維碼,兩人很快互加為好友。
“你現在在哪裏留學啊?”周涞順口一問。
陳澈老實回答:“斯坦福大學商學院。”
“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他倒還挺謙虛:“馬馬虎虎吧。”
“聽爸爸說,你做了一些投資?”
“嗯。”
“賺還是虧。”
“沒虧過。”
因為這句話,周涞又側頭看陳澈一眼,“真的假的?”
“我說是真的,但你顯然不信。”
周涞一笑,不太在意地一問:“賺了多少啊?”
陳澈說:“幾千萬吧。”
周涞:“???”
臭小子,年紀輕輕的很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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