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害怕

距離日出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這會兒天地間真是萬籁俱寂,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

沒有燈光的通明,沒有人群的熙攘,停在路旁的車內燈光熄滅,只有儀表盤上發出的微弱光芒,細碎地照亮着彼此。

林斯逸抱着周涞坐在後座上一起溫存,他将厚實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伸手輕輕拍她的後背:“睡一會兒,等會兒我叫你。”

周涞現在是根本沒有一丁點力氣,她橫坐在林斯逸的身上,雙腳蜷縮在坐墊上,雙手圈着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裏。

車內暖和,林斯逸的身上更暖和,周涞的臉不由又在他懷裏蹭了蹭,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這姿勢忽然讓周涞想起還很小的時候,同樣是坐在車後座的位置,她似乎也是這樣抱着媽媽坐在她的懷裏睡覺。媽媽總會雙手圈着她,就像林斯逸現在這樣,她輕輕拍打着周涞的背,嘴裏念念有詞,語氣裏滿是寵溺。

曾幾何時,周涞也是被媽媽和爸爸捧在手掌心的寶貝。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這些往事,原本還有一些困意的周涞卻怎麽都睡不着。

她閉着眼睛,圈着林斯逸腰身的手緊了緊,深怕他也會像媽媽一樣将她扔下不管。

林斯逸也睡不着,過了困意最濃的時候,加上又經過那麽激烈的濃情之後,他低頭親了親周涞的額,腦子裏還是今晚發生的所有。

這些記憶如同一壇陳年的老酒,入口辛辣,滋味悠長,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林斯逸從小舍不得花錢去買那些轉瞬即逝的煙花,可周涞卻送給他全世界最燦爛盛大的焰火。

是周涞,把最美好的一切都帶給了林斯逸。她讓他知道什麽是喜歡,也讓他知道什麽是愛情,更讓他急切地想去用一生對一個人負責。

這一晚上,萬般滋味在林斯逸的心裏蔓延滋生,他好想立刻馬上把周涞帶回家裏見見外公外婆,讓外公外婆知道他唯一想娶的一個女人就是她。

想到這裏,林斯逸的心突然一驚。

理智又讓他迅速冷靜下來,不要着急,不要心慌。

他似乎太貪心了。

突然,周涞輕輕喊了一下林斯逸的名字。

林斯逸有些恍惚,低頭看她,聲線輕柔:“怎麽了?”

“我睡不着了。”

他擔心:“身體不舒服嗎?”

周涞驕縱地說:“底下空空的,感覺好奇怪啊,都怪你。”

林斯逸了然地笑了一下,一時之間有些愛莫能助。

周涞身上的衣着看似完好無損,可若是掀開短裙,底下則是一片狼藉。

被撕破的褲襪還套在纖細修長的雙腿上,那條濕透的小內褲早已經被林斯逸塞到了他自己的外套兜裏。

“帶行李了嗎?”林斯逸問她。

周涞搖頭:“行李我放在C市的酒店裏了,後備箱沒地方放。”

林斯逸想了想:“天亮後我去鎮上給你買好不好?”

周涞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說着說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林斯逸又纏綿地吻住了周涞的唇,兩個人就像是被強力膠粘貼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怎麽都不分不開。

林斯逸微微帶着喘息,低聲詢問周涞:“睡不着來做運動可以嗎?”

周涞下意識往後一縮:“林斯逸!我真沒力氣了。”

“我來動,你不什麽都不用做。”

“我。”周涞話都還沒說完,就感覺到明顯的觸感。

林斯逸輕笑着再次堵住了她的雙唇。

本以為會很快結束,但顯然是周涞經驗匮乏。

有過之前的一次之後,這次林斯逸更加軟磨硬泡,折騰得周涞失語又失聲。

林斯逸這位專業的科研者現在已經有了很得意的研究成果,他致力于去不斷開發周涞的同時,自己也找到無比的樂趣和歡愉。

而周涞這只可憐的小貓咪,除了從頭到尾的嗚咽和抽泣之外,連雙手握拳的力氣都沒有。

等這一次結束,天似乎也有了一點要破曉的痕跡。

林斯逸不緊不慢地善後工作着,他扯了濕紙巾幫周涞好好擦拭,幫她把那條早已經破敗不堪的褲襪脫下,又将衣服外套嚴嚴實實地裹在她的雙腿上。

周涞服服帖帖地靠坐在座位上,這下是真的有了困意。

林斯逸将周涞抱到副駕駛座後,自己又繞到了駕駛座。

想要看日出,有一個地點是最合适不過的,林斯逸最清楚。

車輛行駛的時候,大地似乎已經不再那麽漆黑,前置大燈照亮前方的路。

林斯逸将車開到山最頂的位置,周圍一片空曠,不遠處就是光禿的山頂和懸崖峭壁。

這個時候,周涞也靠在位置上睡着了。天還未徹底亮起,旭日還未從山頭露出,林斯逸便不打擾周涞休息。

一直到一抹金燦的光芒從山峰中展露,林斯逸靠過來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周涞的額,小聲地對她說:“日出了。”

他們停車的位置正對着日出,周涞睜開眼的時候,幾乎把整座山都給看清楚了。但最先映入眼簾的,也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光。

柔和的光芒和即将消逝的黑夜交替,蔚藍清澈的天,剛剛破曉的黎明。小半圓的太陽剛剛升起,從山峰後面露出來,被切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半圓。

周涞緩緩端正坐起來,她的眼裏有歡樂的曙光、有金燦燦的峽谷、有稠密的綠樹青山。

四周似乎也漸漸變得吵鬧了起來,她聽到不知名的小鳥在叽叽喳喳,整個世界開始變得生動。

半圓的太陽很快升空,變成一個黃橙橙的圓盤。那些光灑在山頂,灑在綠樹上,灑在周涞的臉上。

周涞在看日出。

林斯逸在看周涞。

未施粉黛的周涞一臉素面朝天,日光照耀在她的臉上,好似給她打了一層柔光。

周涞黑漆漆的雙眼此時好像也被一層金光籠罩,顯出琥珀的顏色。

一縷不聽話的發絲落在她的鬓角,林斯逸忍不住伸手幫忙勾到她的耳後,他用指腹輕輕撫摸她的耳朵,像是怕打擾她似的輕聲詢問:“好看嗎?”

周涞嘴角揚着一抹燦爛的笑意,她轉過頭高興地朝他點點頭:“好好看!”

随着太陽漸漸上升,大地也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林斯逸對周涞說:“我小時候上學的時候經常要迎着日升出門,看着太陽從一點點逐漸變大,最後高挂在天空。”

周涞一臉羨慕:“好幸福啊!”

林斯逸摸摸周涞的腦袋:“是啊。”

他沒說的是,那時候每天要步行五公裏的路程去上學,求學之路遠沒有現在方便。那時候公路還未修起來,只有土路。天氣好的時候道路還算好走,若是碰上下雨天,一路上都是泥濘不堪。

上小學的有一天清晨下着細細密密的小雨,林斯逸在路上摔了一跤,身上沾了不少泥,他在路上碰見了一只被拴在樹下淋雨的小狗。自己摔倒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麽,可見那只小狗可憐兮兮地搖着尾巴,他瞬間就心疼了起來。

才八九歲的林斯逸望着那只被雨淋濕的小狗心裏想着:可憐的小家夥,把你淋壞了吧。沒事,幸好我今天出門帶了傘。

最後林斯逸把那把傘留給小狗,自己背着書包淋着雨去了學校。

第二天他就感冒了。

而從此以後,那只狗每次看到林斯逸時都會瘋狂地搖着尾巴。

清晨六點一刻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升空,周涞的身上被曬得暖暖的,眼睛也睜不開了。

林斯逸驅車調了個頭,直接開到了鎮上。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全是放完鞭炮殘留的火紅碎紙渣,街道上空曠,偶有幾家人開了大門。

沒有人打掃衛生,有個習俗說的是掃地破財,也說掃地會招來掃把星。

林斯逸熟門熟路地開到一個還尚未營業的小店門口,對周涞說:“你在車上坐着,我下去買東西。”

周涞有些羞澀,“人家都沒開門呢。”

“都是認識的,我叫一聲就行。”

一般情況下林斯逸也并不會去打擾人,可今天情況特殊。

正如林斯逸所說,小店的人是認識他的,聽到叫喊聲,二樓有個男人拉開窗簾,再推開了窗戶往下看了眼,笑着說:“小逸啊,我把鑰匙扔下來給你,你自己拿東西吧。”

林斯逸仰着頭笑着回:“不怕我把你店搬空啊?”

“你搬得動都搬走也行。”對方笑着把鑰匙扔了下來。

林斯逸又說:“我直接掃碼付款了,等會兒把鑰匙放裏面的桌子上。”

“客氣什麽,放着也沒關系。”

看得出來關系的确是很不錯,林斯逸這個人似乎是有這個魅力,讓人無條件的信任。

林斯逸彎腰撿了鑰匙,開了人家的大門。是一家小小的雜貨鋪,似乎賣什麽的都有。

周涞坐在車上新奇地探頭探腦,望着這個讓她陌生的地方。

小鎮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沒有高樓大廈,但街道兩旁是整整齊齊的行道樹,年味的溫馨還未散去,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焰火氣。

林斯逸找到需要的東西按着上面貼的價格付了款,之後關上了大門,很快折返。他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周涞後,重新啓動了車。

周涞打開塑料袋,裏面不僅有她需要的東西,還有一些吃的。

林斯逸說:“餓了吧?吃點墊墊肚子。”

周涞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小口,她随意說了一句:“天都亮了,我等會兒也該走了。”

林斯逸一頓:“那麽快嗎?”

“是啊,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吧。”

林斯逸嗯了一聲,“我送你回去。”

周涞本想說不用那麽麻煩,可她昨晚幾乎一整夜沒睡,現在雙腿還是軟的,恐怕沒有辦法開這山路。

即便林斯逸很想延長兩人相處的時間,可大年初一的山路上空曠,行駛起來也毫無阻礙。

怕周涞會暈車,林斯逸開得很穩,遇到轉彎的時候不用才急剎車,平穩過渡。

周涞鑽到後座準備換褲子,翻到內褲的時候她特地在林斯逸面前展示了一下:“原來你喜歡這種的?”

豔紅色,蕾絲邊,布料柔軟,居然還是仿的Victoria's Secret的款式。

林斯逸解釋:“這個看着質量好。”

“是嗎?”周涞靠過來在林斯逸耳邊說,“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我下次穿給你看?”

林斯逸的耳朵燒得發燙:“都,都喜歡的。”

“必須選一個呢?镂空?丁字褲?白色蕾絲?卡通?”

林斯逸好想捂住周涞的嘴:“不說了好不好?”

他都沒有辦法專心開車了。

周涞不再逗他,不過翻到護墊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問林斯逸:“你買這個幹嘛?”

林斯逸沒回頭,說:“新內褲沒洗,你先将就墊個護墊可以嗎?”

周涞笑着拆開包裝:“林斯逸,行家啊,你還知道女生用的護墊?”

林斯逸的耳廓泛紅,淡淡嗯了一聲。

他一個大男人會了解護墊這種東西,聽起來的确是怪怪的。

周涞還是覺得奇怪:“你給別人買過嗎?”

“沒有。”

他只給她買過,不止這一次。

不過想也知道,周涞肯定忘記了。

是高中的一次運動會,周涞當時跑的八百米,可突然暈倒在地。當時林斯逸就在一旁,他被老師叫着背周涞去醫務室。

也是巧合,周涞當時來了月經。醫務室裏沒有其他閑雜人,醫務室的醫生便讓林斯逸幫忙叫個女同學去小賣部買衛生巾。

小賣部離得不遠,林斯逸也不在意什麽,就自己去買了。去了之後才知道衛生巾種類還不少,什麽日用的、夜用的、加長的……

男生經過這個區域的時候唯恐避之不及,林斯逸倒是大大方方地問老板娘應該買什麽樣的。這位小賣部的老板娘也認真介紹:日用顧名思義是白天用的,夜用就是晚上用的,還有量少的時候用護墊,量多的時候用加長的。

理解起來并不難,林斯逸很快便付款買了日用的。

回到醫務室的時候周涞躺在裏面輸液,林斯逸去買衛生巾的時候不會害羞,卻不好意思去見周涞。他把買來的東西交給醫生之後,自己就走了。

好奇怪,但凡是有關周涞的記憶,林斯逸似乎總是能夠記得清清楚楚。

半路上,林斯逸又接到外公的電話,問他一大清早去了哪兒?

林斯逸說和朋友一起看日出去了。

外公問林斯逸要不要回來吃早飯,林斯逸說不用了。

用了一個半小時,林斯逸将周涞送到C城下榻的酒店,他還是放心不下她,問:“要不要我在這裏陪你?”

周涞連忙搖頭:“我要去補覺,你陪我估計我又睡不成。”

林斯逸有些羞赧地垂着眼睫,說:“我不會再動你了。”

“行啦,你快回去陪你外公外婆吧,昨晚你都消失了一晚上,今天再見不到人他們估計真的要多想。”

“沒關系的。”

周涞說:“這裏可是我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你擔心什麽呀?每年新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

林斯逸喉嚨緊了緊,笨拙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涞打了個哈切,伸手推他:“你快走吧,我補完覺也要回一趟家。”

林斯逸原本很堅持陪周涞,但聽說她要回家,也不再多說什麽。他也希望她回家,希望每個人都是家庭和睦。

臨別時他依依不舍地抱着她,又戀戀不舍地親親她,又怕她覺得自己太粘人,可還是忍不住說:“你要是想找我的話,我很快就可以過來。”

周涞笑起來:“知道啦!林乖乖。”

接下去的幾天周涞倒是一直待在C城,中間也抽空回了一趟家。

沒想到這一來,竟然走不了了。

周高馳知道周涞回家了,那叫一個高興,這次說什麽都不讓她在去酒店住。大過年的,像什麽話?

周涞那個弟弟陳澈也一直圍着她轉,還真給她買了個愛馬仕的包,讓她安心在家裏住着。

陳葉芳也深怕周涞因為她的原因不願意在家裏,又是賠笑臉,又是做各種好吃的給她。

周涞最受不了這種熱情的氛圍,本來是想走的,可又架不住這一家人這樣的态度。

她心軟,也就多留了幾天。

這天周涞在家的時候,家裏來了一位客人。

是季洲。

他提着大包小包過來,專程拜訪周高馳。

周涞原是在後院喂魚的,沒想到碰到了已經和周高馳聊完天的季洲。

新年新氣象,季洲一身休閑打扮,看着較上次西裝筆挺那副成熟的樣子不同,現在看着倒是年輕了一大截。

季洲大概是沒料到也會碰上周涞,有些意外地走過來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丫頭,回家也不給哥哥打聲招呼?”

周涞蹲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腦袋,“你怎麽來了?”

“瞧你這話說的?我不能來嗎?”

“行行行,我說錯話了,認罰。”

“怎麽罰?”季洲朝她揚揚眉,

周涞一臉無所謂:“我不知道呀。”

“要不然,出去逛逛?”

周涞本是打算拒絕的,可一想待在家裏也無聊,便說:“等我一下,我去樓上換一件衣服。”

“嗯。”季洲接過周涞手上的魚食,也朝魚池裏扔了一大把。

特地打造的貼地魚池,裏面養着不少金龍魚,又肥又大,最重的一條得有十斤重。

周高馳做生意有點迷信,養魚也有一些講究。

走到樓梯口周涞轉過頭大聲提醒:“別喂啦,它們的肚子都要被撐爆了!”

季洲開懷地哈哈大笑。

天将晚不晚,出去剛好可以找個餐廳吃個飯再回家。

周涞是不介意和季洲一起用晚餐的,她就當他是個年長的大哥。

殊不知,當周涞和一個英俊的男人有說有笑地坐在高檔餐廳裏用餐時,這一幕剛好被她的粉絲拍了下來上傳到了微博。

雖然不至于上熱搜或者被大規模地被轉載,可關心周涞動态的人不免還是會刷到。

當天晚上,林斯逸發給周涞的消息并沒有向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得到回複。

他躺在床上,單手手臂撐在腦後,盤算着什麽時候該回H城,繼而百無聊賴地點開微博。

林斯逸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是那天晚上送周涞回家的那個。

他跳轉app重新回到了微信,輸入一段文字打算問周涞這個男人是誰。

可很快,輸入的文字又被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删除。

隐隐的,林斯逸有些心慌。

他好害怕,怕周涞也像那些燦爛美好的焰火,在他的世界裏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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