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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鋼的,都被秦莊想方設法撬開過。最後樊青河差人專門做了個合金的運過來,沉甸甸地壓在地板上,堅不可摧,牢不可破,令它的存在變成了秦莊心口上一道新的傷疤。
秦莊坐在籠子底部的褥子上,看着樊青河将籠門落鎖,神色極其平靜,不見半分難過。
樊青河囑咐道:“我要趕今晚的飛機去F城談生意,你的三餐會有傭人負責,想排洩的話搖鈴就好。”
秦莊剛放松的手掌,又隐隐作痛起來。
他忍着心裏泛起的層層或羞恥或屈辱的波瀾,等着樊青河的下文。
“這幾天你乖一點,如果讓我發現你再逃跑,你知道後果。”樊青河背對着光,說這些話時面容隐沒在黑暗裏,就像一個從地獄爬出的魔鬼。
秦莊略顯遲緩地點了點頭。
等到樊青河離開,他才一聲不吭地躺回褥子上,用被子将自己疲憊的身體裹緊。
一日接一日的重複而已,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差別。習慣了,就不會有感覺了。
樊青河離開後的第一天,他和前來送飯的傭人相安無事。
第二天,卻看見了所謂的“奇跡”。
籠門外站着一個男人,蒙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而他手裏拿着的,恰是鳥籠的鑰匙。
秦莊設想過很多次被營救的場面,有時候是警察,一邊解救他,一邊告訴他樊青河已經伏法。有時候是強盜,在這屋子裏找不到值錢的東西,便來撬這純金的籠子。
可當他開口的時候,秦莊才發現,原來現實永遠比想象難堪得多。
“老師。”
這個稱呼讓秦莊遲疑了很久。他已許久不曾被這樣稱呼過,而那個聲音……也将他不願回首的噩夢重新勾起。
是陸寒江。
那個綁架強||暴自己,又導致自己走到這一步境地的男人。
他情不自禁往後退去,張嘴想要喊叫,卻因很少與人交流,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許是怕他大喊大叫招來保镖,陸寒江忙自證清白道:“我是來救你的……”
秦莊什麽都聽不進去,他費盡力氣從咽喉裏逼出一道氣音,然而還不等這聲音通曉到外界,陸寒江就打開籠門打暈了他。
其後發生的事,像一場颠簸跌宕的旅行。秦莊被背負在陸寒江背上,被他帶離了城郊別墅,驅車前往外地。
天亮的時候,陸寒江在野外停下車來,給秦莊喂了些水。
後者從昏睡中醒來,待看清自己的處境後,也不再驚恐慌張。
反正只是綁架而已,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系統延時播報:副線人物陸寒江愛意+20,當前愛意值65。】
陸寒江道:“秦老師,我找了你很久。”
找我?找我做什麽呢?秦莊心裏有疑惑,可他表達不出來,依然是一副眉眼低垂、無甚反應的模樣,像個精致的沒有生氣的冰雕娃娃。
三年的時間,改變的不止是秦莊,還有當初那個做事不計後果的毛頭小子。
陸寒江:“我不知道他們被收買了,如果知道他們帶走了你,我一定會盡快把你救出來的。”
雖然聽起來是馬後炮,卻的确是陸寒江的真心話。
當初他找了幾個小弟來看守,本意是為了防範秦莊逃跑,并不知道樊青河竟将手伸到了自己身邊,買通了那些人。
第十五章 囚鳥(15) 他的聲音太微弱,像葉片上脆弱的浮冰,陸寒江湊到旁邊,聽他重複了兩三遍,才終于聽清楚,他說的是:“回家。”
後來秦莊被樊青河帶走,又緊接着遇到訴訟的事,陸寒江聽到消息時,本是有機會幫秦莊的。
只要他肯站出去講清來龍去脈,冒着讓自己坐牢的風險将秦莊摘出去,一切還會有轉機。
可樊青河費盡心思布了這麽大一個局,怎會讓他來搞破壞,當即對他的家族施壓,吓得陸寒江親爹膽寒心戰,迫不及待與他斷絕了父子關系,再用一張飛機票将他送往大洋洲,再不回返。
陸寒江至此徹底失去了秦莊的音訊,所能咀嚼的,無非每夜苦澀的煙草,與那些或自願或強迫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将樊青河當做一個普通的情敵來防範,一心與他争風吃醋,甚至為此綁架秦莊。
通過這三年間斷斷續續獲取的信息,陸寒江才明樊青河的真實目的,并非占有秦莊,而是毀掉他。
感情上,陸寒江自是喜歡秦莊的,可無論他如何懊惱糾結,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他這次冒險回國,就是為了将秦莊帶走,能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罷,反正不能讓他繼續留在這片傷心地。
昨夜,是他人生的一次颠覆。
他眼見着秦莊被關在那樣一個冰冷的籠子裏,不着寸縷,處境凄慘,像一個供主人玩耍取樂的囚鳥。
更讓他心碎的,是秦莊的反應。
縱使再外行,也能看出秦莊的精神狀态很不對,見到外人闖入,也只會往後躲,半天都不會喊叫。
樊青河就這樣關着他嗎?
難道就不怕秦莊會被關成傻子,瘋子?
一想到自己是造成這一系列變動的第一枚多米諾骨牌,陸寒江就恨不得掐死當初的自己。
陸寒江:“你不要怕我,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看秦莊半天沒反應,又說:“老師,我帶你去大洋洲好不好?”
秦莊很慢很慢地轉了轉眼珠子,似乎到這一刻才消化完陸寒江說的這幾句話。然而他只是搖了搖頭,過了三五分鐘,才艱難地動了動唇。
他的聲音太微弱,像葉片上脆弱的浮冰,陸寒江湊到旁邊,聽他重複了兩三遍,才終于聽清楚,他說的是:“回家。”
秦莊的家,在西南某省一個不知名的村落中。
或許每個将死的人,都存着落葉歸根的想法,如秦莊一樣。
從外出求學,到身陷囚籠,他離開那片故土已經太久,久到腦海中關于屋舍山林的印象已經模糊,像遭了水洗的潑墨畫。
盡管調轉方向對陸寒江來說算不得什麽很好的決定,還有可能增加暴露的風險,可看着秦莊眼底那點微渺如星火的希冀,他終究沒能吐出拒絕的話語。
逃亡途中,大多數情況下秦莊都表現得很安靜,除卻第三天晚上有過一次擅自離車的記錄外,他通常只是保持同一個姿勢坐在後座上,或仰面默看天窗外的流雲飛鳥,或轉頭細觀窗外飛逝的綠樹紅花。
到了夜裏入睡時,又會習慣性地蜷縮成一團,用環抱自己的姿勢,來隔絕外界冰冷的窺探。
陸寒江聽人說過,這種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因為他們無法相信別人,無法敞開心扉,所以即使到了睡夢中都無法放松。
陸寒江換了好幾次車,一路在高速上奔馳。為了不在抵達前就被樊青河的人找到,他還特地準備了僞造的身份證件與仿真頭套。
每次換裝時,秦莊都像一個洋娃娃般由着他的主人打扮,哪怕陸寒江給他戴上假發穿上女裝,他眼裏也沒半分波瀾,仿佛這些于他那幾年裏經受的事情相比,輕如鴻毛。
在第八天于民居留宿的時候,秦莊終于與陸寒江有了第一次實質上的交流。
那時秦莊坐在窗框上,置身于四四方方與自由天空的分界線上,披着半身夕陽的紅暈,扭頭朝端着晚飯進屋的陸寒江看過來時,美得就像畫中人。
陸寒江一時看得癡了,又聽秦莊問他:“你……為什麽……不,碰……碰我……”
他的聲音放的很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吐字的清晰。
而陸寒江卻被這一句話帶回三年前那放蕩無端的一月時光,那曾被他視為美好,如今卻不堪回首的一段過往。
或許秦莊只是随口一問,又或者,他以為這是陸寒江帶他離開所必須付出的報酬,但當這句話出口時,陸寒江仍是生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沖動。
他沒有應允,沒有承認,只是一步一步拿着飯菜,小心翼翼地遞到秦莊面前,道:“飯會冷的,快吃吧。”
秦莊聽話地接過一次性餐盒,拿着勺子舀起飯來。
每次張開嘴,他都會小心地用舌頭試探溫度,每一口飯都要咀嚼很多次,像在防範米粒間有可能出現的藥丸或是其他。
陸寒江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他進食,像在對待一只怕生的寵物,又或者一只受過傷不再相信人類的幼獸。
待到秦莊填飽肚子,将飯盒遞回給他時,陸寒江才給了他回答:“我不會再做違背你意願的事了,別怕。”
他倒真言出必行,讓秦莊在床上入睡,自己則騰了張被子來躺在地板上。
夜裏熄燈時,秦莊眼睛是閉着的。等陸寒江呼吸漸趨平穩,他才緩緩睜開眸子,看着空無一物的黑壓壓的天花板,在心裏倒數着樊青河還有多少天就會抓到他。
面對陸寒江,他不跑,不是因為不怕了,而是因為一想到樊青河的存在,這點恐懼也變得渺茫而淺淡。
再深的痛楚,也敵不過喜歡的人在心口插的那一刀。
他曾是真心實意相信過樊青河能救他的。為此他幼稚地給予了本就不多的希望,将所有賭注盡數壓在那人身上,也輸得一敗塗地,連最後一點尊嚴都飄零殆盡。
還被告知他不過是個工具,一個樊青河用來報複他父親的工具。
三年的時光,秦莊努力僞裝成不在意的模樣,把尊嚴和愛恨一起埋葬在過往裏,他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像塊石頭一樣無知無覺了,可陸寒江一來,這點假象就被打破了。
第十六章 囚鳥(16) 怎麽可能不在意呢,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麽有點餌料就願意困守牢籠的鳥雀,也不是會對所有疼痛免疫的木頭人。
怎麽可能不在意呢,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麽有點餌料就願意困守牢籠的鳥雀,也不是會對所有疼痛免疫的木頭人。
他也會痛,也會受傷,只是從前沒人在意罷了。
他并不打算真的跟随陸寒江出國,西南是山區密布的地方,也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他可以找機會脫離他們的掌控,跑進山林裏終此一生。哪怕這樣的結果與他曾設想的未來大相徑庭,對于現在無路可走的他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打定主意的那天夜裏,秦莊又夢到了自己的父親。
樊青河口中的他,是一個愛慕虛榮、虛情假意的叛徒,而在秦莊眼裏,他是一個冰冷的符號。
從很小的時候起,秦莊就知道,他的父親和別人的父親不一樣。盡管父親有着山裏人不曾有的清隽外貌,偶爾暴露出的談吐也甚是不凡,可對于自己這個唯一的孩子,父親的态度永遠都是防備且疏離的。
秦莊本以為是因為自己太過早慧,是自己不懂撒嬌,父親才不喜歡他。
可後來經歷了這麽多的事,他才終于想明白,父親早在自己誕生的時候起,就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父親會選擇留在那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本就只是為了躲避樊青河的報複。哪怕是與母親結合,也毫無感情基礎,只是為了有個容身之所。
這就讓自己的誕生多了一層利益糾葛,是一個父親甩不脫扔不掉,不得不面對的包袱和累贅。
如今背着包袱的人痛痛快快地撒手離去,倒叫包袱成了對方的刀劍靶子,何其可笑。
秦莊帶着忐忑入睡,又帶着淚驚醒,彼時天還未明,露重如水,結結實實地壓在他心頭。
樊青河永遠都不會明白,他的報複行徑根本不會讓父親有半點心疼,因為自己本就是不被期待着誕生的孩子,是被父親遺留在世上的棄子。
可自己什麽也沒做錯,又為何要成為他們博弈的犧牲品呢?
或許只有等到這悲慘的一生結束時,才能獲得解答吧。秦莊慘然地笑了起來,在這無人發覺的清寂的黎明,從冰霜般的肺腑裏扯開了一絲裂縫。
陸寒江從睡夢中醒來時,發現秦莊在跳舞。
那或許不應該被叫做舞蹈,更貼切的叫法是幾個簡單的肢體動作,但他做得十分投入,完全沉浸在那個世界裏,看都沒看陸寒江一眼。
明亮和煦的陽光從窗外攀爬進來,拉成絢麗的光帶直射進房中,令昨夜還有些冰冷陌生的房間暖了不少。
秦莊穿着陸寒江為他提前準備的襯衫,稍稍有些大了,在他扭身時卻依然勾勒出漂亮的腰部曲線。單薄瘦弱的身體并不算多完美,卻仿佛蘊含着一種無法被壓迫與征服的韌性。
如果一定要找一種東西來形容的話,陸寒江想,那便是蝴蝶吧。
生得絢爛,死如夏花凋零,一世于花間舞蹈,不沾俗世濁塵。
他在舞動,亦在釋放。他被樊青河關了太久,早已忘記自由舒展是什麽感覺,早已忘記原來他也可以同衆生一樣,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當最後一個動作定格時,陸寒江情不自禁地為他鼓起了掌。
秦莊被掌聲驚動,輕擡眸子朝他看了過來。
因為看得倉促,他眼中沒來得及積聚起恐懼與防範,只有清清澈澈幹幹淨淨的一片,像未經雕琢的白水晶。
陸寒江眼睛有些紅,他強忍着流淚的沖動,靜靜看着咫尺之遙的秦莊。
他想他明白自己錯在了何處,秦莊此刻展現的美,是他無法擁有也觸之不及的。曾經他也有靠近的機會,可那時的他太急功近利,以為将秦莊綁到自己身邊,征服了,壓迫了,秦莊就會聽他使喚,愛上他了。
可他不是什麽能被馴化的野獸,他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天地,任何想用手中權勢壓榨苛求他的人,都是在以卵擊石。
若是早知道樊青河存了那樣的心思,給他一百個色心,他也不會那樣去傷害秦莊。
曾經他們是暗戀者與被暗戀者,現在只是對立的施害人與受害人,兩人之間橫亘無數溝壑,此心再難相逢。
陸寒江毫不吝啬溢美之詞,對秦莊道:“跳得很好看。”
秦莊沒有說不好也沒有說好,只是沉默地收了手腳,跟陸寒江隔着那段距離走回床邊。
但後者還是從他那眼角眉峰洩露的點點痕跡裏看出了他的開心,這對于一路來從未表露過心跡的秦莊來說,已經十分難得。
【系統提示:副線人物陸寒江愛意+5,當前愛意值70。】
不知是他們運氣太好,還是樊青河那邊反應太遲,在他們跨越一個省份回到秦莊故鄉小城的路上,竟一直沒有被樊青河抓到。
半月奔波過後,秦莊在陸寒江起了話頭後,告知了他一些當年的事。
原來判決生效後,樊青河又以保外就醫的方式,将秦莊從監獄裏撈了出來,帶回家裏,從那天起秦莊便成為了他一個人的玩物。
他敘述時用的是一種極其平靜的口吻,仿佛那于他而言,不過是這遍體傷痕中最普通的一道。
那夜他們宿在野外,因為臨近村落,天空亮起了不少星子,如鑽石般鑲嵌在濃黑的天幕裏,熠熠生輝。
但開天窗的代價就是夜風嗖嗖地往裏刮,凍得兩人通體生寒。
陸寒江試探性地伸長手臂,将秦莊往他懷裏攬了一攬。許是那夜的月色太溫柔皎潔,秦莊并沒有掙脫,靠在他肩頭睡了一夜。
第二日起兩人又上了縣道,這些年國內基建發展得很不錯,水泥路通到了家家戶戶,給他們這一路提供了不少方便。
好又不好的是攝像頭越來越多,令他們多了不少提心吊膽的時候,生怕樊青河跟那聞着肉味的野狗一般,循跡而來。
秦莊已有許多年不曾回過家鄉,眼望着路邊飛馳的建築,只覺得又熟悉又陌生,還添了幾分近鄉怯情。
天是藍的,草是綠的,盡管變了不少,卻仍是他最眷戀的故鄉的模樣。
第十七章 囚鳥(17) 這浩渺蒼天,無垠大地,竟無一寸是他的容身之地。
陸寒江照秦莊說的路線,在每一個岔道口處選了最正确的路,可到了路途終點時,卻堪堪犯了難。
陸寒江:“秦老師,這是你家嗎?”
他指着公路邊有着幾塊紅磚冒頭的地基,這樣問道。
秦莊從半夢半醒中蘇醒,從後座上推門下了車。
他記得,他家門前有一棵茂密的桂花樹,每到八月中秋時,便是滿院生香。
如今花樹仍在,較之以前可能還長了幾圈新的年輪,可屋子卻不見了,那曾被他無數次爬上爬下的樓梯不見了,那被他搬着去樹下納涼的躺椅也不見了,只餘一片廢墟。
陸寒江見他面上悲戚神色,知道沒找錯地方,努力開解道:“秦老師,我聽說近年建了不少盤山公路,你家應該是拆遷了,要不我們努力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尋到人煙問問路。”
秦莊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沉默着在地基邊上蹲了下來,撚起邊上一攏黃土。
這樣的情況不能說是突如其來,應該說早有預兆。
早在他背井離鄉去求學時,或者更早,母親再嫁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先聲。
那時秦莊站在田壟邊上,看着她帶着行李上了客車,在車門時分別時,母親也并未多看他一眼,只說:“我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于是車門關閉,将他們兩母子徹底分隔。
母親憎恨了他半輩子。
或許最開始時,她也曾期待過這個孩子的誕生,輕撫他窩在襁褓中的睡顏,為他更像爸爸還是更像媽媽而争論不休,可随着與父親的感情破裂,這個孩子也成了她的累贅。
所以她幹脆利落地奔向了新生活,将這個拖油瓶遠遠丢在後頭。
可拖油瓶只有這一個寄居之所,拆了遷,得了錢,她連知會都不知會一聲,就拔足離去,仿佛她一生裏從未有過這樣一個孩子,也無需為他籌謀盤算。
在回家之前,秦莊一直将這裏視為歸宿。可歸來之後,他才終于發現,這浩渺蒼天,無垠大地,竟無一寸是他的容身之地。
這是比愛情更讓人絕望的背棄。
秦莊就這樣在路邊枯坐了一整個白晝,不吃不喝,水米不進。
陸寒江看着心焦,卻無論如何都勸不動他。到了夤夜,陸寒江撐不住困意睡了過去,也不知是心有所感還是如何,又掙紮着醒了過來。
秦莊已經不在原地。
陸寒江當即吓了一跳,朝着曠野喊了兩三聲,不見回應,便拔足狂奔起來。
他也不知自己在焦慮些什麽,好像此刻若是不去抓緊那個人,就要永遠失去了一樣。
舊址東邊三百米處有塊水塘,秦莊的腳印就消失在這裏,中央似有黑影在沉浮。
陸寒江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一路劃着水往秦莊的方向游。他也沒時間去想水深不深、泥爛不爛,他只想将那人從這死生之境裏帶出來,別斷送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他終于在水中觸到了秦莊的手臂,那人直挺挺地在水中沉浮,經他一帶,便沉甸甸地伏在了他的背上,被他一路帶往岸邊。
陸寒江将他拖到離了刺草叢的幹地,解開秦莊衣服紐扣,對着他的胸腹擠壓起來。
那一刻陸寒江想着,如果秦莊此刻死了,他也沒必要回去了。不如幹幹脆脆一同當個落水鬼,到了陰曹地府再來向他磕頭認錯。
按了不知道多少下,僵躺着的人才終于有了反應,張嘴吐出一大口水,伴着驚天動地的咳嗽,好似要把那顆肺一并從喉嚨口吐出來。
“秦老師,能聽到我說話嗎?”這一來一回,陸寒江也累了個夠嗆,話裏都帶着喘,汗跟雨似地混着水流下來,滴到地上。
秦莊眨了眨眼,算是應了。過了好半晌,才積聚起回話的力氣,對陸寒江道:“你不該救我。”
陸寒江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我不可能不救你。”
淡漠冰冷的月光從雲層間撒了出來,落在秦莊臉上、身上。
許是劫後餘生的感覺過于振奮,秦莊迷迷糊糊地,竟笑了起來。他歪着頭看陸寒江混雜着懊惱、慚愧的臉,像用手指戳破什麽薄弱的窗紙一樣,同他道:“你喜歡我?”
陸寒江點了點頭:“是。”
“愛情是最不靠譜的東西。”秦莊像在跟他說話,又像在暗示着什麽其他人,他用一種看破紅塵的得道高僧般的語氣,對陸寒江道:“那時候我也喜歡他,最開始只是生了點好感,是他或者其他人,其實都沒什麽兩樣。直到他把我從絕境裏救出來,帶到醫院裏……”
“英雄救美,多好的一招啊。我以為他真的不在乎我被人碰過,以為他跟我惺惺相惜,我甚至想就那樣跟他過一輩子。然後他告訴我這只是一場騙局,他從沒愛過我,我只是他用來報複我父親的工具。”
漸漸地語音轉低,自嘲地說:“你不該救我的,讓我死了不好麽?他不會放過我的,窮極一生,他都會把我找到。”
陸寒江伸長手臂攬住他,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鼓舞自己:“不會的,我們會逃出去的。你應該在更廣闊的地方飛翔,那才是你的天地。”
年輕人掏心掏肺的勸慰,要比薄情人随口編織的謊言要好聽得多,秦莊聽着聽着,也約莫多了幾分力氣,從地上掙紮着爬了起來。
“早點睡吧,我不會再自尋短見了。”盡管身體依然疲乏,他也沒有尋求陸寒江的幫助,踉踉跄跄地走回了車子附近,帶着一身濕跡鑽上去睡了。
【系統提示:副線人物陸寒江愛意+10,當前愛意值80。】
【系統提示:“回到過去”心願達成50%。】
許是知道自己已經被家人和故土抛棄,秦莊沒有再一廂情願地往深山跑,默默坐上陸寒江的車,向遠方行去。
他們會由陸路轉飛機,用假的身份登上跨國航班,等逃到大洋洲後,才算是真正地脫離了樊青河的五指山。
盡管還未看到那萬裏汪洋,秦莊那顆死寂的心也忍不住雀躍起來。
自由,我來了。
第十八章 囚鳥(18) 他的心也嘭咚嘭咚響了起來,一雙眼裏再看不見車水馬龍、漫天星月與人間燈火,只剩下夜風中秦莊抱着玩偶的瘦削身影。
盡管不願,秦莊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路上陸寒江對他照顧良多。
是償還,是虧欠,他都不想去深思。若人的感受是一座天平,以陸寒江施加的砝碼來看,遠遠比不上他曾給予自己的折磨。
陸寒江顯也知道秦莊對他的厭惡,從不會做逾矩的事,将兩人的距離控制在不遠不近的一個度,讓自己能時時刻刻看着他,又不至于過分到将他吓跑。
路途中經過水濱小城,陸寒江停了下來,想方設法找了住所,又換了輛新二手車。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才能确保最大程度的安全。
他去辦事的時候,秦莊就穿着他買好的衣服,站在旅社的陽臺處,向外眺望。
夜晚霓虹燈亮起,數以萬計的車燈彙成一條長河,與天上的銀河交相輝映,美得像一場夢境。
有河風吹過來,如黑發般滑過他修長的指尖,惹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用力捕捉,險些掉到街道上去。
他是那樣的自由快樂,以致于主動向陸寒江提了要求:他想去夜市上看看。
一路來,他們都匆忙得像兩個逃犯,從不敢貪圖路邊的風景,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可許是秦莊眼裏的渴望太過耀眼,陸寒江答應了他的要求。
夜幕下的街道上簇擁着大大小小的商販,從惹得小孩子駐足的夜燈,到令不少年輕情侶光顧的小吃,比比皆是。
在這之前,陸寒江從不知秦莊是這樣一個貪嘴饞舌的人,被那股子香味勾得挪不動步子,眼巴巴地看着櫥窗裏的各種吃食。
陸寒江知道他出來時一窮二白,一個子都沒有,便爽快地幫他付了錢。
秦莊許是覺得不好意思,一邊咬着嘴裏的肉串,一邊含糊對陸寒江道:“我會還給你的。”
“不用還也沒關系。”陸寒江已許久沒看見這樣活潑生動的秦莊,當即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
秦莊并不想欠他什麽,但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也沒有說二話。
一路且吃且行,把肚子填了個半飽後,秦莊在一個地攤前停住了步子。
攤販用一張雨布當底,上面從小到大擺着七八排布偶,另立一塊牌子,上面用碳素筆寫着:“十元五次。”
“你想玩?”陸寒江問,又自顧自道:“這個我沒嘗試過,要不我們去找個娃娃機?概率都差不多。”
秦莊搖了搖頭,他興許知道陸寒江并不想繼續,便也沒有強求。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時,陸寒江瞥見了布偶攤上一個五顏六色的娃娃,霎時止住了步伐,問秦莊道:“你想要那個,是嗎?”
他食指所指之處,是一只炫 麗的蝴蝶。
這種路邊小攤上擺着的東西,做工自然好不到哪去,若換了平時,陸寒江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但耐不住秦莊喜歡。
從秦莊未加掩飾的眼裏,陸寒江窺見了答案。于是他給攤主轉了錢,道:“先給我五個吧。”
他晃了晃塑料圈掂量輕重,對着蝴蝶玩偶抛了出去。
随着“嘭咚”、“嘭咚”的響聲,他手裏的塑料圈很快消耗了個幹淨。陸寒江顯是跟這小東西杠上了,又不信邪地再買了五個,擡眼瞥見秦莊聚精會神地杵邊上看,忙邀請道:“你要玩嗎?”
五分鐘後,秦莊抱着得手的玩偶,跟大受挫敗的陸寒江一起轉道回旅社。
陸寒江不太樂意被比下去,在回去的路上還在嘀咕:“我玩不慣這個,要玩就玩娃娃機,那才是我的主場。”
秦莊微微回頭,難得搭腔道:“那是女孩子玩的。”
陸寒江:“胡說,想玩就玩,哪裏分什麽男孩子和女孩子……诶,秦老師,你是笑了嗎?”
在秦莊唇邊,确實有一道淺得幾乎不露痕跡的笑容稍縱即逝,若非陸寒江的目光一直凝滞在秦莊身上,恐怕都要錯過了。
他的心也跟着背後砸落的圈圈一樣嘭咚嘭咚響了起來,一雙眼裏再看不見車水馬龍、漫天星月與人間燈火,只剩下夜風中秦莊抱着玩偶的瘦削身影。
當初那一眼定下的愛情,或許也正是如此了。
秦莊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忙以拳抵唇咳了兩聲,岔開話題道:“快回去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诶,诶……”陸寒江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跟犯二的愣頭青一樣快步跟了上去。
【系統提示:副線人物陸寒江愛意+5,當前愛意值85。】
秦莊:“樊青河這麽久都沒找到我?他有這麽無能?”
系統:“因為是新手任務,為了确保玩家的游戲體驗,系統自動開啓了保護模式哦。”
秦莊:“那要是一直開着,豈不是能逃亡成功?”
系統:“如果主線人物未攻略完成的話,任務會被判定為失敗的。”
秦莊:“好吧,果然沒有捷徑可走。”
他在系統中輕敲座椅扶手,思考片刻後,問:“這個什麽愛意值的加載,有限制嗎?”
系統:“在宿主脫離之前都作數。”
也就是說死了就不作數了。秦莊想着,心裏已暗自有了計較。
這一部公路逃亡片,第二日又重新拉開了序幕。
栖息的第三站是某大學旁邊的民宿,盡管此地與N大八竿子打不着,秦莊還是抱着追憶過往的想法,跟陸寒江一起翻牆進了校園。
跟陸寒江這種把翹課當成家常便飯的人相比,秦莊無疑是個守矩懂禮的三好學生。以前莫說翻牆亂逛,連遲交作業都是極少的。
陸寒江看秦莊那副局促模樣,強壓着嘴角才沒當場笑出來。
若非已知秦莊比他大幾歲,恐怕他得以為這是自己從哪座高中裏牽出來的中學生。
此時正是假期,校園裏沒多少人,偶有打掃衛生的護工經過,也并不會留意這兩人。
踏着林蔭道上零落的樹葉走過,秦莊的記憶也仿若回到了那時的N大。
那是他畢業後難得的一份工作,盡管因為樊青河的作梗成為了過去,卻依然是自己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喜歡與書香為伍的生活,喜歡講臺下形形色色的年輕臉孔,喜歡那些平靜之中的淡雅,喜歡着那樣無憂無慮的自己。
第十九章 囚鳥(19) 當樊青河出現時,秦莊不複離開時的急切,也失去了奔往自由的熱烈,仿佛變成了一個在牢房裏默默等待槍決的死囚。
教學樓的門洞開着,內裏漆棕的座椅一排挨着一排,恍惚間似乎有學子翻開書頁,嘩嘩聲裏,講師上了臺。
秦莊的手沿着鐵皮制的多媒體講臺滑動,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開機看看,卻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
擡頭來看時,他的課堂上只來了一個學生,穿着不符合規範的衣服,将長手長腳縮起來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洗耳恭聽老師教誨的模樣。
陸寒江笑道:“秦老師,我沒帶書。”
秦莊沒搭理他,只從粉筆盒裏拿了一支出來,轉身板書。
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音遙遠得像是從天際傳來,散開的塵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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