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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在心裏,揪不出個頭緒。

秦莊:“我最喜歡他的一點, 就是他的愛意數據,每次都15、15地加。”

系統:“您喜歡他?抱歉,我沒有看出來。”

秦莊:“玩玩嘛。渣攻都是用來玩的, 忠犬才是用來過日子的。”

系統品出點不對味來, 問:“你看上羅德了?”

秦莊沒有正面回答系統的問題, 只含糊來了一句:“他很特別。”

這算什麽答案?系統還沒有那麽高的情商去思考秦莊話裏的玄機,只默默觀看劇情發展,不發言了。

自那天看到秦莊放縱時的惑人模樣後, 一連數日,林恩都對他念念不忘。見不到的時候,就抓心撓肝地癢着,像藏了千萬團情絲在心裏,揪不出個頭緒。

他覺得自己真是賤的, 原來秦莊費盡心思往他眼睛裏鑽, 他不在意。現下落難了,頹唐了,跌落塵埃了,他又心疼起來。

人的情緒是金幣的兩面, 一面是憐惜,一面是欲望。

被魔獸染指過的小王子, 充斥着常人沒有的風情,如一朵搖曳于風中的玫瑰花,誘使人去采摘。哪怕明知會被刺紮得鮮血淋漓,也會不管不顧地走下去。

而于秦莊而言, 日子單調得有些麻木。

夜晚, 是他最無法自控的時候,常常需要人來相陪, 從男娼到就近的侍衛,他嘗了個遍。

白天的時候,欲望便會減退,理智重新占據上風。

他會一如既往地厭倦着這樣放||蕩的自己,也會沉默着把日子過下去。不然還能怎樣呢?也不可能比這更壞了。

王後常會讓人給他送些吃的,吃穿上沒少過他什麽。

他卻不喜歡那些華麗的服飾,常穿得灰撲撲的,低調又不惹眼。廢王子的這個身份認知,他比旁人更加清楚。

居所裏最值錢的東西,或許就是那頭白色麋鹿了。

這小家夥本就是他的坐騎,裴吉數次索要都沒得逞,被王後差人送了過來,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與傾聽者。

秦莊吃飽了的時候,就愛坐在門口,抓一把菜葉子,或幾顆馬鈴薯,喂給它吃。

“你說咱們兩個算不算難兄難弟?”秦莊一邊喂食,一邊問:“要是當初我們在魔獸森林裏直接戰死了,會不會比現在還好點?”

麋鹿正吃着,沒空搭理他,他就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父親雖一直看不上我,可我到底是個戰士。戰士,就應該殺到刀劍卷刃、箭筒空空,才停下的。”

麋鹿吃完嘴裏的東西,就湊過來舔了舔他的手心。濕漉漉的鹿舌刮過柔嫩的皮膚,激起一陣麻癢。

“好吧,這些對你來說可能太難理解了,畢竟你不會說話。”秦莊縮回手,如是道。

可他話音還沒落,麋鹿就沖他搖了搖頭,又用腦袋磨蹭着他的臉,似在安慰。

“你比林恩有良心。”秦莊摸摸它腦袋,難得露出一個笑顏,道:“說起來,這些日子裏,我還結識了一個朋友。他個子很高,雖然也是綠皮膚,但比那些只知燒殺搶掠的魔獸好很多,還會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我,給我做飯吃。”

他将目光投向遙遠的西方,充滿惆悵地說道:“可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人類哪能跟魔獸永遠在一起呢?多奇怪啊。”

林恩這日又暗暗留在了宮裏,他去的第一站,是秦莊的舊居所。

給王子準備的宮殿,自是金碧輝煌、寬敞無比。可随着秦莊的離開,這裏也冷清下來,偶爾能見到一兩個當值的女仆,在拿着笤帚清掃。

“林恩大人。”見到林恩過來,仆人們主動打了招呼。

林恩見她們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一時有些尴尬,擺手道:“沒事,你們忙。”

“小王子的東西都保持了原位,我們每天都有在打理。”女仆們知道林恩是新王儲裴吉眼前的紅人,以為他是代裴吉過來巡查的,一時畢恭畢敬,都不敢得罪他。

“這樣嗎?”聽她們說的話,林恩也來了興趣,擡腳進了秦莊的宮殿。

以前他沒有單獨入內的機會,為了避嫌,哪怕是秦莊邀請他,也會三推四請。

卻不想,今天卻是一個人來了。

曾經的秦莊,顯然是個很講究的人,床帳呈錐狀散開,底板上鋪着柔軟的天鵝絨墊子與棉褥。

難怪秦莊皮膚那樣嬌嫩,只怕在這底下放一粒豌豆,都能惹得他睡不着覺,第二天生出滿背青紫來。

意識到自己不自覺間将秦莊比作了公主,林恩唇邊緩緩浮現出一絲笑容。

衣櫃抽屜這些地方,林恩不敢随意翻找,來回逡巡一圈後,将目光落到了矮桌上的長條形銀盒子上。

“這是什麽?”林恩指了指,問一旁跟随的女仆。

“好像,是什麽禮物。小王子常拿出來看,想來是出發前太匆忙,忘記放回去了。”女仆顯然也沒見過這裏面的東西,擰着眉頭想不出個所以然。

林恩:“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女仆遲疑了一會,想說怕小王子怪罪,可轉念一想,被廢了的小王子,或許還沒這位林恩大人話語權大,便點了點頭。

銀盒子并沒有上鎖,只是虛虛扣着,林恩輕輕一掰,就打開了。

盒蓋開啓的瞬間,銀色的光華如月色般從林恩和女仆眼裏流過。

裏面是一柄重劍,鑲嵌着紅色與青色的寶石,手柄處打磨出特制紋路,用于把持。

林恩擅使劍,看見這樣的寶貝忍不住便上了手,在将劍刃□□的時候,他才發現劍刃是用巴頓國最稀有且最昂貴的鋼材制作的,能擁有這樣一把劍的人,非富即貴。

用它跟人戰鬥,必定事半功倍。

“這麽好的劍,他居然沒随身帶上。”林恩感慨。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思緒裏的誤區。

比起劍來,角弓和箭,似乎才是秦莊最趁手的武器。這劍好雖好,可對于秦莊那小身板來說,有些太重了,怕是根本掄不動。

那他是準備拿來送給誰呢?當禮物?

林恩試了幾次劍,本還在欣賞,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是啊,偌大一個巴頓國,還有誰會讓秦莊這樣盡心盡力地準備呢?除了自己,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吧。

手中的劍,也仿佛熔化成了鋼鐵,結結實實地壓在林恩心頭,讓他每一道呼吸都帶上了艱澀的痕跡。

他近乎倉皇地将劍收回鞘中,帶上後拔足跑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追逐着什麽,是被忽視的少年心意,還是沒來得及說的那聲道歉?總之,當他清醒過來時,人已站在了那破屋子的門口。

這次他沒法再行偷窺之事,一來就跟照顧秦莊的仆人撞了個正着。

仆人看着氣喘籲籲、跟背後有鬼在追似的林恩,條件反射地問了句:“你要做什麽?”

林恩:“小王子在嗎,我想見見他。”

仆人:“不太方便。”

林恩:“你告訴他,是林恩找他。麻煩了。”

說完還遞了枚銀幣過去。

反正只是通傳一下,花不了多少功夫。仆人掂了掂手裏那枚銀幣,讓林恩在外稍等片刻,就轉身進了裏屋。

秦莊正在跟新召來的男娼玩脫衣服的游戲,聽了仆人傳達的話,面上也沒多少表情,只反問道:“林恩?是誰?我認識嗎?”

仆人去而複返,回答林恩:“他說不認得你。”

“怎麽會不認識呢,我就是……”林恩的話戛然而止,一時間竟愣了神,不知道要如何繼續。

是啊,他算什麽呢?

裴吉的下屬?巴頓國的騎士?還是秦莊曾經的心上人?又或者,讓秦莊走錯路的謊言者?

如果不是他,秦莊或許還是巴頓國備受寵愛的小王子,有嚴厲的父親,與溫柔的母親,前途大好,一片光明。

可就是那該死的魔獸森林一事,秦莊淪落成跟男娼厮混的廢王子,再也沒有翻身可能。

而林恩自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按道理,是沒什麽臉面再出現在秦莊面前的。

他的舌頭像生了冰,凝結在上下颚中間,連吐字都有些生疼。他強笑道:“代我謝謝小王子殿下……送的劍。”

仆人繼續代他傳話,而這次秦莊給予的回應更加尖銳傷人:“不用謝。寶劍配英雄,也只有這樣昂貴的巨劍,才能配得上飛黃騰達的林恩大人。”

這話像一支鋒利的箭矢,紮了林恩一個透穿。

他本是帶着期待而來,最終卻是帶着失落而去,嘴角無論如何,都再牽扯不出丁點笑意。

等到走得足夠遠了,他才懵懵地扭過頭去,看向那掩映在破石荒草中的房屋。

盡管遲來的心意終于送到了他手裏,可林恩明白,曾經那個天真純粹的小王子,再也不屬于他了。

【系統提示:主線人物林恩愛意+10,當前愛意值75。】

他的羞慚沒能持續得了多久,因為很快,前線便傳來了急報:魔獸森林,又有異動了。

在擊潰菲爾公國主力軍隊、經歷一年多的修整以後,魔獸再度對附近的人類國家發動襲擊。

巴頓王國,便是其中之一。

身為騎士的林恩,不得不遠離王城,去往前線作戰。

作者有話要說:在褥子底下放豌豆,硌得人滿背青紫,梗來自于童話《豌豆公主》,用來形容人皮膚嬌嫩,沒受過苦。

【系統商店】

秦莊:購買禮物“量身定制的武器”。

系統:會有用嗎?

秦莊:有沒有用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妖魔(12)【倒V章】  秦莊茫然地,看着那殘存的水跡,怔怔道:“您從來都是……對我最好的人……您是全世界最好的母後。”

魔獸向巴頓國開戰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秦莊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他本該拿起弓箭,騎上麋鹿,與他的父親一起沖鋒陷陣的。

可他低頭一看, 只見兩手空空, 他的角弓與箭矢也不知去了何處。

哦, 原來他已不是王子,也不是戰士,他只能像王城裏的婦孺一樣, 日複一日地等待戰士們回來。

焦慮帶不來勝利。漸漸的,他也找到了打發時間的辦法:刺繡。

這曾被母親笑着說,是女孩子才玩的東西,被他當成了一件要事來做。

繡盾牌,繡利劍, 繡世界樹, 所有能用來寄托祝願的東西,都被他一針一線繡在了布帛上。

日子就在這樣的等待中,無波無瀾地過去。

可有時候祝願并不能變成現實,遙遠的神明也聽不到人民的呼喊, 巴頓的國土一寸寸淪陷,令人揪心的戰報也一次次傳來。

秦莊将所有的積蓄借仆人之手捐獻給軍隊, 但鮮血與殺伐依然在繼續。

有時候聽着雨,他都會害怕那雨聲變成哈曼的軍隊闖進王城裏來,将這最後一片淨土都踐踏個徹底。

前方主力軍節節敗退的時候,王後來拜訪了他。

秦莊身體雖然并未好轉, 心情卻好了許多, 只像平常一樣喂完麋鹿,起身時就看到了她。

“走吧。”王後将早已準備好的衣服和金幣遞過來, 道:“往東邊逃,躲到魔獸找不到的地方。他們不會一直打下去的……”

秦莊沒有接,只看着比上次相見憔悴不少的王後,問:“你呢?”

王後:“我?我是王後,王後會跟她的子民共存亡。”

“我也一樣。”秦莊難得笑了一下,一如什麽都沒發生時一樣,天真且純粹,自信又陽光。他鄭重道:“放心吧,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會拿起劍來守護您的。”

一語成谶。

兩年不到的時間,魔獸的攻擊區域從巴頓邊境擴大到了王城腳下。

國王率領的軍隊被迫退守,與氣焰嚣張的魔獸軍團遙相對抗。

裴吉成了整個局面裏最焦心的一個,只因他所希冀的王位和王國,都在頃刻間化作了灰燼。

當戰争真正到來時,所有期盼都成了虛無。

巴頓王國的軍隊,已只剩下十分之一。

城破,只是時間問題。

秦莊雖住得偏僻,可外頭那些動靜,他多少也能聽到一些。

會有神跡出現嗎?應該沒有了吧。

他将目光投向院子裏被咬斷的繩索。

三天前,麋鹿似乎察覺到什麽,在門口與他做了最後的告別,随後便向着北方奔去。

秦莊并沒有阻止。

死亡面前,人類都會感覺到恐懼,更何況一只鹿。

倒也好,在意的都死在他後頭,他也沒必要費心哭泣。

那天,如往常一樣緊繃繃的氣氛。

魔獸的咆哮聲那麽遠,又那麽近,仿佛就在耳邊。

他走出那間破屋子,循着路去找他的母親,桑德拉。

一路過去,盡是殘兵敗将,碎瓦礫、磚石塊堆了一路,時不時還能看見一兩個身體不全的騎士屍體。

秦莊從其中一個手邊撿了劍和盾,攥在手裏用作防禦。

他做好了身亡的打算,如果能将王後護送出去,自然最好。如果最後陷落在此,他會拿劍自刎,不會給魔獸侮辱屍體的機會。

城門已經被攻陷,随處可見帶着家當逃難的衛兵和仆人。

秦莊沒有管他們,只專心致志地尋找着他的母親。

宮殿之中,桑德拉靜靜地坐在地上,沒有逃跑,也沒有受傷_嬌caramel堂_,看到他來時,甚至還笑了一下。

秦莊上前幾步,想去攙扶她,她卻搖了搖頭:“不用了。”

秦莊:“怎麽了?我們得趕緊走,要是他們殺過來,就麻煩了。”

王後沒有應聲,只伸出手來,摸了摸秦莊的臉。

這是她的兒子,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剛生下來時,就像個小天使一樣,漂亮又可人。

雷哲總覺得,男孩子要高大威猛才好,不能太柔弱。她卻覺得,只要他健康快樂,怎樣都可以。

從襁褓中的嬰兒,長成十八歲的少年,秦莊從小到大,最依賴的人就是她。

秦莊被魔獸抓走的那些日子,也是她一日一日地向神明禱告,祈求他平安歸來。

想到這裏,她濕潤了雙眸,問他:“孩子,你能再叫我一聲嗎?喊我母親,或者母後……”

許是她的聲音太過懇切,秦莊在片刻的凝滞後,還是喊了一聲:“母後。”

“诶。好孩子。”她感動得幾乎淚流,道:“我真高興,能成為你的母親。”

“這些話,你可以以後再跟我說,現在你得離開這……”秦莊想去攙扶她,可她的身體重得如有千鈞重,一次次往下方滑去,就像一灘泥。

“莊,聽我說。”王後捧住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不要恨你的父親,他是國王,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哪怕廢黜自己的兒子。”

秦莊還未給出反應,她卻又說:“可我不會原諒他,作為父親,他沒有保護好你,也沒有及時救你出來。”

“您怎麽了?”秦莊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問。

相比他的焦急,王後倒是泰然許多,只道:“沒事,只是喝了一點酒……毒酒……”

“誰喂給你的,藥呢?”秦莊開始在四周到處翻找,試圖找出能救命的解藥。

“我自己喝的,沒關系,別找了。”王後扯回他,道:“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的,無論以後你在哪,母後都會庇佑你。”

秦莊想嘶吼,想咆哮,想怒罵,可最後只從咽喉裏發出幾道嘶啞的怪聲。

他最親近最愛的人就要死了,而他痛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緊緊抱着她,似乎這樣,就能讓她少受些苦。

“我是王後,巴頓亡了,我要殉國的。而且,我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她緊緊攥着秦莊的手,目光一次次在他臉上勾畫描摹,似乎要将他的樣子銘刻在記憶裏,帶到天堂裏去。

王後:“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你……怪不怪我?”

秦莊用力搖頭,低聲道:“母後,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那就好……”她吐完這一句,氣息也漸漸斷絕了。

秦莊眼看着她的腦袋垂落下去,到整具身體都化作清水,也維持着擁抱的姿勢,不肯松開。

他茫然地,看着那殘存的水跡,怔怔道:“您從來都是……對我最好的人……您是全世界最好的母後。”

他在無人的宮殿裏痛哭出聲,直到聲音變得嘶啞,直到一只屬于魔獸的手,撫上他的肩膀。

“別哭了。”

這熟悉的嗓音,讓秦莊從悲傷狀态中驟然抽離,轉身看向了那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臉。

羅德。

林恩拿着劍,一路倉皇從西門逃往東門。

他身上帶了各式各樣的傷,讓他看起來像個破破爛爛的血人。但從那雖踉跄但還能維持前進的步伐來看,這樣的傷顯然不足以讓他死去。

雷哲國王陣亡了。

也就在方才,身為王儲的裴吉,被失去家園的民衆推上城樓,以身殉國。

在死之前,裴吉窺見了人群之中的他,拼命喊“林恩救我”。

可林恩不過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轉身走開了。

共富貴時想不起他這麽一號人物,落難時卻又伸手求援來了。裴吉一直都是這樣傲慢且無同理心的人,林恩看透了他,連最初那點喜愛也在時光中磨得不見了蹤影,又哪會為他身犯險境。

林恩沒有在第一時間逃跑,只因王城中還有他要找的人。

那個曾被他親手抛棄,如今卻又用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去找回的人。

“我沒想到你會來。”如當初一樣,秦莊坐在羅德的臂彎裏,由着他将自己帶離危險區域。

“我說過,我會永遠守護你。”羅德輕車熟路地抱着他從破敗的王城中離開,低聲道:“噓,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在後方埋伏了屬于自己的軍隊,到時候,會給哈曼一份大驚喜。”

“你想……”秦莊愣住了,他沒想到魔獸中也會出現叛變的情況,而其中一支的首領還是抱着自己的這個人。

羅德正準備繼續往下說,忽然發現天空瞬間變得陰暗下來,似乎有大片大片的雲在往這邊接近。

可當他擡起頭來看時,才發現那并不是雲,那是密密麻麻的大軍,從北方一路馳騁而來,背後羽翼振動,拿着金色的弓箭,對着哈曼的大軍便是一陣猛攻。

綿密如牛毛的箭矢一路往下襲來,一旦刺中魔獸身體,片刻之後,那魔獸便立刻化成了膿水。

正帶領軍隊在西城門殺戮的哈曼,也被這番動靜驚到,擡眼去看那浩浩湯湯的大軍。

“怎麽可能……精靈族,竟然真的出現了。”

哈曼倉皇帶領部下進行防禦,在這混亂之中,秦莊與羅德,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王城,繞到了哈曼大軍的後方。

羅德帶着秦莊回返時,他的部下忙不疊地跑來報告,說:“是一頭白色的麋鹿,是它引來了精靈族。”

“看來戰争很快就要結束了。”羅德如是道,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專注。

第四十三章 妖魔(13)【倒V章】  冥冥之中,他有種感應。說是信念也不為過,靠着對那個人還活着的堅信,他才能撐過這漫漫的尋找之旅,不至于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趾高氣昂的魔獸軍團, 這一次終于踢到了鐵板。

蟄伏幾百年的精靈族,從遙遠的北方浩浩湯湯地殺過來,狠挫了哈曼及其部落的銳氣。

第一次交鋒, 便已損傷上萬, 這對于整體人數并不龐大的魔獸族來說, 是一次不小的損失。

盡管指揮團在突變發生後不久就即時調整了戰術,并針對精靈族擅長空戰、善于使用弓箭的特點給予了一定反擊,但魔獸這方在整體上士氣還是大受打擊。

而那些被魔獸族摧毀了家園的人類民衆, 也紛紛拿起武器與魔獸軍團進行對抗。

螞蟻足夠多,也能咬死大象,更何況魔獸族也沒強大到能以一當百的地步,到底還是有弱點、有破綻的血肉之軀。

精靈族這次全軍出動,絕不僅僅是為了打敗他們, 而是要将其徹底驅逐出人類的領地, 趕回魔獸森林裏。

是以除巴頓國主戰場外,精靈族将士也分出部分人手,趕往其餘備受魔獸侵擾的國度,為他們提供幫助。

精靈、人類與魔獸陷入膠着之中時, 一場針對哈曼的暗殺也在悄悄進行中。

“你母親的死,我很抱歉。”羅德摸了摸情緒低落的小王子的臉, 将匕首放入袖中,道:“我會為她報仇的,拿哈曼的命來為她祭奠。”

“要出發了嗎?”秦莊透過羅德的肩頭,看到山洞外星辰密布的夜空。

羅德:“是。”

秦莊沒有說什麽, 雖然跟羅德才相聚就要分離, 但他能猜到羅德為這個時機等待了多久、準備了多久。

思慮再三,他只将剛繡好的布條纏上羅德的左手, 對他道:“我等你回來。”

“好,我答應你。”羅德看到他眼裏的依戀與擔憂,想在離開前親一親他,還是忍住了。

那一晚,羅德帶着三十名忠于自己的士兵,偷襲了哈曼軍團的營帳。

哈曼軍團剛受過精靈族的打擊,只顧着提防明處的敵人,卻忘了防備魔獸中的另一方勢力。

羅德靠着多年來對哈曼軍隊的了解,在其換崗之際準确混入其中,在主帳內将哈曼斬殺。

據說當負責照料哈曼起居的低等魔獸掀開帳子去看時,只看到化成膿水的哈曼屍體,兇手已不知所蹤。

哈曼死後,魔獸兵團軍心大亂。

幾夥勢力争着上位,卻無一個有魄力在精靈與人類的夾攻中繼續向前推進的。哈曼雖有子嗣,卻也只是個剛破殼的小娃娃,根本成不了大事。

而且當有二心者想折返回去挾天子以令諸侯時,才發現哈曼的子嗣也不見了蹤影。

魔獸軍團群龍無首的事,不消一天就在人族中傳遍。

戰機稍縱即逝,沒人會願意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是以魔獸軍團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遭受了來自于敵方的全力攻擊,原先侵占的領土被迫吐出不說,種群人數也在日益減少。

低等、小型魔獸是成不了什麽氣候的,他們有的甚至比人類幼童還矮小,根本沒法上前線作戰。

眼看主力消殒過半,兵團在倉促選出的新首領的帶領下,開始往魔獸森林撤退。

而屬于羅德的主戰派與和平派的戰鬥,此刻才剛剛開始。

哈曼軍團往回跑時才發現,位于森林中央的大本營早已悄無聲息地易了主,而此刻後退無門的他們,還得面對第三方勢力的攻擊。

這麽些年來,羅德不與哈曼來往,也并非一直過着閑雲野鶴的生活。他靠着自己占據的金礦,招兵買馬、培植勢力,接納那些不服哈曼統治的魔獸,收為己用。

在哈曼依然眼高于頂、瞧不起他的時候,羅德早已有了與之分庭抗禮的實力。

要上前線指揮,羅德自然無法長時間陪在秦莊身側。

留守在安全區域的秦莊,又開始靠刺繡來打發時間。

在哈曼死訊傳過來的第二天,羅德抱了個幼體魔獸來,放到他身邊。

秦莊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曾在自己腹中孕育的孩子。

幸運的是,那小東西長得不像醜陋的哈曼,更像秦莊自己。不幸的是,秦莊一見到他,便會想起被哈曼囚困與折磨的記憶,所以他并不與這孩子親近,只看着羅德安排的母魔獸每天過來準時給他喂奶,又在将他哄睡後放回洞穴中。

羅德沒有孩子,秦莊猜測,他應當是想把這個孩子培養成他的接班人。

可,這是哈曼的後代,沒關系麽?

在羅德好不容易獲得喘息機會,帶着一身血腥氣飛奔回來與他報平安時,羅德在困倦中,含糊又低啞地說了一句:“也是你的。”

秦莊想聽得分明些,低頭一看,才發現那人因太過疲累,倒頭就睡了。

這是秦莊第一次沒那麽惡心血味,他只是拉高毯子,幫羅德蓋住整個身體,再掀開毛毯的一角,熟練地躺在他臂彎裏,睡了過去。

随着魔獸軍團的節節敗退,失落的巴頓國國土也漸漸恢複了主權。國王已死,王儲被迫殉國,秦莊便成了最有力的競争人選。按道理,如果他現在趕回巴頓,集結舊部、收束殘兵,還是有可能重新建立政權的。

可秦莊似乎已經對此失去了興趣。

被廢黜的那段時日裏,他已經被故國傷透了心。兩耳所聞,不是譏諷,便是嘲笑聲。人人都與他不親近,人人都笑話他被魔獸染指,可當初他落難彷徨時,這些笑話他的人,也不曾伸出過援手,将他救出那恐怖的洞窟。

“你要留在這裏嗎?”羅德問他。

秦莊拉過一根線,頭也沒擡,道:“你在哪,我在哪。”

羅德看着他堅定的表情,似有話想說,最後還是忍住了。

魔獸軍團以幾十年的時間開疆擴土,又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裏,被打回了原形。

等屬于哈曼的力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羅德便開始放緩進攻步伐,對殘兵敗将進行了招降。

臣服于他,似乎要比死在精靈族和人族手中好過得多,畢竟他是同類,也不會對魔獸趕盡殺絕。這是絕大多數魔獸族人的想法。

不久以後,身為魔獸族新任首領的羅德,開始與精靈族議和。

精靈與魔獸,就像光與暗的兩面,此消彼長,此長彼消,誰都無法徹底抹滅另一方。

許也意識到戰争不會是永遠的主題,在短暫的商讨與對羅德方信譽度的考量後,精靈族同意了求和。

雙方代表在距離魔獸森林不遠的小鎮簽訂協議。因為羅德的主張,魔獸族也将溝通兩側國家的主幹道讓了出來,伐掉大樹,清除灌木。

兩百年之內,互不侵犯。

羅德與精靈族的王就協議內容進行交涉時,久未出遠門的秦莊就坐在柔軟的草地上,與他唯一的朋友做着最後的告別。

秦莊:“我們不會再見了對不對?”

白麋鹿點了點頭,有點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它會出現在人界,本就是為了在人類和精靈之間構建溝通的橋梁,如今任務達成,它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謝謝。”盡管不舍,盡管眼裏已閃現出淚花,秦莊仍是笑着與它道:“是你救了巴頓的人民,我代他們向你表示感謝。”

麋鹿舔了舔他側臉,又将目光投向羅德,極其人性化地用蹄子抵了低秦莊,似在詢問。

“沒關系,他值得信任。”秦莊知道它在擔心什麽,道:“當初是他救了我,也是他将我送出了魔獸森林。”

麋鹿歪着腦袋想了想,張嘴吐了枚金光閃閃的葉子到他手上,又是揮舞蹄子示範,又是眨眼睛教導,硬生生用肢體表演完了“要是過不下去了就用金葉子給我傳話,我會來接你”這樣複雜的含義。

秦莊一時又是好笑又是想哭,突然覺得自己也并非那樣孤獨。最起碼,還有在乎他的朋友,和愛他的人。

在麋鹿跟随着精靈族一步三回頭離開時,秦莊也借着羅德的幫助,坐到了他肩膀上。

秦莊:“走吧,回家。”

他看着遠處延綿的山峰,和戰火消弭後平靜的田園,幸福地笑了起來。

荒原之上,一道銀白色的身影在夕陽下慢慢往前走着。

他似乎是一位戰士,身上穿着破舊的甲胄,腰間懸着不複光華的巨劍,頭發也亂糟糟的,面容遍布風霜留下的痕跡,看起來蕭索又憔悴。

但他似乎年紀不大,眸子裏盛着年輕人才有的銳氣與鋒芒,那是他全身上下,僅存的有生氣的一處。

他的名字,叫做林恩。

長達數年的時間裏,他一直在找人。

一個在巴頓王國中失蹤,至今還音訊全無的人。

很多人告訴他,不要再找了,那樣大的動亂,那樣殘酷的戰事,怎麽可能活得下來呢。

可冥冥之中,他有種感應。說是信念也不為過,靠着對那個人還活着的堅信,他才能撐過這漫漫的尋找之旅,不至于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他尋找的人,名叫秦莊。曾是巴頓國的小王子,是他應該效忠的人,如今也是他的精神支柱。

為了找回那個人,他走過烈日灼灼的沙漠,越過浩瀚無垠的汪洋,也走過不計其數的村落。

第四十四章 妖魔(14)【倒V章】  他并不想仇恨什麽,那些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可永不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這是他的底線與堅持。

可秦莊再也沒有出現。仿佛他是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精靈, 匆匆降臨,又倉促離去,只給普通人一次抓住的機會, 沒來得及珍惜的, 也不會有更多恩賜。

在與魔獸的争鬥中, 林恩失去了一只手。

獨臂的生活,一開始的确很難。不習慣單手持劍,也不習慣身體的失衡。他花費了很多精力重新适應, 像虔誠的教徒在荊棘遍布的道路上苦修。

一日又一日。

上千個日夜,他就靠着那點泛苦又無聊的回憶茍且度日。

騎士的榮耀、金銀財寶、權勢地位,遙遠得就像上個世紀的事。許是經歷得多了,國破家亡,遍地屍骸, 讓他意識到很多東西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玩意。

而他為這些虛幻的東西追逐了半生, 活得像機械裏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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