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重生之圈養(28) 心肝卻已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他兜兜轉轉, 終于用自己的手段幫路南亭讨回了公道,哪怕明知等待自己的只有槍決,也坦然面對之。
路南亭從一片混沌中醒來, 等待他的不是溫聲軟語, 而是冰冷的囚室。
好似所有的幻想執迷都随着夢境的破碎離去了, 若非手中多了一枚手表,恐怕他得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昏迷之前,他記得自己并未拿到這個東西, 那也許,是獄警事後交給他的吧。
從前他不曾仔細看過,這回物歸原主,他才發現,那鐘表的時間是停滞的。
它穩穩地定在5:20的刻度, 像一朵含羞草般默默傾訴着未與人知的情意, 盡管這份情意闊別了整整兩世。
路南亭似有所感,他顧不得身體的疲憊與疼痛,掙紮着從病床上爬起,就這樣赤手拆起那枚手表來。
這種做工精致、價值不菲的手表, 哪怕經過水浸火燒,也不會輕易罷工, 除非……
現于眼前的真貌驗證了他的猜測,這表盤的內部元件已經被全部卸掉了,放在其中的是一把用來打開保險箱的小小鑰匙、一枚經歲月磨損的鑽戒,還有一個被細心折疊的小小紙條。
他将紙條展開,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秦莊娟秀的字跡:
“負你良多, 實非我願。今生情意,來世再續。”
或許那人在将手表交給任書寧的時候, 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路南亭哪裏能忍得了背叛與髒污呢,哪能再度接受一個琵琶別抱的情人呢?或許他是這樣想的。
可他是秦莊啊,他和別人,哪能一樣呢?
時至今日,路南亭終于知曉愛人經歷了怎樣痛苦的掙紮,但是……他們已經沒有未來了……他們的來世,已經被他親手毀了。
路南亭的淚水滂沱而下。
他再一次被送進了醫院,這一次不是因為急火攻心的吐血,而是割腕。
他仍抱着幾分幻想,認定既然能重來一次,就必定能重來第二次。
既然死亡是開啓新生的鑰匙,那為何不能将故事重演呢?
只要他搶能在一切發生之前跟秦莊再次開始,是否那些痛苦與折磨就不會發生?
可許是老天也看不慣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逍遙,又借着醫生的手将他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逼他繼續面對這慘淡的現實。
“你這樣是逃脫不了罪責的,放棄吧!”獄警在僥幸不死的他耳邊教育道。
路南亭充耳不聞,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你們怎麽可能懂我呢,我只是想再見見他啊!
監獄的生活煩躁且單調,那些費力的勞動令路南亭身心俱疲。短短幾個月,他學會了織圍巾、做鞋子,甚至是做衛生巾。
午夜夢回時,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秦莊存在的時候。但那人不常來,常常于他夢中驚鴻一瞥,未等他仔細回味,就匆匆離開了。
有時夢到的是前世的秦莊,夢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嬌,央求着:“不要嘛,不要那些冷冰冰的玩具,我要你親自來。”
有時又是今生的秦莊,看見他将手浸在冰冷的水中,一遍遍搓洗着被血污弄髒的床單,眉眼疲憊地低垂着,眼眶底下是失眠導致的一圈青黑。
又夢見前世的他,容光煥發地立在紅毯之上,手裏拿着各式獎杯,臉上的笑張揚又放肆,從骨子裏透露着自信的光芒。
一轉頭,卻又是今生的他,一遍遍望向無人回歸的門口,将放映機裏的舊碟片放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困到在沙發上倒頭就睡。
路南亭放任自己沉淪在那些回憶裏,以致于終日恍恍惚惚,跟其他獄友格格不入。
別人都笑他是個瘋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活得像個幽靈。
像麽?路南亭不知道。他只是摸着身上新長的疤痕,細數着這是第幾次失敗的自戕。
他曾聽過佛教裏關于無間地獄的故事,據說那是個一無所有的監獄,犯人會被無窮無盡的時間所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許便是他如今的遭遇吧。
他本也有機會與那人一生一世的……如果他及時收手……如果他不将秦莊逼到絕境,他們還會有轉圜餘地的,不是麽?
有時也會做噩夢,夢到秦莊脖頸鮮血狂湧、在垂死時痙攣抽搐。他竟一點也不怕那些鮮血,只想伸手将那可憐的人抱着,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只能摟到一片虛無,稍一用力些,便直接從幻夢中醒來了。
“這身段,老子遲早得把他搞上手。”獄裏的一方惡霸帶着他的幾個小弟站在角落裏,沖路南亭的背影惡狠狠地點評道。
“老大,你瘋了。我聽說他來頭好像不小,你要不要三,那個三什麽一下?”小弟A勸阻道。
“我看不像,要真有那麽大背景,還能落到我們這破監獄?”小弟B在一旁拱火。
老大看向一旁的“軍師”,尋求他的意見:“麻子,你看呢?”
軍師平日裏幫着老大幹了不少欺男霸女的事,也算專業對口,捏着下巴想了兩分鐘,出了個主意:“找個麻袋來套住,先幹了再說,夜黑風高的,哪個知道是哪個。”
“就這麽辦。”
監獄裏少女人,就算本來是直男,也會忍不住找兩個新人來洩洩火,更不用說這一夥色膽包天的惡霸了。
路南亭也從未想過,他到了這監獄裏,竟然會變成遭人惦記的香饽饽。
被麻袋套頭,又挨了一記悶棍後,他脫力地摔到地上,卻還沒有束手就擒。
多年的格鬥訓練令他的身體形成了反射,即便多日勞累,即便精神不振,也不忘反手抓住那襲擊他的人,扭折了那人手腕。
“啊,該死!”被抓的不是別個,正是這夥惡霸的領頭羊,他本以為這回能玩個爽的,哪裏想到遇了個硬茬。
幾個小弟救援不及,眼睜睜看着老大從痛苦轉變為惱羞成怒,接着便操起地上的板磚對着麻袋裏的頭砸去。
路南亭只聽一聲巨響,随後便覺粘稠的血液從後腦處湧了出來。
老大開了頭,餘下幾個頓時一擁而上,按人的按人,綁手的綁手,脫褲子的脫褲子,若有丁點掙紮,便是板磚棍子伺候,打得路南亭漸漸沒了力氣,被按在粗糙的砂石地上,再動彈不得。
“我CNM!”
惡霸頭子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地罵道。
路南亭有些失血,腦袋一片眩暈,想張嘴呼救,卻連話都說不出來。
迷糊中,他似乎看到一雙幹淨的鞋子朝他緩步而來,待走近了,鞋子的主人才蹲下身來,語帶嘲諷地看着他,問:“路總,喜歡嗎?”
那人的臉如此近,比夢境中模糊的容顏不知清晰了多少遍,讓路南亭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的幻想,還是所謂的真實。
他試圖去住那纖細的腳腕,可麻繩捆着他的雙手,一點動作都使不出來。
是啊……看到我這樣,你可有一絲一毫的解氣?
我終于明白你當日的感受,也知曉了自己的罪無可恕。我以為你的消沉是為了別人,原來始作俑者從來都是我自己。
秦莊,我強迫你的時候,你也有這麽疼嗎?
為什麽當初的我要冷眼折磨你,而不是将疼到發抖的你抱進懷裏安撫呢?
為什麽我要一次又一次地侮辱你,而不是坐下來跟你好好談心呢?
秦莊,我不是完人,我也有恨,我也會怕,所以我想将你囚禁在身邊,一生一世地鎖着你。
我不是上帝,我無法看到死後種種,先入為主地決定了一切,直到無法回頭。
如果我就此死去,是不是能稍微償還些許,是否在九泉之下,你能給我一個笑臉?
路南亭再次成了醫務室的訪客,只是這次情況分外嚴重,已到了要保外就醫的程度。
幾個肇事者被關了緊閉,這次險些鬧出人命,等□□結束後,等待他們的是更為嚴厲的處罰。
這些路南亭通通不知,他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昏迷,墜進了回憶的深淵。
他又回到那間承載了無數回憶的房子,看到秦莊被手铐鎖在床上,形容狼狽,大汗淋漓。
那天他特地沒有放水,讓這人忍受了一整天幹渴與器物的折磨。
秦莊渴得很了,寧願拽得雙手鮮血淋漓,也要從那桎梏中逃出來,去飲一口水解解渴。
他失敗了。在反抗中昏厥,又蘇醒,在二次失去意識前,終于等到了自己回返。
“我不是叫你不要亂動嗎?又不聽話了?”自己将公文包一丢,輕而易舉地将脫力的他從地上拽起來,給了他一巴掌:“送你的東西呢,怎麽不好好含着,不喜歡?”
“水……”秦莊動了動幹枯的唇,啞聲道。
“想要?求我啊。”
秦莊早已筋疲力盡,只想結束這一切:“求求你……”
而自己一邊挑逗地撫摸他的唇瓣,一邊辱罵道:“真賤。”
不,不是的,他一點都不賤。你沒看到他在流血嗎?你能不能解開手铐,幫他處理下傷口?回憶之外,路南亭對着“自己”道。
可那個“路南亭”充耳不聞,依然如對待便宜妓子般對秦莊呼來喝去。
又想起,前世的自己,口口聲聲喊他:“心肝寶貝。”
心肝卻已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生之圈養(尾聲)+主線(1) “我姓謝,名随雲,當然你也可以叫我主人……”
“醫生, 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是誰在說話,很熟悉的聲音, 卻想不起來了。
讓自己就這樣死去不好嗎?一命換一命, 是他害死了秦莊, 也該由他來償還這一切。
他多麽希望地府和陰間是真實存在的呀,只要他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就能趕上那個人了。
他們可以一碗孟婆湯飲下,把前塵忘得幹幹淨淨,下輩子重新開始。
沒有背叛與侮辱,也沒有情敵和第三者,他可以竭盡所有支撐秦莊的夢想, 哪怕要抛棄今生所有的財富與地位。
“滴, 滴,滴……”機器的鳴叫一聲接着一聲,身着白衣的醫生護士站在陽間拉扯着他回返。
于是他不得不調轉方向,離他夢寐以求的地方越來越遠, 直到重回這慘淡又寂寥的人間。
又半年,路南亭傷愈後出了院。
“南兒, 我給你辦保釋,我們不在這裏住了啊。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我也會保你到底。”頭發花白、拄着青玉拐杖的老人在路南亭對面如是道。
“不要了……不要了……”路南亭用比常人慢上許多倍的語速回道,他說完又緘默下來, 一動不動, 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好半天, 才續上前面的話:“媽媽,這裏很好……我很喜歡……”
說着便擡手撫摸無名指上那個強戴上去的明顯小一號的戒指,呵呵傻笑起來。
老人聽了這句話,眼淚嘩地一下就滾了下來,執着他的手,痛徹心扉地喊道:“南兒,我是爺爺啊!”
面對從前最尊敬的爺爺,路南亭也無法再感同身受,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走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
路家的小孫子傻了,叫幾個監獄裏的雞//奸//犯拿磚頭打破了後腦勺,僥幸撿回一條命,卻也傻得連人都認不全了。
這件事傳到宋家人耳朵裏,那些人自是又快意,又不滿,只恨那拿磚頭的囚犯不是自己,不能親自砸他個頭破血流、一命嗚呼。
路老爺子年紀大了,沒法在孫子身邊久待,左右勸不動路南亭,也無法從宋家人的掌控中将人強帶走,回到京都後不久,就郁結于心,重病不起了。
等路老爺子死後,路南亭這個身陷囹圄的路家棄子,便更無人在意,到最後竟然連個探視的人也沒了。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監獄裏的犯人也換了一批又一批。
有些新來的,送上幾根香煙,便能在老犯人面前混個眼熟,打聽打聽這牢裏的權力分布,提前知曉有哪些人不能得罪,又有哪些人惹了也無妨。
老犯人們也很享受這樣的恭維,一般只要不是太高傲的,都不介意提點新人一兩句。
他們一邊抽着煙,一邊在吞雲吐霧的間隙裏,教授新人這牢裏的規矩。
“坐中間被三五個圍着的那個,你別惹,那是個手上染了五條人命的狠角色,早判死刑了,他也不在乎再多幹掉幾個。西邊玩指甲刀那個,也不要招惹,那家夥犯經濟罪進來的,外面有人幫他運轉,在牢裏坐着都能收錢……”
老犯人把所有大大小小的算得上號的角色說了一圈,就聊起一些其他轶事來:“牢裏日子難過啊,連個娘們都沒有,老子運進來的那些照片,都讓老子摸得反光了。平時也就只能找些大老爺們洩洩火。”
“诶,那個是誰?”新來的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指指牆根邊上一個枯坐着傻笑的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有點年紀了,兩鬓生了白發,眼角泛着細紋,身上雖穿着統一發放的囚服,但那囚服洗得發白,讓他看起來幹淨又熨帖,顯得與周圍灰頭土臉的獄友們格格不入。
“哦,那是個傻子,來這裏好些年了。這裏有點問題。”老犯人用夾煙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道:“據說以前也是個成功人士,長得也還蠻周正,因為點事把自己愛人殺了,從那以後就傻了……”
老犯人來的年頭比路南亭晚,複述的這些舊事也不過道聽途說,半真半假。
“他人還蠻老實的,你拖他去小黑屋,他也不會打你。他手裏有兩個寶貝,帶鑽的那種,你別去搶,他能跟你拼命。”老犯人似乎享用過他的滋味,說到這裏猥瑣地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聽說他家裏人給監獄長塞了不少錢,你要是鬧太大,獄警會來找你說服教育的。不過他腦子有問題,就算搞了他,他也不會去告狀。”
眼看着放風時間即将結束,老犯人也不跟他多掰扯,把煙屁股往破牆上一摁,就匆匆往裏面跑去。
新來的透過人潮往對面望了一眼,看見那“傻子”也慢騰騰從地上站起來,紮進了人堆裏,再找不見了。
“傻子”在監獄裏服刑了很多年,最後幾年精神狀況稍稍好點了,也能辨認得出幾個人,能說得上幾句話了。
聽他的獄友說,有天他難得清醒了些,做完工,吃完晚飯後,随口問了問時間和日子。獄友告訴他年月日後,他呆站了很久,才說出一句:“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啊……”
頗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那天晚上熄了燈,“傻子”屋子裏出奇地安靜。到第二天一早,清點人數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獄警帶着人進去看,見他倒在牢房角落裏,身子都涼了。
這屋子他住了多年,四面高牆、天花板、地板上,密密麻麻,都是由他劃拉出來的字。
反反複複,是一個人的名字:秦莊。
他死得蹊跷又莫名,無災無病,又沒和人打過架。他的遠方親戚大老遠趕過來,找法醫給他驗屍,才從他肚子裏找出了致死的兩樣硬物:一個血淋淋的手表、一枚磨損得看不全原樣的戒指。
從那以後,“傻子”這個人便從獄友們茶餘飯後的笑料裏淡去。又過了十幾年,更是連提都沒人提了。
另一邊,系統仔細盯着名為“重生之圈養”的故事界面,全息投影的臉上顯出極為人性化的表情。
它在發愁,因為這位玩家顯然是走劇情走得嗨了,又把要達成心願的事抛到了九霄雲外。
就在系統準備按規矩辦事,把這個關卡完成度設定為不合格時,一條指令突然悄無聲息地插//入了進來。
“任務完成!”
系統眼睜睜看着顯示屏上跳出這樣一行字,它剛想撤回,就發現自己沒法再動了。
它被搶走了主動權,就好像武俠故事裏被點了穴的普通人一樣,眼睜睜看着一個名為“C”的病毒軟件,如蜘蛛一般張開觸手,飛快控制了自己的主機,如臂使指地操縱起自己的各下屬程序板塊來。
而剛結束一個故事的秦莊,正坐在傳送區裏閉目養神,等待系統的下一個安排。
他刷完了愛意值,卻沒完成所有要求,想來系統下發的獎勵會打上一些折扣。不過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足夠了。
金幣、道具、經驗值,這些于其他玩家來說,只是虛拟物品,沒法折現,可對于他來說,卻是堪比黑玉斷續膏的療傷聖品。
他有獨特的辦法,把這些物件轉換成能量,吸收為己用。
和以往的高效率不同,這次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沒聽見系統的下一個提示音。就在他疑惑之際,陡然發現眼前的場景切換了。
數據世界裏,空間和時間的概念與外面大不相同,方才還是方方正正的等候室,現在就變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頭頂無天,下臨無地,遠處隐隐綽綽顯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唰地一下,就閃到了自己面前。
秦莊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用狐疑的目光瞪着面前陌生的男人。
平心而論,這是個長得極其端正好看的人。梳着前幾年流行過的發型,着一身黑底暗銀豎紋西裝,胸前袖口翻着花樣,上衣掐腰,長褲顯腿,是走在大街上都會被星探要wx,問他想不想當明星的那種人。
在被他凝視的同時,謝随雲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這眼神裏沒有猥亵,也沒有對美色的迷戀,而是一種審視、一種欣賞,一種在看待物品的喜悅。
半晌,謝随雲觀察完畢,終于發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句感慨:“你可真是個傑作。”
僅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秦莊渾身的汗毛都激得炸了起來。他陡然覺察到,自己已經被這個男人看穿了,連與他同處多時的系統都沒發現的秘密,如幹涸河底的砂石般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了男人眼前。
秦莊一退再退,做出防備姿勢,沖他道:“你是誰?”
“我姓謝,名随雲,當然你也可以叫我主人……”他話音未落,就叫秦莊一記肘擊,當場打得鼻血都湧了出來。
秦莊一臉嫌棄地躲開,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在看待一個地痞流氓,避之不及,還帶點厭惡。
謝随雲遭他一記打破了防,好不容易凹好的造型和氣場霎時間毀于一旦。幸好他現在是能量體的狀态,趕緊擦幹血跡,恢複成之前的體面模樣。
“喂,小莊兒,做人不是這樣做的。山盟海誓言猶在耳,你怎麽能翻臉不認人呢?”謝随雲抗議道。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到主線了。攻是前面每個故事的男二/男三,現世中是個腦子有點大病的天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主線(2) “這些天我一直在找出去的辦法,還得給你找一副新的軀體才行。”
聽他的話, 倒像是認識自己了。
秦莊眯起眼來,警惕地望着他,試圖從這張臉裏找到些許熟悉的痕跡。
世界上的人雖然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巴, 但對于秦莊而言, 任何一張臉, 只要在他眼前出現過,都不會被遺忘。
他可以确定的是,這個人他不曾見過, 但隐隐有種特別的熟悉感,從對方身體深處散發出來。
“想起來了嗎?”謝随雲一臉期盼地望着他。
“你是……”秦莊仍在記憶中搜索着,忽覺胸口某物有些悸動,低下頭一看,見那枚一直叫他貼身放着的項鏈竟像受到某種召喚一般, 從他領口裏飄了出來。
項鏈裏置放着的, 是他在每個世界獲得的意外收獲:那些奇怪的星點。
而此刻,這些星點就像找到自己的主人一般,紛紛從空隙處躍竄出來,向謝随雲飄去, 并漸漸彙入那人體內。
“你這個人,口口聲聲說不認識我, 倒把我的部分這麽小心對待。”謝随雲吸納完那些星點,一個閃身又回到了秦莊面前。
這次他小心留出了一段安全距離,也收斂起了之前不正經的神色,只認認真真觀察着秦莊眼裏的戒備與疏離。
他似乎有點失望, 但最後也沒有多說什麽, 只很快從負面的情緒裏抽身出來,向秦莊解釋道:“我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不是麽?”
一瞬間,他的形象與過往世界裏的配角漸漸重合。
陸寒江、羅德……還有,宋惜任。
那些在逆境中對自己伸出援手,幫自己完成人物的角色裏頭,似乎都有這個人的影子。
“原來是你。”秦莊這才明白過來,但舊的疑惑剛剛解開,新的疑惑便又緊随而至:“你為什麽要幫我?我以為這個游戲世界裏,要麽是沒感情的npc,要麽是只想做任務的玩家。”
“說起來這還要多虧你,”謝随雲道,“是你讓我蘇醒了過來。”
“蘇醒?”秦莊更不懂了。
“這些事情,以後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的,小家夥。你只需要知道一點,在這個數據世界裏,我是你最堅實也最忠實的盟友,我們都有同一個目标——離開這裏。”謝随雲不搞怪的時候,看起來還挺可靠的,他牽着秦莊的手,輕易便進到了新的傳送區。
秦莊試圖将手從他的桎梏中抽離,他可不會因為三言兩語便對一個陌生人付諸信任:“放開!”
“你的數據遭到了很嚴重的破壞吧,所以你才不得不借這個游戲來補全。靠你一個人,是很難在這裏橫行的。不如相信我一次怎麽樣?這個體系,我可熟悉得很。”謝随雲往上看了一眼,那片白茫茫天空背後隐藏的指令,到他眼裏都成了看得見摸得着改的掉的編碼。
聽到這番話,秦莊頓住了。他忍不住出口問道:“你是程序員?”
“不錯。”謝随雲提醒道:“站穩了,下一個世界就要到了。”
這次謝随雲帶他穿越,并不是像之前一樣機械麻木地做任務,而是走了條捷徑。
正常人玩游戲,都得遵守游戲規則,按部就班地完成一個個成就、一個個任務。但有一種人例外,他們可以無視既定規則,盡情肆意地獲得游戲成果。
這種玩家,就是使用了外挂。
而謝随雲,就是秦莊的外挂。
去的第一個世界,攻是冷清冷性的仙界神君,渡劫後遁入凡間,成了一個平凡至極的書生。
而受,花街柳巷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小倌。
書生窮困潦倒,小倌遭人擯棄,兩人在繁華大都中,在最逼仄的角落裏相依取暖。
科舉在即,書生立志去往京城實現抱負,小倌傾盡所有替他湊夠盤纏。
這看起來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故事,從古至今演繹過不知道多少次。花魁名妓,也不是沒做過這種昏頭的錯事。
其結果,也不過是一人平步青雲,一人寂寂紅塵,再無半點交集。
在這個故事裏,書生起初并非忘情,博得功名後也曾想回到故地,接濟這位舊情人。
只是艱難困苦過完,他便恢複了記憶。
目下無塵的天界神君,怎能忍受自己愛着的是一個千人騎萬人踏的小倌?于是他編造了一個謊言。
他托人帶上書信,假托自己趕考途中遇到土匪,不幸身死,以為這樣便可了卻這段孽緣。
卻不想小倌是個情癡,輾轉探聽到他的下落,一路颠沛流離,找到了昆侖山。
一杯忘情水飲下,仙君将前塵盡棄;重回仙界,他亦更改了身份容顏。
小倌不明所以,将仙君座下一小小侍從當成了自己的愛人,窮追不舍。仙君只嫌他聒噪污濁,每日絞盡腦汁想逐他出這天宮。
誰知這日日相處下來,石頭般的心竟生了裂紋,讓仙君不知不覺被這個倔強又執拗的小倌所打動。
變故發生在仙君身份揭露的那一天。
小侍從看不下去仙君如此耍玩受,将真相告訴了他。而小倌接受不了一直厭棄、侮辱自己的人,就是之前對自己海誓山盟的情人,絕望地從天宮一躍而下,落入炙熱熔爐中,屍骨無存。
故事終止在仙君下去尋他的那一刻,任仙君将雙手在熔岩中重撈多少遍,都再找不出那人丁點痕跡。
仙君只能攥着兩人當年的定情信物,站在熔岩中淚流滿面。
秦莊便憑空降臨在這一刻,從他手裏将信物搶了過來。
秦莊:“難怪這游戲沒人玩,這故事真俗,俗不可耐。暫且不說他一個身嬌體弱的凡人怎麽突破千難萬險從江南一路走到昆侖,他既然能扛得住千萬人踐踏,又為什麽要去死?”
謝随雲笑道:“大俗即大雅嘛。誰知道呢,你只看到駱駝因為一根稻草而死,卻不想,他可能在這之前已經承受到了極限呢。”
秦莊到底沒那麽豐富的情感,細思半天,仍是似懂非懂。
“下一個吧。”
這一次,背景在現代。
攻有個相愛多年的愛人,那也是他唯一的軟肋。
可後來這愛人憑空消失了,走得悄無聲息,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攻懷疑過是競争對手使壞,也懷疑過是家裏人在暗中阻撓,他茫然地找了好幾年,依舊一無所獲。
後來他遇到了受,一個長得與前任極其相似的男人。
攻動用他的權勢與財富,将受綁到自己身邊來,強迫他充當前任的替身。
這像是一場馴養游戲,攻提供給他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唯獨不讓他有自己的思想和處事方式。
讓他學習前任的穿着打扮,學前任的說話風格,結交前任的朋友,連床笫間的反應也得照着前任的來。
受就像個洋娃娃一樣被他打扮着。也曾想過逃跑,卻每次都會被找回。
動心是一切厄運的開始。
攻在他耳邊将甜言蜜語說遍,生活上照顧得事無巨細,恍恍惚讓受把這一切都當真了。
直到被攻深愛着的前任從國外回來——原來是攻家裏人看不得他為個男人六親不認、沉迷不堪,所以才暗中将人送走。現如今受鸠占鵲巢,家裏人怕又鬧出一遭烽火諸侯的鬧劇來,這才火急火燎把人送回。
于是受成了這個家裏最尴尬的存在。正主不在時,他是攻的心頭好、掌中寶;正主歸位,他便成了多看一眼都嫌腌臜的敝履。
也是,他的存在,不正象征着攻對前任的背叛麽?
受識趣地從這個家裏搬了出去,試圖回歸從前的生活。可是啊,他的生活習慣早已被強迫着扭轉,不得不像個新生的小孩一般,跌跌撞撞地重新學習。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非但沒有離他遠遠的,反而又尋着機會找上了他。
“柔情蜜意是給他的,欲望與負面情緒只有你才能承受。”攻就這樣厚顏無恥地開了口。
或許他已在相處中變了心,愛上了這個替身,卻嘴硬不願意承認,不得不用這樣拙劣的謊言來掩飾。
受卻看穿了他的計倆,不再對這個男人抱有任何希望。他此廂若是得到了自己,來日便又會惦記前任,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們開着車,沿着從前的路一直走一直走,在相遇的地方分手告別。
橋歸橋,路歸路,才是最好的歸宿。
本就不值得惦念什麽,不是麽?世上的男人那麽多,又何必在一棵見異思遷、身心不忠的歪脖子樹上吊死。
後來聽說攻又找了新的替身,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鬧得前任也漸漸寒了心,卻沒分開,依然不尴不尬地過着。
秦莊摘取完又一個勝利果實,沖謝随雲道:“這個主角倒算開明,遠離渣男,人生更美好。”
謝随雲:“可世上沉溺不醒的人,還多着呢。”
秦莊生出幾分好奇:“你說的那個世界,是什麽樣的?”
謝随雲:“你沒見過?”
秦莊抿了抿唇,誠實地搖頭。
“它就在那裏呢,你一擡眼,就能看得到。”謝随雲指着一旁占了整面牆的顯示屏,那裏有車水馬龍,有高樓林立,還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
“這些天我一直在找出去的辦法,我倒是簡單,可你……還需要找一副新的軀體才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主線(3) “別說了!我不想聽!”秦莊暴怒着打斷了他:“我不會跟你走的!滾!”
“你知道我的來歷?”這些天的合作下來, 讓秦莊對這個男人也多了幾分了解。
作為一個程序員,他對于整個游戲世界十分熟悉。不怎麽愛說話,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編寫程序, 試圖找到打破禁锢的辦法。
而他對自己的态度, 除卻一開始有些詭異的狂熱外, 之後都表現得挺好,不過分親密,也不過分疏離, 十分符合他給出的“盟友”這個詞的定位。
“當然。”謝随雲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将無處安放的腿搭在高腳凳的腳踏上,偏頭示意秦莊過來。
“你擁有屬于人類的思維和情感,卻沒有足夠的保護自己的能力。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其他別用用心的人, 那對方随便用點什麽辦法, 都能讓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謝随雲将屏幕上的畫面拉成全息投影,給秦莊看。
那是五個躺在病床上,身高長相各不相同,卻都毫無意識的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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