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5.童養夫
沈叢上車,準備回家。
“邬冉冉讓我給你的,”裴斯年将深色禮盒遞給沈叢,傳話般道:“她說,是條領帶,不适合她。”
一見盒子沈叢就心虛,又慌慌得怕他看出來,接過盒子忐忑不安“哦”了一聲,眼神發飄不敢看說話人,懊惱又緊張道:“我、我也沒想到她會不喜歡領帶。”
不是讓冉冉姐保管麽?怎麽還送過來了?
不會……被裴斯年看出來吧?
“是麽?”裴斯年心情不錯,唇角微微一勾,踩着油門驅車将動物園逐漸甩在身後。
沈叢更加心虛,生怕他知道點兒,慌忙點頭:“是啊。”
為了增強真實感,他還轉頭瞪着眼望裴斯年,梗着脖子反問道:“不然勒?”
……不能被發現。
“其實,我還挺缺領帶的。”裴斯年沒看氣勢洶洶的模樣淡淡道,那語氣跟讨論今天天氣如何沒兩樣。
操控方向盤的手,卻微微緊了幾分。
沈叢被打得措手不及:“……啊?”
裴斯年轉頭望着他笑道:“如果你不用的話,可以把領帶給我用麽?我很久,沒用新領帶了。”
沈叢心髒砰砰跳了跳,猶疑問:“你……你很缺麽?我的意思是,你很窮麽?可是……可是你不是有個游戲公司麽?”
拆?還是沒拆開過啊?
“額,”裴斯年沉默了一下,“其實游戲公司賺得不多,我是老板每個月還得給程序員們發工資,你知道的……現在程序員工資很高,業內像我們這樣苦苦支撐的公司數不勝數,誰都不知道哪天會破産,就這樣一個月一個月挨下去……所以,我好久都沒買領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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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型企業每天倒閉的多了去了,裴斯年年紀輕輕創業,壓力更非比尋常,哪兒有閑心零零碎碎的東西。
瀕臨破産的公司,很難力挽狂瀾的。
沈叢踟蹰了半晌,沒在他臉上觑見“這本來就是我的”跡象,倒像是朋友間随意提出的要求。
“那……送你。”
……不算主動送,應該算樂于助人。
裴斯年一邊認真開車,一邊騰出一只手伸過來。
沈叢都要将盒子遞到他手裏了,可又倏然想起盒子裏寫着“TO 裴斯年”的紙條,忙重新抽回盒子。
“?”裴斯年側目,疑惑看他。
“!!”沈叢跟沸騰的水似的快炸了,他靈光一閃幹咳了一聲,将盒子開了條縫扯出領帶,又将盒子封好,揚了揚領帶凝眉認真道:“我現在就幫你系上吧……”
然後,他就看到裴斯年脖子上還系着深灰色條紋領帶。
“……”沈叢尴尬又窒息,臉微微泛紅。
“好啊。”裴斯年見緊張又期待,沒多想将車開到停車位上,頓了下松了領帶,慢條斯理把領帶給解了下來,完成後轉頭坦坦蕩蕩望着沈叢,唇角上揚道:“來吧。”
叢叢害羞歸害羞,其實還是很主動的。
沈叢見他一拉一扯解領帶,偏一舉一動又極富魅力,不經意間撇過來的眼神讓他想躲閃,可又忍不住多看兩眼。
聽到裴斯年催促,他才稍稍挪了挪身子,伸手将裴斯年的襯衫衣領翻了起來,将領帶給套在他身上,因為系領帶的緣故他單膝跪在座位上身子朝前傾了下湊近裴斯年,垂眼認真系領帶。
好近。
能嗅到裴斯年身上的薰衣草味道了。
這一靠近,他人都亂了,手也跟着亂,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系領帶……
下一步該怎麽翻呢?折過哪兒去?
“沈叢。”裴斯年見他忙亂不得其法,那雙手在鎖骨處不時輕輕的,像小貓般撓過,癢癢的。
他有些按捺不住抓住了亂動的手。
“嗯?”沈叢擡眼看他。
“我教你吧。”裴斯年呼吸有些重了,低頭耐心指導道:“先把長的這一段拉過來……在這裏翻過去……”
沈叢會打領結,會好幾種。
可被那雙寬厚的手拉着心髒撲通撲通跳着,這不像是在動物園裏簡單的觸碰,更像是一種引導,也更能感觸到對方的溫柔耐性,他呆呆的在引導下把領結打了出來。
是個四手結。
打完領帶,沈叢又給他整理了一下,滿心羞赧,說了紙條上的話道:“這條領帶,希望能給你帶來好運。”
說完,低着頭就退開了。
裴斯年撫了撫系好的領帶,心髒像被沸騰的熱水澆灌,漸漸蔓延入四肢百骸。
這是祝福。
沈叢有點兒不自在,瞅着窗外降臨的夜色腦子裏卻全是回家該做哪些家務,該把哪些衣服給洗一遍。
沒辦法,他一激動一高興就忍不住做家務。
“其實,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裴斯年說着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笑了下将禮物遞給沈叢道:“第一次約會,希望你能喜歡。”
沈叢愣怔了下,呆呆接過禮物:“昨天……不是送過了麽?”
“不一樣。”裴斯年踩了油門驅車朝前而去。
他沒立刻送沈叢送家,載着他在城裏兜風。
随着夜幕逐漸降臨,被風一吹,他們能清晰感觸到一座城市逐漸陷入黑夜,也能看到江邊浴火,翻湧的海風,喧嚣又熙攘的人群,甚至還路過了華新高中……
因是暑假,在夜幕下的華新高中一片死寂,門口兩排路燈孑孓亮着,像是等待游子回家的老母親。
“我以前,在那所高中念過。”裴斯年狀似不經意間說起。
沈叢那句差點脫口的“我也是”被生生吞了下去,假裝驚訝道:“是所不錯的高中。”
如果說是校友,那他就得承認以前知道裴斯年,那又怎麽解釋現在?
而且,他不能讓裴斯年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個乖乖牌。
裴斯年心情不錯,“我侄子今年也要在這裏念高一了。”
“你侄子也挺不錯的。”沈叢贊賞道。
畢竟能考上華新一中,學習成績當是一等一的,又多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幾乎彙聚了日後上211/985的高中生,華新也在不斷引導着學生。
高中,正是學生三觀形成的重要時期。
晚上八點,他們從長長的華陽大橋路過,對岸燃放怦然燃放着絢爛的焰火,與河水相映成趣,顯得更為燦爛,站在橋上能把美景盡收眼底。
沈叢激動下車,雙手撐在欄杆上,望着焰火不斷竄上天空,在空中變成各種各樣毛茸茸的動物,熊貓、獅子、長頸鹿、小貓、小狗……應有盡有,憨态可掬。
“好好看!”他沒忍住露出笑,松快贊賞道。
裴斯年站在他旁邊,望了眼焰火,又望了望沈叢露出今日第一個歡暢的笑,一時沒忍住牽住了沈叢的手,“确實,很好看。”
掌心被溫熱包裹着,沈叢像被燙到了似的,瞳孔微睜望着隔岸焰火,僵着手不敢掙脫,也不敢回握。
在這樣喧嚣又安靜的氣氛裏,他胸腔裏早溢滿了小小的感動,軟得一塌糊塗。
今晚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是裴斯年認真準備的。
他認識裴斯年六年,可他們真正相識四十八小時不到,可裴斯年卻每次約會都考慮得十分細心周到,還十分體貼……
不是他一個人認真對待約會。
“明天就要上班了。”沈叢緊張着,随意扯了個不是話題的話題。
裴斯年沉默了下,道:“大熊貓,很可愛。”
沈叢疑惑:“……?”
裴斯年察覺他乖乖的沒掙紮,不由的靠得他近了些,道:“我抽空帶食物去看它們。”
沈叢眼睛一下在黑暗裏亮了亮,呼吸微微凝了凝,望着空中焰火,心情也跟着砰砰砰絢爛起來,還拿有節奏的掂了掂腳尖。
……裴斯年,要來看大熊貓。
那,他又能看到他了。
看完隔岸焰火,裴斯年送沈叢回家,抵達小區門口已經是九點了,他下車送沈叢,“好好休息。”
“沈叢?這位是誰啊?”
不遠處傳來喑啞成熟的聲音,打斷了沈叢唇邊的話,伴随着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沈叢順着聲源處望去就見高高瘦瘦的青年雙手插在褲兜裏。
他發絲稍長用皮筋紮着,眼角眉梢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在兩人跟前站定後歪着頭,目光不善落在裴斯年身上,“你好像,有點眼熟啊。”
“謝大哥?”沈叢見了來人有點驚喜,忙迎上去露出個燦爛的笑道:“你從國外巡回演出回來啦?”
這人叫謝執,是他竹馬。
謝沈兩家是世交,長輩關系不錯。謝執比沈叢大一歲,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兄弟沒什麽區別。
長大後沈叢跑去當了人民教師,謝執憑借極高的音樂天賦成為了優秀的小提琴手,入了國內一流的交響樂團,時不時就要巡回演出。
因着嫌麻煩,謝執懶得找房子經常跟沈叢當鄰居,缺個吹風機或者拖鞋,經常敲門找沈叢借。
生活得,比較散漫。
裴斯年敏銳嗅到一股敵意,伸手斯文笑道:“裴斯年。”
叢叢,對他都笑得沒那麽燦爛。
……他燃了一江焰火才換了叢叢一個笑,可對面這人卻輕易就得到了。
這第二日就見家人,節奏快得超乎沈叢想象,他滿心忐忑,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把相親對象給暴露出來,怕被父母全程問候一邊,于是他幹咳了聲道:“我朋友。”
謝執勾唇邪笑,大咧咧勾過沈叢肩膀歪着頭,懶洋洋伸手握住裴斯年的手道:“謝執,啊,介紹一下,我是叢叢的……童養夫。”
交握的手,卻沒松開,反而越握越緊。
雙方視線交接,像遇到天敵似的無聲閃着刀光劍影,眼底笑意越來越冷。
“……謝大哥?”沈叢掙了掙桎梏他肩膀的那只手,有點不高興道:“你又亂開玩笑。”
謝執什麽都好,就是喜歡開玩笑,經常對別說沈叢是他童養媳,他是沈叢童養夫,大家都當笑話聽,可沈叢多多少少是不舒服的,他并不喜歡開亂七八糟的玩笑。
且,他不希望裴斯年誤會。
兩人默契松手。
謝執皮笑肉不笑道:“你看,你都知道是玩笑了,你朋友也肯定知道是玩笑啊。”
裴斯年眯了眯眼睛,笑意不減道:“謝先生的玩笑,确實很好笑。”
他望着那只搭在沈叢肩上的手,垂在褲縫間的五指漸漸握緊,眼底氤氲着暗流。
……太親密了。
謝執勾唇,放開懷裏的掙紮的沈叢,狀似随意捏了捏沈叢的鼻子,哄道:“好啦好啦,回家啦回家啦。”
沈叢揉了揉鼻子,咬了咬唇轉頭跟裴斯年揮揮手道別,還想說點兒什麽又被謝執催促,也不等謝執就蹬蹬瞪跑進了小區,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站在路燈下的謝執收斂笑意,睨了裴斯年一眼淡淡道:“叢叢心思單純,不會喜歡像裴先生心思這麽複雜的人。”
“那謝先生這麽緊張做什麽?”裴斯年慢條斯理理了理袖扣,上了車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還是你覺得,我是個威脅。”
謝執輕嗤:“威脅?”
他将一縷發絲別在耳後,歪着頭道:“裴先生難道不知道,我和叢叢早就同居了麽?”
裴斯年捏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笑意卻未曾減弱一分,問:“你是他男朋友麽?”
如果跟人有确定的關系,叢叢不可能再跟他相親。
良好的修養讓謝執沒法說謊,他蹙了蹙眉,倏然察覺跟前出現的情敵跟往常不同,不僅僅更難纏,反擊手段更加準确直直戳中他的要害。
縱然他跟沈叢關系再好,可始終差一道坎兒。
裴斯年見他神色,心中了然七八分,撫了撫沈叢系的領帶将諸多不安給硬生生撫平下去,驅車駛入夜色中。
當晚,裴斯年又竄稀了。
他,根本就不能吃辣,偏偏還死撐着吃完了所有的辣味烤肉飯。
裴景出門給他買藥,順利拿到兩天電腦游戲使用權,興高采烈準備熬夜奮戰在副本前線。
潛水兩日的好友曲星洲提着兩瓶紅酒深夜上門,裴景老大不高興招待了下,接着把人晾曬在一邊打游戲。
“你哥最近心情好麽?”曲星洲小心問。
裴景眼神都沒給,游戲鍵盤敲得“啪啪”響,想當然道:“不好!”
天天竄稀,哪個心情好得起來?
曲星洲一拍大腿,嘆了口氣,心下了然。
估計,是相親失敗了。
不過都這樣了,裴斯年白月光還沒瞧上他?這會兒裴斯年指不定多難過呢……他又瞅了眼沉迷游戲的兔崽子,搖了搖頭道:“白眼狼,沒心沒肺。”
這話當即把裴景惹怒了,直接拿鍵盤朝曲星洲身上砸,邊砸邊罵:“誰TM白眼狼?你TM來我家蹭吃蹭喝你才是白眼狼!誰沒心沒肺了!我小叔叔疼得要死要活的時候,是勞資買的藥!你TM滾在溫柔鄉,有什麽資格說勞資!”
這一通狂吼亂揍,愣是把曲星洲單方面虐,更別提裴家人在打架這事兒上天賦異禀,在這小混蛋沒進“網瘾戒毒所”前,打架是一把好手,揍人壓根就沒學過客氣。
更何況,多少壓迫多少反抗。
裴斯年壓迫他,他就反抗到曲星洲身上去!
曲星洲被鍵盤砸到了角落,拿着抱枕縮成一團,直呼小祖宗不好惹。
裴景可沒空跟他瞎比比,揍夠了人抱着鍵盤重新打游戲。
裴斯年從衛生間出來臉色蒼白,觑見曲星洲随意在沙發上落座:“你來做什麽?”
“你昨天失戀我沒來,今天……我來慰問慰問,”曲星洲斟酌措辭,走過去充滿慈愛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外面都是大森林,別總想着掉在一顆歪脖子樹上,下一個更好。”
裴斯年目光沉沉看他,不語。
“你這領帶怎麽那麽素,不都喜歡深色系的麽?”曲星洲覺得不該戳死黨傷疤,是以随意岔開話題,有點意外掀起一邊眉毛:“不過,這領帶做工很一般啊……改天我送一條給你。”
“不一般。”
“?”曲星洲一臉疑惑。
“沈叢送的。”裴斯年淡淡道。
曲星洲瞳孔震驚:“!!!”
裴斯年撫了撫四手結,道:“他給我系的領帶。”
被一口狗糧砸得猝不及防的曲星洲豁然起身來,緩緩吐了個“艹”,插着腰在他跟前徘徊了下,由衷為好友感到高興:“真成了?我當時……我當時只是猜測他那樣乖的人應該是喜歡像班長那種斯文安靜的人。不過這發展是不是也太龍卷風了??”
相親每個步驟,他們都當做一個項目讨論過。他還出了不少主意,可也沒把期待值拔高。
畢竟那位,高中對裴斯年就冷冷淡淡,就算想接觸認識,那位還真就一溜煙跑了,一個眼神都沒給過裴斯年。
這,這真成了?
裴景殺掉一個怪,涼飕飕道:“都是套路,你們大人真是太複雜了,還是我們小孩單純,單純的人表示,就很不喜歡你們這群複雜的人。”
裴斯年望向裴景。
“小叔叔,你這麽看着我也沒用,我們單純的人就是不愛你們複雜得跟黑炭一樣的人。”裴景打游戲有點兒飄,尾巴都翹起來了。
曲星洲緊張給小孩兒遞了個眼神:“……”
閉嘴吧你!小心被挫骨揚灰。
裴斯年淡淡道,“你的游戲,沒有了。”
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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