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隔天一早柳素崎就要去上學,倒也是慶幸,池嶼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

池嶼倒是好奇柳素崎怎麽上了華中,華中是嶺南前三的高中,柳素崎的成績池嶼略有耳聞,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池嶼淩晨醒後就沒有再睡着,直到六點一家人起床吃早飯。家裏一下子多了幾個人她還有點不習慣。

“池嶼妹妹起這麽早啊?”

池嶼聽到樓下柳素崎招呼。

“哦,不可以嗎?”

14歲女孩都刁鑽。

池嶼稍有收斂,安安靜靜坐在餐桌前喝了幾口粥。

四個人坐在餐桌上,因為沒有語言交流,意外地和諧。

池嶼突然開口:“等會柳素崎姐姐上學帶上我呗,我又沒事幹。”

“你功課做完課嗎?就嚷嚷着出去。”池慷詠駁回。

“前天就寫完了。”

池嶼看都沒看池慷詠,只是随口回答,樣子又欠打又讓人無言以對。

“怎麽?我送送素崎姐姐不行啊?”

“池叔叔會開車送我過去。”柳素崎尴尬的笑了笑。

“就這麽點路還要我爸送?你怎麽比我嬌氣。”池嶼往嘴裏塞了口包子,嘀咕着。

這句話正中要害,怼了昨天池慷詠說池嶼嬌氣,也怼了柳素崎。

柳素崎起身要拿包上學走人,池嶼跟上去:“我送就好啦!”

單秋錦即使拉住池嶼:“讓爸爸送,天氣熱,你上車一起去。”

“也行。”池嶼一向聽單秋錦的話,不是盲目的聽,是單秋錦說的話一直都很有道理且公平。

車上三人沒有話講,又是一陣寂靜。嶺南是南方偏熱的地帶,正值仲夏時節,早上也熱氣騰騰。

池嶼開了一點車窗,發絲被呼嘯而過的熱風吹起,她用餘光去看沿途風景。一位期許已久的少年劃過視線,池嶼回眸尋找。

紀校辭拖着行李箱,一個人走在路上。少年肩寬,走在路上氣場很強,高冷又傲氣淩人。

為什麽執意送柳素崎上學,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吧。

華中校門沒開,柳素崎和池嶼從寶馬上下來。池嶼對池慷詠說:“我等會直接走回去。”

柳素崎和幾個小姐妹聚成一團,相互聊着天,她沒去理池嶼。

當然,池嶼也沒個心思理她,她關注點在另一個人身上。

少年的身影緩緩出現。

“紀校辭!”

紀校辭暖暖的對池嶼笑了一下:“小金魚,你怎麽在這?”

伸手揉了揉池嶼的頭發。

“我送我遠房大表姐上學。”

理由不錯。

“你以後住校了,我是不是就見不到你啦?”池嶼歪頭小心翼翼地問,說的很小聲。

“小金魚想哥哥了?”

紀校辭聲音誘惑。

“才不是……”

其實就是。

紀校辭摘下行李箱上的晴天娃娃挂件。

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縮小版晴天娃娃,表情很可愛。

紀校辭伏下身子,把晴天娃娃握在手裏晃了晃。輕輕握住池嶼的手,把晴天娃娃放在池嶼掌心。

“睹物思人。”

紀校辭一雙桃花眼緊緊盯着少女。

“睹物……我才沒有想你,我只是……”

“走啦,小金魚。”

池嶼被勸退,少年大步向前走,背影對着她,那一刻,池嶼心跳聲明顯。

如果思念有聲音,會不會響徹天際。

“我明明只是,在想怎麽還你的書。”

池嶼自言自語小聲說完了整段話,手裏捏着紀校辭送的晴天娃娃。

睹物思人嗎……

回到家就把晴天娃娃挂在書包上,睹物思人就睹物思人呗。

最近放假的空洞感,還真的需要日程滿滿的上學去充實。

池嶼終于開學了。

顧淺淺活潑的很,一上去就抱住池嶼。

“我看看!五一放假是不是胖了?”

“你才胖了!”池嶼拉開這個粘人精。

一進教室,陸澤衍就翹着二郎腿又痞又吊炸天地坐在位子上。

顧淺淺看着陣勢不經調侃:“喔喔喔,幹嘛?小說男主啊?”

池嶼接話:“頂多男二,還和男主搶女人的那種。”

陸澤衍啧了一聲,似乎不屑于平民交流。

連堂數學課剛下,池嶼被黎陽提問五次,疲憊不堪,不禁感嘆黎陽是真的抓自己數學成績很緊啊……

池嶼趴在桌案上,漫無目的在草稿本上畫圈圈。

不知不覺,撇折撇折提橫折豎彎鈎,寫了紀校辭的名字。

顧淺淺作為池嶼的前桌,轉過頭看了一眼,池嶼還沒意識到。

“紀、校、辭?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池嶼下意識起身,蓋上本子塞進抽屜。

“你看錯了!”

“喲喲喲,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顧淺淺起身去搶,池嶼一腳踢上前桌凳子,剛起身的顧淺淺一下被絆回椅子上。

顧淺淺被絆到:“至于嗎?為了個名字殺害你最好的朋友!”

“必要的時候,不能念舊情。”

顧淺淺仔細回想了一下,紀校辭不是之前那個高一的學長嗎?

“你喜歡那個高一學長紀校辭?”

池嶼拿起英語書就往顧淺淺頭上敲:“喜歡個鬼啊!”

小女孩的心思小女孩才能看懂,池嶼一下子被揭發,就算真的有也不會承認。

“啧啧啧,女人,你重色輕友啊!”

“哦哦哦,揉揉,傷着你的小身子骨了。”

陸澤衍在補覺,但是該聽到的都聽到了,這姑娘,還是有喜歡的人了。

少女就是少女,對一個人青澀懵懂的愛慕,無非是草稿本上反複出現的名字,無非是被人揭穿時口是心非的反駁,無非是千方百計的增加相遇。

這種淺淺的動心,是青春最好的證明。

兩周過去,快期末考了,池嶼沒有再看手機,而且學校事情多。池嶼漸漸淡忘紀校辭,偶爾看見晴天娃娃才會下意識想起。

直到這周四晚上,池嶼抱着本提綱趴在床上看題,正好打電話給陸澤衍問問題目,看了眼手機屏幕裏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十點半了。

池嶼嘆了口氣,還是不要打擾陸澤衍好了。

她翻身把提綱扔上床頭櫃的桌案上,她順勢癱在床上,手意外觸碰到頁面沒有關的手機,電話聲相繼響起。

池嶼看了眼備注。

紀校辭。

她慌的把手機拿近,對面卻已經接起電話。

少年低沉的聲音,伴着電波在電話裏傳來:“小金魚,你找我?”

池嶼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回答,這種莫名的熟悉感。

“哥哥?”

“嗯。”

紀校辭這會兒剛下自習,手機可以自由使用,到早上才要上交。他懶散的躺在宿舍床上,聽着小姑娘叫喚。

“校辭哥,你…方便接電話嗎?”池嶼小心翼翼的。

“方便。”紀校辭好像很疲憊。

“那……校辭哥,你住校還習慣嗎?”

“習慣。”

其實真的還是在家裏住舒服,紀校辭被父母硬性安排的住校,這也沒辦法。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啰嗦?”

“哥哥不覺得。”

紀校辭躺在床上,一只手臂蓋住額頭,一只手拿着電話。

“你失戀啦?”池嶼聽着電話那頭隐藏不住的唉聲嘆氣,突發奇想地發問。

紀校辭笑了笑,現在自己這副狀态還真就跟失戀一樣。

“沒有,小朋友一天天腦子裏都想了什麽東西。”

“那你別不開心……”池嶼小心嘀咕。

“好。”紀校辭被小朋友逗樂,倒是提起一點情緒來。

兩頭沉默了一會兒,池嶼其實有很多想問的,問紀校辭在學校過的好不好,因為什麽事情不開心,有什麽好玩的事。

這些話被池嶼總結成一句簡短的道別:“校辭哥哥晚安。”

紀校辭淺笑了一下回應:“晚安,小金魚。”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紀校辭也開始叫自己小金魚。一直以來,只有愛她的人才會叫她小金魚。

電話挂斷,池嶼看了眼手機裏對紀校辭幹幹淨淨的備注,發了一會兒呆。換了個舒服的躺姿,想要進入夢鄉。

池嶼是嗜睡體質,躺下來就能睡,她頭一次睡意全無地躺在床上,看着刺眼的燈。

池嶼“啧”了一聲,起身去關了燈,再次躺下後抱起旁邊的抱枕,用被子把自己卷起來蓋住。

亂了,心亂了。

嶺南五月中旬是連綿的雨季,雨澆的整座城市暗無天日,灰蒙蒙的。

這節歷史課,歷史老師楊煜的課往往是苦逼初中生所有課裏最有意思的課。楊煜也是池嶼的班主任,人很好,通情達理。人送外號,煜哥。

楊煜有些許微胖,身着黑衣,放下歷史書就叫喚:“我們八下的所有課文已經學完了,接下來我們開始上九上的世界歷史,讓大家準備課本,都準備好了吧?”

池嶼看了看手裏兩本歷史書,一本書是自己早就在新華書店買好的,一本書紀校辭給的。

池嶼翻開紀校辭的歷史書,裏面的筆記內容沒有密密麻麻,而是則重就輕,筆記看起來很舒服。

紀校辭的字蒼勁有力,筆鋒犀利。八年級的時候,他的字就已經很好看了。

都說字如其人,為什麽紀校辭與他的字差別那麽大。

池嶼合上紀校辭的書,拿出沒有過批注的新書,認認真真聽起課來。

這一天平靜無風的過去了,放學的時候黎陽留下池嶼晚輔數學,池嶼倒是沒抗議。

顧淺淺見黎陽走進教室門就跑的無影無蹤,也就陸澤衍不急不慢的收拾書包。

“陸澤衍,你也留下晚輔。”

“我就不用了,不給老師增加負擔。”陸澤衍數學真的好,在數學老師黎陽面前也沒在怕的,單肩背着包對池嶼揮了揮手,拽裏拽氣的離開教室。

果然啊,跟老師拽還是得有點本事。

直到八點半池嶼才從教室離開,陰雨連綿。雨聲滴滴答答的拍打在傘面,雨不大,少女的運動鞋卻還是滲進了水。

池嶼快步往家走,腳尖處冰冰涼涼,鞋子濕了一大片。

池嶼擡高傘沿,驀然看見路燈下站着一位傲氣十足的少年。那慵懶的姿态她熟悉的要死。

少年黑色雨傘緩緩上擡,漏出一雙媚到極致的桃花眼,此時神情與初見時類似,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瓣噙着驕傲的薄唇。

“哥哥?”

“小金魚要早點回家。”紀校辭朝她彎了彎唇。

雨聲和心跳聲在盛夏裏奏起樂章。迷迷糊糊之間,池嶼才想起來周五紀校辭回家住。

“知道了……”

紀校辭看她的眼神依舊和藹,富有寵意,像在看小朋友,他們之間有隔着好厚一堵牆,池嶼感覺到那種距離感,那種局限于哥哥和妹妹的距離感。

特別是隔了兩個星期沒見面,那種隔閡感越發強烈。

池嶼見紀校辭站在原地不動發問:“哥哥在等人?”

“嗯。”

“等……誰啊?”

紀校辭揉了揉池嶼的頭發。

“小朋友不要那麽八卦。”

池嶼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哥哥再見。”

“再見。”

池嶼與紀校辭擦肩而過。

“紀校辭同學?久等了?”女孩蹦跶到紀校辭面起,笑臉盈盈。

池嶼還沒走遠,她尋着聲音回頭去看,看到的是紀校辭的背影,還有女孩傘下的笑容。

她看不見少年的臉色和神情,卻胡思亂想起來。

池嶼愣在原地,女孩似乎注意到了池嶼,撇了一眼池嶼。

池嶼也終于注意到女孩的容貌,是誰都可以,柳素崎不行。

她愣了半天,為什麽會是柳素崎……眼底閃過一絲陰影,卻還是大步向前走。

心底突然有一絲酸澀,比濕了鞋要難受。

那夜的雨好大,池嶼第一次感受到她和紀校辭的距離那麽遙遠,她的站位要從妹妹開始。

池嶼濕着鞋回到家,穿着短褲短袖,衣服不算狼狽,腿上倒是像踏過了水。單秋錦關切的打點濕漉漉的池嶼。

“先去洗個澡,別着涼了。”

池嶼耷拉着腦袋,腳蹭了蹭地毯,左腳踩着右腳上鞋的後跟,俐落的把粘膩的鞋脫下。

“知道了。”

池嶼乖乖的背着書包上樓,迎面撞見池慷詠。這次池嶼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爸。”

池慷詠低沉地“嗯”了一聲。

池嶼呆呆地站在鏡子面前,八字劉海,五官端正,白白淨淨,高馬尾,學生妹。

她對着鏡子賣弄了一下表情,自己也不難看吧……

洗完澡舒服很多,這個人有精神氣很多,池嶼撲到床上摸索着手機,她還是心中存疑,找到陸澤衍的微信,給他發了條短信:【你們男生,都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不出一分鐘,陸澤衍秒回:【前凸後翹】池嶼:【得有多前凸後翹?】陸澤衍:【你這樣就不行。】池嶼對着屏幕“啧”了一聲。

池嶼:【?硬性要求嗎?】陸澤衍:【也不是,但是前凸後翹有優先擇偶權】給池嶼看迷惑了,她看了看自己。

怕什麽,還在長呢。

池嶼:【長得好看不行嗎?】陸澤衍:【前凸後翹第一位。】池嶼:【啊……】陸澤衍:【你嘆什麽氣?】池嶼:【沒啊,祝你找一個前凸後翹,s型身材的女朋友。】池嶼附加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匆匆下線,餓了這麽久也該吃飯了。

剛下樓就裝見柳素崎,她精神倒是好得很。

“池叔叔,單阿姨,我回來了。”

池慷詠坐着沙發上端着電腦看股市,擡起眼來看了一眼柳素崎:“素崎回來啦?我還說讓司機去接你。”

柳素崎整理整理濕噠噠的雨傘,不急不慢地說:“沒關系,就一點路,也不遠。”

此時池嶼坐在餐廳裏,塞了一口飯,靜靜地聽着。

柳素崎看了一眼池嶼:“池嶼妹妹也回來這麽晚嗎?初中生壓力都大吧?”

“嗯。”池嶼沒說話,安安靜靜地吃着飯,倒是讓柳素崎尴尬了。

過了一會,池嶼在柳素崎空間看到熟悉的背影。沒有配文,圖片感覺像是偷拍視角,只能看見,傘下黑白色校服的少年。

低下有很多評論,大多都是八卦。

池嶼的心抽了一下。

她悄悄給紀校辭發了條短信:【你借我的書可以做筆記嗎?】紀校辭秒回:【可以】雖然好奇心很重,但是她好像沒有什麽資格去過問紀校辭的事情。

池嶼沒有回複,關上手機端着碗往廚房走,她心情太複雜了。

許是太累了,她依舊沾床就睡。

此時紀校辭累的不行,癱在床上。他忘不了柳素崎說的那句話:“做我男朋友,我就不揭發你爸。”

今晚的雨裏,少女傲氣淩人居高臨下地把他當作籌碼。

“你該不想你爸坐牢吧?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想想。”

她無視少年的怒顏。

紀校辭極其低沉地緩緩開口:“我沒空和你扯。”

他轉身就要走。

“我給你開的條件不劃算嗎?你爸撞了人,我爸在ICU奄奄一息,讓你當我男朋友怎麽了!”柳素崎急了,聲音尖酸刻薄。

“我可跟你講,我爸要是醒不過來!你也得陪葬!”

紀校辭冷笑了一下:“叫柳素崎,是吧?”

少女擡高頭顱:“嗯!”

“你應該去找警察,而不是找我協商。”

柳素崎愣了一下,紀校辭繞過柳素崎徑直走過去,不屑于與她糾纏。

柳素崎幾乎嘶吼着:“你別不識好歹!證據在我手裏!我只要追查下去!你爸就不是坐牢這麽簡單!”

紀校辭頭也沒回,留給柳素崎只有被拉長的影子。

柳素崎攥緊了拳頭,她還想說些什麽,卻遲遲沒有開口。最後她拿出手機,對着紀校辭的背影拍了一張。

紀校辭想也想不明白,他也是剛得知自己父親撞了人。這逃脫不開法律責任,只是他不相信,整個人壓抑的很。

回到家的時候,紀父笑臉盈盈:“阿辭回來了?”

他不是一個正義的人,出于私心,他當然不想自己的父親坐牢。

後來柳素崎從年級群加上紀校辭後,給他發了一連串證據。

黑色轎車撞上電動車後肇事逃離。

那輛黑色轎車就是自己家的車,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只是郊區路段剛好拍不到牌,讓紀父肇事逃逸罷了,遲早會被法律制裁的。

紀校辭沒對紀父和紀言祠提,他煩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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