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兩人不歡而散,紀校辭吃完晚飯,沖了個小心翼翼的澡就整個人癱在床上,這一天下來他真的很累很累。
紀校辭擡頭看了一眼電子鐘,淩晨一點多。
他不是那種喜歡多想的人,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昨日悲情,好像被大自然吞噬了,被歷史打包帶走了。
還有五天期末考,紀校辭起床就是做卷子。所謂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說的就是他。
池嶼這個點還在賴床,最近心事很多,嗜睡很嚴重。迷迷糊糊爬起來摁掉鬧鈴又繼續睡,終究還是被單秋錦拽起床。
“什麽時候小金魚變鹹魚了?”單秋錦忍不住感嘆。
“哎呀,我這不是熬夜學習累的。”
池嶼向樓上看了看:“柳素崎不也沒起床,昨天大半夜也不知道去哪混了。”
單秋錦使了個眼色,池慷詠還在家,池嶼能少說一句話就少說一句。
池嶼切了一聲,低頭吃着面。
“你這手,還好不是右手”
池嶼看了一眼纏滿繃帶的手:“沒事,我大提琴我都能拉。”
“你就吹吧你,怎麽這麽巧就摔手了?”
“巧了!我也不知道。”
“抓緊了時間,下周一生地會考。”單秋錦語重心長。
“嶺南的題不難。”池嶼嗦了口面。
單秋錦搖了搖頭:“驕兵必敗。”
說是這麽說,池嶼吃完飯就趴書桌上寫起了文科作業,池嶼文科很好,但是再好也頂不住歷史三套卷子,語文兩套卷子的雙休日假期壓力。
好在她進入學習狀态很快,到了下午三四點給自己放了個假玩了一會兒手機。
晚上摸了一會數學,還是給陸澤衍打了電話。
“陸少爺?”池嶼古靈精怪的叫喚。
“哪道題?”陸澤衍單刀直入。
“我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嘛?”
“說。”陸澤衍真的寡言。
“你打過架嗎?”
陸澤衍有些迷惑,姓池的這麽老問他一些有的沒的。單算是聽出了池嶼想要表達什麽。
“沒有一個男人不打架。”
稚氣未脫的少年總愛男人這個感性且成熟的詞語。
“我的意思是,是個男的,很難不用暴力解決問題。”陸澤衍頓了頓,又想起什麽似的,對着那頭同樣沉默的池嶼說:“小女生不懂。”
池嶼應了一聲“哦”。
吞吞吐吐間池嶼說:“那你能不打架嗎?”
這句話池嶼不知道對誰說,對手機那頭,還是對紀校辭。
“可以。”
陸澤衍很乖的回複倒是讓池嶼有些想不到。
池嶼沉默了半響。
“還有事?”
“嗯!”池嶼突然想起自己打電話的初衷,單手翻起數學試卷:“內個!卷二的第一道應用題的第二小問!”
“等着。”
兩個人煲電話粥煲了一個小時,時間過去的很快。
“挂了啊?”
陸澤衍嗯了一聲,卻沒挂。
“你挂啊?”
陸澤衍沒發出聲音。
“我想聽聽你說話。”
池嶼在另一頭愣住。
“陸澤衍,你開什麽玩笑。”
“哦,挂了。”
池嶼聽到“嘟——”長音,反複體會着那句話。
別吧,別吧……
陸澤衍和池嶼初一的時候相識,算是不打不相識,當時陸澤衍誤會顧淺淺,池嶼為了維護顧淺淺就和他杠了一個學期。
後來三個人就好上了,顧淺淺看起來大大咧咧,但是也只和池嶼沒心沒肺,她和陸澤衍走的其實不近。
在或者說,友情是大大方方,愛情是小心翼翼。
顧淺淺看陸澤衍對池嶼那麽好,對自己好像平淡無奇,甚至越走越遠。
池嶼垂頭沉思了一下顧淺淺說過的話,對比了一下陸澤衍對她多的那句“想聽聽你說話”。
池嶼界在顧淺淺和陸澤衍中間,她知道陸澤衍的意思,知道顧淺淺的意思,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啊啊啊啊啊啊……”
池嶼抱着枕頭在床上撲騰了一下。
“熄燈!睡覺!”
很快就進入生地會考,池嶼是下午去考場,上午七八點的時候,她收到了紀校辭的祝福,那條簡潔大氣的備注又亮起:【小金魚,生地會考加油順順利利。】池嶼:【謝謝校辭哥!】附帶了一個貓貓擡頭瞬間的表情包。
華中作為考場,紀校辭周一可以放一天假,算是給傷勢做緩和。
紀校辭:【聽說錦陽來華中考試?】池嶼:【嗯!是!】紀校辭:【小朋友抓緊複習。】池嶼:【知道啦!】池嶼感覺能收到紀校辭的短信很開心,複習也有動力。
池嶼蹦蹦噠噠的下樓去喝水,偶然聽見客廳傳來的讨論聲。
“蔣姐老公進局子了,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跟我哭的死去活來!”單秋錦對着池慷詠嘆息,兩夫妻關系這麽多個星期稍有磨合。
“你別管人家。”男性不愛八卦倒是常見。
“哪裏!我這不是替她着想嘛!你說她兩個兒子,還好都上高中了,不然可難了!”
池嶼思索了一下自己所聽到了,迅速聯想到紀校辭。
柳素崎下樓時狠狠撞過池嶼的肩膀:“池嶼妹妹,不好意思,你怎麽趴在着呢?你在聽什麽啊?”
單秋錦和池慷詠同時向樓梯看去。
池嶼瞪了柳素崎一眼,水也沒喝就會了房間。
池嶼想來想去還是想給紀校辭做點什麽,她拿出櫃子裏保存好的晴天娃娃。
“媽!你刺繡的針和線借我一些呗~”
池嶼下樓喊話。
單秋錦擡頭去尋:“哎!你又要整哪出?”
單秋錦給池嶼翻出來一些絲線和針。
“你可別把針當好玩的,你這手還傷着。”
池嶼歡喜着接過針線回了房間。
她仔細研究了一下,有模有樣畫了個草圖。針線活池嶼一直都看母親單秋錦做,自己倒是少動手。
忙活了一陣子就生地會考了,池嶼抓緊生地會考的前一個小時複習了一下。池慷詠倒是沒送池嶼,單秋錦借了池慷詠的車送池嶼到考場,畢竟生地會考人生只有一次。
“這個娃娃,你怎麽帶着去?”
單秋錦看池嶼一直抓着晴天娃娃。
“我挂書包上。”
說罷,池嶼把小晴天娃娃挂在書包上。
“喲,內位如意郎君送我們家池池的?”
“媽!別拿我開涮,就一個娃娃。”
單秋錦笑的開懷。
池嶼不自覺垂下眼睛,看着抱在懷裏的書包上,那個意味着幸運與平安的小晴天娃娃。
這是紀校辭送給池嶼的第一個禮物。
路程不遠,池嶼很快就下了車。
“池池要加油哦!”
“知道啦~”
小姑娘笑起來有兩個甜甜的酒窩,不遺傳媽媽也不遺傳爸爸,好看的膩人。
池嶼第一次來華中,這裏是紀校辭停留過的地方。
風裏,有少年的氣息。
學校很大,有一些高一高二的學生會主動過來做義工帶路。
“小妹妹?來這邊!”
池嶼被叫住,她回頭一瞥,學姐金絲眼睛,笑容翩翩。怎麽高中的女孩子都這麽好看的嗎?那她的紀校辭怎麽辦!
池嶼默默跟上去。
高中都挺大的,陽光惹眼,走了一會兒就出了點汗。
只見學姐旁邊來了個學長。
工牌上有兩人清晰的名字,學長薛延,學姐忱沅。
“熱不熱?”
“嗯?不熱。”
學長給學姐遞了個小風扇。
“哎!薛延,你這讓別人看見了以為我罷工啊。”
“這不心疼你嗎?”
池嶼被甜到掉牙,慫了慫肩。
不過這個學長,你說是學長,卻又看出了一絲女孩子的味道。
離考試時間還早,兩個人把池嶼和另外幾個考生送到考場後,池嶼在進教室門之前問:“那個!學長,方便問一下廁所在哪裏?”
工牌上寫着忱沅的學姐笑了一下:“小妹妹,這位是學姐哦~”
池嶼刷的一下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啊!對不起對不起!學姐好!”
“你看把小學妹吓的。”薛延笑了笑。
“我怎麽吓她了?明明是你太吓人了!”忱沅責怪完薛延,畫風突變似的:“廁所在走廊右手邊的盡頭哦,需要我帶你去嗎?”
“謝謝學姐,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準備離別的忱沅和薛延異口同聲地對池嶼說了句:“生地會考加油。”
池嶼萬分感激,找好考場和位置準備就考。
看來名花有主了,她少了一個競争對手。
紀校辭站在霧裏,忽然間陷入無盡深淵。
“太惡心了,私生子。”
“有娘生沒娘養。”
“什麽叫他們欺負你,你就沒有責任嗎?”
紀校辭猛的從夢裏驚醒,眼前只有幽冷的月光穿過紗窗,他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的噩夢了。
他坐在床上,電子鬧鐘閃爍着白色的光。
淩晨4:52。
困意全無。
他無助地躺下渴望再次入眠,可是閉上眼睛,那黑暗讓他始終無法面對。
紀校辭下樓喝了口水,緩了一下。
“怎麽醒了?”
“嗯?”紀言祠突然出現在沒開燈的廚房裏,倒是吓了紀校辭一跳:“渴了。”
紀言祠給自己倒了杯水,握在手上沒喝,緩緩開口:“爸的事,別太……擔心”
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他自己作為哥哥都因為這件事焦慮不安,何況是紀校辭這個弟弟。
“嗯。”紀校辭垂着頭回答。
紀言祠拍了拍紀校辭的肩膀:“去補個覺吧,睡久一點,想的少一點。”
他說完拿着水杯轉身就離開了,紀校辭一個人在漆黑的廚房裏。
紀校辭一直都不是一個特別溫柔體貼,特別開朗樂觀的人,多是沉默和冷傲。從離開初中後,他更加沉默寡言,但是行動大于言語,讓人感覺很穩重。
這天池嶼考完生地之後,就悄悄去了紀校辭的小區。她倒是打聽到了一點點紀校辭的家事,她不是愛八卦和喜歡介入別人家事的人,但有關紀校辭,池嶼總是會多注意一點。
考完生地池嶼給紀校辭打了個電話,對面很快就接起。
“哥哥,你在家嗎?”小姑娘話裏含笑意。
“在啊,怎麽了小金魚?”
“嗯……哥哥一會見!”
池嶼匆匆挂了電話。
不出幾分鐘池嶼風塵仆仆地出現在紀校辭面前。
站在門框裏的紀校辭異常無神,寬松白體恤和長睡褲。手臂上的傷觸目驚心,意外的消瘦。
“怎麽了,小金魚?”
“哥哥!”池嶼塞給紀校辭那個晴天娃娃:“嗯……送回給你!”
聽過歸還,聽過贈予,什麽叫送回?
紀校辭仔細看了看那個能剛好攥在手心的晴天娃娃。娃裙部分被繡了一條小魚,顏色是單一淺藍色,沒什麽細節,倒也可愛,說白了就是一條簡筆畫的藍色小魚。
“小朋友還會針線活?”紀校辭看了,莫名覺得可愛。
“就……花了點時間。”池嶼有點不好意思,她的左手被繃帶捆的結實,自然沒有繡好。
“我看哥哥你有點不開心……”
“嗯?那~謝謝小金魚哄我開心。”
紀校辭笑起來時讓人意外,原來這張冷寂的臉也可以有暖陽。
紀校辭用大拇指輕輕盤弄着那條繡上去魚。
“哥哥算是,多了一個妹妹嘛?”
紀校辭俯下身子摸了摸池嶼的頭發。
池嶼愣了一愣,沒有說話。
紀校辭自嘲的笑了笑:“算了,我這樣套近乎你估計也不喜歡。”
陽光正好,穿透紀校辭的肌膚,把少女的心髒燙出一個洞。
“沒有,套套近乎……也可以。”池嶼說的小聲。
紀校辭遲疑了一會,“嗯?你說什麽?”
池嶼立即打斷,“我先回家啦!”
紀校辭本想出門穿鞋送送池嶼,結果被池嶼當場制止。
“不用啦!謝謝!”
池嶼飛速逃離現場,一個蹦蹦噠噠的身影離紀校辭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他視野裏。
“之前那個…那個!池嶼妹妹?”紀言祠摻着樓梯扶手。
“嗯。”紀校辭看着晴天娃娃,嘴角揚起弧度:“人家小姑娘認我做哥哥了。”
“紀校辭?你是有多想當老大這個位子?我喊你一聲哥行吧?”紀言祠一直都把紀校辭當親弟弟看待。
“行兒~好弟弟。”紀校辭走過去拍了拍這個“好弟弟”的肩膀。
“哎!以後打架記得叫我,我一拳三個。”
“得了吧你。”
紀言祠算得上是一個好長兄,他明了紀校辭的一些顧慮。
池嶼回到家直線回了房,拒絕了家長的一切成績提問,單秋錦攔都攔不住。
池嶼愣愣地看着自己左手的繃帶,又看了看右手。今天給紀校辭縫一個小金魚右手紮了幾個針眼,紮的時候不疼,但是現在好疼。
紀校辭的身份永遠是哥哥,從來沒有變過,以後呢?以後也不會吧……
池嶼環住膝蓋坐在木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少女的發絲淺淺垂下,多套些近乎,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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