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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盤上的棋子分成兩種顏色,?一色白,一色綠,白的材質是玉,?綠的材質是綠松石。棋子如此貴重,棋盤也是,它底色是紅色的髹漆,?上頭繪着漂亮的金色鳳鳥紋。
昭靈拈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這一子試圖侵入綠子的領地,充滿進攻性。輪到太子,?太子執着一顆綠子,不慌不忙貼着白子下,他阻擋攻勢,?鞏固自己的地盤。
“聽聞岱國又派來使臣了?來得可真頻繁。”昭靈從自己的棋盒裏取出一子,?他不急于落下,雙目盯着棋盤,?一只手托住下巴做思考,?他還能一心二用,和太子閑聊。
棋盤上的白子綠子交錯,?這盤棋下得複雜,在沒官子之前,無法看出勝負,?太子內心盤算着,覺得自己勝算多,他執着棋子輕叩棋盤,說道:“這回派來的使臣是位公子,說是使臣,?如同質子。岱國弱小,存續不易,只能不停示好強鄰。”
太子說的強鄰,就是他們融國。
融國很強大,以前就是,尤其是吞并雲越國後,國力更是強盛。岱國弱小,又處于融國和維國兩大強國之間,處境很艱難。
“聽聞岱君有好幾個貌美的女兒,之前還想進獻父王。”昭靈想了想,決定繼續侵擾兄長的地盤,他落下一子,又在綠子的薄弱處進攻。
白子剛落下,氣定神閑的太子立即做出應對,再次帖着白子落下綠子,阻斷它的非分之想。
太子的思維敏捷,有很強的心算能力,昭靈棋藝不錯,但這方面遠不及兄長。
太子淡然道:“父王倒是想收,怎奈力不從心。”
昭靈托着腮幫子,正思考怎麽才能從兄長那兒搶點地盤,兄長棋風嚴謹,很少露破綻。
忽然聽到太子這話,昭靈低頭偷樂,心想父王确實老了,身邊美姬無數,實在忙不過來。
“別光說他人,你那個越人随從,明日就送回去作坊。”太子瞥眼正偷樂的弟弟,忽然聲色俱厲。
昭靈心裏早有應對的準備,他把棋子擱在一旁,嘟囔:“我好不容易帶出來……”
今日回宮,就知道兄長肯定會提這件事,本來也沒打算一直瞞着兄長,是想尋個機會再告訴他。
太子問:“你幾時将他從作坊裏頭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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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靈含糊其辭:“有些時日,我不記得了。”
“我怎麽聽說,去年人就已經不在作坊。”太子不是聽說,他想在都城裏查點什麽,簡直易如反掌。
太子自從發現昭靈的一名侍從極像雲越王之子,便派人去簡牍作坊找官吏問越潛下落。
他對越潛幾時離開作坊,幾時到昭靈這邊都十分清楚。
昭靈對兄長的能耐相當了解,眼下唯有老實交代:“兄長還記得我小時候變成鳥兒,有個男孩救過我嗎?”
太子回道:“記得。”
“那個男孩,就是雲越王之子,我也是後來見到他才認出來。”昭靈正襟危坐,跟太子陳述。
太子的反應異常平淡,他還記得這件事,也還記得當年,他在苑囿見到幼年的越潛時,曾懷疑他就是昭靈夢中的男孩。
“阿靈本是夢中見到,又時隔多年,如何确定是他?”太子記性很好,昭靈做夢化鳥,在夢中遨游,那時才十歲,而今十六,有六年之久了。
昭靈回道:“我認得他眉眼,也找到他在浍水北岸居住的草屋,就是他。”
太子輕哼一聲。
看來弟弟去年硬是要将越潛帶出苑囿,原來是已經将人認出。
“兄長,我觀察他許多,才敢讓他當我随從。他為奴多年,性情沉穩恭和,從不曾流露怨怼之情。說是雲越王之子,而今不過是我身邊一個俯首帖耳的随從而已。”昭靈盡量把事情輕描淡化,仿佛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太子皺起眉頭。
昭靈繼續說道:“兄長是怕他傷害我,他不敢也不會。我和他相處日久,再清楚不過。”
雖說昭靈觸碰不到越潛的內心,然而每日的相處,相伴,時不時的觀察,昭靈深信這點。
昭靈言之鑿鑿,神情令人信服,太子平素又寵他,勉為其難,只道一句:“罷了。”
不就是一個寬恕一命,留着沒殺的越人奴隸嘛,還能翻起什麽浪花。
太子知道越潛在簡牍工坊沒待幾天,就在藏室當奴工,有半年之久。還知道越潛被昭靈從藏室帶走,也有一段時日了。
第二日早上,昭靈離開王宮,前往城郊的泮宮,越潛跟在馬車窗外,他總在固定的位置,也總是沉默寡言。
從初春到仲夏,他始終在車窗外,無論是淋着雨,還是在陽光下曝曬,從來淡定從容,目視前方,面上沒有任何情緒。
他知道嗎?如果不是我極力保他,他已經被送往簡牍作坊了。
昭靈睨眼身旁的随車人,心中如是想。
随車的越潛其實猜到了。
自己仍舊在公子靈身邊當随從,沒被處置,必是公子靈将他保下。
車廂裏的少年,比自己還小兩歲,他在融國身份極其尊貴,所以可以肆意妄為,随心所欲。
将公子靈送到泮宮讀書,越潛與衛槐再次前往圉場。
經過數日練習,越潛已經能夠獨自駕馭兩駕車,不用衛槐在身旁指點。
練習場地上,能見到越潛坐在馬車上,手握辔繩,口發指令,操作兩匹馬兒前進或者後退,左轉或者右轉,人馬如同一體。
衛槐看他駕車時表現出的娴熟技巧,心裏不禁擔心,要是将經驗全都傳授,日後公子靈的禦夫,自己只怕是沒得當啰。
衛槐暗暗想着,越侍兩駕車已經學會,四駕車還沒開始學,教四駕車時,傳授他一些簡單技能就好,必須把駕馭四駕的要點掖着藏着。
想着事,衛槐沒再留意越潛和車,也沒留意周邊的情況。
夏日炎熱,圉場的樹木多,而且有遮陽的棚子,衛槐就躲在棚子下乘涼,他習慣與馬兒相伴,十分喜歡圉場的氛圍。
林間的涼風徐徐,蟬鳴使人犯困,衛槐靠着木柱坐着,打個小盹兒。
越潛仍在練習,他駕車跑上第五圈時,意外發現昭靈的身影,他幾時來到圉場?
昭靈身邊僅跟着一名侍從,是鄭鳴。
直覺公子靈的目光朝自己這邊看來,越潛不由地放慢車速,心想他這是從泮宮走過來吧。
圉場離泮宮不遠,走路過來也還算方便,還沒到傍晚時分,公子靈今日為何早早離開泮宮?
越潛和昭靈之間有一段距離,且隔着練習場地的數道木欄,不方便交談,他繼續駕車,往前行。
需要跑完這一圈,才能回到馬廄那頭,将馬車交付馬奴。
昭靈也正朝着馬廄的方向走,他走的路是直路,而越潛還在繞圈,當昭靈爬上土坡,來到馬廄前,越潛還在練習的場地裏。
馬廄位于湖畔的一座小山丘上,這裏視野好,昭靈站在高處,眺望越潛駕馭的馬車身影。
耳邊傳來一陣陣馬兒的嘶叫聲,聽聲來自馬廄裏頭,那叫聲痛苦,令人不忍。
昭靈對身側陪伴的鄭鳴道:“鄭鳴,你過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是,公子。”鄭鳴離開,進入馬廄。
越潛的駕馭馬車被茂密的樹木遮擋,昭靈估算着,差不過該抵達馬廄,他再沒留意馬廄裏的馬鳴,而是翹首以待。
從後方登上馬廄所在的小山丘,越潛把車身停穩,便跳下馬車,将辔繩交給馬奴,他繞過馬廄,朝昭靈所在的方向走去。
來到昭靈跟前,越潛上前行禮。
昭靈對越潛駕馭兩駕車的禦術十分滿意,誇道:“不錯,學有小成。”
“怎麽只你一人,衛槐呢?”昭靈環顧四周,沒見到衛槐。
衛槐歇息的地方,是馬廄附近的一棟大棚,他躺在陰涼處,他的身影正好被建築物遮擋。
越潛正要回話,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馬兒凄厲的叫聲,這叫聲很不尋常,痛苦而激烈。
“是匹病馬吧?”昭靈猜測是馬廄裏的馬奴在為傷馬療傷,傷馬疼痛難耐而大叫。
他聽出是病馬的叫聲,其實也不難辨認。
在圉場待了數日,熟悉馬叫聲的越潛聽出異常,他反應很快,立即回頭往馬廄裏頭探看,正見一匹馬兒不知怎麽得逃出隔欄,它像似突然受到什麽驚吓,朝着馬廄出口狂奔,險些将過道上的一名馬奴撞倒。
馬奴驚慌之下,仍不忘抓住馬兒脖頸系的缰繩,他吃力拉拽,驚恐大叫,喊同伴相助。
越潛一眼認出是前幾天的那匹傷馬,這匹馬兒在馬廄悲鳴數日,傷情一直不見好轉,它不再馴服,看着是已經發了狂。
越潛和昭靈就站在馬廄門口,越潛原本想過去協助馬奴制服傷馬,見公子靈在身邊,神情淡定,一動不動,他留下陪伴。
馬廄附近有數名馬奴,他們聽到救助聲,正紛紛趕來,确實也不用其他人搭手。
“你們快讓開!我來制服它!”
鄭鳴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他手中執着套馬杆,一邊揮動套馬杆,一邊朝兩名趕來相助的馬奴大聲囔囔。
馬奴半信半疑停住腳步,鄭鳴朝掙紮的傷馬甩動套馬杆,他還真有些本事,一下子就将馬脖子套住。
之前拽住馬缰繩的馬奴舒了口氣,他松開一只手,擦了把汗。
眼看馬兒已經被制服,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那匹馬兒突然撅起前蹄,惡狠狠踢向站在它跟前耀武揚威的鄭鳴,又撞倒迎面而來的兩名馬奴,它擺脫制服,發瘋般地沖出馬廄。
剛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馬兒已經朝越潛與昭靈直奔而來,馬兒的腹部有一大片皮膚潰爛,那傷口觸目驚心,它傷痛難受,不停嘶叫。
昭靈大吃一驚,但并不慌亂,他瞥見身側堆如小山的草料,打算往那兒躲避,越潛意識到來不及,馬兒的速度極快,眨眼功夫,他和公子靈就可能被馬兒掀翻在地。
偏偏他們正好站在馬廄門口,而且之前還大意了,沒有挪動位置。
如果自己單獨面對一匹病馬,越潛可以躲避,但盛裝的公子靈跑不掉,避無可避。
這些念頭在腦中飛快閃過,還沒做出決定,越潛已經撲倒昭靈,他動作迅猛,馬蹄從他的腦袋上躍過,在這一瞬間,越潛本能地用手臂護住昭靈的頭。
馬廄就建在小山坡上,坡身傾斜,越潛撲倒昭靈的同時,兩人也因為慣性而不停翻滾,直接滾落至坡底。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謝謝大家的相伴,突然有點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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