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冬獵的營地位于大湖的湖畔,?狩獵的隊伍抵達營地時,天空雪花飛舞,湖面平靜似鏡,?樹木如銀樹般明亮,湖景靜谧而美麗。
數個大帳篷在湖畔支起,為遠涉而來的人們遮蔽風寒。
熱滾滾的沸水倒入浴盆,?熱汽騰升,紅彤彤的爐火烤暖營帳,?帳篷之外,天寒地凍,?帳篷之內,暖和似春。
舒坦地躺在浴盆裏,昭靈閉着眼,?腦中出現越潛在風雪中行進,?衣着單薄的颀長身影。
驀地瞪開眼睛,昭靈看向帳中啪啪燃燒,?散發熱量的炭火,?陷入思緒。
昭靈獨自住一個帳篷,不像去年和太子住在一起,?不過他的帳篷也仍是挨着太子的帳篷,方便往來。
抵達營地後,風袍回到越潛身上,?越潛便就披着這件風袍,坐在随從居住的帳篷裏烤火。
外頭已是黃昏,餘晖斜照遠山。
帳中木柴發光發亮,有酒有飯,随從們圍在一起吃喝閑談,?越潛默默溫酒,默默喝酒,他沉默寡言。
身上的風袍殘留淡淡的香氣,那是公子靈身上的氣息,嗅聞香氣,越潛心裏不免有些微妙。
看見公子靈被凍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越潛将身上的風袍脫下,為他遮擋風雪。那是不由自主做出的舉動,當時未做多想。
寒冬裏缺衣受凍的情況,越潛經歷過,而且記憶深刻,他深知這是怎樣的感受。
不想讓公子靈受凍,卻是叫自己受凍了。
烤着火,又飲下數杯溫酒,越潛身體暖和,他在帳篷的角落裏找個地方,和衣卧下,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
得趁這時候休息,夜間他需要起來巡邏,身為随從要輪流值夜。營地在野外,主要是怕有野獸闖入傷人,冬日裏最不缺的便是出來覓食的猛獸。
這是他們随從的職責,負責巡邏營地,驅趕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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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帶着一支侍衛隊,他們的職責則是負責太子和公子靈的安全,這針對的是圖謀不軌的人。
夜半,越潛被人搖醒,該他出去值夜了。
越潛披上風袍,灌上兩口禦寒的烈酒,他掀開帳簾,走出帳外,一到帳外頓覺寒意迎面撲來,北風刺骨。
沿着營地來回巡視,越潛的手握緊劍柄,黑夜的林子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模樣,越潛不清楚,但在他眼裏真是危機四伏。
他能感應到一頭大熊就冬眠在營地後面的一個山洞裏,也能感應到一條饑餓的花豹沿着湖岸行走,在這之外,還有野鹿、鼠兔等動物在湖畔活動。
一番巡視,沒遇見誤入營地的野獸,越潛打算返回随從帳篷,坐在火爐邊烤烤身子。等身子稍稍暖和了,再繼續巡視,以免凍僵手腳。
返回随從帳篷前,越潛經過一頂大帳,帳內仍有火光,能辨認出來,那是公子靈的帳篷。
越潛駐足,隔着帳篷往裏頭看,能看到一個身影,公子靈還未入睡。
湖畔風聲呼嘯不止,也許是被吵得睡不着。
正打算離開,腳剛擡起,越潛隐隐聽到有人在喚他:“越潛。”
聲音不大,被林風裹挾,越潛還是聽出那是公子靈的聲音。
他如何知道是我?
隔着帳篷,即便燈火之下,能看見帳篷外遠遠站着的人影,那也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常人根本無法辨認是誰。
即便是如此模糊的身影,昭靈還是将越潛辨認出來。
越潛掀開帳簾,進入公子靈的帳篷裏。
帳內暖燠,公子靈靠在一張憑幾上,腰間蓋着條被子,身上僅穿一件單薄的絲袍。
看得出來他剛在閱讀,左手旁放着一份帛書。
公子靈看眼越潛,淡然道:“爐上溫着湯水,倒一碗過來。”
越潛到爐邊倒上一碗熱湯,端至公子靈跟前,他蹲下身,把碗遞上。兩人挨得很近,燈火照出越潛的模樣,他的頭上,肩上都有雪花,雙手濕潤,那是雪花掉落在手背上,融化後的痕跡。
昭靈側過身來,伸出雙手,越潛以為他是要接碗,不成想那溫暖的雙手突然一把捂住自己冰冷的手。
越潛心中一驚,想縮回手,卻又怕那碗熱湯傾倒在昭靈身上,将他燙傷,遲疑不決。
随後,昭靈還是放開了一只手,那只手摸上越潛的臉龐,掌心似火般溫熱,指腹柔軟,如筆般描繪眉眼鼻唇。
越潛扣住昭靈的手腕,試圖将他的手拉開,昭靈卻不依不饒,身子反倒朝他撲去,手臂緊緊環抱住越潛的腰身。
一個剛夜巡入帳,渾身寒意,一個剛從被窩裏出來,熱氣滾滾。
霎時,如同暖爐入懷。
越潛慌亂不已,手中那碗湯終究是傾倒在地,流向昭靈跪地的膝蓋。湯應該有些燙,可昭靈不在意,只是緊緊将人攬抱。
這番舉動,靜默無聲,驚心動魄。
單薄的衣衫下,肌膚散發出熱氣,那熱氣與他身上特有的淡雅香氣,萦繞在周身。
越潛若是想掙開,可以輕易掙開,他的力氣很大,但他沒有。或許迷戀着這份暖意,或許也迷戀着他的氣息。
昭靈的唇貼在越潛耳邊,低語:“別動,就一會兒。”
就抱一會兒,将溫暖渡與他,使他暖和。
帳外北風凜冽,看他夜半巡營,知道他又冷又凍。
公子靈在懷,越潛的雙臂無處安放,最終像似無可奈何般,輕輕貼放在對方的背上。
這樣,像極了與公子靈擁抱,而非公子靈抱他。
懷中之人,又非洪水猛獸,越潛又豈會怕他。可內心确實畏懼,不知是畏懼對方那份暗暗滋生,并且蔓延的情感,抑或是畏懼着什麽。
當初在苑囿裏,見到昭靈的第一眼,越潛就感到莫名的煩亂,此時也是慌亂無措。
昭靈并非只抱一會兒,他抱住越潛許久,手臂摟腰,交頸枕肩,耳鬓厮磨。他的姿勢不變,有着細小的動作,直到越潛身體暖和後,才将人放開。
要知道太子的帳篷就在隔壁,全程越潛都不發一言。
無聲地離開公子靈的帳篷,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帳外的寒意,使越潛恢複冷靜。
兩人隔着一層衣物相擁,感受到對方傳遞的體溫,那時肌膚留下的觸感,到此時還殘存着。
在這荒山野嶺中,漆黑的夜幕下,四周野獸蟄伏,天地間仿佛只有兩顆活人的心髒,在有力地跳動。
**
越潛夜間巡邏,白日睡覺。
躺在帳篷裏,越潛睡得很淺,時不時醒來,他聽到太子與公子靈在營地交談的聲音,也聽到獵犬的吠聲,與及狩獵隊伍離開營地,前往林間打獵的動靜。
午後,打獵隊伍滿載而歸,公子昭瑞往營地裏歡愉的大叫,喚營地留守的人員出來搬運獵物。
有數頭野鹿的屍體,從一輛戎車上被推下來。
越潛過去,抓起一只野鹿的四腳,将它扛在肩上,他扛着鹿,往廚房走去。他的力氣遠超常人,可能是因為在苑囿時經常幹重體力活,在藏室時又總是搬運笨重的竹簡,長年累月鍛煉出來。
昭靈的目光跟随越潛的身影移動,不只是昭靈,太子也留意到了這名越人随從。
在一衆随從裏,越潛顯得很出衆,他高大強健,沈毅而英武,可以說是一表人才。
太子把弓箭遞給身邊的侍衛,背着一只手,看着越潛進入廚房,他對身邊人道:“阿靈,此人不能久留。”
昭靈剛從越潛身上收回目光,回道:“兄長,他如今不過是我的一名侍從,對我也算是忠心耿耿。”
說是忠心耿耿不為過,越潛在圉場還救過他。
太子是出于直覺,直覺這人不會安分,不能讓他一直留在昭靈身邊。
輕輕拍去肩上落的雪花,昭靈無奈道:“兄長該不是又想将他送去工坊?”
此時越潛從廚房出來,擡起頭來,目光正看向太子與昭靈這邊,那目光不卑不亢,太子冷語:“此人要是敢有不軌之心,我必殺他。”
昭靈默然,心想:兄長,要是我對他有不軌之心呢?
早就知道兄長不喜歡越潛,昭靈打獵回來後,也沒把越潛叫到身邊服侍,而是讓他留在随從帳篷裏。
沒有差遣,越潛在帳篷裏烤火閑坐,挺悠閑。
夜晚,巡邏營地時,越潛數次從公子靈的帳篷旁邊繞過,即便帳內有火光,公子靈可能還沒入睡。
遠遠站着,遠遠注視,越潛被凍得僵直,像根冰柱。
越潛并不知道,昭靈不僅沒睡,而且發覺他數次繞開自己的帳篷,就像在躲避毒蛇猛獸般。
越潛不擅于去揣摩自己的內心,為奴多年,都是憑借本能活下來,活得粗粝且簡單,而今他感到心煩意亂,想保有一份冷靜。
像個冰人一樣返回随從帳篷,呆若木雞地坐在爐邊烤火,身上的雪化了,在腳邊留下一小灘雪水。
好在,明早就要離開獵場,冬獵結束了。
冬獵結束,浩蕩的狩獵隊伍從深山老林裏出來,公子靈坐在戎車上,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貂裘,他的模樣高傲,眸子淡漠。
很像太子馬上插的那面鳳鳥族徽的旗幟,像只矜傲而漂亮的鳳鳥。
越潛随車,腳踩在泥濘的山道上,步伐穩健,身板筆挺。
腳下的雪在消融,逐漸接近都城,氣溫略有回升。
從苑囿裏出來,望見融國國都,冬夜裏,兩人在營地相擁這件事,仿佛不曾發生過。
**
寅都的冬日經常飄雪,即便雪不大,但雪融後,城郊的道路往往泥濘難行。
自從冬獵回來,昭靈再沒去泮宮讀書,他待在別第清閑無事。
按說他早該離開別第,返回王宮居住,冬日城郊遠比城中寒冷,不适合過冬。
冬獵回來的第二個夜晚,院外風聲大作,即便閉門關窗,寒風仍舊無孔不入,從縫隙鑽入的風,将屋中的燈火吹得忽明忽暗。
昭靈坐在食案前就餐,越潛為他盛羹,切肉,倒酒,傳盤,如同以往那般。
一頓晚飯吃完,仆人進來将餐具收走,助興的樂師離去,屋中只剩越潛與昭靈。
這夜,昭靈似乎沒有睡意,夜深他仍在書案前讀書。
越潛陪伴在昭靈左右,跽坐在他身旁,靜寂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昭靈放下書卷,擡起頭,見身邊只有越潛,侍女一個都不見。越潛正默默地往爐中添加木炭,爐中的炭火已經燃去大半。
室內炭火取暖,室外滴水成冰。
侍女許久沒聽見差遣,夜又深,也許早已經卧下,冬夜裏難免偷懶。
昭靈起身,離開書房,他回頭對越潛示意:跟上。
來到寝室,越潛才發現侍女竟然連床也沒鋪,他隐隐意識到,侍女恐怕不是偷懶,而是被昭靈有意遣走。
越潛鋪好床鋪,放下床帷,燎起香爐,他以前也不是沒做過這些細活。
做好這些,越潛準備去喊名侍女過來,伺候公子靈脫衣入睡,侍女就睡在公子靈寝室一側的小房間裏,只有幾步之遙。
越潛正想往侍女的房間走去,才邁開腳,就聽到公子靈在身後說:“關門。”
聲音十分平靜。
越潛身影一怔,心中頗為吃驚,他有片刻的遲疑,随後才起身關門。
剛關好門,又聽見公子靈說:“熄火。”
越潛轉過身,見公子靈站在床邊,他已經摘下發冠,解開自己的束發,正在脫外袍。
公子靈以前從不曾自己脫過衣服,都由侍女伺候,他解衣服的動作顯得生疏,笨拙,沒那麽利索。
但看得出來,他很冷靜。
腰帶為玉帶鈎牢牢扣住,帶鈎做成鳳鳥形狀,鈎頭便是鳥頭,鳳鳥的羽冠卡住繩扣,明明侍女輕易就能解扣,昭靈不得要領,用力拉扯兩下才解開。
燈火将屋中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即便一人站一邊,那影子卻幾乎要重疊在一起。
昭靈脫去外袍,長發披在肩上,他一手執住玉帶鈎,一手搭在床帷上,面向越潛,在等待對方完成熄火的命令。
兩人無聲對視,屋中落針可聞。
門已經關上,但也可以拉開門栓,重新打開。
越潛要麽打開房門,大步離開,要麽留下,沒有其他選擇。
燈火下的融國公子,烏發如堆鴉,眉眼似畫,身形修長,要論體格,他不如越潛強健,要論力氣,他即便能開弓拉弦,力量上也遠遜越潛。
若是越潛不肯,公子靈難道還能使強。
越潛收回目光,走至燈架前,他将油燈一盞盞熄滅,每熄滅一盞燈,他的周身便暗幾分,他的眉眼便在這昏暗中,陰沉幾分。
終于,僅留床旁一盞小燈。
朦胧的床帷,使得那團光昏黃而暧昧。
越潛端起臉,隔着床帷,看向裏邊的公子靈,他脫去外袍,僅穿貼身的衣物,修長的身影映在床帷上。
不禁想起狩獵營地的夜晚,他遠遠地站在外頭,望着公子靈帳篷裏的光,那時公子靈的身影也映在帳上。
那時,自己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越潛此時也不明白。
此時,自己心中又是何種感想,越潛不願細究,品嚼。
“過來。”
昭靈的聲音清冷,具備特有的音色。
越潛掀開床帷走了進去,他沒有顯露出慌亂和無措,而是很平靜地注視身前的人。
在夜晚無數個化蛇焦躁的夢境裏,越潛曾夢見過昭靈,而夢中的內容,他不敢深究。
對此人,越潛的情感相當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14?23:50:41~2021-06-15?22:55: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菠蘿米蜜蜜?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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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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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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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