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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有什麽嗎?”梅小姐只用餘光便捕捉到了他的異常。
黎悅軒将視線從路燈轉回來,拿了搭在前座椅上的白色外套,從車後轉過去,紳士地披在了梅小姐瘦削的肩頭。
他聲音清淡而有力:“那修理工沒我好運,不僅沒能在正時吃上午飯,還不能一睹梅小姐您的風采。”
梅小姐笑:“你好會說話。”
黎悅軒賠笑着,将梅小姐的回應也當做了客套。
南方城的高檔餐廳屈指可數,全都在這條沿河道上,集中在以中央大橋橋頭為起點,向西延伸的2公裏之內。
作為唯一的西餐廳,所有高檔包廂早已被定下,兩人只能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落地玻璃無比清晰,甚至可以看清15米寬的沿河道外,被欄杆隔開的寒水潇潇的河流。
“歡迎兩位貴客。”優雅的女聲在桌邊響起,一個與人等高的機器人挪到了面前。
與公共食堂裏的服務人員不同,高檔餐廳裏的服務者全都是類人型機器人。
就比如眼前這個,圓形顯示屏如同人的頭顱,白色金屬外表之上還扣着一副紅色長圍腰,一直拖拽到地面甚至遮蓋住了它的滾輪。而那胸部明顯的特征,讓人一眼便将它識別為“女性”。
“請掃碼。”女機器人停靠在兩人中間的位置,腰部的掃碼儀被機械臂禮貌地撐起來。
梅小姐沒動,黎悅軒也沒動。
兩人禮貌地看着對方,似乎都想從對方的面色或眼神裏搜尋到什麽。
如果女機器人擁有如同人類一樣的思考能力,她一定會在心底嘀咕:這兩人的眼睛一樣黑沉幽深不見底。
但它不會這樣思考,于是再提醒:“請掃碼确認身份。”
這一次,是梅小姐先動了,但卻只是換了個優雅的姿勢繼續坐着。
女機器人就像突然看懂了似的,直接轉動底輪,向黎悅軒挪動靠近,“請掃碼确認身份再點餐。”
梅小姐眼睛一眨不眨,瞳孔卻迅速移動,盯着黎悅軒擡起右手,探向左臂扯動衣袖,然後,看着他把袖口向着手背的位置扯了扯……
——他竟然将手腕遮掩得更加嚴實。
而且,他還禮貌地笑:“女士優先。”
梅小姐的眼睛瞬間挪走,露出标準笑顏:“我以為黎先生是個暖男。”
“不。我不是。”黎悅軒幹脆地回應着,同樣笑看向梅小姐。
出乎意料的,梅小姐臉上沒有任何不愉,甚至連一丁點的不适和尴尬都沒有,也不知是不是教養起了作用。
“我不僅不是暖男……”黎悅軒不按常理,突然撩開左手衣袖,将手腕背面湊向掃描儀,“還是個窮鬼。”
“滴……”
梅小姐的眼睛突然瞪大,直勾勾盯着女機器人的屏幕。
“掃描成功。”
黎悅軒察覺到梅小姐臉上出現一絲隐晦的詫異和疑惑。
“S-2-6-212501,黎悅軒。”
身份确認。但他分明又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了一閃即過的失望感。
試探結束。但是她要試探什麽?
機械女聲禮貌地轉了轉圓形“頭顱”:“很抱歉,你沒有就餐資格。”
承接着女機器人的宣告,黎悅軒笑道:“看吧,窮到沒資格請您吃飯。”
梅小姐笑了笑,仍然沒有表露出任何尴尬,甚至表情依然那麽完美,“本來就是我邀請的你,是我的疏忽。”
她話音剛落,女機器人突然換上了一副喜悅的語氣:“好的。點餐完畢。”
黎悅軒眉頭一顫,捏了捏左臂,不安瞬間侵占腦海。
下一瞬,他擡眼往落地窗外瞥去,剛好瞥見一個甜甜的笑臉,立刻起身,“抱歉,失陪一下。”
沒等梅小姐回應,他便直接奔出了餐廳。
一個甜笑着的小丫頭沖上來,“先生,買花麽?”
“是的。怎麽賣?”他收斂所有神色,按壓混亂思緒,借着這個空白時機細細思考。
這位梅小姐來者不善。
女機器人沒有要求她掃碼,而且從最後的确認姿态來看,好像這餐早就訂好了。
那麽往前追溯,梅小姐在街邊等他之前,是不是就已經算好這一刻——掃描他的條形碼,确認他的身份。
“紫羅蘭兩支刷一次,玫瑰一只刷兩次……”
黎悅軒充耳不聞,只覺得那張甜美的笑臉在眼前晃來晃去,不自覺将目光移向了河岸邊——修理工已經修好了路燈離開,全新的燈泡與周圍其他燈泡似乎一模一樣。
如同他回答梅小姐最初的那個問題:昨天和今天一模一樣。
但是,梅小姐在試探的不一樣,是他想要隐藏的那件事麽?
“先生?”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賣花女捧着籃子笑道:“付錢幣也可以。一枚錢幣可以買走這一整籃花。”
“送美女花,怎麽能亂七八糟送一大堆?”他從籃子裏撿起一枝紅玫瑰,對着正在沖他眨眼的賣花女笑了笑,“一枝就夠了。”
于是黎悅軒掃了兩次碼,等同于讓渡了兩次公交乘坐機會或兩次公共食堂進餐機會,獲得了一枝紅玫瑰。
他最後瞥了一眼河岸,匆匆返回餐廳。
梅小姐依舊保持着标準的笑容,靜靜坐在椅子裏,甚至還存留着之前的傲氣神色。
“梅小姐。”黎悅軒半彎下腰,單手遞上玫瑰,“飯我是請不起,但這花很配您。”
“謝謝。”梅小姐接下花,湊在鼻尖嗅了嗅,然後放到了桌面。
但黎悅軒覺得,她嗅聞花香的時間貌似短了點,幾乎就在吸氣的同時花就挪開了,她真的聞到了麽?
帶着心底微微的狐疑,黎悅軒坐回自己的椅子裏,異樣再次泛起。當他擡頭望向落地窗,這才明白異感從何而來。
是距離。椅子與落地窗的距離近了至少20厘米,這就導致他與梅小姐之間的距離也被縮小。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麽?”黎悅軒不動聲色地調整坐姿,讓自己的腳朝着桌椅外沿。
“嗯?”梅小姐挑了挑眉,微笑着看向他。
這個女人太完美了!身材、金發、容貌,都完美地長在所有男人的審美點上。她的笑容,不論是露齒還是閉唇,都完美得挑不出一點瑕疵,甚至于每一個微笑的弧度和角度都幾乎一模一樣。
黎悅軒看着這張完美的臉,略微失神,“早上我那麽唐突地盯着您,而您不僅不生氣,還邀我共進午餐……為什麽?”
“我接收到一條消息……”梅小姐平靜地道:“你,黎悅軒,運輸公司會計員,被卷入了一個謀殺案件。我打算了解了解你。”
一時沒有防備,黎悅軒悄然驚訝,下意識捏了捏手指。
轉瞬,他露出一個失望的笑:“我還以為是因為我長得帥。”
這話一出,他明确看到梅小姐的眼睛快速眨動了兩下。
“當然……你确實擁有一副比大多數人都要優秀的軀體。”梅小姐的右手突然從桌底探出,向他傾斜。
映入他眼中的,首先是漆黑的指甲,然後才是那纖纖手指。
這絕美女人試圖挑逗他!
就在梅小姐指尖即将觸到臉頰的前一刻,黎悅軒禮貌地捏住了對方手腕。
兩個人都僵住了。
突然,一張莫名熟悉的笑臉從梅小姐後腦勺處冒出來。
是那個賣花女,隔着落地玻璃,正激動地沖他豎起大拇指,看樣子是誤解了梅小姐的舉動,以為他用一枝花籠獲了美人心。
他哭笑不得,輕輕松開了手。
雖然面色看不出任何尴尬,梅小姐的手指卻曲了曲,收了回去。
女機器人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正好令這份突然的尴尬化解。
“尊敬的客人。”它的胸向下打開之後變成平展的臺面,而臺面上放着兩個酒杯和盛放在醒酒瓶裏的紅酒。
“那麽我也問一個問題。”梅小姐沒理會上前來的女機器人,“你為什麽那麽看我?僅僅是因為我美?”
這一次,黎悅軒沉默了,好一陣後他才說道:“您與我認識的一位朋友長得……很像。”
梅小姐有些嗤之以鼻:“我不認為我像你的女朋友。”
“不,不是的。是一位很早以前就認識的舊友。”
“那就更不可能了。在南方城,不會有任何人與我長得相像。”
梅小姐修長白皙的右手又探了出來,快速越過桌面上空,猝不及防地戳住了黎悅軒的下巴,笑得如花一般燦爛,“除非……”
女機器人非常識相地朝後慢慢滾動着輪子。
冰冷的觸感,順着下巴的皮膚傳遞至腦海。大腦的思考速度遲緩得令黎悅軒看見了飛速貼近的銀色叉子,卻給不出任何動作。
一秒後,他的手終□□捷地擡了起來,格擋住了梅小姐的左手,也擋住了刺向他眼睛的那只叉子。
但在同一時刻,那黑漆漆的指甲突然變長了一公分,向着他脆弱的頸部動脈沖去。
“咣——”一聲,伴随着車輪摩擦聲,落地玻璃突然整片碎裂,朝着梅小姐背部沖擊而來。
沖擊力将桌椅、機器人、和他們兩人一起向後掀倒。
黎悅軒蜷曲雙膝護着後頸順着力道在地面向後滑去,背部撞在旁邊的桌角,銳痛止住了滑動。
梅小姐卻立刻用指甲與地面摩擦減緩滑行速度,一個翻身半跪在地。一塊不規則的長玻璃塊穿過她的左小腿,明晃晃地反射着從縫隙裏偏斜的太陽光。
她看了看傷處,又側頭看了看因撞擊擠進餐廳的貨車車頭,帶着狐疑的目光偏了偏腦袋。
顯然,那突如其來的撞擊也超出了她的預判。
片刻死寂之後,貨車破碎的前玻璃處冒出三個人,齊刷刷朝裏望來。
平常在街上同時見到兩個衣着一樣的人都不容易,而他們三個卻全都穿着黑色風衣,頭戴黑色風帽,還用太陽眼鏡遮蓋着雙眼。
更令黎悅軒驚詫的是,他們只瞄了一眼便盯住了他,三個黑黝黝的槍口直直投射過來。
槍聲接連響起。
黎悅軒借助餐廳裏的桌椅倉惶躲避,點餐機器人沒有應急程序,恰好為他遮擋了幾顆子彈,傾撒了一地紅酒和碎酒瓶,被火藥洞穿半個腹部,仍直愣愣地原地轉圈,發出斷斷續續的機械女聲。
他四下看了看,周圍沒有趁手的東西做武器,卻聽見槍聲突然停歇。
“姓黎的,出來!不然就殺了她!”
他從桌角縫隙裏朝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人正用槍口抵着梅小姐的額頭。
梅小姐眨了眨眼,從她半跪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黎悅軒正半蜷縮在桌角和椅子的縫隙裏,只要她願意,随時可以用他躲藏的位置換取自己的安全。
但她只是蹲在原地發呆,看起來不害怕不驚訝,而是有那麽點疑惑。
雖然這位梅小姐很不同尋常,雖然她在試探自己,黎悅軒仍然義無反顧回應了一聲:“別傷害她!”
他捏着一把椅子的腿腳,瞬而起立,将它擋在身體前方,幾顆子彈嗖嗖而來,其中兩顆甚至直接擊穿了凳子,擦着他的臉頰飛過。
下一瞬,他迅速丢出椅子,一個翻躍翻過桌面,以迅雷之速反手便搶了其中一人的□□,槍口剛剛調轉,耳邊突然響起呼呼聲。
聲響帶着風從他身側擦過,兩個類人型機器人,一個戴着紅色圍腰,一個帶着藍色圍腰,驅動着滑輪撞向那三個黑衣人。
近距離之下,子彈不易損傷機器金屬內部,于是高占上風的槍戰瞬間變成了搏鬥。很快,梅小姐的司機也趕了進來,加入搏鬥。
黎悅軒立馬将仍在呆滞的梅小姐從地上拉拽而起,準備先将她帶離現場。
那根原本斜插在她小腿裏的玻璃受到擠壓瞬間斷開,傷口暴露在外,可是……
沒有血!
不僅沒有血,還有一種黏糊糊的白色液體,無論是外形還是觸感,都像極了裝裱所用的漿糊。
黎悅軒愣住了,梅小姐卻從發呆中回過神來,一雙深棕色的眼珠緩緩轉動。
而另一邊,兩個類人機器人迅速被拆成一堆廢鐵。
來不及細想,他連忙拉住梅小姐往大門躲避。可剛剛奔到門口,一塊桌板橫飛而來,直接将旋轉門撞成了畸形。
緊接着,沒有任何可以停下來思考的時機,槍聲再次響起。
黎悅軒只能先一步跳出,再回頭探手拉住梅小姐。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椅子橫空飛來,直直砸向梅小姐後腦勺。
扔出椅子的不是那三個突如其來的黑衣人,而是梅小姐的司機!
黎悅軒只來得及聽到“噗”一聲,梅小姐的頭就已經被砸成畸形,整個身體沿着門框傾斜下去。
“啊!”一聲短促的驚叫從他耳旁掠過。
是那個賣花女,好巧不巧看到了這一幕,驚得丢掉了手裏的花籃,指着變形的梅小姐人頭,持續:“哎呀……哎呀哎呀……”
任誰看見這幅場景,都會驚訝的吧。
因為那變形甚至于有些扁平的頭顱,皮囊松散,眼珠突出,卻沒有流出一絲紅色的液體。
在賣花女驚叫不停的聲音中,黎悅軒猛推了她一把,“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待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警察局就在附近,警車鳴笛聲急速而來,黎悅軒不由分說撇下一切奔上了斜對面的公交車。
這麻煩,接踵而至,何時才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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