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熱得快(六)

鐘秦每周都會把這三個崽接到店裏,放到樓上和奶油一起玩。

他和席彥先帶它們去草坪玩了一圈,吃了進口零食,還拆了新的玩具。

席彥很快記住了它們的名字,白色叫豆包,黑色叫豆沙,黃色叫蛋黃——聽起來和奶油更像兄弟姐妹。

帶它們回店裏時,果不其然引起了柯基們的熱情圍堵。

店裏已經開始營業,好容易進了門,席彥一眼就看見奶油正被一個女生抱在懷裏,姿勢不是特別舒服的樣子,有點哼唧。

女生那桌兩個人,桌上攤着作業本,估計也是學校的學生,周末約着一起出來寫作業的。

周六本就是上客高峰,“另一伴”裏無論是狗還是鐘秦,都足夠吸引回頭客,估計這也是鐘秦一杯卡布基諾能賣四十六塊的原因。

奶油發現席彥和鐘秦回來了,就開始掙紮着想要下來,那女生“啊”的一聲,不想讓它跑,就還是抱着它安撫道:“乖,乖,不鬧,給你吃零食。”

跟她一起的女生說:“這只以前沒見過,才養的吧?沒小柯基們親人啊……欸,你看,老板小哥哥回來了!”

“Yeah,今天又沒白來!”

鐘秦先進門,還沒來得及挨個摸柯基的頭,餘光就看見席彥皺着眉,就差把“爺不高興”四個大字寫在腦門兒上了。

鐘秦順着他的目光往咖啡廳裏一看,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他頓了頓,把狗繩拿給從前臺鑽出來幫忙的張一恒,朝那兩個女生走了過去。

兩個女生壓低聲音:

“欸!他過來了過來了!”

“是朝我們過來的嗎?”

鐘秦走到她們面前禮貌點頭:“你好,不好意思,這只是朋友的狗,要帶上樓,能給我嗎?”

女生頓了頓趕緊點頭:“哦哦哦好好好……嘶!”

——奶油不等女生放手,就用兩個後腿站立了起來,很着急地在往鐘秦身上撲,可能是把女生的腿給踩疼了。

鐘秦伸手把哼哼唧唧的奶油托穩了,又對女生說:“抱歉,弄着了嗎?”

女生紅着臉使勁擺手:“沒事沒事!”

鐘秦嗯了一聲,沒再多說,單手托起奶油的胸脯,輕輕松松把它架起來,離開她們這桌時回頭看了席彥一眼。

席彥兩步跑過來跟上,用鐘秦在醫院裏的同款姿勢抱着豆包、豆沙和蛋黃,經過女生時還聽見她們說:

“我之前還不敢找他說話,這麽溫柔啊原來!”

“就是……欸你看,又帶回來三個!”

“這個男生是他朋友嗎……?”

席彥對她們禮貌一笑,加快步子,跟着鐘秦上了樓。

這兩位低呼着“好萌啊”、“他也好好看啊”的女生此時肯定想不到,席彥現在的心裏話是——

溫柔個屁。

世界上存在溫柔的資本家嗎?

不存在!

他就是想賺你倆錢。

可持續的那種!

二樓。

席彥蹬掉鞋,放三個狗崽子去玩,自己進屋盤腿坐在了奶油的軟墊上。

鐘秦走過去把奶油放在他懷裏,問:“不高興?”

席彥搖搖頭:“沒。”

放在店裏養就一定會有這種情況,人家又沒把奶油怎麽着。

當然……也沒把鐘秦怎麽着。

鐘秦卻頓了頓,在席彥面前蹲了下來。

鐘秦沒看席彥,而是垂眸,順手捏了下奶油的爪子:“人多的時候,我會把它抱上樓。”

席彥愣了一下,微微擡眼,正好鐘秦也看向他:“你不高興,跟我說不高興就行。”

席彥聽着這句話,發了一小會兒的呆,想了半天自己社畜三年的圓滑勁去了哪兒,最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悶悶道:“……哦。”

席彥中午泡了他心心念念的方便面,加了一根火腿腸,又後知後覺出于示好的目的,特意給鐘秦也泡了一桶。

陳萌和張一恒正在隔壁桌吃着炸雞外賣,香氣撲鼻,沁人心肺,鐘老板嘆口氣,還是接過席彥的泡面勉強湊合了一頓。

午飯後,席彥依依不舍回了家,走的時候不僅沒拿他團在狗窩裏的校服,還順走了鐘秦一身衣服。

鐘秦終于露出愉快的表情,還以為送走人之後自己總算能過個清淨的周末,結果周天下午,席彥踩着晚飯的點,又抱來了兩桶泡面,這回是經典酸菜牛肉味兒的。

席彥明朗一笑:“來拿校服。”

鐘秦用看狗的眼神看席彥:“天天吃泡面的人到底有什麽臉叫別人喝冰紅茶?”

席彥擺擺手不在意道:“就是平時吃得太健康了才會老想吃這個呢。”

鐘秦:“……”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這只賴皮狗還真是活出了不少大道理。

後來席彥玩夠了,終于想起來自己只寫了語文,還有一沓作業沒寫,他迅速把作業抄完,收好東西之後,自覺地跑去樓下洗漱了。

——然後席彥就發現自己的牙刷被好心的小老板放在了他的漱口杯裏。

于是流浪狗席彥瞬間感覺自己被人收留,他以上學趕車方便為由,又在鐘秦的小閣樓裏睡了半夜狗窩。

後半夜下雨降溫,席彥根本不需要鐘秦勒令他滾,迷迷糊糊自己就主動鑽進了鐘秦的被窩。

鐘秦被他吵醒的時候還低着嗓子問:“你爬床姿勢真熟練啊。”

席彥困得不行,支吾兩聲表示贊同:“……唔,技多不壓身。”

第二天席彥從狗窩裏扒拉出自己那件粘着狗毛的校服外套,神清氣爽地拽着鐘秦一起上學去了。

花庭門口的公交站臺上。

丁宣意外與驚喜交加:“狗哥?!你今天不打算遲到啊?!以後要加入我們踩點狂魔小分隊嗎?!”

鐘秦:“……”

席彥聞言像是被提醒了,疑惑地偏着腦袋問鐘秦:“你天天那麽早起來喂狗,怎麽會遲到?”

鐘秦遲疑了一下,說:“順便遛一下。”

席彥噎了噎,使勁瞪了鐘秦一眼:“學習人!學習魂!一日之計在于晨!不去上早讀,跑去遛狗可還行!”

鐘秦把校服拉鏈拉下來一點:“不耽誤學。”

席彥很不認同:“但你違紀了!《學生守則》對學霸學渣可是一視同仁的!”

丁宣作為小迷弟的想法就很不一樣:“不愧是你啊狗哥!”

鐘秦淡定地說:“是一視同仁,我也沒少挨罵,上周紀律分也是倒數。”

席彥被撲面而來的學渣氣息糊了一臉:“鐘秦,驕傲死你了。”

丁宣跟席彥站得近,一陣晨風吹過,讓他好像聞到了什麽異于常人的味道,于是他湊到席彥校服上嗅了嗅:“席霸霸,你這身上什麽味兒啊?”

席彥聳聳肩,慣常是個嘴上沒把門的:“狗男男味兒。”

鐘秦無語片刻:“……你是狗男我也沒意見。”

席彥故意湊過去擠鐘秦,想把狗男男味兒往他身上蹭,被他按着臉推開了。

“算了,”丁宣後退一步保持半米距離,“今天的我也決定自己長大。”

席彥跟丁宣約的這個碰頭時間就是奔着踩點去的,公交師傅稍微慢個一兩分鐘,他們準得踩着早讀那道鈴進教室。

鐘秦跟着步履匆忙的席彥和丁宣,不得已加快腳步,但他又十分費解:“既然走這麽急不想遲到,為什麽不約早一點?”

“成功踩點進教室的成就感是你這翹課的霸切渣兒能懂的嗎?”席彥拽了他胳膊一把,“快點!”

鐘秦:“……”

三個人走得快,還追上了前面剛進教學樓的楊子陽。楊子陽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吓着了:“卧槽,你們仨趕去炸學校嗎?!欸——欸——?”

丁宣百米沖刺奔向二班,楊子陽感嘆號還沒嘆完,就被當場帶走。

獨立樓梯都上了一半了,楊子陽才崩潰地問:“鐘哥,為什麽要走這邊啊?咱們到底是急還是不急啊?”

……鐘秦上樓梯的動作果然頓了頓。

樓梯口開在九班後門,席彥當然走這邊最合适。

鐘秦每次慢悠悠買完早飯上樓,會為了這棵桂花樹多繞一截路,也習慣了。

——白白被帶來繞了路并且明顯缺乏鍛煉有點虛胖的楊子陽就要哭出聲音了。

鐘秦:“……”

眼看着馬上就要到三樓,席彥耳朵最尖,忽然聽見了一陣做作的咳嗽聲——制動技能極好的席彥瞬間剎車。

差點磕他書包上的鐘秦:“……”

已經磕到鐘秦書包上的楊子陽:“哎喲!”

席彥飛快轉身,左手一把拉上鐘秦的手腕,右手推着楊子陽的肩膀:“走走走!”

楊子陽好不容易跟上來:“現在回頭是不是晚——”

“嘿!以為我沒看見是不是!還想跑——都給我回來!”

除了席彥,其他倆人還沒反應過來,聽見這聲音都愣了一下。

席彥只好慢慢停下腳步,順便還抓緊機會壓低聲音對鐘秦說:“我們狗哥一直在遲到從未被逮住的神話就要斷送在他手上了。”

鐘秦一下就知道了咳嗽的人是誰。

他把自己那只被席彥緊緊握住的手腕擡起來,連帶着席彥的手一起,在半空中晃了晃:“是斷送在你手上了。《學生守則》裏沒寫樓梯上禁止嬉戲打鬧嗎?”

席彥倆眼兒一瞪:“誰跟你嬉戲!”

魏蔔在樓梯口中氣十足:“人呢!——”

踩點失敗的席彥:“……這個點不應該在一樓嗎,我還以為犧牲一個丁宣能把我們仨救活,出其不意啊。”

楊子陽一臉悲壯,走出了英勇就義的步伐:“他進化了,已經學會了站在學生的角度上思考問題。走吧,罰站吧,誰還沒罰過呢。”

“我沒有。”鐘秦拍拍席彥還抓着他的手,“不跟我嬉戲就松開。”

席彥:“……”

教學樓裏鈴聲響起,三人堵在樓梯口前站成一排,魏蔔背着手,在他們面前來回走動:“知道這是什麽鈴嗎?!”

楊子陽哆嗦着說:“……早讀鈴?”

“哼,還知道是早讀鈴!”魏蔔吹胡子瞪眼,“我以為學校跟你們說歡迎光臨呢!”

席彥和楊子陽:“噗。”

鐘秦:“……”

第二次在九班門口被老師逮住,到底是九班後門有毒,還是席彥有毒。

魏蔔把他們教訓一頓,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樓下,繼續逮別的學生去了。

楊子陽松了口氣,搭住席彥的肩膀,挂在他身上順了順心口:“真就未蔔,還不按套路出牌,逮人逮出花樣兒來了……”

席彥瞬間呼吸困難:“你這友誼的重量……再把我給壓矮了……”

楊子陽又一頓樂,最後抽抽鼻子問:“嗯?席霸霸,你這身上什麽味兒啊。”

席彥張口就還想說狗男男味兒。

但這回他嘴沒有鐘秦的手快,直接就被鐘秦按住後脖頸趕進了教室。

鐘秦甚至跨進去一步,替他把後門關上,這極短的時間內還順便對看過來的江水點了個頭。

一直在偷聽偷看的吃瓜群衆李文睿:“嗨,同桌,我感覺吧,咱狗哥真是被你拖累不輕啊。”

席彥坐下歇了口氣,正樂着呢,忽然看見斜前方過道上站着的那個胖胖的男同學正在盯着自己看。那眼神,怎麽形容呢,席彥用自己學過且記憶深刻的文言課文來說就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席彥拿胳膊肘撞了撞李文睿:“欸,大闫兒為什麽那樣看着我?”

李文睿疑惑:“誰大眼兒?”

席彥想起這個外號暫時還沒盛行,幹脆就擇日不如撞日:“班長啊,闫嘉朗——大闫兒。”

李文睿擡頭看了看闫嘉朗的豆豆眼,更加疑惑了:“他這眼睛……和這名兒,不大般配吧?”

席彥白他一眼:“想哪兒去了。副班闫悅,跟他一個姓,叫大小闫,區分一下。”

李文睿樂了:“那副班叫小眼兒可得委屈壞了。”

“不帶你這樣給同學瞎起外號的啊,”席彥賊喊捉賊地笑了兩下,又問,“所以大闫兒上去領早讀,好好的為啥老拿他那小眼兒瞪我?”

李文睿幫着他琢磨了一下,一拍桌子,破案了:“噢!那必然是因為——”

席彥拍他一巴掌:“這也值當賣關子?”

李文睿道:“——他是班上另一名英語課代表啊!”

同為英語課代表但并沒幫人收作業也沒幫人領早讀的席彥:“……打擾了,我還是先去把我在鐘秦那兒好不容易抄完的作業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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