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覺到刀被抽出将要進行下一次攻擊的同時抄起千機匣回過頭。只見方才空無一人的角落裏，竟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鼻子上的刀疤，缺了一個豁口的左耳垂——僅從這兩點他便辨認出，來人是路侯。

唐離心感到一陣令人作嘔的膽寒。對方能摸到這裏來，定是跟蹤了他不少時日，自己只是一個殺手罷了，竟被目标反盯甚至找上了門，這在他以前的人生裏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所幸自己的武功定在對方之上。

那一刀砍得有些深，但還在可以強忍的範圍之內。唐離心聚精會神，挪動着自己的腳步，只要不再遭受第二次傷害，他對這一仗有着十足的信心。

然而路侯竟然開口了。

“‘誅心’這一地方，可真是讓我好找。”

唐離心當真是震驚了。“誅心”是他一直接任務時候用的名號，除了自己接觸過的中間人以外，不應該有任何人能把自己和這個名號聯系起來。

“我不問你是為何……我想問你是如何？”

路侯譏諷地笑：“你心裏難道沒有什麽答案？”

“……”唐離心閉了嘴，對方的意思很明顯了，但他不怎麽願意往那處想，至少現在不想。他對着路侯的方向空打了一箭，金光一現，再見到對方的時候，那人已經從另一頭出現了。

路侯的手中緊握着兩把刀，只輕輕揮舞，刀光便追着唐離心而來。唐離心一時反應不及，硬吃了幾下，幸好只是劃破皮肉程度的傷害，只是這讓他不禁頭疼起來。對方的武功招式變了，和那日的幾把式大相徑庭。難道上次的交手，是對方留了一手，或只是想要試他的武功？不得不說，現在比起繼續打鬥下去，唐離心更是想要先逃了。

唐家堡有獨特的隐蔽功夫，喚作“浮光掠影”，施展之後能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實屬可攻可守之技。在室內與他人搏鬥不是唐離心的長項，在幾乎完全不了解對方的時候，也只好出此下策，找機會離開。

一眨眼的功夫，從旁看來唐離心便是憑空消失了。他料想對方無法應付，蹑手蹑腳地朝着窗邊移去，再多接近幾步便可一躍而出。

“雕蟲小技！”

從身後傳來路侯不屑的聲音。随着一股将他向後拉的強力，唐離心驚訝發現自己的隐藏被解除了。對方更是眼明手快地用鐵鏈縛上了他的雙腿，剎那間就被路侯壓制在了地面，如何也動彈不能。

唐離心的頭被用力按着，但即使不是這樣，他也因為恐懼而說不出話來。這麽一個不久前還被自己輕看了的人，今日卻輕易見招拆招，在他面前竟連逃脫也不能做到。路侯的手移到他後頸，似乎是想直接折斷他的脖子。然而只一會，又移到前方，拆下了那個羽毛做的護頸。

唐離心只能任着對方撥開他的一頭長發，比劃着他脊椎的位置，盡管內心全是臨死的懼怕，卻也萌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豁然。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放棄了抵抗，軟軟地趴在地上，只等着路侯下最後一擊。

然而這最後一擊卻遲遲沒有下來。反倒是一只不安分的手，從他的脖頸掠到腰際，從衣服的空洞中摸了進去。

“……住手！”唐離心驚呼出口，卻是遭到了對方呵呵的笑聲回應。

“啧啧，沒想到陸英就看中你這種貨色。我倒是想知道，你身子是有多銷魂，才教他這種人渣竟然能如此在意。”

唐離心是無瑕去問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又發覺對方或許只是在激怒他，錯過了本應該下手的時機。于是心生一絲求生的希望，猛烈掙紮了起來。只過了一會兒，他甚至發現自己可以稍微移動了，他回過頭去，只見路侯根本無心顧他，只是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嚨……唐離心突然意識到，當日自己發出的一箭，毒素依然在對方的體內發作着！

對方來尋自己，除了自己見過他的面容這一原因以外，定也是為了拿到解藥。他轉頭去看放在架子上的一排藥劑，那裏已被掃蕩一空，想必對方還沒有辨認出到底哪一味才是真正的解藥。

唐離心摸出身藏暗器，反手就往路侯身上招呼，只一瞬間，就脫身出來，打回了原本的劣勢。但他肩上流血甚多，現在已經有些頭暈目眩，又擔心毒性一時過去了又會被擒住，只能從窗子勉強地輕功而出。自己的住處已是不能待的了，在長安他也沒有什麽可以暫留的地方，唐離心唯一能前往的安全去處，也只剩下文花樓了。

他跌跌撞撞地從文花樓的正門闖了進去，稀稀落落的幾個客人見他半身的污血，又驚又怒地想要将他趕出來，卻被有眼見力的幾個女子們拉到一邊，又迅速将大門拉上了。樓後的人聽前廳突起喧嚣，紛紛出來查看，兩姐妹見唐離心步伐不穩，連忙下來攙扶他。

唐離心站定搖晃了幾下，終是暈了過去。昏迷之間他感覺到被人托上了誰寬厚的背。濃郁的香料氣味，刺人的銀白發梢，再就是迷糊地閉上眼，什麽也不知道了。

“從未見到離心帶着如此傷口回來……”

“這麽久還不醒來，難不成……”

陸英的聲音好氣又好笑：“習武之人，一般傷口不會這麽容易就死的。”

“他臉色白得像紙……”

“別亂想了，我保證還給你們一個活蹦亂跳的唐離心。”

陸英的手探上唐離心的額頭，又替他理了理額發，撫起那人臉頰。躺在床上的人這一刻覺得似乎沒法繼續裝睡下去了，用力地眨眼，向一邊蹭了蹭，好讓對方的手掌離開自己。對方見他這動作，反而順勢掐了他的臉一把，然後起身去招呼一旁擔心着的人。瞬間床邊便圍滿了人。除了文朱文青外，甚至還有其他只是認識的女子，一個個都拿着藥碗紗布的，擔心不已。

唐離心腼腆地應付着衆人，又越過其他人看到陸英抱着手臂靠在一邊。還是那麽沉着，懶散，仿佛唐離心只是睡了一覺醒來罷了。兩人目光相接，他心裏湧上幾縷溫熱，躲避一般地低下了頭，連耳根都紅了。

對方又救了他一次。他醒來時還有些後怕的恍惚，然而剛才竟然覺得，陸英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麽可靠，以致他此刻心神安定下來，心裏的恐懼也被一掃而空。

但疑惑還沒有消除。

陸英似乎能聽懂他的心意一般，在衆人實在關心夠了醒來的唐離心後，說着兩人有事相談，将幾位往外請。文朱文青知道兩人一直不對付，還有些猶豫，看了唐離心默認的表情後才困惑地掩上門離開。

“……”唐離心想下床說話，卻被陸英伸手制止了，還将他按回了床板上。他慌張地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抓着陸英的手臂，險些要跳起來。

陸英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是讓你別弄裂了傷口。這裏不方便大夫進出，我包紮的比較随意，你躺着與我說就行了。”

連傷口都是對方親手替自己包紮的，唐離心心裏一沉，将手抓得更緊了。

“來殺我的是路侯。那次我的追命箭帶毒，打中了他，這次被他将解藥奪走了。”

陸英點頭，道：“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他。之前你不樂意，不能将你強行留在此處。沒想到路侯竟然能夠找到你的居所……是我疏忽了，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唐離心看對方誠懇樣子，也怨不起來，低聲說，“他同你可是有什麽…仇。到這地步，你不妨告訴我，懸賞他的人既然是你，而他……”

唐離心想到那人所作所為，話語就斷了後續。只見陸英慢慢地坐到他床邊，也是一臉的複雜。

“我同他應該是沒有私仇的。只是路侯所在的商會副會長曾做過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還傷了文花樓裏一個嫁出去的年輕姑娘，我自立懸賞，處置了他……但即便如此，那個商會也早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實在想不到能讓他瘋狗一般咬着我直到如今的原因。在文花樓的食物裏下毒，又趁我的手下單獨出去時處處下絆想害人，甚至連他們的家眷都不放過……”

說到後面，陸英少有地臉上露出了愠怒的神色，甚至有些激動地要揮起手來。直到突然意識到唐離心還拽着他一只手，才強行将怒火壓了下去。

“我自己曾去找到路侯，但他每次只要被我望見了一分一毫，就會立刻逃走。我只能雇殺手去找他的麻煩……但商會的人因為和文花樓的舊恨，一直護着他。商會在大唐的商流脈絡過于發達，他的行蹤實在難以捉摸。這次接了委托的便是你…說實在你能碰到他我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