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它仿佛意識到我是這群人的頭,但是它一點求饒的意思都沒有。

我窒息的想,如果它算是一個人的話,也許它是個非常英俊好看的男人,但是它的身子令我無法把他歸納為人的範疇,我還是看着它,它也還是看着我,有個弟兄提着刀上前罵道:“你這妖怪,是不是要害死我們?看老子不一刀宰了你……”

他突然揚起臉,沖着那弟兄皺了皺鼻子。

我想……這大概是它表達憤怒的一種方式。

它不會說話麽?

我向着那弟兄擺了擺手,他倒退了幾步,我來到那條魚面前,對他說:“你是什麽……人?”

“放開我,放我回去!”它大叫道。

它居然是會說話的,而且這聲音非常清脆動聽。它用手捂住自己的傷口,魚尾在網中不停地抽搐着,那些傷口大概令它疼痛不已。

我籲了口氣,向着周圍的弟兄們道:“先揭開網讓它出來,給它一件衣服。”

那團漁網剛脫離它的身體,它立刻不顧一切的向船欄竄去,可惜他并沒有腿,爬了半天也沒能爬動幾步遠的距離。

我走近他,蹲下來,打量着他說:“你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麽!”他激憤的問。

我笑了笑,“這大風大浪的天氣裏,你走了,我們恐怕會被大浪頭打翻了船,聽說你是這九龍灣的妖魔,你說,如果我把你送給港府裏的外國人,他們會不會刨開你的肚子,看看你究竟是怎麽長的?”

“你……你這惡霸,什麽外國人,那是什麽東西?”他沖着我喝道:“快放了我,你這土匪,我不是妖魔,你們翻不翻船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的臉已經憋成了紅色,我看着它那樣子,突然覺得很好笑,它實在不像妖魔,雖然它也算不上是人,它仿佛對自己面臨的危險一無所知。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看看天色,風浪的确已經小了許多,向着弟兄們道:“我們現在就回去,有了這個活寶,這輩子我們不用再打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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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我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它抽了一嘴巴,我的臉火辣辣的疼着,氣急了也就管不得它怎麽反抗,一把握住它的胳膊,往船艙裏拖,誰知我剛抓住它的胳膊,它全身都奮力掙紮起來,那條難搞的大魚尾巴,一下給我來了個“掃堂腿”,我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弟兄們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的面子一下掃了地,狠狠地說:“你要是再敢掙紮一下,我就把你捆起來!”

“你敢!”它氣喘籲籲地大叫。

“我有什麽不敢?”我笑着說:“你現在落到了我的船上,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裏,要不是看你能賣個好價錢,今晚我就把你紅燒了請客!”

聽到“紅燒”兩個字,它似乎終于有點畏懼了,但是它的表情又很快變得壯烈而絕望,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似乎有憤怒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我心裏頭一軟,不忍心再吓唬他,湊過去道:“你只要老實點,我暫時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說完就企圖去把它抱起來,它觸電似的躲了一躲,被我摟緊了腰肋,全身總算脫離了那肮髒的漁網。

我抱着它來到船艙裏,那時候風暴已經完全停止。我把它放在我的床上,從抽屜裏摸出一根潮濕的煙點上抽。

我從上到下的打量着它,它全身濕漉漉的,似乎很緊張,蜷曲着大尾巴,用手護住傷口。

我心裏暗笑,難道它也會像人那樣害羞和恐懼?

轉念我就想到——也許在它看來我們才是怪物。我從貨倉裏提來兩只裝魚的箱子,坐在其中一口上,抓住一尾黃花魚壓在箱頂上,那條魚還在不斷地拍打着尾巴,奮力掙紮着,我把煙頭叼在嘴裏,抽出腰間的殺魚刀,一刀剁下去,魚血迸濺,魚頭扔出去老遠,那條沒了腦袋的魚還在箱頂抽搐着。

這一招叫做“殺魚給魚看”。

我翻起眼睛觀察着它的表情。

它瞪着發綠的雙眼,注視着我的動作,臉上出現一種極其恐懼,幾乎要崩潰的表情。

我恐吓:“你要是不想得到和它一樣的下場,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你要是敢說一句假話,喏,這就是你的下場。”

它打了個哆嗦,恨恨地罵道:“你殺了我吧,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我不理他犟嘴,還是問:“你是不是這海裏的妖魔?”

“不是!”他痛斥:“你才是妖魔,你每天要殺多少條魚?你有沒有憐憫過這些魚?”

“我要是不殺它們,我的弟兄們靠什麽吃喝?靠什麽養家糊口?”

我又問:“你叫什麽名字,究竟是人是魚?”

它緊緊閉着嘴,不說話。

我又撈出一條魚壓在箱頂……

“別殺它!”它大叫。

我笑着說:“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會把你的兄弟們怎麽樣的。”

它說:“我叫惜朝,是人魚。”

“人魚?”我問:“什麽是人魚?是人還是魚?你究竟是什麽妖精?”

它辯解道:“我不是妖精,是人魚,就是你們人類的山海經裏描述的那種人魚。”

“山海經?什麽東西,我沒聽說過。”我沖着它吐了一口煙,繼續問:“你是不是會興風作浪,經常獵殺漁民?”

“當然沒有!”它道:“我生活在離岸邊很遠的海底,今天的巨浪把我送到了這片海域,落到了你的埋伏中。”

“埋伏?你以為我是為了捉你在這裏設下埋伏?”

“你要不是,幹什麽不肯放了我?!”

“好,就算我是。”我知道我無法跟一條人魚解釋漁民是什麽,我也犯不着和落網之魚辯解我是正義的。

我問:“你還有什麽法術?通通說出來,要是漏了一樣……”我提起我的殺魚刀。

“什麽法術?”它詫異又憤怒,“我要是會法術,怎麽可能被你這土匪抓住?”

我不耐煩地說:“你能不能不總是管我叫土匪,你知道這個詞多過時嗎?這裏是香港,大街小巷都是洋貨,這裏既沒有山,也沒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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