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白灼一邊提心吊膽地擔憂着,窗外是不是又有什麽原身的仇家找上門了,一邊琢磨着到底該不該跟帕夏公主說她和皇上之間的姻緣淺薄,就這麽迷迷糊糊地醒了睡,睡了醒。

直到天光微露,第一聲雀鳥的鳴叫便讓她清醒了。

乘着街市上的人還不多,她從後院兒那溜了出去。她胡亂在河邊洗漱了一番,便手捏着謝臨石給她的錢袋子,裏面裝着那枚銀錠子,懷揣着激動不已的心情,直接去了昨天淵之帶她去的那家小飯館。

她本以為這麽一大早,自己一定是小飯館裏第一位客官。誰曾想,飯館大廳裏已經稀稀疏疏地坐了好些百姓了。

她還是來到昨天的位置,憑着記憶點了一桌子美食。當然,她第一個點的,就是大白饅頭!

有了昨天帕夏公主給的這枚銀錠子,她理直氣壯地吃了個十成飽。又額外買了一大包肉包子用油紙包着。不過,這一份肉包子她沒打算自己留着,而是給謝臨石買的。

感恩他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給了自己三枚銅錢。錢財數額雖然不多,但他不計前嫌,還願意幫助自己的那份心,就是大善。

可能是因為去掉了易容術,周圍的百姓們都不認得她了。但白灼總覺得,今天身邊遇到的這些百姓們,都是奇奇怪怪的。

尤其是,當她坐在小飯館裏吃早點時,總有一些公子頻頻回過頭來,沖她報以詭異的一笑。

昨天那個店小二,顯然是不認得她了。在她結賬的時候,不僅點頭哈腰,還讓她常來光顧。更是額外送給她一大包圓鼓鼓,滴溜溜的東西。

白灼小心翼翼地想要打開油紙包去看,那店小二笑呵呵地說:“這是我們掌櫃的送給姑娘吃的,是茶葉蛋,味道很香!”

白灼詫異地朝掌櫃的方向望去,是個年輕微胖的男子,兩人目光相遇,他竟然一瞬間紅了臉,轉而快速扭身進了廚房。

白灼在心底感慨:其實人間百姓們,還是非常熱心的。如果原身不作死,我這兩天,也不會遭遇排擠了吧?

“對了,我想問下,神山派在哪裏呀?”白灼對店小二說。

“看來姑娘不是本地人。”店小二笑着說:“你跟我來!”他帶着白灼走出小飯館,朝着北面一指,道:“姑娘看到北邊的那座高山了嗎?那是大羅山。”

白灼點了點頭:“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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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派就在大羅山上!”店小二真誠地對白灼說:“但是姑娘,你別走錯了路。這大羅山雖然沒有西邊的清雁山那般山巒重疊,但大羅山上因為有兩大門派,所以山路詭谲,容易走岔。”

白灼遙望那座大羅山,納悶地問:“為什麽有兩大門派就容易走岔路啊?”

“這兩大門派一個是神山派,一個是空山派。他倆自古以來就是死對頭。之前,我們京師有個騙子媒婆叫白灼,姑娘你聽說過嗎?”

白灼:“……”

店小二當然沒打算讓白灼回答,他自顧自地說:“這騙子媒婆當時給這兩大門派做了個媒,把神山派的大弟子入贅給了空山派掌門人的女兒。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緣由,總之,沒多久神山派就被滅門了。”

白灼:“……”

“據說,現在神山派只剩下一名弟子了。但他不願意歸屬空山派名下,所以,還一個人在硬撐着空蕩蕩的門派呢!”

白灼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那個入贅到空山派的神山派大弟子呢?”

店小二目光一滞,尴尬地笑道:“這就不知道了,我沒聽說。”

白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哦,謝謝提醒。我這就上大羅山去!”

“哎,姑娘等等!”店小二一把攔住了她,說:“我這還沒跟你講重點呢!”

白灼:“???”

“重點是,這大羅山只有一條山路,在西邊山腳下,有一條羊腸小道,順着小道上到半山腰,往右邊是神山派,往左邊是空山派。姑娘你別走錯了。”

白灼一聽,頓時頭都大了:“啊?這麽複雜!”

“複雜的是羊腸小道。”店小二言簡意赅地說:“簡單來說,你上到半山腰後,往山正面走,正對着咱們京師的,是神山派。山的背面,看不到京師的地盤,就是空山派。”

白灼何曾遇到過複雜地形?

在天庭上,所有路徑全部四通八達。想到哪兒去,一閉眼,一凝神,心念啓動就能到達。這到了人間,還要左拐右拐走羊腸小道。

她在心底嘆道:算了,我這是為了感恩謝臨石給我的三枚銅錢。大羅山就算山路再難,我也得走一遭!

但其實這條路線聽起來複雜,真走起來,倒也簡單。更何況,白灼這一路心中不斷念叨着:“朝着京師方向的是神山派,山背面是空山派。”

所以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只是,這大羅山山路崎岖,白灼本想用輕功腳點草木,浮塵而上,可不知為何,她在這大羅山中,竟然用不了半分輕功。

雙腿沉重,好似剛來人間時捆綁着的鐵鎖鏈般,疲憊萬千。

仔細想來,如此感覺在牢房裏的時候,白灼也有。尤其是被那幾個獄卒差點輕薄的時候,她根本動用不了自己半分靈力和武功。

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腰,她看到了那條分岔的路。一晃神,有點兒想不起來山正面和山背面的,分別是什麽派了。

白灼急得團團轉,這空山不見人,她若是再想向人打聽神山派的方位,恐怕還得下山。她一大早出門,這會兒已是辰時末了。若是這會兒下山,恐怕,等她找到神山派,都要到晚上了。

但白灼自诩是聰明的。她琢磨着:神山派被滅門,那肯定沒人來救啊!

如果是在山正面的話,門派遭難,一定會有官兵上來阻攔。

嗯,神山派一定是在山背面,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所以遇到劫難了!

她在心底感慨了自己一番那完美的,無懈可擊的邏輯,便大踏步地向着山背面走去。

約莫又走了半刻鐘,快要到達山頂時,白灼猛然聽見由遠及近的一陣馬蹄聲。她四下望去,完全沒人。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裏,頓時雞皮疙瘩立了起來。

可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但放眼望去,除了她自己,只有漸漸行至中天的太陽,和在秋風蕭瑟中陣陣顫栗的秋葉是移動的。

白灼咽了咽口水,抱緊了懷中的肉包子和茶葉蛋,壯着膽兒繼續向前走着。

突然,從左側方的密林深處,蹿出一輛馬車,黑色的駿馬的猝然出現,吓壞了白灼,也吓壞了這匹駿馬。

只不過,這駿馬久經沙場,迅速冷靜了下來。可白灼從未經歷過如此詭異情況,吓得失聲尖叫,如擂鼓般劇烈跳動的心髒久久不能平靜。

她更是兩眼瞪着馬夫愣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馬夫吳南洲皺了皺眉頭,呵斥道:“怎麽到哪兒都能見到你?!”

白灼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卻見車簾微微掀起一角,她定睛一看,笑了:“九王爺!”

皇上眉頭微蹙,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白灼,不動聲色地問:“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白灼揚了揚手中的兩個油紙包,對他甜甜一笑:“我欠了某人一個人情,今天是來還人情債的。九王爺,你也是來找他的?”

皇上警備着的心在看到白灼的笑容時,莫名的松軟了下來,他那溫玉一般的笑容再度浮上臉頰:“今天天氣甚好,我是來散心的。不過,這裏山路崎岖,白姑娘,要我送你一程嗎?”

白灼一愣,轉而笑着說:“不用了,沒幾步就到了。九王爺你慢走……”說到這兒,她在心底糾結着,到底要不要再次提醒九王爺自己本該擁有的賞賜一事。

銀兩不銀兩的,白灼倒覺得無所謂。主要是,她真的很希望九王爺能遵守約定,幫她在百姓面前澄清一下,表明自己是清白的,不是騙子媒婆。

可白灼因為自己心直口快已經吃了幾次虧了。這會兒,她忍了忍,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但她終究不是個能忍耐的人。于是,那一番話在肚子裏嚼碎了,又變了個味兒,說了出來:“九王爺,其實我跟這人接觸的不多,但是,他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過我,我怎麽着也要把這份人情還了。畢竟這是大恩,我應該知恩圖報。”

皇上坐在馬車裏,居高臨下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白灼,一秒看穿了她的用意。他忍着笑意,微微點了點頭:“沒錯,做人是要知恩圖報。”

白灼進一步又問:“九王爺也是這樣的人嗎?”

皇上側顏望去,秋日的陽光高高地傾灑在白灼的臉上,她的皮膚白皙,眼眸晶晶亮亮,帶着彎彎的笑意,好似晶瑩的葡萄,讓他的心不由得溫暖了幾分。

可就是這個面容姣好,漂亮得仿若仙子一般的女孩,明面上是媒婆,背後竟然暗藏前朝皇子梁衍,手握密信。

觀天象,易容術,深藏不露的武功……

這還不算,她竟然跟空山派的人都有往來?!

國師就是空山派的,如果白灼跟空山派有往來的話,那麽,國師,朕還能信嗎?

呵,這女人,真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有幾個身份?”暖意在皇上的眼底漸失,他冷冰冰地說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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