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白灼這一夜無夢，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她乏力地翻了個身兒，将身上的被子踢了個老遠，方才猛然驚醒！

糟糕，什麽時辰了？

我得趕緊去小屋給人看星盤圖了！

她剛慌慌忙忙地翻身下床，卻發現自己竟然全身衣服都沒脫，僅僅是被子和段琮的鬥篷蓋着，就這麽一夜安睡到天亮。

她只覺得頭痛劇烈，直到雙腳站在地上，還覺得有一絲乏力和軟綿。卻在看到腳邊的火盆時，猛然想起：不對！昨晚段琮還沒走，自己竟然就睡着了！

白灼着急忙慌地大喊：“寒嫣！”

她一邊喊，一邊趕緊梳妝換衣。寒嫣仿若就在門外候着一般，剛聽見喊聲，便滿臉喜慶地推門而入，口中更是喜氣洋洋地應了一聲：“娘娘，奴婢在！”

白灼手中正拿着發梳，聽到這麽一聲，吓得驀地一抖，發梳“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堪堪離那火盆半個巴掌遠。

“喊什麽呢！”白灼急得一跺腳。

寒嫣手中拿着個盆，裏面早已盛放了熱水，她一邊幫白灼張羅，一邊笑着說：“早晚的事兒！”

白灼眉眼一瞪，說：“若是被旁人聽見了不大好。我問你，九王爺什麽時候走的？”

說到這兒，寒嫣有些蔫兒：“小姐你剛睡下，他就離開了。哼，我還以為他能跟上次一樣待整晚呢！”

白灼這才放下心來，對照着鏡中的自己，笑着說：“他若是再待整晚，恐怕我就要臊死了！”話雖這麽說，可心中不免還有些小好奇：“你怎麽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我剛睡下？”

“他出門的時候叮囑我的，說你太累了剛睡，讓我別進卧房去打擾你。”寒嫣抿着嘴，笑着抱怨道：“那個宋今非真是沒有眼力見兒，竟然那麽晚了還有急事要找他。”

白灼一愣：“宋今非？”

“對啊！”寒嫣用力地點了點頭：“雖然他真的很厲害，可是在打擾人春宵一刻的時候突然來箭，我都提小姐悶得慌。”

白灼臉一紅：“什麽春宵一刻？你可別亂說！”

“反正突然有一把箭射在房門旁的樹枝上……”寒嫣打開卧房門，指着門外小池邊的一棵海棠花樹，憤憤道：“當時，我跟吳公公兩人在門外候着，就這麽‘嗖’地一聲，這樹枝就掉了下來。我們吓得半死，還是馮将軍膽大，走過去查看，才發現有一根樹枝上被射中了一把箭，而且，是清雁宗的箭。”

“可能是那個宋宗主有什麽急事兒？”白灼想了想，笑道：“也許是他掐指一算，發現我比他解讀得更全面，所以着急了吧？”

“也許吧？總之，我聽吳公公說，宋今非若是有什麽急事想要叮囑王爺的，都會射這種箭。”

“對了，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也不知怎的，最近睡眠特別好。”

“快辰時了。”寒嫣自豪地笑道：“那還不是因為王爺的功勞？”

白灼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嗔怒道：“你這嘴皮子，最近越發厲害了。我跟段琮之間還沒什麽呢！”

寒嫣一愣，旋即笑着說：“小姐是金枝玉葉的命，我這裏說說又沒什麽的。我看吶，小姐的大婚之日就不遠了。你可以提前給自己擇個良辰吉日了。”

白灼臉一紅，故作不悅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後，便要走出房門。

寒嫣一步跟上去，忙問：“小姐，早膳我已經幫你熱了幾回了，今天有你愛吃的……”

“寒嫣，時間不早了，我約了客官辰時解讀星盤圖。”白灼笑着說：“你早膳一定還沒吃吧？你幫我吃了吧！”

“可是，你就這麽空着肚子去不大好吧？若是被王爺知道了，我肯定會被罵死。”寒嫣快步走了幾步，商量的口氣問：“我找個油紙包，帶上兩個素包子，你路上吃！”

白灼腳步不停，已經穿過了長廊，走向前院。她笑着說：“我又不是去很遠的地方，跑個幾步就到了。不吃啦！大不了中午多吃點。”

“王爺昨晚雖然走得急，但是他讓我轉告小姐，今天中午他會去小屋那兒接你，帶你出去吃飯。下午你答應他的，要帶他去找個什麽，他說，讓你別忘記了。”

幸虧寒嫣的提醒，白灼猛然想起，她打算帶着段琮去找點兒空山派被滅的線索的。想到這兒，她腳步一頓，跑回卧房，将空山派的蔔卦星盤圖帶上。

“小姐，今天是臘月初一，從今兒起到臘月初八，整個京師城晚上都非常熱鬧。自皇上登基以來，為了迎接臘八節，特許在這幾天各大街市舉辦各種活動。有好多好玩兒的，好吃的呢！”臨出門前寒嫣還在操心叨叨着：“今天晚上我也不想給你做晚膳了，你就跟王爺兩人在外面吃點兒呗！”

白灼一腳剛踏出宅門外，聽見這句話時，也沒去深想寒嫣的話外音，便笑着對她說：“行，那今天晚上你也出去玩玩吧！如果能順便拐個如意郎君回來，那是再好不過的，我趕明兒就把你嫁掉！”

兩人就這麽在嬉笑間告了別。

今天上午來看盤的人就一個。白灼雖然清閑，但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昨天那幾個媒婆這麽一鬧，今天就連上門問她看盤的人都沒幾個了。

更別提求問自己姻緣在何方的人，那更是完全沒有。

白灼一邊告訴自己要沉住氣，一邊謄抄星歷表。這份星歷表是皇上借給自己的，她覺得總不能占用太久，自己重新抄一份，好還給人家。

這份星歷表她已經忙裏偷閑抄了大半了，每次抄寫這個，倒是讓她能靜心不少。

誰知，這會子剛把墨研開，提起筆來還沒寫一個字，面前的小方凳上，便有了來人。

白灼欣喜地擡頭望去，旋即，耷拉了臉下來。

淵之淡淡一笑，用食指狀似無意地敲了敲她的桌案，道：“白姑娘看到我，好像不大高興嘛！”

白灼轉念一想，笑着說：“公子真是想多了。來者都是客，我怎麽會不高興呢？請問，這位客官，你今天是想問什麽呢？前程幾何？銀兩多寡？還是姻緣婚配呢？”

淵之一怔，旋即也以禮回敬：“我看今天客官這兒着實冷清，想來上門求測的生意不大好。這樣吧，我就勞煩白小仙幫我看看我的前程如何，財運多寡好了。”

白灼笑着将手中的毛筆往硯臺上一放：“沒問題！”

“還要再看一個。”

白灼拿出一張幹淨的紙，攤開在面前的桌案上，擡起眉眼，全然鎮靜地看着他，說：“公子請說。”

淵之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眸看了好久，看着她好看的笑眼中，那盛開了桃花的清澈，卻屬于了其他人，他的心中不免有了一絲痛意。

“公子？”白灼耐着性子喊他。

淵之的眼底只剩下了荒涼。

白灼眉頭一皺，終于有些不悅道：“淵之！”

淵之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白灼深吸一口氣，咬了一口白牙，微愠道：“二道販子！”

淵之一怔，旋即笑了，口中的話音卻是有了一絲酸澀：“原來，我在你心中竟然是個‘二道販子’。”

白灼輕輕地白了他一眼，道：“誰讓你要買我的小破屋，然後還打算租給我的？快說，你還打算看什麽？”

“姻緣。”

白灼真心覺得自己是沒救了。在聽見淵之說了“姻緣”二字後，竟然臉紅了！

她的腦海裏甚至不自主地閃過兩人在清雁山上接吻的那晚。

想到那晚這厮的無力輕薄，想到全然不知依然蒙在鼓裏的段琮，白灼就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攤開手心，沖他道：“行，兩吊錢！拿來！”

淵之本身有些難過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相反，他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你收別人一文錢，為什麽要我兩吊錢？”

“不是你說讓我提價的嗎？”白灼手心攤開，等着他給錢：“我漲價啦！就在你身上漲價的。一文不多，一文不少，跟你們清雁山入山的價格是一樣的，兩吊錢！”

淵之笑着嘆道：“皮囊雖是一樣，可內裏似乎更是可愛了幾分。”

“你在說什麽呢？！”白灼眉頭微蹙：“你們清雁山的人個個富得流油，你應該不差這兩吊錢吧？”

“冉冬！”淵之眉眼帶着笑意，對着白灼喊了這麽一句。

旋即，門外一個身穿清雁宗玄青色服飾的男子走了進來。這位叫冉冬的，滿臉神秘的笑意，沖着淵之說：“那個……頭兒，我在呢！”

淵之看也沒看冉冬，而是沖着白灼微微揚了揚下巴，淡然一笑，道：“付款。”

白灼一愣，下一秒便看見冉冬從懷中摸出一枚銀錠子，放在白灼面前的書案上，并笑嘻嘻地對白灼說：“夠嗎？不夠的話，我回宗裏取。”

這兩人，突然對白灼來了這麽一手，一下子讓白灼進退兩難。

她剛準備想說拒絕，誰知，淵之緊接着說了一句——

“就當是那晚你我在清雁山上相遇後，我不小心吻了你的賠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