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圍欄上爬滿了紫色的大蠍子,樓裏的公子們竟的立直了身子戒備看向阿瑤。

阿瑤姑娘光着腳站在圍欄上,一條青蛇從她腳下蜿蜒而上,攀附在她脖子上,我剛想說別吓着樓裏其他客人,才發現今兒竟沒有一個客人!

“殺!斬了那些毒蟲,活捉她!”我看着樓裏那紅牌公子一收扇子喊道。

那些平日裏懈怠憊懶的公子們和唇紅齒白的小倌兒,竟都腳下一踏,輕功飛起直朝阿瑤而去。一瞬間無數匕首短劍從公子們長長雲袖中劃出,刀劍相向揮斬毒蟲,腥臭的蛇血蟲豸濺滿廊柱與紗帳,各個竟都是武功不俗的!

阿瑤年紀小,卻對戰絲毫不慌,嬌叱一聲:“就憑你們也敢傷我!原來你們早就知道我身份,想要在此埋伏我!”

她嬌嫩玉指間拈了個銀笛,紅唇湊上,一陣刺入雲天的高亢笛聲響起,身邊窸窸窣窣聲音更響,我幾乎要吓破了膽,就怕有蠍子鑽進我褲腿裏,葉子安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攬着我,猛然砸碎酒壇,那其間裝的雄黃酒濺了一地,從角落中爬出的蛇蠍毒蟲忙不疊的連忙避開我和子安腳下的區域。

我心中卻一驚,哪有人平日裏喝雄黃酒的,子安拎着一壇雄黃酒來,難道是早就知道今日狀況?!

看來是趙汐找不到拿生死蠱的手段,于是只能強取。卻沒想到樓裏公子早知計劃,而且各個身負武功。這他媽絕對不是個勾欄院啊——

阿瑤皺着眉頭還要再吹銀笛,卻聽到樓裏不知何處穿來一聲曲調完全不同的笛聲,那滿地的蛇蠍毒蟲聽了笛聲竟騷動起來,沒頭沒腦的亂撞!再看那阿瑤姑娘大驚,一臉不可置信面色發白,想要運功再吹笛卻搖搖欲墜,她撐着廊柱望向樓裏,驚聲道:“閣下竟也是西毒人,何以隐于此處暗算我!聞閣下笛聲,功力不在我之下,為何不肯現身!同是苗疆人卻欲殺我麽?!”

這懵懂姑娘對于同族暗算她的事驚疑慌張,果然是空有幾分能力卻少了處世經驗麽。

暗處吹笛人應當是趙汐沒錯了,他這幾日都從不帶那些銀飾,平日裏只着豔色花袍,想來就是不願意在阿瑤面前洩露同是苗疆人的身份。

阿瑤銀牙一咬,清叱一聲,揮手一團綠霧朝我們撒來,公子們躲避不及一陣痛呼,我才看清那綠霧不是毒藥,而是一群毒蟲!擁着我懶散站着的葉子安不慌不忙,從衣襟裏掏出一個香囊,晃了晃藥香濃郁,瑩綠色飛蟲從我們身邊避開,我瞪大了雙眼看他,葉子安對着我微笑了一下。

這家夥真是神人,什麽都備好了!

晃神之間雄黃粉從樓上灑下,那綠色飛蟲避之不及,阿瑤一看一擊不成,腳一跺從欄杆上飛下,想要離開。我就看着樓對面的一位青衫少年手一揮,十幾條人影朝阿瑤而去,同時間從天而降一張大網,阿瑤被幾人連打了幾掌,不受控制的落入網中。她還想掙紮,我就看着連接幾劍刺入網內,竟生生把這個十幾歲的姑娘釘在地上!

我驚呼一聲,只看着那幾劍刺入阿瑤的腿上肩上,血流不止,她釘在地面上,痛的大聲哀嚎,卻不敢多動分毫。

這也太……

葉子安拍了拍手,把香囊收入懷中。我才看清剛才樓下指揮的青衫少年竟是清琅,他冷冷的看着阿瑤在花園中的慘狀,一臉漠然。這……不是我心軟,實在是阿瑤也沒做過什麽錯事,這也太慘了。

“心疼?覺得我們太狠?”葉子安低頭笑着問我。

我抿了抿嘴唇。

“她站到西毒王的位置,卻沒有相應的能力,落得這個下場是早晚的事兒。高處不勝寒,這孩子還沒站穩就被凍死了。”他給我系好小冠後的發帶,說道。“沒辦法,她好像是她叔父培養,借由上一輩之手登到這個位置的,這阿瑤貌似對制蠱還是有幾分才氣,不過整日在谷中鑽研生死蠱,卻沒漲幾分心智,實力再強也無用。”

“那她怎麽會來盛京?”我偏頭往樓下的園子看去。

“趙汐從中作梗,讓她和長輩發生沖突,又讓她近侍誘惑她來盛京玩耍,這阿瑤就高高興興的來了。”葉子安搖着頭嘆了口氣:“對這種沒什麽水平的人下手,大家估計也覺得挺丢面子的。只是下一步要看趙汐的了,生死蠱可不是容易就要來的。”

正說着,我看趙汐從樓上走了下來,那縷頭發依然垂在額前,身上紫蝶花袍的豔色更襯他小麥色的肌膚充滿了力量。

“我不想殺你的。”他沒走太近,而是倚在大堂邊的圍欄上,遠遠看着那阿瑤。“別想放什麽蠱蟲出來,這些來捉你的公子身上都帶着藥囊,在掙紮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阿瑤白淨的小臉上滿是驚疑與憤恨,她呸了一口:“那笛聲是你吹出來的?!同為苗疆人為何暗算于我!”

趙汐難得表現出淡定與無所謂來:“我只想要生死蠱,我也知道那東西是蠱主以身所養,你若是交出生死蠱,我就立刻叫人給你療傷,我知道的,你也不想做西毒王之位不是麽?”

“就算我不做西毒王,也絕不會讓你坐上那位置!你功力明明在我之上,卻不回苗疆侍于教中,明明是男子卻妄想篡位奪權,你不可恥麽!”我看那阿瑤還罵的起勁,她似乎用了什麽蠱,暫時給自己止了血。

“那生死蠱到底是什麽東西?”我問身邊與我一同圍觀的葉子安。

他思酌了一會說道:“就是能救人一命的東西,比如你得了不治之症,我把母蠱給你,再把子蠱給一個身體健全之人,當你發病而死那天,那個中了子蠱的人則會替你而死,而你就免去一劫。不過生死蠱也會死去,只能用一次。”

那倒真是個好東西。

不遠處,趙汐繼續說道:“呵,是男子就不能得到西毒王之位?是男子就會不論又怎樣的才能,都只能在谷中老老實實制蠱?幾年前我因為學習制生死蠱,被認為威脅到那時候才十二歲的你未來的地位,就被人設計扔下山崖!”

這傻子,你再繼續說下去,阿瑤認定你是為了奪位才加害于她,更不會給你那個生死蠱了!

我急沖沖走過去,真是偶爾覺得趙汐智商令人捉急。

“趙汐!”我走過去,一副親密的樣子挽住他,趙汐一臉驚詫地看着我,我猛掐一下大腿,平日裏騙吃騙喝的演技都逼到這刻來。

“你為了我這樣不值得!我這種人就算病死也就罷……你為何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你這是再與整個苗疆為敵啊。”我一行清淚留下,泣不成聲,抓着趙汐的衣袖,滿臉悲切。

趙汐讓我吓得一哆嗦,看着我不斷對他擠眉弄眼,仿佛明白了我的意圖。

“召兒,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他也配合的一把撈起我,說的那情真意切,只是這聲召兒叫得我相當出戲。

“我們不要生死蠱了,汐兒,只要你陪我,就算我只能再活兩個月也無所謂!”我病弱的咳了咳,倚在趙汐懷裏哭泣。媽蛋,演病弱白蓮花不是我的專長啊,我擅長的是扮演高貴冷豔漠然的雲端女神,以及無胸無腦無顏純粹靠一雙澄澈雙眼吸引人的少女啊!

“只要有了生死蠱……你就不會死了,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到時候你若是想看花果山的月亮,我就陪你去,我們就坐在樹梢上一直看。不過前提是你不能死,不能先離開我!”趙汐這臺詞兒也說得挺溜。

我被他一臉深情的樣子膈應到了,強擠出一個慘淡的如清風般的笑容:“汐兒,我不是猴子……我不喜歡花果山的月亮……”

兩天不見,趙汐這演技真是見長。

身後我聽到了葉某人忍不住的輕笑,不遠處的清琅一臉‘這傻逼是誰’的表情看着我們倆。

“沒關系,只要你活着,想去哪兒都沒關系……”

“汐兒!我也不願意離開你!我一想到我要獨自步入那黑暗的陰間,我的心就好痛……好痛……好痛!”

“召兒,我一定會從她手裏拷問出生死蠱的下落!”

……夠了,趙汐,再演下去我要吐了,你這時候差不多可以去問單純的阿瑤姑娘了吧。

“你是為了他才……?”天然呆的阿瑤姑娘果然上鈎了,我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她也夠慘了,趙汐搶了生死蠱之後就放她一條活路也就罷了。

“你的生死蠱還可以再制,阿召卻沒那麽長時間可以活了。”趙汐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朝阿瑤走去,手裏握了一支華美而陳舊的銀笛,對她說道:“你也是族裏人,自是知道蠱蟲得厲害,我有千萬種蠱可以來逼你就範的。”

阿瑤一咬銀牙:“你這歹人,當日在街頭污蔑我偷你銀子,和我相遇,你果然是故意的!”

“我不說別的,你交出蠱來,我放你走。以你的天分來說,再制生死蠱不過是幾年的事。”

阿瑤的表情明顯松動了,她痛的只吸冷氣,止了血的傷口又開始滲血,過了好久,她才低聲說道:“我把蠱給你,我不想死……”

趙汐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阿瑤冒了一圈冷汗,低聲道:“在我銀冠裏,你來取罷。”

“別想着往別人身上弄什麽蠱蟲,要是有人死了,你也免不了死。”清琅走過來,冷聲說道,他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倌招了招手,叫他來取下阿瑤的銀冠。

那小倌顫顫巍巍的取下來,在銀冠中無數細小的銀飾與吊墜中翻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镂空的銀色墜兒。

“是這個……”他抖着手取出來,趙汐根本就不用手碰,而是指揮他:“你打開。”

男孩兒那墜兒,兩只黑色小蟲盤縮在其中,我走過去探頭看,兩只小蟲,一只背上有一條金線而另一只則是漆黑一團。“沒錯了,我幼時層見過生死蠱,你倒是沒扯謊。”

趙汐卻不伸手碰那蠱蟲,而是看向阿瑤。

阿瑤姑娘艱難說道:“既然說是你為了救他,那背上有金線的就是母蠱,你讓他服下吧。別騙我,我要親眼看你是不是真的為了他。”

喂喂,姑娘你要是弄兩只毒蟲我也吃麽?我一臉不相信。

清琅從一位公子腰間拔出長劍來,走過來對趙汐說道:“你再确認一下,如果是的話,她的命也沒必要留。不管怎樣她還是有幾分能力,若是以後落入困境還免不了要怨恨我們和阿召,我可是會殺了所有可能成為阿召仇人的人。“

趙汐點了點頭:“的确是沒錯。”

我大驚,正要制止清琅,就感覺到趙汐一把扯住我,我還來不及喊出口,就看到清琅反手拿劍朝下一刺,狠狠紮入阿瑤胸口!

然而痛呼的竟不是阿瑤,而是旁邊那個取下她銀冠的小倌兒!他捂着胸口一臉不可置信的倒下去,胸前一片鮮紅,竟一擊斃命!

在場幾人瞬間變了臉色,阿瑤竟對那小倌用了生死蠱的子蠱!難不成生死蠱不止一對?!

躺在地上毫發無損的阿瑤表情慘然的笑了笑:“你們中原人果然會出爾反爾,說着不殺我,卻對我痛下殺手!苗疆絕不是這麽肮髒的地方,你們中原人……你們中原人!”

她歇斯底裏的尖聲喊道。

趙汐看了一眼那墜兒中的一對小蟲,說道:“這生死蠱絕對是真的,那麽說來,你就是你已經制出了更多的生死蠱來?果真是新的西毒王,十幾歲就研究出生死蠱并且還能不以身養,制出幾對來……”

“你們中原人!我的叔父就絕不會向你們這般心狠手辣,我的教衆我的親人我的阿姆就不會有你們這般兩面三刀!”她還在喊着,身體扭動起來,那些刺入她身體的劍已經刺得更深。聲音尖銳已經少了她平日說話軟糯可親的腔調。

“肮髒的事只是你不知道了。”趙汐擡掌冷笑:“可憐孩子,就這麽無知的死掉吧。”

“砰!”猛地一陣起勁,趙汐飽含內力一掌打向阿瑤,生生震碎她心脈!

我看着那可愛又懵懂的阿瑤姑娘在草地上抽搐幾下,嘴角溢血偏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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