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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婧倒是沒讓我失望,馬車裏甚至還準備好了簡單地金瘡藥和紗布,我給自己包紮了傷口,想起剛才聲情戚戚的喊着“七郎……”就覺得有點搞笑。
魏茜躺在我腳邊的軟墊上,我嘆了口氣,還是不能看着她眼見着就要被馬車颠去半條命,索性也用我那能玩死人的手藝給她包紮了一下,看了看那素色襦裙裏裹着的胸,那胸圍讓我羨慕嫉妒恨的砸吧砸吧嘴,我潦草的倒上金瘡藥,給她把衣服裹上,竟然在晦暗的馬車裏,看見她兩頰緋紅——
卧槽!你別這麽惡心我,我不就多瞟了你胸口兩眼,你用得着臉紅麽!你這丫頭放心,老娘的取向正常得很!
于是馬車就在魏茜全程的臉紅羞澀,我全程自我嫌棄的糾結表情中飛速向京城駛近。如果說趁着夜色,這樣一架馬車停在宮城門外還算是有幾分夜禀聖上萬分急報的樣子,可是頂着大中午的太陽,我一身泥點血跡的白色單衣,拿着腰牌被宮侍扶進宮裏,總有幾分重要嫌犯被押入宮的感覺。
魏茜果然是溫溟身邊的人,剛進了內宮城門就被人扶走,只有我被兩個身量高的男人挾着,連個轎子也沒有,從小路通過十幾道宮門來到宮內。頭發濕透還貼在臉上,我覺得我已經足夠是一臉忠臣相,而且是那種落魄凄慘到随時都能抱着皇上大腿哭喊着:“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了……
可當我進了內宮,低着頭被宮侍推入溫溟寝殿的時候,擡頭的瞬間我還是震驚了一下——
卧槽我他媽這麽慘也就算了,你這樣一副溫情的枕在男人大腿上吃蜜餞的樣子算是怎樣!那男子深藍色騎裝上衣,顯得極為利索,頭發也是簡單的束着坐在榻上看書,一位雙襟朱紅抹胸裙的女子随意的枕在他腿上,懷裏抱着一小盤鹽漬蜜餞。若是被外人看見了,這是一幅多麽和諧美好的畫面,讓人不禁感嘆聖上竟還有這麽平易近人又女兒态的一面。
我卻不敢多說,只得遠遠地單膝跪在地毯上,扯着嗓子大喊:“草民溫召參見聖上!”這嘹亮的一嗓子,驚得本來想一臉淡然坐起來讓我平身的溫溟手一哆嗦,蜜餞撒了一榻。
“你做什麽這麽大聲!”她口氣上倒是與我熟稔,并沒有太高貴冷豔。我微微擡頭,看清了溫溟真正的樣貌。她的相貌不錯,但也算不上美的多麽驚世豔俗,只是與我很不同。我如果是有幾分雌雄莫辯的懶散,她就是純粹女子的五官,細柔的眉眼裏卻透了一絲不可撼動的強。這份強我說不上來是強硬、堅定或是有手腕,而是一種模糊的感覺。
我的衣服弄髒了華貴的地毯,溫溟走到我身邊,半蹲下來,紅色的裙擺如花瓣般展開,和我對比實在太強烈,我心裏相當不是滋味,卻擡起頭來,一臉堆笑:“不負聖望,我這不是得了消息就來禀報聖上麽?”
“說來聽聽。”她聲音淡漠的往我嘴裏塞了個酸棗,我一咬簡直酸的臉都皺起來了,她卻垂着睫毛臉上顯出幾分陰郁思考的樣子,扯着嘴角笑起來。我真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只得繼續說。
先是簡單說了被劫走的事,我不提遇到謝十三,只說那流寇的女當家非要讓我與寨裏的男人成婚,溫溟側耳聽着似乎不會放過一絲細節,我更是心裏戰戰兢兢,把握自己每個用詞,我跪在地上她卻自己找了個軟凳坐着,那藍衣男人也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一起聽着。
後來我說道沈霖夜晚潛入流寇山寨來救我,卻反将我帶入塞北軍駐軍城下的事,溫溟毫不意外的笑起來,她身後的一位侍女替她剝了個甜杏,溫溟幹淨的指尖把那甜杏送入口中,我裝作什麽都感覺不到,一臉對沈霖的憤慨。
并未說沈霖認出我,我只說我中了兩箭逃回了盛京,還一臉嫉惡如仇的痛斥了沈霖想要挑起戰争的不良居心,向溫溟表示了必須要打壓沈家的必要性。她越聽越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過我反而不緊張了,若是這次我能把溫溟的想法猜個差不離,那以後的事也好分析應對了。
終于說完了,我跪在地毯上,覺得自己找個這麽舒服的地方跪着真是明智之舉。她看我終于停了唾沫橫飛的嘴,笑起來:“你倒是實誠,溫召,我真有點越來越猜不透你了。從你失憶後,真是……我本就有點猜不透你,你為人本就荒誕,現在更是,不過我已經懶得猜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鬥計有時候是不管用的。”
她說着站起來,看向那個托腮沉思的藍衣男人。“岑奕怎麽看?”
姓岑……?
那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毛,把書往案幾上一放:“何必要我多說,塞北軍支持流寇的證據你不早早就握在手裏麽,只是那些證據登不上臺面罷了,塞北軍是有些老了……”
溫溟在寬大的房間裏踱了幾步,紅裙拖地,那副模樣看的我都想絆她一跤。
“沈鐵然倒是野心不小,他若不是野心勃勃也不會踩着你上位,到現在的位子上來。”溫溟轉頭對我說。“雖然我覺得他十年前那副盛氣淩人又剛直不阿的樣子也不錯,但現在學聰明了,不知道跟誰混成了老狐貍一只……”
可不是我。我心裏默說:我還鬥不過他呢。
溫溟倒是不再說,對身邊的侍女招了招手:“把我們這位連夜趕來禀報真相的忠臣帶下去包紮一下傷口吧,別讓她死在我這寝殿裏了。”我想要站起來卻兩腿發軟,兩名衣着明麗的侍女扶起我,強制性的把我拖走了,帶入側殿之中。說是包紮,我卻強忍着怒意,扣着矮幾的紅木邊沿,咬緊了牙。
不知是否有了溫溟的示意,兩名侍女狠狠地壓着我的傷口,痛的我幾乎要喊出聲,我卻有點倔了,死都不吭一聲,反倒笑着對那侍女說:“這位嬷嬷真年輕,看起來是聖上信賴之人,難不成是乳母?果然是在宮中您保養真好啊……”
那看起來只不過十幾歲的侍女狠狠用指甲掐了我傷口一把,我痛得差點要尿了,終于懂了什麽叫“不做死就不會死怎麽就是不明白”。
與溫溟的見面太短暫,她一點都沒透露出我想要知道的信息,讓我有點心焦。那姓岑男子應當就是岑家的兒子,溫溟身邊男子不多,而這岑奕宮位不算太高,卻頗受溫溟倚重,聽說他擅長騎射與圍棋,比溫溟小個幾歲,少年時一直在岑家接受京中幾位名師教導,頗有才氣也守禮恭謹,性格不緊不慢,的确是非常适合溫溟。
只是那樣貌……我卻怎麽都覺得有幾分眼熟。我沒見過岑家其他人,但眉眼确有幾分隐約的像我。雖然很模糊,但我覺得溫溟在向失憶的我暗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我假扮的岑瑟五歲上山修行,算到今年二十一二歲,與我相仿卻從未有人見過真實面貌。而子安曾說,我五六歲時被帶到孤島上的書院,來的時候似乎受了什麽驚吓,所以神智不太清醒,更是胡話滿天,剛入書院的時候總是說些沒人聽懂的話……
而岑瑟之所以五歲被帶上山修道,就是因為那年溺水,雖救回命來卻蒙蔽了神智,偶然路過的修道之人非說這孩子只有帶到仙山上才能治好,所以一去就是十幾年未歸。
這太巧合了。詳細的跟我說了我當時初入書院情形的子安,與如今讓我假扮岑瑟又讓我‘偶然’見到岑家兄長的溫溟,都是在想向我透露什麽?他們兩人向讓我知道這件事的目的真的相同麽?
我越想越深,喝了不知多少茶,坐在側殿裏等着。過了一會兒一位侍女端來一套小袖裙裝,要我換上。我拿着那衣服,卻岔開話題:“這位姐姐,幫我問問聖上,什麽時候能夠離宮,我這……”
“我哪有在聖上面前說話的權利,要你換上你便換上。聖上還在思量,若是能讓你回去肯定不會留你。”
換上那套裙裝,我滿身不舒服的坐着,心中後悔自己沒派人通知清琅與子安一聲,雖說我有些防範着葉子安,但總覺得在溫溟面前,葉子安相比之下靠譜得多。
過了幾個時辰,天色都要黯淡了下去,我已經脫了鞋坐在軟榻上吃了兩盤水果甩着腳翻滾了。終于有位侍女推門進入側殿耳房,“聖上已經允您出宮,請随我來。”
我總算是松了口氣,不過這樣不換衣服我沒法直接回柳屋吧,還在思索着卻被扶上了軟轎,與進來時待遇完全不同的,我輕輕松松的穿越宮門莫名其妙的就離了宮,溫溟到底做何反應我卻完全未懂。坐上了外宮側門的一輛樸素的馬車,我剛掀開了簾子,卻看見幾名黑衣男子坐在車中……
等等!這什麽狀況!
我愣了一下,其中一名黑衣人卻猛然擡臂勒住我的脖頸,把我拖入車中。在門簾合攏的瞬間,車夫輕抽馬鞭,我只聽見清叱一聲‘駕’,便想掙紮起來。“再動就弄斷你的胳膊!”那人低聲威脅道,我有些發懵,卻還是松開手表示服從:“你們是何人?”
“岑小女恐怕拼死拼活的逃回盛京,還要再去西南一趟。”他低聲說道:“聖上的意思是,岑小女這次可要老老實實做個俘虜,好好呆在塞北軍手裏。”
“什麽?”我大驚。
“聖上會派人助沈家一臂之力,您就是要發動戰争的導火線。塞北軍要倒了,只是希望您到了塞北軍手裏,對自己好點,學會保命點兒。別讓對方一怒之下真的殺了,那可就沒辦法了……”
溫溟竟要扶持沈家!她默許了沈家的嫁禍,約莫着再過不了兩天就要裝作盛怒,真的下聖旨讓沈家軍剿殺塞北軍!而我就是跟浮萍一般的可憐人質,塞北軍若是節節失利,很有可能就真的殺了我!溫溟——
“這次可沒有侍女護着您了……您就自求多福吧。”他低聲說道。
我還要張口再說,他卻猛然擡手,我後頸一麻還未出口就兩眼發黑,手指扣着馬車窗框,軟軟的倒下去……
反正沒人見過岑瑟,她随便找個人頂替就好,為何非讓我做這種事!我今天已經在心裏無數遍問候了溫溟她大爺,卻還是只能緩緩失去意識。
馬車颠簸,我隐隐聽見了江水流動的聲音,想要動動四肢卻猛然發現似乎自己被縛住了手腳,手臂與小腿上綁上了木條,讓我不能彎曲手腕,空氣裏滿是草藥的辛香味道。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睜開眼來,卻只看見了馬車的天花板,身邊沒有黑衣人,只有一張矮幾和幾個軟墊,而我就躺在一床被子上。
“我管你他媽是不是要把我送到西南去,能不能讓老娘撒泡尿啊!”我啞着嗓子喊着。
車簾被掀開,我費力擡頭,卻看見了謝十三一臉促狹笑容鑽進車裏,坐在我旁邊,沒有帶人皮面具卻戴着個草帽,一身粗布短打活像是農民伯伯,我愣了一下松口了氣。不管是發生了什麽……但看見了他至少證明我現在是安全的。
他掀開車簾,讓我看見了外邊明亮的天空和樹木,我擡了擡胳膊:“這是怎麽回事兒?我們在哪兒?”
“我正在請溫大人回咱們聖壇總教呢。”他笑起來,到我背後扶起我:“你當時手腕腳腕的傷口是葉子安給你處理的,我這幾個月跑到關外找了個秘方,這會兒趁着把你從溫溟手裏撈出來,我幹脆把傷口重新劃開給你治一下。我的魔教教主啊,我這左護法不是要帶你重新統領江湖麽?”
我心裏感動了一下,卻也被他逗笑了:“那你說說咱們是什麽教啊?”
他把我往上扶了扶,讓我倚在他胸口,端起了矮幾上的帶蓋茶壺,給我喂了點涼茶。“就是特別有名的‘溫召溫召最嬌美’教,你沒聽說過麽?”
“泥垢了。”= =
“哈哈,不過是西南新弄了個宅子,以前的一些舊部想要追随你的又都聚了一部分回來。溫溟派的那些人給你喂了些藥讓你昏睡,我用的草藥又有催眠的成分,你這已經暈暈乎乎躺了快四五日了,盛京那邊聖旨以下,塞北軍已經反了,溫溟派人扶持沈家攻打塞北軍駐軍城,西南已經在短短幾天內亂成一鍋粥了。”他簡要地說了一下現在的狀況,我吮着壺嘴喝了兩口茶,看了一眼他帶着傷疤的笑臉,連着幾天颠沛流離生死懸線的緊張,突然就放松了下來。
“成,就去那宅子裏吧,只是溫溟知道我被劫走,還不知道會如何猜測呢。”我說道。
“不急,我手裏也得了能讓你恢複記憶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很慢。”他手臂圈着我,指尖在我胳膊上輕輕劃動。“如果你能恢複記憶,那麽我可是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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