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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校園故事都是從開學第一天講起。

但是楊心躍的故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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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楊爸爸帶着女兒跑遍了燕京市所有排得上號的複讀班。

楊爸爸有錢，不愁學費，只求教學質量過硬、學校環境夠好。

他眼光高，挑來挑去都挑不到滿意的學校。複讀這一年比高三還要重要，又耗時間、又耗精力，他可舍不得把女兒送去哪個垃圾培訓機構，浪費寶貴的一年光陰。

這家“京英複讀學校”，已經是楊爸爸考察過的第八家複讀班了。

“爸，別挑了，就這兒吧。”女孩爽快地說。

楊心躍有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紅唇向兩側翹起，短短的頭發剛剛及頸，帶着一種蓬勃又旺盛的朝氣。

楊爸爸眉頭一皺，挑剔地說：“可是這兒——”

“沒什麽‘可是’的，爸，是我決定複讀的，那複讀學校就讓我自己挑吧。”楊心躍伸手指向招生辦公室牆上的“名師牆”和“歷年優秀學生紅榜”，“這裏師資力量強，沒問題的。”

她每個字都說得幹淨利落，不像一般女孩子向父母撒嬌時總會不自覺得拖長聲音，她聲音清脆，噼裏啪啦地砸下來，果決無比。

招生負責人見大小姐意動，趕快補了一句：“是啊，我們京英複讀學校是燕京市的招牌複讀機構，每年都有同學考上華清和燕大。為了保證教學質量，我們一年只招收一個文科班、一個理科班，不像別的機構一直在擴招，所有老師一年只專心帶一個班，決定能保證給孩子因材施教。”

當然，這種精英教育下的複讀班收費不菲，二十萬一年的天價學費，足夠別的學校收五個孩子了。

不過楊爸爸不差錢，只要能讓女兒收到最好的教育，別說二十萬了，兩百萬他都肯掏！

楊心躍主意已定，楊爸爸向來說不過她，誰讓他家養出了一個巾帼不讓須眉的“花木蘭”，大事小事都是她自己拿主意。

“那行吧。”楊爸爸嘆口氣，“躍躍，這一年好好努力。爸爸沒文化，學習的事情幫不上你，既然你決定要複讀，爸爸支持你。”

“放心吧！”楊心躍笑眼彎彎，帶着一股昂揚的勁頭，“明年高考，我一定會拿到燕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噠！”

……

京英複讀學校是寄宿制的，學校承包了一座老式居民樓，從上到下重新改建，一樓是教室、食堂、老師辦公室，二樓以上就是男女生宿舍。

宿管老師帶楊爸爸去參觀宿舍環境去了，楊心躍覺得沒趣，便留在一樓閑逛，順便參觀一下未來的教室。

學校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楊心躍踩着雀躍地步伐踏進教室，像是一只剛搬進新家的小狗，在巡視新的領地。

教室很大，五十張課桌整整齊齊地排布着，窗外的清風吹起窗簾，掀起一陣熱潮。

楊心躍輕輕一躍跳到講臺上，她望着臺下空蕩蕩的教室，想起再過不久她就要加入新的班級，一股期待之情萦繞在胸口間。

她眼眸一動，突然開口：“大家好，我是楊心躍，畢業于一所私立中學，未來一年将成為大家的戰友，希望咱們共同進步，都能考入理想的大學。”

話音剛落，她又跐溜一下蹿下講臺，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她高高舉起手，向着空無一人的講臺提問：“那請問楊同學，你長得好看性格又好，我能不能和你做朋友啊？”

說完，她又颠颠跑回了講臺，繼續起自己的獨角戲來：“謝謝這位同學的厚愛。我很喜歡交朋友，歡迎你們來我宿舍找我玩。”

她一人分飾多角，一會兒是老師、一會兒是同學、一會兒是她自己，東奔西跑，預演起開學第一天的自我介紹場景。

她性格跳脫活潑，即使再無趣的事情在她眼裏，也能變得多彩斑斓起來。

這一幕戲正演到關鍵時刻，教室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隐忍的輕笑。

“噗——咳咳咳。”

清雅的男聲自門外響起，楊心躍哪想到自己的獨角戲居然會被人撞個正着，當即羞得跳起來，頗像是幹了蠢事之後被主人錄了搞笑視頻還發到網上的哈士奇。

女孩的視線靈敏地捕捉到了門外的身影——那是一個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

他眉目舒朗，身姿筆挺猶如一棵青松，身上穿着最普通的白襯衫牛仔褲，卻展現出一種常人難見的雅致。

七月盛夏，教室裏外都透着一股讓人煩躁的灼熱，可男孩的出現猶如一陣涼爽的清風。

他頭發短短的，是那種街邊十塊錢就能理的“普通短發”，露出清俊的五官，他雙眸與女孩的視線一觸即分，迅速地移向了旁邊，看上去有些……呃，害羞？

“對不起。”男孩腼腆地說，“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

“沒關系沒關系。”楊心躍早已醒過神來，她一躍從講臺上跳下來，翩翩落在男孩面前。

距離近了，她才發現男孩真的很高，他站得筆直，星眸微微斂，正低頭看着少女。

“你也是來報名複讀班的學生嗎？”她好奇地像只小狗。

“嗯。”男孩回答的很簡短，看上去确實不擅長與人交際。

楊心躍覺得有趣，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爽快地說：“我是楊心躍，以後咱們就是同學了，還請多多指教哦！”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皮膚正是最白皙細嫩的時候，可楊心躍的右手卻布滿了老繭——并不是在掌心，而是集中在大拇指指尖、食指第二個關節，以及手掌下側。

“你好。”男孩注意到了這只手的與衆不同，他輕輕握住了它，兩只同樣炙熱的手掌貼合在一起，一個腼腆內斂，一個熱情洋溢。他的聲音如他本人一樣清澈，“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鐘可。”

※

晚飯的餐桌上，楊爸爸邀功似的和老婆炫耀今日的功績。

“躍躍的學校我已經搞定了，選的是‘京英複讀學校’，師資力量很好，住宿制，就是宿舍差了點！”財大氣粗的楊爸爸一揮手，“不過老婆你放心，我已經和學校領導說好了，每個宿舍捐贈一臺空調，每一層再捐一個洗衣房，保證不讓咱寶貝女兒受委屈！”

楊心躍嘴裏還叼着糖醋排骨，趕忙提意見：“爸，你又瞎花錢。我是去學習的，又不是去享受的。”

“誰說學習和享受不能并列了？”楊爸爸才不管那麽多呢，“我寵我的女兒，誰提意見都不行！”

楊心躍咧出一口小白牙，咬碎一塊脆骨：“比那差得多的環境我又不是沒住過，每年花劍隊去山裏集訓，宿舍裏有老鼠、有蟑螂、有一次還進了一條蛇，我才不怕呢！”

話還沒說完，餐桌上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

楊爸爸表情難看，楊媽媽一臉惆悵，楊心躍在心裏嘆了口氣，不再提這個話題了。

距離那場意外事故已經過去快一年了，她這個當事人都不在意了，怎麽爸媽還沒走出來呢？

……

晚飯後，餐桌自有傭人打掃收拾。楊爸爸陪老婆去她鐘愛的花房散步，楊心躍才不樂意當電燈泡，找了個由頭，飛快溜回了自己的房間內。

楊心躍的卧室主色調是明亮的黃色，房間很大，收拾的幹淨利落。大床對面放了一張書桌，而在書桌旁的角落裏，立着一個半身包布的假模特，最稀奇的是，那假模特上穿得并非是時裝，而是一套規整筆挺的——擊劍服。

防護馬甲、上衣、褲子、金屬衣，雖然這幾件衣服的邊緣都有磨損的痕跡，但每一件都被漿洗的幹幹淨淨。

黑色的金屬面罩緊緊扣住假人的頭部，而在假人身後的牆上，三柄傷痕累累的花劍交叉懸挂在那裏：從她初出茅廬時重量僅有250克的兒童花劍，到量身定做陪她征戰賽場的330克成人花劍，每一柄花劍上都是數不清的汗水與回憶。

反射着七彩靛光的不鏽鋼劍條很細，輕易就能壓出劍弓，而她就是用這麽細的花劍，打下了一個又一個全國比賽的冠軍。

楊心躍望着牆壁上整齊擺放的各種榮譽證書、獎杯、獎狀，眼裏沒有失落，只有重燃的戰鬥之心。

她穿着吊帶睡裙，暴露出右手手肘處的一塊猙獰肉色傷疤，傷疤很大、很新，從細白的皮膚上凸顯出來，現在觸碰時，還會有一種酥酥麻麻的痛感。

正是因為那場意外事故，年僅十八歲的天才花劍選手楊心躍被迫離開了她所鐘愛的賽場。

不過沒關系，她還年輕呢。

——誰說運動員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她就讓那些人看看，只要她用心學習，燕京大學絕對會向她敞開大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