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路人甲是年級第三(6)
——第一——
文昭如果知道飯桌上的氣氛會如此詭異,她一定不會來的。
此時,蘇欽北家的餐桌上一共有六個人,分別是蘇爸、蘇媽、蘇姑姑和她的兒子、以及蘇欽北和文昭。
“小北啊,你們學校期中考試考了沒有啊?”
蘇欽北搖了搖頭,垂頭吃飯。
“這都半個學期過去了,怎麽還沒有考試呀。”姑姑的聲音一驚一乍的,“我們一鳴啊這回考了年級第一,我和他爸都要高興死了,獎勵他五一長假出國玩一圈的呀。”
許一鳴,就是那個經常拉出來和他比較的悲催表弟。
此刻許一鳴坐在他媽邊上,專心致志地扒拉碗裏的米飯,安靜如雞。
“我們一鳴啊平時一直考前十,還沒考過一次第一,這一次啊簡直就是給我們長臉了。”姑姑捂着嘴角,咯咯咯地笑了。
“媽,一次考試而已,不能代表什麽……”
許一鳴戳了戳她媽的手臂,說話的聲音很小。
蘇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道:“一鳴說的沒錯啊,這考第一确實很厲害,但最重要的是保持第一的位置。”
姑姑擰起了修的精致的眉毛,“一鳴好不容易考一次第一,我誇誇自己的孩子怎麽了?”
“哦喲,我忘記了……”姑姑突然看向蘇欽北,“你們家欽北好久沒有考過第一了,你們應該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這自己的孩子越優秀,我們這做家長的就越想誇,我不求我們一鳴保持第一,我就希望他每次都能有進步,這對他學習才是有幫助的。”
一直有進步?
這都年級第一了,下次還能進步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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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所有人心裏都這麽想,但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文昭機械地往自己嘴裏送飯,味同嚼蠟。
蘇媽不願在姑姑面前低人一等,她放下筷子,握住了蘇欽北的手臂,“我們家小北打小就聰明,我們沒文化,幫不了他,也沒錢給他報班。”
“不過啊……”蘇媽看向蘇欽北的眼中充滿了驕傲,“他自己争氣,次次都是年級第二,老師都誇他腦瓜子好使,平時也不見他花時間在學習上,可能多多少少有些天賦在,要是哪一天他開竅了,想要好好學習了,憑借他的聰明程度,年級第一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蘇欽北手一抖,筷子掉了一只。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蘇媽嗔怪他。
“我,我去換一雙筷子。”
蘇欽北借機掙開了蘇媽的手,走向廚房的腳步帶着慌亂。
兒子不在場,蘇媽媽将注意力放在了文昭身上,“昭昭啊,你學習也得加油啊,你媽媽一個人帶着你不容易,等以後考上一個好大學,你媽媽也能輕松一點。”
“啊?”文昭一愣,“嗯,會的,阿姨。”
“你有什麽不會的問題都可以請教小北,你和小北一起長大,在學校裏要相互照應一下,小北脾氣軟,性格也安靜,要是受欺負了,他都不會吭聲的,阿姨也不在學校,你就幫着照看一下。”
蘇媽媽确實沒有說錯,蘇欽北就是那種挨打一聲都不會吭的人。
文昭點了點頭,以示自己知道了。
“昭昭在學校裏怎麽樣?”
姑姑逮到一個人就想要問點成績,但文昭不懂這邊的人情世故,她單純地以為姑姑問的是表面意思。
她點了點頭,“挺好的,挺開心的。”
姑姑嘴角微微顫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哎呀,姑姑問在問你成績啦。”蘇媽媽很顯然不知道文昭的成績,否則她也不會這麽說。
“成績嗎?”
雖然是原主的成績,但是現在她接手了,這個成績确實有點不忍開口。
文昭猶豫了一下,“倒數第二或者倒數第一吧。”
一般就看将洛州發揮的怎麽樣,他發揮的好一點,那她就是倒數第一。
“啊,這樣啊……”
見文昭一臉坦蕩,蘇媽媽和姑姑面面相觑,互相看眼色。
許一鳴被米飯嗆到,瘋狂咳嗽起來,姑姑趕緊給自己的兒子遞了一杯水。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蘇爸開口了,“成績什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自己想要去争取的東西。”
大家都把這句話當作是在安慰文昭。
但文昭懂蘇爸說的意思,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謝謝叔叔。”
她現在想要的是蘇欽北考第一。
當然,這話她可不敢在衆人面前說出來。
“這小北拿雙筷子怎麽這麽慢?”蘇媽見桌上氣氛尴尬,不斷地往廚房的方向看去。
此刻蘇欽北站在水池前面,手裏拿着剛剛拿好的筷子,他雙手撐在水池沿上,盯着水池發呆。
他現在很苦惱。
為什麽大家都那麽想要出人頭地,引人注目呢?
自己做不到就将希望全部放在下一代身上,然後再如此往複,為什麽呢?
就不能好好的被世界遺忘嗎?
蘇欽北困惑地皺着眉頭,母親對他的要求讓他倍感棘手。
成為第一,然後接受表揚。
他真的做不到啊。
——
這一頓晚飯吃得可以說是沒有哪一方是舒服的,文昭甚至連桌上有幾道菜她都不記得了,為了逃離這種奇怪的氛圍,文昭吃完飯就以做作業為借口,跑路了。
蘇媽媽本來打算問問蘇欽北在學校裏的情況,剛想找人的時候卻發現人已經跑了。
蘇欽北也回了房間。
由于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蘇欽北在房間依舊能夠聽到外面的聊天聲音。
聊天內容無非就是關乎他和許一鳴的成績、目标大學,要不要出國留學,以及堅決反對早戀。
這些老生常談的話題幾乎是他媽媽和姑姑的全部聊天內容,蘇欽北有的時候覺得這樣的生活單調的可怕,但另一方面,他們就是那群最後會被世界遺忘的人。
而他不是就想成為這樣的人嗎?
死在二十歲,埋在八十歲。
這不就是他理想中的人生嗎?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
蘇欽北看着桌上攤着的一本寫滿公式的書。
《廣義相對論與引力規範理論》,這是一本物理學的教科書,但蘇欽北只是用來過渡的,他的真正目标是啃下書桌上躺着的英文版《廣義相對論》。
他還沒有開始看,因為自己的英文水平還達不到。
而等到他父母睡後,他就要打着小燈開始啃英文字典。
他有的時候也不明白自己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明明再過幾年他就可以安心「死去」,做一個永遠都不會被關注的底層市民,為什麽要這麽強迫自己呢?
這不是違背了他的初衷嗎?
蘇欽北搞不懂,但他就是不想停下來。
要「死」也要死在外面,「死」在更寬廣的地方,這片小鎮的人太少了,就連骨骸都會被人叫出名字。
蘇欽北這樣告訴自己。
——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太陽依舊像往常一樣升起,帶着春天的明媚。
這樣的好天氣自然是适合睡覺啦。
然後文昭就起晚了,再然後她就遲到了。
她拎着包慢悠悠地晃蕩到學校大門口,心裏暗暗吐槽蘇欽北。
明明說好一起上學的,結果他自己先走了,也不知道叫叫她。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和她一起踩點進校門的還有兩人。
蔣洛舟就不用所了,畢竟是老遲到達人了,但林染染居然也遲到了,而且他們還是一起進的校門。
嘶,這兩人關系進展這麽快的嘛?
“哦?周文昭?你也遲到啊?”蔣洛舟經過周文昭的時候,和他打了個招呼。
文昭:“……”
這要怎麽回?
回一個“啊,對啊,好巧,你也遲到啊。”
想想那個場景,文昭抖了抖身體,不打算理會。
蔣洛舟也不在意,他繼續轉頭和林染染聊天,“今天放學要不要再去一次?”
“不了吧,昨晚回去晚了,我媽都說我了。”林染染看上去有些為難。
“這樣啊……那我周末可以約你嗎?”
“嗯……我也不清楚,到時候我問問我媽媽。”
文昭看着兩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蔣洛舟是怎麽做到一下子就能和學霸打好關系的,為什麽她就不行?
這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文昭剛剛走上樓梯的時候,就看到林染染被班主任叫到走廊談話,對方低着頭,兩只手垂在身邊,不停地扣着衣角。
光落在她的身上,宛若神明降臨在了泥沼,落魄又無助。
班主任看到了文昭,暗諷了一句,“別學那些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逃課,你是好學生,将來你們的路是不一樣的,要對自己的要求高一點。”
林染染肩膀微微顫抖,艱難地點了點頭。
文昭只覺得好笑。
差生和優等生向來都是階級分明的,好學生遲到,老師急得就像是天快要塌下來了,而差生只配擁有一個眼神。
算了,這些對于文昭來講都是身外之物。
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文昭翻窗、落座,一氣呵成。
也不去管對方是何種表情。
反正最後都是會用一種「你怎麽能這樣」的态度指責她吧。
文昭本來想和蘇欽北打個招呼的,但瞥見對方還在看一串奇怪的公式,她也不好打擾,于是倒頭就睡。
将不學習貫徹到底。
經過幾次下來,蘇欽北也慢慢習慣了身邊的位置上突然多出一個人,受驚吓的頻率也低了很多。
但他依舊沒有能夠專心,因為窗外的人讓他不得不去在意。
林染染遲到了。
從未遲到的乖乖女,第一次遲到了,和她一起進教室的還有蔣洛舟。
他們經過教室走廊打鬧的聲音他都聽見了。
蔣洛舟花了一天就做到了他将近一年都不敢做的事情。
蘇欽北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
很快的,班主任帶着林染染進了教室,林然然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一場。
班主任走到講臺上,拍了拍黑板引起大家的注意。
“咳咳,我說一下啊,期中考試的時間定下來了,就在下周五。”
“什麽?”
“不是吧?期中考試了啊。”
底下哀嚎聲一片,仿佛哀嚎聲夠大,期中考試就會不翼而飛一樣。
但不可能。
“我還是希望大家好好準備一下,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的成績都會影響到你們最後的分班,你們高二的選科現在也可以考慮起來了,別到時候随便選了一個,痛苦的就是自己了。”
文昭在一片嘈雜聲中擡起了頭。
她聽到了關鍵信息。
下周五要期中考試。
“對了,這次期中考試過後,咱們學校打算開一個特訓班,主要是負責理科的,要是感興趣的話,大家都可以報名啊。”
班主任又放出了一個關鍵信息,底下的同學紛紛躁動起來。
學校的特訓班一般都是免費的,這讓那些平時想要補習但是沒錢請家教的學生來說,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不過,特訓班時間設在周末,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兩天都要,到時候有需要的話學校宿舍可以住,提前和我打申請就行,你們自己考慮一下。”
班主任說完,很多人開始猶豫了。
本來一周五天已經很辛苦了,這會兒周末還要上課,那真的就是一點娛樂時間都沒有了。
蘇欽北低頭思考。
說實話,他有點心動。
周末對于他而言本就毫無娛樂,要是在學校,他還可以去圖書館借書,怎麽看都很劃算。
突然,他感到有什麽在戳他的手肘。
蘇欽北轉頭一看,文昭的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落在他的手肘附近,她精致的臉蛋上表情依舊很淡。
文昭看着他,問:“期中考試,考第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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