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傷——

實習期很快就過了,但是遲遲地,邢語一直沒有見過自己的上司,他們都在說主管出差去了,三個月內可能都不會回來。

于是邢語除了認真地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也無從打聽自己上司的點滴。

最近還有件怪事,就是上下班的時候老是覺得背後有人跟着她,就連周末的時候出去超市買東西也能覺得旁邊似乎多了雙眼睛,但是仔細去追究的時候卻不見人影,似乎是自己過于敏感。

鑒于近來新聞上的傳聞,每次離開家的時候,她都要再三地确認幾次門窗是否關緊,盡量避免晚歸。

一個人的生活就是這點不好,沒有人照應着,處處都得自己小心才行。

今天她就加班到了晚上九點,再順路到了便利店買了個面包,就往家裏走。

如往昔那般,走在柏油的小道上,四周清淨只有微風輕撫、樹枝摩挲的聲響,快步地走着,邢語時不時地往後望去,背後除了路燈路上也沒有人,再遠處便是一片的黑暗。

自己吓自己吧?

正在這麽想着,回了頭卻發出了尖叫聲,幾乎是同時的,來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離邢語公寓不遠的一間小店裏,兩個人相對而坐,女的坐在靠近窗戶一側,男的則坐在方便進出的一側。

雙手緊握着手中盛滿熱可可的馬克杯,低着頭,邢語沒有說話。

旁邊她的父親,邢再林敲着桌子,又一次地問她,“她人在哪裏?她當初帶着你逃了出來,別跟我說這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

因為長期的暴力對待,李若蘭帶着年紀小的邢語離開了他,那時候因為迫于生計,李若蘭帶走了家裏唯一值錢的一些金銀首飾。

躲開了他已經有十年的時間,而今輾轉着打聽到了她們的下落于是追着過來。

“母親很早之前就改嫁,我們沒有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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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再林雙眼通紅,因為長期飲酒的關系,眼睛裏都是血絲,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他掄起了拳頭,讓邢語畏縮了身子,在旁邊服務員注視下而後收了起來,對着面前的一杯水咕嚕嚕地喝。

他也是最近才找到了邢語,打聽到她的下落,暗暗跟蹤了她那麽多天,的确是沒有見到李若蘭的行蹤。

“而且,那些金銀首飾早就賣了,我們生活費和學費都要錢,早沒了。”

邢語對父親是從骨子裏的懼怕,見他沒有說話,邢語說道。

他站了起來,指着邢語說,“就算沒了,你也要給我找回來。賠也要給我賠!”

“我好歹是你的女兒,那點錢不能就這麽算了嗎?就當是贍養費!”

“哼!”邢再林作勢要打,鼻子裏發出不屑,邢語縮了縮。

“你們給我贍養費還差不多,臭丫頭,你還敢說讓我養你們!”

僵持了一個多小時,邢語還是堅持不知道李若蘭的行蹤,于是他下着通牒說,“你不說不要緊,你轉告李若蘭,最好別讓我找到她。”近于的威脅,讓邢語不敢再說什麽。

捏了捏邢語的下巴,他說道,“如果我發現你在騙我……給我好自為之。”

點了一下邢語的腦袋,他下着警告離開,回頭又狠狠地盯了一眼,“說好的每個月孝敬老子的生活費,別忘了。我可是知道你在哪裏上班的。”

邢語點頭,避開了眼神。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确定安全之後,邢語打了電話給母親。

那一頭的李若蘭聽到了先是沉默,而後對她說,“再給我一段時間,處理完所有事情之後,你就過來。我這裏還安全點。”

“好。”

“你那裏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嗯。”

“那我到時候聯系你,等我消息。”

應了一聲,邢語挂了電話,回想起往日父親的點滴,除了酒還有終日對母親的打罵,她們才被迫離開原來的城市。

母親是最先離開家裏的,被父親發現之後,整天在家裏大發雷霆,看着她哪裏都不滿意,整天念叨着她是賠錢貨的話。

母親後來又托了友人借口把邢語帶了出來,才徹底地擺脫了那個充滿暴力的家。

所以無論李若蘭對她如何,邢語都只有感激,盡管後來因為很多的原因,關系淡了,但是她不會忘記那時候冒着危險回來接她走的母親還有經常在父親打罵的時候護着她的母親。

嘆了口氣,倚在了椅背上,邢語只是希望母親說的那一天趕緊能到。

國慶假期後的上班的第一天,邢語坐在電腦桌前,圍繞幾個新鞋款發布會和廣告創意的推廣正在與分店的店長們開着視頻會議,剛關了視頻。背後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她轉過頭,發現是人事部吳虹的助理李雯。

“我在公司的通訊上找你,你也沒回。原來是在忙啊。”她收回看了一眼屏幕的目光,笑着繼續說道,把一張表格放在了她的面前。

邢語接了過來,是一張報名的表格。之前她聽過同事們說過,每個員工進來的時候都會有一次的培訓,因為她進來得晚上次沒有參加,于是李雯過來咨詢她是否這次去。

想想自己手頭上的幾個工作,略帶歉意邢語拒絕了,“麻煩你還跑一趟。”

李雯哦了一聲,拿回那份報名表,臉上多少有腹诽的神情,随即又一臉笑說,“沒關系的,反正你本來就比較不一樣。去不去無所謂。”

“什麽意思?”

多少聽得出李雯話裏帶着話,邢語嚴肅了起來,正正地看着她。

人事部的李雯已經不止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了,酸酸的帶着點諷刺的意味。

看見邢語反問,李雯反倒是不好意思直說沒什麽,興致讪讪地走了。

邢語重新把注意力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沒有去深究她話裏的意思。

當中的深意,在不久後就知曉了。

那天邢語正要下班,在公司門口被餘子厚的司機請了去。

餘家的宅子裏空曠,偌大的房間裏只有餘子厚和黃娉玲兩個人住,她獨自在一樓的書房裏等着,書案上相框裏與黃娉玲一樣的面孔的女孩綻放着笑容,邢語拿了起來看着,喃喃了句,“雖然是雙胞胎,但是卻這麽地不同。”

“有什麽不同?”背後響起了低沉的聲音,下一秒她手中的相框已被拿走,重新安置在了書桌上,像是被侵犯了領域一般。

尴尬地笑,未經允許就私自碰別人家的東西本來就是自己不對,于是她也沒有做過多的評論,只是淡淡地問,“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餘子厚坐了下來,把相框重新放回了原來的位置,低垂的眼從那張舊照片上,看向她,開口說,“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他還有需要求她幫忙的事情,邢語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看見他一改往日,正經看着她的模樣,好像确實是有事情求她。

“難道是關于黃娉玲的?”她自己猜。

“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他眼底籠着未知情感的霧,迷迷蒙蒙,嘴邊帶着一絲嘲笑。“她最近都在念叨你的名字,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

“為什麽你認為我會願意幫你的忙?”她覺得有一絲好笑。

“就因為你現在的工作是我給的,所以你必須聽話,就像以前那樣乖乖聽我擺布。”

他看着邢語,就像吃定了她一樣,眼裏帶着侵略性的自信。

邢語感覺愕然,而後說道,“你什麽意思?”

餘子厚嘴邊淡然,輕輕地只是看着她,她自己回想起很多工作上的細節,豁然省悟。

“原來是你,我還想說為什麽面試都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了,他們才來通知錄取,也難怪李雯會……”頓了頓,邢語又說,“最多我辭職。”

“那我把你母親是如何耍手段攀上顧家高枝,告訴媒體,你覺得這個會不會比較讓你感興趣?”

邢語看着他,緊了眉頭,“你沒少調查過我啊……”

“相對于其他人來說,你比較好用,所以得下點功夫唬住你才行。”他還是帶着笑,眼裏促狹一閃而過。

那時候的邢語似懂非懂的,卻明白了為何人事部的人對她如何客氣又話裏帶話的原因,原來一直以來,她背後有個人暗暗地做了那麽多的事,而她卻只是以為自己的努力讓別人看見了。

“坐下吧,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邢語站在原地,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餘家宅子的餐廳裏,頭上的水晶吊燈明明晃晃地閃着光芒,在這個裝修看起來價格不菲的地方,吃着晚餐,她努力地笑,兩邊的顴骨微微發着酸。

“我吃不下了。”黃娉玲推開面前的盤子,“你為什麽老是賴在我家吃飯啊,看見你我胃口就不好。”

邢語自己也不想來啊。未等餘子厚發令,自己起身走了出去,進了書房。

過了沒多久,餘子厚進了來,拿了個面包給她。在餘家吃晚餐的那麽些個日子,她從來沒有吃過一頓正餐的,都是只吃了一口就被下了逐客的命令。

揉揉肚子,邢語接過面包,出了書房,去了那間為她準備的客房。

第二天,黃娉玲一大早就來拉她,從被窩裏叫起了她,說着“邢語,邢語,在子厚起床之前,幫幫我。”

邢語迷蒙着眼睛,抓過床頭的鬧鐘,顯示的是淩晨四點四十八分。

面前的人一身淡白色的睡衣,鳳眼裏有着光,閃閃爍爍的。

“好。”

哼着歌,黃娉玲走下了樓,邢語跟在身後,揉揉眼睛。

早晨八點,風清樹朗,烤箱裏丁零一聲,香氣湧了出來,一個托盤裏放了六個藍莓蛋撻還有兩個小的紙杯蛋糕。

操作臺上一片的淩亂,面粉散得到處都是,還有壓制出來的蛋撻皮也四處放着。

餐桌上,睡着的是臉上白色粉末沾染,那個搗騰了她一夜的人。

她剛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餘子厚也下了來,清爽的白襯衣,幹練冷厲。

他正自己整理着袖口,看見廚房裏一派淩亂的模樣愕然。而後看向那睡着的人,明白了什麽,嘆了氣把她抱起送回房間去。

拿起了其中的一個蛋撻,她自己往嘴裏去。又打包好了其他的,用紙袋子在車上遞給了餘子厚。

“這些都是她三更半夜叫我起來幫忙做的,中國好姐夫,吃了吧。”

他接過那個袋子,“你也一夜沒睡?”

邢語嗯了一聲,說,“在車上別讓我報告什麽了,讓我睡會兒吧,指不定今晚還有加班什麽的。”

說完,抱着臂,自己倚在一旁的車窗上閉了目,惹急了她,她可能随時都甩手不幹呢。

餘子厚并沒有反對,也沒有說什麽,打開了那個袋子,看着略微焦黃的食物,嘴邊微彎,對前面的司機說道,“開慢點吧。”

“是。”

正在上着班的空當,邢語接到了黃娉玲的電話,這次她說要一起去買今天晚上的食材,給餘子厚做頓好吃的。邢語應允,答應着下班的時候回去找她。

“邢語,樓下有人說找你。”帶着外賣上來的同事對她說。

邢語奇怪,也不知道是誰便下樓,拿了員工卡出去,就看見邢再林站在導引臺那裏,跟前臺強調着要找邢語。

看見了她,立刻責備前臺,我就是找她,你們會不會做啊,找個人也那麽麻煩,媽的。

走到邢語的面前,他又說,“死丫頭,看來你這個公司看起來還不錯啊,沒有員工卡都不能進去找你了。”

沒有理會他的話,邢語冷了面目問道,“你來幹嘛?”

他按了按邢語的頭,說道,“這什麽語氣,我是你爸,爸都不叫,就直接問我來幹嘛!”

邢語往後縮了縮,頭發被撥得淩亂。

他冷笑,說,“這是我在這裏新開的銀行賬號,別忘了。”拉着邢語的手,他塞了張紙條在她手心裏。

“對了,我聽說你媽跟一個姓林的教授結婚了,我得去會會。”

說完,他揮揮手再拍拍邢語的頭,順了順她的頭發,“女兒可真是生活得不錯啊,看看這染燙的頭發和這身衣服,應該都花了不少錢吧,真應該早點來找你的。”

他感嘆道,自從她們母女走後,他一個人在工地裏也沒少辛苦的,甚至還被鄰居恥笑着說他生活落魄,好好的一個家不像家。

時不時看向他們的前臺過來咨詢邢語,問是否需要幫忙。

邢再林呸了一聲,“我們父女講話,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需要你多管閑事啊,八婆。”說完,作勢要打。

邢語紅着臉,拉了他,“我月底才有工資,到時候我再彙給你,你以後不要來我公司了。”

邢再林哼哼幾句,覺得回答很滿意,笑說,“也不是我願意來的,最近很少看你回家,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又躲我呢。”

看了邢再林一眼,腳底的寒意直竄上背脊,秉着氣,邢語說,“我最近住朋友家,過段時間我會回去的。你不用這麽費心地老是跟蹤我,我說了會給你錢,就會給你。”

“這才是我的乖女兒。”他說,眼角笑折了痕,歲月已淨。

在超市裏挑選着食材,黃娉玲問着她哪種排骨用烤箱做起來比較好吃,她沒有聽見,黃娉玲轉過身又問了一次,她才回過神。選了她左邊的一盒看起來肥瘦均勻的精排。

“看起來怎麽沒什麽精神?餓了?要不我們先買點點心吃?那裏有些現做的芝麻糕呢。”說着,她拉着邢語就往熟食櫃走。

邢語來不及拒絕,就又撞到了剛剛進門前看到的身影。

“這個好不好?”黃娉玲在櫃子前面看着,問她。她僵直了背,表情不自然地笑着說都好。

“哥,我肚子餓了,我們去樓上吃點東西吧。這些零食先讓司機拿回車裏。”

林雲娜在一旁溫柔地說,目光落在站在自己哥哥一側的人身上。

“走吧。”淡淡地,那一身休閑的挺拔的身影沒有望一眼,走過了她的身邊。

走遠了,林雲娜才問,“她旁邊那個是黃家那有名的雙胞胎姐妹嗎?剛剛那個是黃娉婷還是黃娉玲啊?”

林景略像是在回答,微啓着唇說,“原來又回去了。”眼裏有着鄙夷的神色輕輕掃過。

林雲娜偏頭問,“什麽?”她往後看,看見那兩個人也已經走了。

她好像記得聽誰說過,黃家的雙胞胎姐姐死了,而妹妹留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回到了餘家,鐘點的保姆在廚房裏搗鼓着,黃娉玲回了房間,邢語幫着張嫂打着下手。

“真是好久沒有見過你呢。”張嫂說着,把邢語摘好的蔬菜拿了過去。這幾日她回了老家,剛回來。

五年前,邢語也曾經在另一個餘家住過一段時間的,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便也不來了。

“這轉眼的也就五年了,時間過得也真快。那時候她也還在呢。你母親還好嗎?”

張嫂感慨着時光,抽油煙機的聲音略微地響着,夜晚的光透出窗外,印下一地的方格。

“嗯。還是老樣子,只是大家都老了。”

“喲,在我面前說老,你們一大幫的年輕人,那我可怎麽辦。”

“張嫂的孫子也很大了吧?”

“之前的那個大胖小子現在也會走會跳了,這次回去就是他生日,一直念叨着姥姥,所以才請了假回去的。”

邢語哦了一聲,想起之前張嫂曾經也帶過那胖小子回過餘家,她和黃娉婷也曾經逗過他玩,只是那時候他還小,留着口水,圍着兜,剛長牙。

不一會兒的功夫,張嫂的幾道菜就出來了,按照着餘家人的口味整,擺了盤。

餐桌上比往日多了一個人,熱鬧了起來,跟舊時的時光有些重疊,張嫂不由得抹抹眼角的痕。

“子厚,你試試,這是我們挑選了很久的,知道你不愛吃甜的,特地為了你做了淡鹹的口味呢。”黃娉玲夾了塊牛肉,就往他的碗裏去。

邢語默默地吃着,沒有去碰那盤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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