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披着羊皮的狼——
剛到美國的時候,邢語在別墅裏倒了一天的時差,才在農歷年初五美國時間16點,即北京時間淩晨5點的時候醒來,窗外剛下了一場大雪,空氣裏微微飄着雪花,一切灰灰的。
在南方長大的她,初次見到雪,并沒有讓她有多大的驚喜,白色飄絮狀的東西在窗臺上薄薄地積了一層,很快又飄散了去。她拉起了窗簾,走了下樓。
顧家一些親戚與李若蘭正在客廳裏熱熱鬧鬧地包着餃子,李若蘭不同于她,很快就适應了時差和這裏的氛圍,融入在其中。
盡管晚餐已經訂下了一家西餐廳,但顧家的親戚提說已經多年沒有回到國內,唯有到唐人街轉轉或者像這樣的包餃子才能襯托出異國他鄉的農歷春節氣氛,于是組織着一堆人倒騰了起來。
充滿芝士烤肉的香氣裏混着點芹菜的味道,中西得很矛盾,氣氛卻濃烈。迷迷糊糊的邢語才意識到今天已經是農歷初五了。
餐廳裏熱熱鬧鬧的,嘗鮮的同時不時傳來幾句贊嘆。
“吃點吧。”李若蘭從餐廳走來,遞了吃的給她。趁着人不多的時候,又吩咐道,“晚餐的時候出現就行。現在出去晃晃吧。”錢包裏又拿出了少許的美金給她。
“把衣服換身得體的,記得。”
“好。”
她身穿着黑色的羽絨,圍着條淺黃色的圍巾,穿上雪地靴,便出去了。
李若蘭吩咐,不到晚上十點不許回來。
因為林景略……
嘆了口氣,氤氲的冰冷随處可見,空氣裏飄着冷,腳底的寒氣時不時地提醒她走快些。
手裏拿着不多的美金,戰戰兢兢地嘗試買地鐵票到處地晃蕩,弄清楚如何乘坐地鐵用了十分鐘,紐約的地下鐵裏總有不同的表演秀,她靜靜地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彈唱又用了二十分鐘。
歡快的節奏充斥着空間,像她如此認真駐足的,唯有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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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機地選了一處下車,她走出了站,忐忑地後知後覺,才知道自己到了傳說中的購物天堂。
教堂、哥特式建築、高級大廈在她面前鋪開,在一個異國他鄉,重新學習生活技能是令人血液沸騰的事,出門後的不安逐漸被刺激代替,認認真真地駐足,将它們都留在記憶裏。邢語心裏微微地覺得自己在冒險,心情奇怪地好了起來。
一直到晚上的七點,她在一處電影院出來,又坐了地鐵,靠着導航,回到顧家的別墅。
別墅周圍的幾棟房子都靜悄悄的,因是華人區的緣故,有幾戶人家沒有煙火氣息的。
而顧家的那棟白色房子時不時地傳來笑聲,落地窗黃色的燈光透過白色窗簾透出熱鬧。
邢語在門口駐足,靠在牆邊,踢了踢腳下的白雪,頭埋進了圍巾裏,微微地感覺冷。
不想進去。
不僅僅是因為李若蘭的吩咐,還覺得自己根本融入不了不屬于她的陌生世界裏。
在她胡思亂想的沒多久,道上開進來了輛車,直直的車燈打在了她臉上,車上下來了五個人,顧清落、顧洋、顧南、林雲娜、還有……林景略。
他一片的清冷,看見她的時候,原本帶笑意的瞳孔黑了下來,手放在口袋裏,走在了最後,顧清落在他的一側。
裏頭唯一對她打招呼的顧洋不着痕跡地點點頭,臉上的金絲眼鏡退下,有另外一番的冷冽味道。
林雲娜卻不像以往站在他的旁邊,離得遠。顧南則是如初見那般,眼睛微微低垂,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直起身子,邢語想這倒好,不能見的倒是都見着了。
他們說說笑笑地下了車,讨論着些什麽,又忙碌地往後車廂去拿東西,邢語本來打算趁他們沒注意進別墅。
“邢語,你去哪裏了?”聲音柔柔的,不看也知道是誰,“本來想叫你一起去時代廣場的,怎麽人就不見了。”
“嗯,有點事出去了。”她提提自己手裏的購物袋,省略了話。
戴着白色棉絨耳包的顧清落,穿着暗紅色的外套,原本這色會顯得人老,但是顧清落卻将它穿出了溫和又帶着點輕熟女人的味道。
迎上來的她沒有發現邢語此刻不想繼續說話的念頭,又說,“可惜,你知道嗎,剛剛可好玩了。一堆人随機被派發耳機,湊着顏色跳舞。本來要叫上你的,可是阿姨說你還在倒時差,起不來。”
輕輕地笑,就算李若蘭有心叫,她也是不能去的。
“嗯,倒時差。”說話的時候,邢語不由得留意了後面的人,看來自己真的回來得不是時候。沒有多餘的話,她拿起地上一堆的包裝袋,往裏頭走。
“男士們幫幫忙呀。”
“不……”
然後果然,一進門的時候,李若蘭看見她和顧清落他們都在一起,好看的眉眼沉了下。
“回來啦?”話是對着後面的顧清落說的,“這麽巧,還碰上我家邢語啦?”
她迎上來,經過了邢語,拉起顧清落到客廳的沙發上坐,幫她解下了圍巾,遞給她一個暖手包。
邢語剛剛從外頭回來的心情又重重地打上了灰霾。
“東西給我吧……”
顧南迷蒙的眼睛擡了擡,将手中的購物袋遞回給了邢語,不由得掃了一眼她的面容。
淡然得像是習慣了一般,杏眼裏有些小倔強。
顧清落的姐姐顧漫寧此時正在跟親戚說着話,看見他們一窩蜂地進來,只掃了一眼,看見李若蘭拉攏顧清落,冷落自己的親生女兒,眼裏譏諷,不打算理會,又繼續與別人的交談。
“你爸他們都在泳池外面聊天,出去陪陪他們吧。你們都出去多久了。”
李若蘭看着一派和諧的人,想年輕人估計都把話說開了,氣也順了,便讓顧清落去找顧嘉浩。
不然拉着顧清落,除了噓寒問暖也不知道該繼續什麽話題。
“等等,還沒給你們派紅包呢,都別走!”
這時,坐在李若蘭旁邊的一名女子說話了,原本她正在聽着顧漫寧說話,看見這一屋子新來的年輕人,便熱絡地站起了身,向年輕一輩發紅包,并要求每個人都說了一句吉祥話。
這是新年長輩們喜歡的場景,每人都習以為常并練就了嘴甜的本事。
到了邢語的時候,“這就是邢語嗎?”她上下地打量了一下,微微笑道,“血緣關系真是奇妙,長得真像你父母年輕的時候啊。”
邢語想,面前的人何時會見過邢再林。
後來一想,在母親婚禮時,或許有幾位顧家親戚知道邢再林出現的事吧,她不由得看向那件事的挑起者,顧漫寧。
優雅的她正側坐在一處,繼續與顧家親戚們的交談,大家都饒有興致地在聽她講着什麽,沒怎麽去注意派發紅包這邊的矛盾。
因為想起往事,邢語原本已經不痛的傷口在記憶裏複發,微微地酸痛。
“哪有兒女不像父母的道理。”而李若蘭聽見這句話,收斂跟着逗弄晚輩的處境,顯得尴尬。
到了邢語,她手裏頭的紅包剛好派完,“你看,我這出門,也不知道你們家那麽多的年輕小夥子,以往備着顧家兩姐妹的也就夠了,這一下子。”
她話裏話外都圓滑,但是不斷地看向李若蘭的眼神,讓人覺得她另有別意。
邢語,“沒關系,就是個吉利而已。新年快樂。”便轉身要走。
背後的人卻将自己手中的紅包遞到她面前,“新年快樂。”又聽他大方地說,“我這外人總不能占着這不該得的紅包。”
從自己的圍巾裏擡頭,她看向他,避無可避,那就大方地接受。
“謝謝。”随後也轉過了身,向剛剛派發紅包的女子說,“謝謝。”
顧清落見狀也遞上自己的紅包給邢語,“剛剛叔父給我發了一包了,這個給你。你也快樂。”
手直直地伸了過來,沒注意到她的叔母臉上青一片紫一片的。
這人分明是故意刁難,大家都心裏明白。
李若蘭的臉色微微紅暈,像是強忍着怒氣,但是又不得不隐忍于顧家的親戚面前。
“謝謝。”不想多說話,也不想去跟後面的人牽扯,邢語接過顧清落的紅包,上樓去。
明明知道拿了更不對,會被人笑話,可是此刻她卻一點不介意自己成為了所有人的話題。
泳池的平臺外,邢語可以從自己的房間裏看得清楚所有的人,她拄着腮幫子看向也正在看着她的人,拉上了窗簾。
“你剛剛簡直沒教養到極點!”
“別人遞給你就接!你是缺錢到什麽地步,你難道就不懂得看些臉色?”
“要我當場拒絕?”
“也不是,但是你至少該問問我意見。那麽多人看着,就算是給誰臺階下,也不是這麽個給法,這倒好那些親戚都在打趣這件事!”
李若蘭開了她的門,低聲說道,句句都是責備。抱怨說了兩句,但是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她知道故意挑事的是剛剛那位派發紅包的女子,所以盯了邢語一眼,翻看她買的衣服,讓她趕緊穿上。
想起什麽,又吩咐了一次,“我再說一次,不要再跟林景略攪合在一起!”
“嗯。”邢語聽着,看着自己的母親手指在她面前,發出警告。
邢語就一個字的應答,在李若蘭聽來顯得敷衍,于是在後面的二十分鐘裏,她不停地說着自己在顧家的處境,并扯回剛剛的事情,評析給邢語聽。
在顧家的時光,估計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少。
邢語聽得出了神,沒有了表情。
餐廳定在四十分鐘車程外的地方,所有人分開出發,長輩們優先,晚輩們遲一步,邢語在與李若蘭分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候,就打破了剛剛的承諾。
顧清落猶如剛剛走進客廳時,故意把林景略身旁的位置讓給她那樣,又不顧顧漫寧的吩咐,将邢語單獨留給了林景略。
背後的別墅已經空蕩蕩,暗成一色融在夜色裏,唯有一車光處兩個男女獨立站立,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也沒有搭理對方,說出一句話。
安靜得如默劇。
“給你。”
靜靜的空氣裏,林景略按下後車廂的開關,聽到一旁的邢語說了話,打破了彼此都不說話的尴尬。
“不用。”他看到她遞來了紅包,如果沒看錯,是剛剛給她的那封。
他像是會拿回來的人嗎?
鄙夷地扯了扯嘴角,看向那直直伸來的手,卻是更尴尬了。
“這裏面有給你們祈福的符,你還有清落的。”邢語笑笑,有點自嘲地說,“我拿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會折福的。”
手直直地伸向他,往上只見到她無奈一笑,踩着雪将帶着祈福符的紅包給他後,又伸了手去去接白色的雪花。
林景略似乎看到那許久不見的倔強臉龐,那天誤會了她出現在顧家的婚禮上是去尋餘子厚,卻不知道她在那裏的真正原因,竟是因為母親的再婚。
而這個再婚,對于「貪念錢財」的她來說,貌似也看不到任何的好處。
“又下雪了,趕緊走吧。不然……”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不急。”知道那個場合裏有什麽在等着她的林景略将那兩個紅包也放進了後車廂,關上了車廂。
“還是抓緊點時間吧。”她催促道,先走到了車前門。
他倒是不悅了。
站在車前,天不留情面地下起了小雪,撲閃的睫毛上時不時地沾染上白色的羽毛,“林景略,可以讓我開嗎?”她擡起眼,詢問久久沒有話就是看着她的林景略。
踩着雪,窸窣的聲音讓這冰冷的環境和緩些,她又往他的方面走了一步。态度很是堅決地要開車。
“有駕照?”說話恢複平淡。
“小瞧我了不是,我可是全部科目都一次性過的好嘛!”
不過有一點是她沒想到的是,蘇知除了短時間把護照辦好了,還幫她辦好了國際駕照。
很是細心地把所有沒有料想到但是可能發生的情況都預料到了。
沒有反對,他将鑰匙給她,略過她,坐到了副駕駛位置,臉上恢複了冷,估計上次惹毛他的禍,沒有那麽容易哄。邢語笑笑,接過鑰匙,坐到了主駕駛上。
車慢慢地開,雨刷不停地擺動,吱吱地響。
開出十五分鐘後,“哎呀,好像走錯了。”邢語嘆了嘆,透着方向盤望出去,又核對了一遍GPS,按了一遍,又拿出手機按了一遍,嘟嘟囔囔的。
林景略在一旁沒有出聲,看着她輸着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删除又重複搜索。
等她按下第十遍的時候,忍不住抽走了她快要按出火的手機,說,“想去哪,直接說。”
在她第一次按下導航儀的文字時,他就留意到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西班牙餐廳。
“是想去……”但是這破導航卻不能精确街道的位置,卡死在原地。
嘆了氣,她拿出了手機,又一頓輸入。“不拐你。放心。”
“不想去聚餐,你也可以直說,我拐你都行。”
邢語嘴角忍不住笑,看向林景略,終于冰冷的人眼裏也有點溫暖了。
“可是我肚子餓了。”摸摸小腹,忍不住抱怨,李若蘭叫醒她,讓她趕緊出門去後,她就沒有再吃過東西。
“那你說呢?”
将車停在規定的黃線格子內,邢語從車上下來,腳上的帆布鞋與身上的禮服格格不入。
林景略懶懶地也下了車,見她身上淡薄,看似習慣禮節那般地脫下自己的羽絨外套給她。
雪花慢慢地飄蕩在邢語精致的臉龐上,他輕輕地撥開她嬌俏鼻尖上的雪花。
“就十分鐘,下去買個東西,順便再吃個芝士薯格,我保證,補充完能量,就能知道目的地的路了。”
不知道她又要耍什麽花樣,林景略這次倒是有耐心,看似不情願地動動下巴,嗯了一句。
然後邢語就一路小跑地消失在街道的轉角,等待的時間裏,不少路人看向他,甚至有異域風情又前凸後翹的女生向他勾了勾手指,被他專注于一處霎時又臉色明朗的神色吸引。
林景略冷峻的目光落在跑回來的人身上,飄散在四周的雪将她的臉襯得通透得厲害,唇色也更加地紅潤妖冶,他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頓時覺得淡薄的她随時會在他面前幻化消失掉那樣,心裏隐隐擔心,卻又期待她會奔向他和只依賴于他。
盡管他知道這只是錯覺。
“sorry。”走得急,在拐角處她碰上了一黑人,撞落了他手上的法式面包。
那黑人見她穿着古怪,衣服裏頭是禮服,腳上卻是帆布鞋,又是跑得急,又似有意地撞上了他,便抓住了她,敏銳地說她是小偷。
邢語着急解釋,可争論的英語,她用得不熟練,讓事情又變得糊裏糊塗的。
技能要用時方恨少!
那名黑人的手剛要抓上邢語。
一厚實的臂膀就将她攔在後頭了,他說着英式發音的英語,強勢而有力度與黑人說明情況,那人見林景略身上單薄,寒冬裏只有厚重的毛衣而無外套,意識到這位紳士将自己的衣服給了身後女士。
便也清晰了他認為偷衣服是誤會,自己先提出了道歉,得到邢語的點頭原諒後才離開了拐角。
事件剛落幕。
林景略轉過身面向邢語,兩人離得近,邢語呼吸淩亂手扶在他手臂上,整理了自己的步伐和衣裳。
面前的她是真實的,不會幻化掉。
他心裏想。
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倒是一點也不介意是否越界。林景略眉間的川字慢慢凝聚,抽回了自己攙扶的手,剛要開口,就見她一掃剛剛的窘迫神秘兮兮地從寬大的羽絨服裏拿出東西。
那是……
——琺琅萊茵石銀河胸針——
後頭星星聚集的位置有他母親的名字縮寫。
之前她在林家的時候,他曾經提過自己的母親有在自己所屬物镌刻這樣的習慣,但是母親的東西都被外祖父給處理掉了,她怎麽有這個東西?
“我可以用這個東西交換一樣東西嗎?”
震驚的時候,面前的女生跟他提出交易。
原本想擁她入懷的心瞬間冷了下來,要問的話全部都隐下,他不為所動地接過那枚胸針,将它放進女生的大衣外套裏。
他輕輕地俯過身,放進了邢語身上的大衣口袋,邢語聽到他絲毫不淩亂的氣息就在耳邊,不為所動。
“我能給你的,只有你買它的錢,其他的想也別想。”語氣如這冰天雪地的世界,尖銳灰蒙。
“哦。”
他都還沒聽聽她想要交換的東西是什麽,就斷然地否決了,邢語聳聳肩,感覺自己像挑梁的小醜,嘴角的弧度慢慢變平。
跟老板娘磨了兩個小時的結果,就只聽到他說拿錢給她。
錢還真是能收買人心的東西。
“還真是謝謝你,讓我有這麽好的外快賺。”意外在複古二手店裏找到這樣東西時的興奮,蕩然無存。
怕老板因為下雪而提早關店急着過來,現在倒都是無用功了。
她脫下外套,塞回林景略的懷裏,臉色沉了下來。
“回去吧。”
然後沒有再要求任何的東西,徑直地回到車上去。
“不耍花招了,走吧。”對車外的林景略發出命令,與其說是命令還不如說是要求,因為從頭到尾,她沒有再看他一眼。
只要再讓她說多幾句話,就忍不住得哭腔了,握着方向盤的手,緊緊地攢牢,就怕會忍不住地顫抖,被在她右側的這個男人笑話。
邢語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再也不會向誰要求什麽東西了。
再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了。
而一旁的林景略因為她說了交易二字,側臉陰沉。
彼此猜測的兩人安靜地一直到目的地。
下車時,林景略不由得開口問,“你……到底想做什麽?”
邢語站在他面前,腳上的帆布鞋換成了高跟,“做只最美麗的蛹,破繭成蝶。”
“如果你又拿錢來跟我換,說不定我會認真點回答呢。怎樣?”
邢語冷冷一笑,關上了車門,見林景略又鎖上了眉頭,心裏不痛快可是卻高興,因為他又問了一次,但是自己所給的機會已經永遠沒有第二次了。
“邢語!”
林景略比之前語氣更差。
像是喜聞樂見那般,邢語走在了前頭,沒有回應,回到她應該待的位置。
西餐廳裏頭,白色圓桌長條形排列,服務員交叉于其中,協助賓客置換碗碟。
因為他們不停地在桌邊走動,讓邢語、林景略兩人才不會顯得過于突兀。
但是有心的人總會看見,例如李若蘭。
邢語坐在她旁邊的時候,她一句話沒問候,目光下落在剛剛落座的林景略身上,眉頭皺緊。
看來多次的警告,并不起作用。
李若蘭收斂了嚴肅,帶着例牌的溫婉微笑,以顧嘉浩夫人的身份應酬在餐桌上,游刃有餘又不失新嫁娘的分寸。
刀叉語笑談論間,爽脆的一巴掌讓所有人都伫立,望向聲音的方向。
林雲娜的手舉在半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扔下白色餐巾,憤怒而去,顧南追在後頭,而那一巴掌的對象是顧洋。
似乎是林雲娜正在與顧南說話時發生了不愉快,發生了口角,但不知為何波及了顧洋。
“真是能折騰。”
小小的抱怨聲在旁邊傳來,邢語從顧洋那裏回了眸,才知道那是自己母親說出來的話,低低的聲調沒有多少人聽見。
下午才邀請林家兄妹到顧宅裏,顧清落委屈地解釋自己是因為喝醉了,朋友一味地拱才導致她與顧南有親吻的動作,并且對林雲娜被人拍照一事表達了歉意,兩個人才有了後頭一起出去玩的和解。
現在林家的長輩都還沒有瞧見這事善意的苗頭,林雲娜又在衆人面前無緣無故地打了顧洋。
這年輕人的一出出鬧劇竟然是看不明白了。
林景略的外祖父搖搖頭,一頭白色鬓發,顯得無奈。顧嘉浩坐在他一側,不知說了些什麽,又讓他微微地點了點頭。
話語的中心,顧洋無奈地對衆人笑,沒有說任何的話,如雕塑般的臉龐微微地動動嘴角,比起臉頰的痛,另一處更甚。
跟随林景略外祖父而來的一位男子為了緩解此刻的氣氛,說了林雲娜從小就是嬌慣脾氣,“我們家誰也不敢惹她,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哦?”說罷,站起身迎向顧洋。
周圍人附和着笑。
“顧洋你說了什麽,惹得林大小姐這麽生氣。”顧家的親戚忍不住問。
林家的人走到顧洋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她是不好伺候的,見諒見諒。”
“沒事……”顧洋嘴邊的無奈顯得更盛了。顧嘉浩看着林家這麽打着圓場,打發他去跟林雲娜致歉。
“到底做什麽,惹人家這麽生氣!”
這時坐在他們對面,目睹了一切人,不由得說道,“雲娜就問了顧洋一句是不是,顧洋才回答了是,就被打了一巴掌。”說的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覺得林雲娜實在潑辣。
“那問的又是什麽?”
“是不是去非洲做醫療援助的事……”
“那就奇怪了,這有什麽好得罪她的,等會,我就去說那個小丫頭片子,這性格不改可是得吃虧!”
餐桌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将所有事情的經過竄了起來。
而事件的主角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句“算了,随她吧。”眼裏淌過些許的苦楚,可是每個人只集中在這件事的表面,沒有人去深究內裏還有什麽。
過了沒多久,可能是良心上過意不去,顧洋看向林雲娜離開的方向,接過林家親戚遞給他的酒杯,向所有人致歉,抿了一口,便也跟随氣鼓鼓的人而去。
此刻,邢語要起身,卻被李若蘭按了下來。
“別多事!許家的人在現場。”她提醒,“你顧叔右側對面那位,便是許先生,注意你的言行!”
那個位置的人正靜靜地坐着一位年齡大概三十歲的男人,臉消瘦得刻薄,鼻翼挺拔略帶着東歐混血的面孔,兩鬓直落有棱有角,服務員正從他的一側上着西班牙冷湯,那淺棕色瞳孔的主人注視到邢語這邊,目光沒有躲閃,紅色的液體傾斜在他的白色襯衫上。
而他并沒有動,目光溫溫,但是與他寧靜氛圍相比,站在他身後的人卻是慌了手腳,将他拉了出來。
邢語這才注意到,原來他不是不躲,只是他坐着輪椅,腿腳不方便。厚重的毛毯下,他沒有知覺。
“許路帆。”李若蘭又低聲地說,盡管話裏還有剛剛的怒氣,但是還是保持着溫順的态度跟她說明。
“這是與邢語結親的那位許家少爺?”
旁邊的人聽見許路帆的名字,不由得也問了句,望向不遠處那盡管周圍一片慌亂,自己如一幅水墨畫不濃不淡寧靜的許路帆。
“怎麽原先不是說是許家表親嗎?怎麽變成許路帆……”那人略略地對許路帆所透露出的教養表示贊許,一邊卻忍不住八卦的心叨唠了幾句。
李若蘭點點頭,只對許路帆的身份确定,并沒有回答對方的疑問,轉而問了別的話題,“那顧洋怎麽回事?突然決定去非洲,他父母同意?”
“不同意,但是,顧洋的事本來他們也幹涉不了。就說顧洋自己本來聽從家庭安排從商,自己有了資本後,就轉行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去了,顧洋的父母連他的婚姻也幹涉不了,那林家的小丫頭不就是被退婚,又指婚給了顧家二兒子嘛……”
餐桌上的話題一下子圍繞着顧洋和林雲娜的恩怨輾轉,而一旁的邢語收回自己的目光,手顫顫地抓起了酒杯,空着腹往嘴裏灌。
許家的保镖在一側幫許路帆換上了另外一張毯子,去了污穢,而在那瞬間,邢語看見了他整潔的褲腳,又順着那褲腳往下,看見了不自然的假肢,褲腿間有些許的空蕩,無處言說。
盡管這是她早就料想到的情景,真實所見後,心裏只剩凄凄涼。
她想要腦子不清醒,想讓自己去醉,可唇邊的葡萄酒卻只有苦和澀,李若蘭還在一旁低低地說着,可不知為何,時不時從自己母親的嘴裏說出的名字,她有些反胃。
李若蘭曾跟她說,已經給了她最好的安排,許家是她最好的歸宿,必須服從。可那個最好的歸宿,是個連自己都無法照料的殘疾人。
她早有預想,可是為何偏偏今天也在場,林景略要怎麽笑話,她說要破繭成蝶的話呢。
自己都覺得諷刺得可笑,更何況別人。
她看着許路帆被身後的黑色保镖推着輪椅遠去,自己終究忍不住惡心,跑到了廁所,反了無數的酸水出來。
待她從洗手間出來,李若蘭在一側等着她。
“去跟許路帆打聲招呼。第一次見面有禮貌些,別像下午那樣随心随遇地像做什麽就亂來,林……”
邢語知道這話的後頭是什麽,沒有回應,轉開了身。
“我嫁給許家人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
她打斷了李若蘭的話問道,離開邢再林自力更生的目的也達到了,靠着林全白的人脈走到了顧家這裏,一輩子也衣食無憂了。
“可不可以就這麽停下來了?”
邢語就快要看不明白了。
當時的李若蘭只跟她說,要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來。
可是現在安穩于現狀的情況不是很好嗎,她沒有顧家的繼承權對誰也造成不了威脅,只要她不去碰林景略,不去引發顧家矛盾,李若蘭完成可以安穩地享受晚年,有着富貴的生活。
就只因為跟林景略無法斷清的關系,現在她就必須嫁給許路帆?
“又再胡說什麽話,女孩子必須嫁個好人家!許家人應承了一定給你最豐富的陪嫁嫁妝。”李若蘭看邢語又開始動搖,趕緊又說,“男人長得再好看沒用,還不如身上有……”
“殘疾嗎?”
邢語接了話,李若蘭原本停頓正在想個好的形容詞,結果她卻是一點也沒掩飾地說了出來。
邢語像是在責怪她,李若蘭不由得微微發怒,臉頰又起了紅暈,腦子裏不由得回想上次在林家邢語說的那些話。
“忘記我們要的東西了嗎?你必須給我嫁!”拉住她,她又說,“你是我女兒!”
“我們簽了切結書的,你忘了。”拉出手,邢語說,語氣甚是冰冷,“除了血緣關系外,我是不是也該學着顧家姐妹那樣叫你阿姨?”
啪,李若蘭重重地給了邢語一巴掌。
不如以往,邢語低下頭,嘴角微微帶着笑。
終究是把所有的母女情分給還完了,“我可以嫁。但是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她指的是臉上的那巴掌。
不知何來的底氣,邢語的話讓李若蘭更加生氣,同時又微微地震驚,原本想要再下去的手握成了拳收回來。
“剛剛你跟林景略那麽晚才到場,是跟他交易了什麽東西?”她懷疑她此刻又反複的态度是因為林景略。
“沒有。”
李若蘭只是當她不肯說,并不知道當邢語提出交易時候,林景略連詢問內容是什麽也沒有便拒絕了她的要求。
冷冷地勾勒了嘴角,李若蘭只想面前的邢語趕緊地死心。
“你對他,是不是還沒有完全斷清?”
斷清?
邢語不知道該如何跟母親解釋,為了斷清所有的感情,她已經将自己出賣了,又将自己的心剜成碎了,在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狀況下跟林景略說了分手,可是對于李若蘭來講,這都是不夠的。
“斷清了。”她不想糾纏于這個話題,落在其他的身上,誰也不會明白,于是轉身背離了母親就走。
而後頭,李若蘭只說了一句,就讓她如下地獄。
“作為你母親我就不想你以後的人生過得好?原本指婚的是許路帆的表親,一個四肢健壯的男人……”
“但是,林家說服了許家改變了主意。是誰從中斡旋了,不用我說,你也該清楚。”
林景略或許早就已經不是待她的小綿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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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