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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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陶成玉醒來時還有點懵懵的，想起來今天是除夕，要去上墳，要準備年夜飯，還要包餃子，好多事情。

趕緊爬起來洗漱，刷牙時才想到，剛才屋子的門好像沒闩，直接拉開了，昨晚忘了麽？

幸好沒被風吹開，今天風小了，但天色還是陰沉沉的。

圖省時間，就煮了一碗白粥，把昨晚的鹵蛋直接扔了兩個進去一起熱一下。

吃完飯後，他去了村頭的小賣鋪買黃紙和五果，小賣鋪平時沒什麽人，但到了過年清明中元這些日子，生意就特別好，畢竟幾乎家家都要去上墳掃墓添土。

五果是五種炸制的果子包在一起，每樣只有一點點，祭祀完後可能會被無家可歸之人或調皮的小孩撿去吃，現在天寒，沒什麽水果，夏天時會用桃子杏子葡萄什麽的代替。

小賣鋪門口有幾個人在閑聊，看到他過來，打招呼道：“哎，小陶，買東西吶。”

陶成玉點點頭笑着嗯了聲，也不知道怎麽稱呼他們，付錢拿了東西便回去了。

這些人在人走後照例要八卦編排幾句。

“還挺孝順，一個人也沒忘了給他叔燒紙。”

“這才幾天，哪就能忘了。陶老三過繼他不就圖的這個嗎？雖然也沒來得及整個儀式啥的。”

“看着吧，我總感覺他呆不長，錢花完了就該走了，他又沒田，看樣子也沒力氣去做工，那桃園去年才結幾個果子，就算賣能賣幾個錢？”

“聽說他家裏是後娘，怪不得把他過繼出來，若回去了可能也沒啥好日子過，怪可憐的。”

“可憐啥，人說不定有人養着呢，正好給那個外來戶當媳婦啊哈哈哈哈！”

“可別這樣說，若是傳到那姓梁的耳朵裏，他不得揍你一頓，走了走了，今天事兒多，回家炖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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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成玉回到家後，見梁雲山過來了，問他道：“吃了沒？鍋裏有昨天剩的雞蛋，你熱一下吃。”

“嗯。”

梁雲山看他沒什麽異樣，也不提昨晚的事，想着他可能是真喝高了，大概什麽都不記得了。

陶成玉把黃紙放下，去屋裏找了把剪刀出來剪紙錢，這才想到，梁雲山不用去上墳嗎？他爺爺也葬在這邊。

“梁大哥，我待會兒去添墳，你去嗎？”

“前幾天去過了。”梁雲山表情淡淡，“在鎮子上買的祭品。”

也是，看他那态度也不想在村子裏買東西。

剪好紙錢，裝在背簍裏，提上五果，陶成玉就要出發。

“火折子別忘了拿。”梁雲山叫住了他，遞給他一壺酒，“帶上這個吧，三叔以前有時也會喝兩盅。”

又問他道：“我今天沒別的事，有什麽活要我做的嗎？”

陶成玉接過東西想了想：“剁肉吧，那塊五花的，剁成餡兒晚上包餃子。”

“行。”

——

天色陰沉，冷風蕭瑟，陶成玉跪在墳前把五果擺開，把紙錢從背簍裏拿出來，用手攏着火折子小心地點燃，然後磕了幾個頭。

“三叔，你和大黑在那邊要好好的，多謝你留下的東西，我會好好打理桃園，不讓它荒廢，每個年節都會來看你的。”

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那些聽不見的人。

自己已不是他的親侄子，一朝身死魂未消，不知何故附到了這人軀體上，還能有幸流連這人間一遭，原主陶小二的魂魄也不知飄到了何方，只願他也能禍中有福，自得天相。

黃紙燃盡，青煙飄散，一壺冷酒被澆在了餘燼上。

現在雜草還沒長起來，只需把散掉的土塊攏一攏就行，确定最後一絲火星也熄滅了，陶成玉站了起來。

——

回到家中，梁雲山已剁好了肉餡，正在切蔥姜蒜之類的配菜。

見他回來，神情有些恹恹。

“怎麽了，凍着了？”

“沒。”

陶成玉打起精神，扔下背簍，雙腳岔開，左手握拳，右手舉高，宣誓一般。

“我一定要活得比誰都好！”

“……”

梁雲山迷惑地望着他，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吧，真的沒有凍着麽？”

陶成玉打掉了他的手：“嘿！真沒有，好好活着先從好好吃飯開始，快點去做飯。”

梁雲山仍是不太放心，一邊幹活一邊時不時地瞅他兩眼。

說是做菜，其實就是把昨天剩的鹵菜再處理一下就行，做多了也吃不完，索性今天也沒有去買新菜。

盯着梁雲山剁好的一大盆肉餡兒，陶成玉心裏有了主意，反正包餃子也用不完，何不試着做點別的。

他把肉餡兒鏟了一大塊在碗裏，加點蔥姜末和調料一起攪拌均勻，再拿一個大碗，打上幾個雞蛋，拿兩只筷子順着一個方向攪，拌勻後放在一邊。

從廚房找來一個幹淨的大鐵勺，裏面擦上一層油，讓梁雲山把溫酒的小泥爐點上火。

找個小板凳來坐着，把鐵勺架在火上燒，等差不多燒熱的時候，淋上一層蛋液，再轉動勺子讓蛋液鋪得更均勻。

然後迅速地挖了一小勺餡料放進去，拿着小勺柄順着鐵勺邊上輕輕一挑，趁着蛋液的這一面還沒凝固，把它兩邊合到一起，一個蛋餃就做好了。

手真巧啊。

梁雲山看的目不轉睛，陶成玉讓他拿個東西來盛放蛋餃，每次只需要定個型，把蛋皮煎個半熟就行，很快就做好了一大碗。

做好的蛋餃裏面是生的，吃的時候還需要上鍋蒸，趁着蒸的功夫，再把昨天的鹵菜處理一下。

口條拿出來切片然後放在蒸籠上溫着，剩下的一只豬耳朵切絲涼拌，豬心切了半個加了白菜心一起炒。

現代的年夜飯桌上總少不了一道魚，寓意着年年有餘，但這是古代，還是山村，現在寒冬臘月的去哪裏弄魚。

陶成玉想了想，去廚房把梁上挂着的鹹魚拿了下來，就你了，遂炸了一盤子鹹魚充數。

還有一塊精肉，純瘦肉做的不好口感容易柴，陶成玉把它切成絲，放碗裏加上一點佐料和蔗糖，再倒上一點油和蛋液拌勻了，放在一邊腌制一會兒。

又切了一個小土豆和半個胡蘿蔔，也是切成絲，然後在鍋裏倒上油，燒熱後把腌好的肉絲倒進去滑炒，炒到半熟再把胡蘿蔔和土豆絲倒進去一起翻炒，很快，一道滑嫩嫩的小炒肉絲就出鍋了。

這菜不好再次加熱，盡管才剛到午後，現在就要擺桌子開吃了，有些人家也吃得挺早，村子裏的鞭炮聲漸漸響起來。

陶成玉這邊有新喪，不能貼對聯也不能放鞭炮，所以他就沒買那些東西，梁雲山也沒有買。

幾道菜陸陸續續擺上了桌子，幹切口條，涼拌耳絲，白菜炒豬心，炸鹹魚，小炒肉絲，蛋餃也出鍋了，香氣撲鼻。

兩人坐下來準備吃飯，其實鄉下人過年時桌子上能有一兩道葷菜就很好了，托對面這人的福，整了這一桌子肉菜。

對面這人拿起筷子剛要開吃，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擡頭問他一句：“今天還喝酒麽？”

“不了不了。”陶成玉擺着手，“今晚還要包餃子，不能誤事。昨晚我都喝斷片兒了，幸虧是你在，要是別人，把我賣了我都不知道，今天還是光吃菜吧。”

梁雲山笑了起來，夾了一筷子小炒肉絲，入口滑嫩，鮮甜味美，香而不柴。

蒸好的蛋餃更是，肉味兒被鎖住，把蛋皮一咬開，香氣瞬間溢滿了齒頰之間，梁雲山第一次吃肉吃出了喝酒的感覺，上頭。

二人這廂正吃着，旁邊的阿黃突然豎起了耳朵，好似聽到了什麽動靜，發出短促的“汪”的一聲，站起來就要往外面沖。

有人？

怕吓到無辜的人，梁雲山喝住了它，陶成玉站起來出去看看。

剛到門外，便見到那天的農具店主站在門外，聽到裏面好像有狗，吓得不敢再往前，在外面把籬笆門的繩子死死地攥着。

陶成玉笑了起來，仔細想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他叫鐘鳴好像。

“鐘老板，今天怎麽會找到我這裏？要不要進來一起吃點？”

鐘鳴這才想起來大年三十的下午，一般人家都在吃飯，他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了不了，今天跟着阿娘來外婆家送點東西，我就想着順便把大力剪帶給你，怕耽誤你用。真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吃飯了，我忘了這茬。”

原來是這樣。

陶成玉笑道：“真是多謝了，麻煩你跑這一趟，鐘老板先進來坐着，我去拿錢給你。”

鐘鳴還是緊緊拉着繩子：“算了，我怕狗，就不進去了，你下次給也行。”

說着把大力剪順着籬笆牆外面遞進來，陶成玉接過來一看，正是他想要的那種。

“不能下次，下次就是明年了，一年事一年畢，今年欠的錢怎麽能拖到明年，你等一下哈。”

那天已經問過了價錢，陶成玉進屋去取了錢給他，想再多給點跑腿費，推拒了一番，對方也沒要。

阿娘還在等着回去呢，耽誤久了要挨罵，鐘鳴接了錢之後也不再多逗留，告辭後就離開了。

臨走時又交代他一句：“剪子是破家烏龜，明天初一最好不要動，之後再用。”

陶成玉笑着點點頭：“嗯，我曉得了，多謝鐘老板提醒。”

鐘鳴轉頭回去，恍然間看到一個姑娘提着東西往南面走去，總覺得有點面熟，想不起來，唉，這腦子。

陶成玉洗了下手坐下繼續吃飯。

“這鐘老板人還挺好，送貨上門，倒省了我多跑一趟。”

梁雲山擡了擡眼。

“哪裏好了？大過年的上門賣東西，財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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