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重陽射禮2

齊帝擡了擡眼，道：“你所為只是盡人臣之本份，并無什麽大過，起來吧！”

“謝陛下！”柳子謙起身後，接着道：“可是殿下根本不聽臣的，告訴臣說：‘重陽之日的菊花是一年中開得最好的一天，只有用這日的菊花釀出來的酒，才是最好的菊花酒。我給父親的，必然要是最好的！’，然後不顧臣的勸阻依然去了南山。”

柳子謙說完之後，垂首立着，等着齊帝的斥責，但他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憂慮與緊張，反倒是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自信笑意自眼中閃過。

沈雲之看到他那一閃而逝的笑意，勾了勾唇，擡頭看了看日頭，今日天氣真好，确實适合采菊釀酒啊。

而她身邊的秦有才卻與她的想法大不相同，暗罵這柳子謙真是巧舌如簧，沒有的事兒讓他舌頭這麽一轉，便生出了事兒，這往年咋就不見他平王給做菊花酒呢。他明明知道是空口白話，欺君大罪，卻也不敢挑破，萬一陛下問起張志誠之事，父親不在，憑他可是難以應對。

所以也只好睜睜地看着柳子謙為平王洗白，氣得臉都綠了，嘴角下的那顆痣又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平王所為雖是出自一片孝心，但不遵守古制，無視國禮，到底是不合規矩，還是要罰的。”李榮說完這話後就沉默了，像是在考慮怎麽罰合适。

口上說着要罰，卻遲遲不見下步動作，看來這齊帝被柳子謙這幾句話給說動了，心中的氣已消了一大半。

“陛下，臣以為不可罰！”一個緋色官服的老臣站了起來。

“哦，為什麽不可罰，說來聽聽。”

“重陽射禮，本就是為孝悌這種傳統禮儀而設，晉代潘尼有雲：‘人道之始，莫先于孝悌’。孝乃人善之源，禮儀之本，世間萬事皆以孝為先，若心無孝，則人不忠，心有孝，縱然犯錯，又能錯到哪裏，況呼乎只是缺席射禮，并非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平王所行皆為一個孝字所引，沒有離開孝道，便沒有離開忠義之道，不失為一個賢德皇子，固臣以為，不但不該罰，還應以此嘉獎。”

說話這老臣是禮部尚書韓師仁，平王府主薄韓銘乃是他的兒子。韓師仁确實是個非常稱職的禮部尚書，一直以來所行所言皆以“禮”為導，小到家事禮節，大到國法國禮，都以禮為行事準則，所以在儲君之位這事兒上，他也是非常固執的守着“立嫡為儲”古制，支持平王為儲。

但人非聖賢，誰無私欲，他支持平王除了因為這個禮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兒子韓銘是李煜的屬官，若是平王上位，他這兒子自然也是功不可沒。

又想着平王頗有名望，支持他一不違禮，二不違心，于是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平王陣營裏少數幾個朝中重臣之一。

齊帝本來氣就消了一大半，也沒打算真的要罰，只是礙于法制，怕那些大臣說三道四，便做做樣子，準備給他個不痛不癢的處罰算了。

而這韓尚書此時的谏言恰合他心意，于是準備點頭，可這時突然聽東側後面傳來一聲：“韓尚書此言差矣！”

齊帝一看，是秦淮，略微一訝，道：“國公啊，聽聞你身體不适，為何不在家好生養着？”

“見過陛下！”秦淮走上前來行君臣之禮，道：“臣自知射禮之重要，所以縱然身體不适，只要還動得了，便要來參加。”說着掩口咳嗽了幾聲，但那臉色之中卻不見病态。

“還是身體要緊，若有不适可是朝廷之不幸！”

“多謝陛下關心，臣喝了藥感覺有些好轉，便趕忙入宮，生怕誤了時辰，緊趕慢趕，這還是給耽誤了，請陛下恕罪！”

“病如疾風說來就來，誰能料得到，不必自責了。”齊帝說着，示意他入座。

秦淮不再委辭，在階下一側一個空位上跪坐了下來。

秦有才一看他父親來了，小眼瞬間亮了起來，臉上也堆上了笑容，對着昭王點了點頭，示意他安心。

昭王對他回以一笑，從理智上來講他倒是與他舅父的觀點有些相悖，或者說更贊同韓師仁的言論，但在心底，卻有那麽一絲不和諧的聲音，不停要告訴他，秦淮所言才是對的。

他不停的想驅走這聲音，但那聲音卻像星星之火一樣，慢慢燎原，直燒灼得他心頭隐隐作痛。這痛讓他有些窒息，有些不失所措，所以他回應秦有才的笑容看起來很僵硬，就像是勉強扯出來的。

秦淮坐定後，及不可待地将那如電目光射向韓師仁，道：“韓尚書方才之言秦某實是不敢茍同！”

韓師仁知他這是要發難，不由地神色凜厲起來，雙手一拱：“那就請晉國公賜教！”

“孝悌乃人之始道沒錯，但如果天下萬物皆以孝為标準衡量，那還要令，要禮，要法來做什麽？一切皆是孝行來定德行善惡就好了。照你這麽說，不參加射禮還是對了的，自古以來何有此說？縱然是為陛下行孝事，可等射禮結束，何需非在此時？”

柳子謙剛剛才放下了的心頭大石頃刻又被秦淮給提了起來，但凡這秦淮幹預之事，都不會太順利。

果然，接下來秦淮與韓師仁展開了辯論，一個以“禮”為據，一個以“法”為根，二個皆振振有辭，各不退讓，說了半天也沒争出個輸贏對錯出來。

最後還是齊帝不耐煩地打斷了二人的口舌之争：“這個容後再議，射禮議程不可耽誤！”語落，也不給他二人再發話的機會，直接命司射宣制進行下一輪皇子試射。

聽到這個，秦淮那清瘦精明的臉上揚起一絲笑意。不等平王，直接比射，分明是把取勝機會給了昭王。看來齊帝不管怎麽樣，都還是對昭王偏袒愛護多一些，平王那一點點小心思，只如滄海一浪，翻不起什麽波瀾。

他能想到的，這禮部尚書自然也能想到，他當下就提了反對意見，又以“不合禮制”等為由，企圖讓齊帝暫緩比射，待平王到再行不遲。

可是這次沒等秦淮開口反駁，齊帝直接一句：“因他一人亂了射禮儀程才是不合禮制”将韓師仁的嘴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