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張翁胡餅

沈雲之沒有接話。賀蘭齊越發讓她困惑,想想他的行事,對無辜的新羅婢可以一眼不眨的一刀斃命,對高護那兩個只是聽命的執行者傷之至殘。明明是個殘暴兇狠的主,但卻對找上門來挑釁的的段玉容出手留情。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知道。”

“他啊,不是一年半載就能看透的,你只要記得,能讓你父親拼命相救的人,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可是父親,從未對我提及過他。”

沈雲之回憶起往事,她知道父親曾單槍匹馬混入敵營冒死救了過賀蘭齊一命,但個中詳由一概不知。曾問過父親,父親什麽都沒說,深深地看了她許久,最後只說了一句莫名其秒的話:“只有他在,我才放心!”

她一直想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是還沒來得及父親便離去了。想到這兒,傷感突然如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讓她難以招架,不得不低下頭去捧起茶碗,想借還有一絲溫度的茶水來暖暖手。也許是水溫不夠,那暖意只停留在手掌,整個身體還是冰冷冰冷。

段玉容知道她又思及傷心之事,于是不再說這個話題,将話語一轉,道:“他倒還真有兩下子,有些年沒碰到這樣的對手了!”

過了一會兒,沈雲之擡起頭來,眼中的傷感已淡去不少。她重拾了心情,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你也未盡全力吧!”

段玉容桃花眼閃動了一下,“我只是想解你之難,并非深仇大恨,他既下手留情,我何必招招致命?”

“你就不怕萬一輸了,我死在他手裏怎麽辦?”想想賀蘭齊對她出手那一瞬間的那股子狠厲勁兒,還是有些後怕。

“我看你就是對他有偏見,他怎麽會至你于死地?若他真有此想法,何需一次又一次的為你解圍?”

沈雲之心中對他的話也是認同的,可嘴上偏不承認,斜眼看了他一眼:“他那麽做,只是想證實我就是當年他救的那個人,一旦證實了,定會報我傷他之仇。”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咬了咬唇,才又道來:“你別忘了,他可是個狠、毒、絕、辣的羅剎,有仇不報豈是他的作風?”

段玉容對她的話不敢茍同:“你也別忘了,你是他恩人的女兒……”

“那又如何,我并未打算讓他知道。”

“你以為憑他,查不出來嗎?”

一說到這兒,沈雲之沉默了,垂下了眼簾,恰好遮住了波動的目光。片刻後,複又擡頭,眼中已是一片平靜,“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婉兒曾說他已經懷疑我與那晚父親遇害之案有關系,怕是已經想我們關系非淺。現在從他的種種跡象來看,他似乎已認定我就是她救下的那人。如此一來,查到我的真實身份也是早晚的事。”

說到這兒,她柳眉擰起,眉心升起愁雲,“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該怎麽辦?”她的目光變得悠遠,似乎陷入了回憶。而她所回憶的事情,顯然會讓她很焦慮,她眼中那濃濃的愁緒許久都化不開。

段玉容像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麽那麽擔心被他識破身份,沒好氣地道:“與其擔心将來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擔心眼下!”

沈雲之被他這一提醒,收回了心緒,“眼下?”

“晉國公可是在滿城地找你。”

“他要找也該去找賀蘭齊,怎麽也不會找到我沈雲之頭上!”那些人并不知道到底是誰搶了他們的東西,只知道是賀蘭齊帶走了那人。她語落,站了起來往堂門外走去。

“可我認為賀蘭齊定會先來找你!”

段玉容的話讓她的身形微滞了一下。他的意思,賀蘭齊從鄭婉兒那得知了此事是她全盤謀劃,對她的身份肯定更加起疑惑,定會來求證,到時不免又會受他為難。

沈雲之心底微嘆一聲,道:“那我等他便是!”說完大步跨過門檻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

“好餓,想吃永寧坊的張翁胡餅,吃了胡餅該去昭王府上值了,缺值這幾天要好好想個說辭。”

段玉容嘆了口氣,起身追她,順手将她落下的披帛抄起,與她一同出門。她越是這般吵着餓想吃某樣的東西的時候,就是心情越差的時候。

也難怪,張志誠遇害确實是個不小的打擊,畢竟她籌劃了那麽久,以為萬無一失,卻不想犯了最低級的錯誤,太小看了對手。

她這個時候表現的若無其事,實則心中非常愁苦自責,若是不好好開導,恐怕又要好多天大吃大喝了,吃到不消化連吐幾天也不是沒有的事兒,到時麻煩的還是他。

辰時的長安,各坊早市鋪子大門敞開,攤販也擺開了陣杖,吆喝着唱着吸引人們的目光。挎藍的、挑擔的、扛着鋤頭下地的,還有川流不息的行人、讨價還價的買菜阿婆娘子們。好一個朝氣蓬勃,熱鬧喧嘩的盛世長安。

沈雲之說的張翁胡餅就在隔壁的永寧坊,穿小坊巷過去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二人步行而去沒多久就到了永寧坊。走過一個十字街,往右拐了兩個路口,老遠就聞到了胡餅香味。

沈雲之早就餓了,一聞到這香飄三裏的香味,急不可奈的三步并作兩步往那胡餅攤上小跑而去。誰知攤前還有一二十人,她只能老老實實排在後面望隊興嘆。

“看來這家胡餅生意很好嘛!都這個時辰了竟然還要排隊。”身後傳來段玉容的聲音。

沈雲之沒回頭,依舊巴巴地探頭望着隊伍最前方,“如果四更起床,五更就來,趁着坊門還沒開外坊人都進不來,那你還是可以不用排隊就吃得上的。”

“誰會那麽早起來,就為吃個胡餅?”段玉容想不通哪有人放着大好的覺不睡,摸黑起床就為了吃個胡餅不排隊?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睡到日上三竿,不用做事嗎?”沈雲之回頭斜着眼瞄着他。

“你這話說的,我不做事你能有這麽好的宅子住?還不得在偏僻的坊間租又小又破的房舍,要不就是租住又吵又擠的旅館邸舍,哪能住在這離皇城只有兩條橫街的親仁坊?我不做事你哪有衣食用度?還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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