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張翁胡餅2

“好好！”沈雲之非常及時地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是做大事兒的，幹一樁能管幾年吃喝不愁！幹幾樁一輩子就衣食無憂了，謝謝你喽。若我未從政，也跟着你了。”

“那可不行，我這是刀口上舔血的行當，說不定哪天沒命了，我這賤命一條倒是不懼，你可是出身尊貴，如果出了啥事兒，那不可惜了。”

“我與你并沒有什麽不同，現在亦是賤命一條！”沈雲之說這話的時候又将頭扭了回去，他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只能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一絲隐痛。

二人說話間，已排到了最前面，“張翁，給我來兩個胡餅！”

正在忙着往爐竈裏放胡餅的張老丈一看到是熟客，兩眼笑的只剩一條縫了，滿臉都是褶子。

“好咧，郎君先等下，這一爐是要給安陽公主府上送的。”

“什麽？安陽公主？她也吃這個？”

“這樣啊，那我再等會兒吧。”相較于段玉容的震驚來說，沈雲之淡就淡然多了。

“怎麽？這位公子您這是瞧不上咱這胡餅？”張老丈不高興了，兩眼一瞪，笑容沒了，臉上的褶子倒是平展了許多。

“不不！晚輩沒這個意思！”他嘴上雖這麽說，但神情語氣中卻不見得有幾分誠懇。

張老丈自然也知道他言不由衷，他生平最見不得人家瞧不起他這手藝，嫌他做得不好。于是倔脾氣上頭，将那擀面杖一扔，也不忙活了，跟段玉容說教開了。

“我可告訴你，我的胡餅手藝不是吹的，整個長安我說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別說長安了，就是外縣的，還有專門跑我這裏買的。再說安陽公主，自從吃了過我的胡餅，他府裏疱人做的她是再也吃不下去了，隔三差五都會讓我往府裏給送一筐，吃不完了打賞給下人，那些下人們吃過後，就惦記下了，有空便來我這兒買。”

“還有啊……”張老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不把這人說服誓不罷休，“朝中很多大臣也會來我這裏買餅，有的人只要是參朝日，趁着坊門沒開，街上沒什麽人，先到我這兒買個餅，吃完才進宮呢！”

“你這也說得有些……”段玉容更驚了，說公主愛吃胡餅讓人專門送到府裏也說得過去，但這朝中大臣上朝之前在這大街上吃胡餅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齊國朝綱嚴明，對朝中大臣儀德要求甚高，當街吃餅這種有損官威的行為可算是不大不小的罪了。當然如果皇帝不究一般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可如果讓禦史臺那些瘋子們給碰上了，丢官降爵之事怕是免不了。

“你還別不信？”張老丈急了，拿起擀面杖指着他，“我可跟你說，那禮部……”

“阿翁！阿翁！”沈雲之打斷了他的話，“餅該烤好了，再等會兒就胡了。”

沈雲之這一提醒，他才想起來這茬，“哎呀！”他叫了一聲，丢下擀面杖忙去開爐蓋，一股芝麻酥香瞬間飄溢而出，身後排隊的人不禁都啧啧道：“真香啊！”

“還好咧，”張老丈看了看餅子，慶幸的呼了一口氣，“再晚一點兒，我這胡餅就真成‘糊’餅了。”

他邊說邊将那烤好的餅子用竹夾子往案板上夾，等全部出爐後，他挑了一個白芝麻多一些的遞給了沈雲之：“來，你先吃着。”

段玉容也被這香氣給誘惑的忍不住了，給張老丈送上一個讨好的笑容：“我的呢？”

老丈瞪了他一眼：“你啊，要吃就等下一爐！”

段玉容給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宛若鬼斧神工雕刻的完美玉顏上笑容僵住。

沈雲之沒忍住，笑了出來，“好了阿翁，您也給他一個吧，看他餓得臉綠了。”

張老丈搖搖頭，“不行不行，公主府上的人要是問起來，少一個我可以說數錯了，少兩個不好說。”

沈雲之大眼轉了轉：“人家是公主府，管事兒人雜事纏身，誰會一個個數您這一筐餅子，再說就算較真兒給數了，你就說數錯了，這一個和兩個有啥區別呢？”

張老丈聽了，再看看沈雲之的笑臉，這麽好看的公子，說話又好聽，若是能給阿奴做夫婿倒也不錯。

于是他臉上的褶子松了下來，緊皺的花白眉毛也舒展開來，“行，那我就看在沈公子的面上給他一個。”說完拿了一個扔給段玉容。

“多謝阿翁！”沈雲之拿手肘撞了下一臉綠的段玉容。

段玉容會意也給那張老丈作了個輯手禮以示謝意，但那臉上的神情卻是不怎麽情願。

張老丈接着忙活着，将那出爐的餅子裝好一筐，差了那個打下手的夥計送去。

“等下！”沈雲之擋在了那個夥計身前，“阿翁，我能換個餅嗎？”

張老丈正往爐裏放新餅，停下來看了看她，笑問：“怎麽，嫌我給你挑的那個芝麻不夠多？”

沈雲之眨了眨眼，道：“是啊，我覺得這個才多！”說完指了指那一一摞胡餅最上面的那個。

張老丈忙得沒空理他，便道：“随你随你，想拿哪個拿哪個，別給我翻亂了！”

沈雲之笑了笑，眼中漾起波光：“謝謝阿翁。”

二人付了錢吃着胡餅往北而去。出了坊，沈雲之往昭王府所在的長樂坊行去，段玉容往平康坊而去，說是要去秦楚樓聽曲兒。

分別時沈雲之突然叫住了他，“可否幫我一個忙？”

“你說！”段玉容轉身看着她。

“晉國公必會不惜一切手斷要拿到證物，我怕賀蘭齊會有危險，我想請你，幫忙保護他。”

段玉容桃花眼忽然閃了一下，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以他的身手，怕是不需要旁人保護吧！”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那人是晉國公，他為了兒子，定會不擇手斷！”

段玉容看着她的眼神，雖然還是很冷靜，但眉宇間那一抹淡淡的愁緒恐怕她自己也沒注意到。

“你擔心他？”

“沒有！”她答完，轉身離去。

段玉容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只是多了一絲淡淡的酸澀。雲之，你可知你慌亂的神情出賣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