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半真半假

對于柳子謙的失态,賀蘭齊很是吃驚,他雖平日看似不着調,但那也是在熟人面前,在其他人面前都是恪守禮法,怎麽會如此魯莽地地闖入人家家裏?看看随後喘着氣跑過來的家仆,對,确實是闖!

他不由地劍眉皺起:“發生什麽事了?”

柳子謙一邊将他往外拉,一邊道:“韓尚書他讓人給彈劾了!”

賀蘭齊一震,“你說什麽?”

他所說的韓尚書韓師仁乃是平王府主薄韓銘的父親,是朝中幾個為數不多的支持平王的三品以上肱骨大臣之一。他被彈劾想想也知道是晉國公那邊指使,既然是他們所為那就不會是個簡單的小事,更不是平王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擺平的。

“怎麽回事?與我細細說來。”賀蘭齊的聲音難得有一分焦灼。說着與柳子謙迎風向外疾步而出。

腳剛踏出門,他回過身對沈雲之匆忙道了句:“我晚點來找你!”話音還沒落完就被柳子謙給拽走了。

沈雲之沖他的背影揮揮手笑道:“好!”之後扭頭看了眼段玉容,卻見他一臉鐵色地盯着她。

他那眼光似有深意,看得她頭皮發麻,“怎麽了?”

段玉容那桃花眼眯了眯,聲間挑了挑:“再來找你?”

她眼睛轉了轉:“他是這麽說。”

段玉容學着她的樣子道:“‘好’,這是你說的。”

沈雲之不覺得自己的回答哪裏有問題,可怎麽看他這樣子聽他這語調都那麽讓人不舒服呢。

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句:“你想說什麽?”

他自牙縫裏擠出一句:“這算不算是相約呢?”

她想了想,還是很誠實的點了點頭:“應該算是!”

“哼!”段玉容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不理會她,埋頭猛灌起酒來。

“有問題?”

沈雲之問了半天沒得到回應,只見他一臉鐵青似乎很不高興,思來想去也不知哪裏惹了她,便悻悻作罷。又坐了片刻覺得越發地冷了,便起身回去歇息。

這時才又聽到他的聲音:“裝的?”

她一想,明白他是問方才醉酒之态,便道:“嗯!”

“現在清醒了?”

“清醒了!”

“好!”段玉容看着她,肅容道,“來解釋一下,怎麽回事?”

她眼眼眨了眨,“什麽怎麽回事?”

段玉容用下巴指了下門外:“禮部尚書!”

“這個啊……”沈雲之眼神忽閃了一下,“我只是做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小事而已!”

“小事?”段玉容的神情很明顯地告訴她,他才不信。

她讪讪一笑:“就是動了下手指頭!”

“你這手指頭倒是金手指啊,輕輕那麽一動怕是就斷送了一個三品大員的大好仕途。”不用問他都知道她一定是用了不怎麽光彩的手法。

“大好仕途?”沈雲之很不以為然,“他都六十好幾了,還有什麽大好仕途,也該致仕把那位置讓出來了。”

“讓給誰?誰能擔此重任?”

“不知道。”

“那你為何如此?”段玉容不解了,“把禮部尚書拉下成,等于又讓平王折了一員大将,你也沒有更合适的人選,這,于你有何益? ”

“為什麽一定要有合适的人選呢?”沈雲之看着門外漆黑的夜,眼中也是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只要他下來,就夠了……”

冷風過堂,段玉容突然也有些禁受不,打了個寒戰。再看看沈雲之,剛才還紅光滿面的小臉此刻已是如覆寒霜,全身都散發着冰冷的氣息,說的話也跟被冰凍了一般沒有溫度。

想她定會更冷吧,于是将身上的白裘短帔解下來給她披上,起身關了門,走過來坐下,拔了拔碳火,又架上一壺酒溫着,才慢慢道:“你不是剛剛與他答成共識了嗎?難道我理解錯了?”

“答成共識……”沈雲之呢喃的重複着,眼中燈火明滅,“恐怕太難……”

“怎麽,又改變策略了?”

她收了收神,垂目笑了一下,“本就只有一個策略,何來改變之說?”

“咦?”段玉容更不解了,“這麽說你與他……都只是作戲?”

“半真半假!我需要他的幫助,但不需要他的指點。”

他一聽這話眉又皺了起來,“人都說吃一墊長一智,怎麽到你這兒就不管用了呢,鄭父之案還沒把你敲醒嗎?”

“當然有!”她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食古不化,吃了這麽大個虧豈會不明白點什麽。”

“那你明白了什麽?”

“我明白了:對待非常之人,當需非常之法。”

段玉容若有所思道:“所以這禮部尚書就是你的非常之法?”他眉心凝結,實在想不出來她把這禮部尚書給拉下馬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還是不明白。”

沈雲之看了看他,一副看低能兒的同情神情,搖了搖頭耐心解釋道:“這禮部尚書一倒,對平王的打擊可大?”

“那是自然,尚書六部,昭王有四:兵、刑、工、史,占據了大半江山,而平王只有禮、戶兩部,雖說他還有個中書省,可門下省是昭王的,其它九寺五監那些事務機構,也大都在晉國公手中,本來還借着秦有才一案可以把工部給弄到手,倒勉強可以與昭王分庭抗争,現在非但沒有拿到工部,若再折一個禮部,那還拿什麽跟昭王鬥?”

沈雲之眼中含笑,“所以,平王必輸?”

“大約如此!”與她的輕松不同,段玉容則是一臉凝重。

她嘴角的笑容更大了,“那麽他就是個弱者,世人大都怎麽看弱者呢?”

“同情!”

回答完後,段玉容突然點明白了,“你的意思,弱強分化差距嚴重之時,兩者若再起争執,世人那種同情弱者的淺在意識會對強者生出懷疑挑剔之心,因為大多數人的情感意識,更為憐憫弱者。”

沈雲之接了一句:“世人如此,聖人也是。”

段玉容覺得頭腦越發的清晰了,“有弱自有強,強固然無錯,但太過強大,打破了帝王賴以維穩的微秒“平衡”之術,那麽……”

他說到這裏,目中亮光一閃:“所以,你的非常之法,便是讓昭王他強大起來,強大到足以威脅到聖人他千方面計想要保持的“平衡”?”

沈雲之笑而不語。

“所以,你現在所做的就是讓昭王強大!”想了想,眉心又簇起,“可是昭王的強大不正是聖人想要的嗎?”

“那,就是看是何種‘強大’之法了!”

段玉容來了興致,正想好好問問,卻見她起身向外走去,“不早了,該歇息了,謝謝你的馄饨!”

“還沒說完呢!”

“改日!”說完打了個哈欠沖他擺擺手,轉眼人就閃出了門外。

段玉容一臉失望,還是沖着門口喊了句:“至少告訴我你拉下禮部尚書的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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