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禮部尚書

平王府

韓銘神色很不好,此時滿臉凝重,愁容密布,整個人看起來沉重無比,與平日儒雅的氣質大相徑庭。

“韓主薄,你莫要太心急,平王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柳子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撿這種話寬慰寬慰他。

韓銘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平王,見他臉色沉重,而又沒有接柳子謙的話,心中便有數了。不禁又嘆了口氣,心情更為低落。

父親被彈劾已有三日了,明日就是禦史臺推鞠之日,若是再想不出什麽辦法來可真就危險了,可平王殿下現在一言不發,定是未想出良策,正是為難之際。

“韓尚書也是,怎會如此大意,若愛吃胡餅差人買來在家裏吃不就完事兒了嗎?非要自己去那胡餅攤上買了吃。”柳子謙心裏也是憋悶,性子又直快,大家都無話可說的當口他就開口了,但那話語裏卻聽不出來埋怨,倒是焦灼之情滿滿。

韓銘擡頭看看他,道:“艾,艾艾,我這個父親,素來仁德謙恭,雖官居三品,卻從不以官威壓人,對仆人與朋友無異,皆寬厚待之,但凡自己能做的就不會讓家仆動手,況且是讓人一大早去買胡餅,別說這寒冬,就是春夏之際也是沒有過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我也曾為此專門勸過他,可他說:‘已不欲,勿施于人,冬月寅時,寒冷浸骨,我自己都不願起來,況乎他人耳?‘’”

柳子謙聽罷不由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臉上浮上敬重的神色,“韓尚書宅心仁厚,一代名臣風範,只是沒想到一世英名卻毀到了自已一輩子遵從和維護的“寬仁”二字之上。”

禮部尚書被禦史臺彈劾的罪責是“有辱官緘,敗壞官威”,起因是他時常于上朝前公然在永寧坊張翁胡餅處買胡餅,且于公共場合當街吃食,實在是為官不正,蔑視朝綱……

雖然大齊律令百官不得在公衆場合公開吃食,但并示嚴格執行,大多數人當街買個餅啊包啊之類,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睜只眼閉只眼,因為不定哪天他逛西市之時會不會發現什麽來自外番的新鮮吃食,忍不住買了吃。

委實這不算什麽大事兒,只要沒人揪到名面上就算是齊帝也不會計較,可一旦叫別有用心的人抓住了這個小辮子麻煩就大了,而那人又是政敵對手,更是小風也得給掀起個巨浪來。

這不,禦史臺不知道從哪聽來了韓師仁愛在上朝路上吃個胡餅這個消息,立刻像蒼蠅叮住了有縫的雞蛋,第一時間去了永寧坊找那張老頭核實錄了供詞,然後一本彈表将這在禮部任職十五年之久的老臣韓師仁給彈回了家,待值侯審。

“韓老尚書的為人朝野誰人不知,克盡職守、守法遵禮,在禮部為官十餘年,從未逾禮逾法,卻因着這點小事讓他們給揪到了錯,借機大作文章,又讓一些人推波助瀾将一點小事硬是給推成了大罪。”就是賀蘭齊這種處事冷靜的人也不禁惱怒。

“哎……”柳子謙皺眉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韓尚書就是被他的名聲所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韓師仁雖不是掌管律法的刑部官員,可禮法與刑法也是秘不可分,他身為禮法首官,卻犯下這等知禮而逾禮的事,與知法犯法之錯也差不到哪兒去。

這也是他們現在如此被動的原故,不是他們沒有盡力,而是朝野被昭王的那幫子禦史給煽風點火得一邊倒,平王的人也确實盡力陳情辯理,但終究無法挽救局面,齊帝只能順了大衆的意願把韓師仁暫時免官在家,命禦史臺推鞠核查。

也許另外一個原因,如此做不僅是順了大多數朝臣的意,重要的是順了齊帝他自己的意。射禮昭王受辱之事可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韓師仁就是幫助李蘭心将刺插入他胸口的人。

所以平王現在也很無奈,他早已看透了這點,以往的經歷也讓他深知但凡父親想要的結果,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改變不了,所以此時他也只能緘默。

賀蘭齊饒是知道他的想法,覺得是時候給他打打氣了,便開口道:“殿下,是苦于無計?”

李煜擡頭看看他,道:“若是有計也不會在這裏浪費時間。”

“殿下真覺得韓尚書救不了了嗎?”

“若是父親不幹預還能有法子,可我昨日進宮見了父親,他言辭之間都極為剛硬,我覺得他倒是很希望将他貶職,父親心意如此,你說還能有辦法嗎?”

“殿下,我倒覺得不一定如此,你想想,射禮過後,陛下對你的态度是否發生了一些改變。”

平王想了想,父親近來對他雖然還是疏遠,但總歸是親切和氣了一些,态度不似以往那麽嚴厲冷淡。

“确實。”他點點頭。

“射禮之事,讓他起了重武之心,此心一起,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自然會慢慢重要起來,但畢竟他疼愛四殿下之心日久,長年堆積起來的情感不可能一時半會就能淡化,所以對昭王還是有偏袒和私心,昭王射禮被寧遠公主力碾,如此受辱也是讓陛下臉上無光,他不找個出氣洩憤的人,難道找寧遠公主不成?”

“你的意思,陛下只是想借此事洩那日之不平?”柳子謙不同賀蘭齊,說話還是要謹慎一些,不像他那麽大膽直言,将“洩憤”改成了“不平”。

賀蘭齊點頭:“若沒有此事,想必這事兒過了也就過了,畢竟現在他已讓沈雲之給點醒了一點。”

他的意思,是沈雲之讓李榮又重視了武治,平王在他心中的地位随之而升,所以對昭王挫敗之事也不會像以往那麽反應劇烈。

“這麽說,父親他,還是有可能免罰?”

賀蘭齊并不在乎韓銘心中有多麽期待,依然冷酷地打斷了他的幻想:“不可能!”

韓銘頓時大失所望,還沒及嘆氣又聽他道:“免罪是不可能,但也不見得定會貶黜,陛下他是将‘平衡’看得很重的人,不會那麽輕易将之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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