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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過後,新一季的夏裝發下來了,與前兩年的大手筆相比,今年只是按份例走。管事媳婦們發衣服的時候就說了,家裏生意不太好,多餘的打賞都沒有了,不管主子還是下人都要按照份例來。

聶蓉蓉并不意外,她一直跟着聶二太太管家算賬,曉得船行的情況。要是以內、外來分,聶家有兩個帳本,一本是外頭男人賺錢的帳本,一本是家裏女人花錢的帳本。女人不管外頭的生意卻能看看外頭的帳本,一般來說家裏中花費與船行當年收益成正比,掙的多就花的多,掙的少就按份例來。

“我剛才去廚房,就聽到三奶奶的丫頭在抱怨,說什麽以前不儉省,三奶奶有喜正要進補的時候偏偏事事按份例。”章婆子一邊整理着東西一邊唠叨着,朱氏懷孕了,分她的東西只會更多不會少,而跟着她的丫頭婆子們自然不在優待之列,丫頭們是借主子的名為自己抱怨,實在可惡。又道:“三奶奶也是,也不知道約束下人,任着她們胡說八道。”

聶蓉蓉已經習以為常,章婆子的唠叨和她的優點是一體共存,也因為如此,家中下人有任何動向都能第一時間曉得。道:“媽媽沒說話吧。”

即使聶二太太沒說出來,更沒有叮囑過她,聶蓉蓉也能感覺到聶二太太對三房的微妙态度。就像聶二太太現在常念着的那句話,馬上就要分家了分家之後,大家就是親戚,再不是一家人。

“我理她們做什麽,我裝了點心就來了。”章婆子說着,馬上就要分家了,她這個二房媽媽又沒吃撐,何必去管三房的下人如何。只是嘴碎,忍不住背地裏議論幾句,又道:“其實怪不得三奶奶,朱家小門小戶,連下人都用不起,如何懂得管教下人。”

“媽媽……”聶蓉蓉看章婆子越說越不像樣,只得出聲打斷她,道:“三奶奶是我嫂子。”丫頭下人看不過眼說幾句就算了,朱氏好或者不好都是她嫂子,自己奶媽這樣議論她,傳出去就是她的名聲不好。

章婆子趕緊住了嘴,笑着道:“是我失言了。”

趁着天氣好,聶蓉蓉帶着丫頭們整理衣櫃曬被子,她現在每季都要換新衣,個頭竄的太快,她現在已經有聶二太太高,每季淘汰下來的衣服也不少。穿過的都給章婆子和丫頭們,但凡沒有穿過的,聶蓉蓉則是打包拾好,親自給柳姨娘送過去,留着給聶芸芸穿,分家之後未必會再有閑錢做這樣的好衣服。

整理了一下午,最後只收拾出來幾件沒穿過,這還是因為聶家名聲不好,最近沒出門才能餘下來。要是多出幾趟門,這些也剩不下。

估摸着也到晚飯時間,聶蓉蓉讓月兒把衣服包好,先到小跨院裏把衣服交給柳姨娘,柳姨娘收了衣服,就牽着聶芸芸跟着聶蓉蓉一起到聶二太太屋裏。

最忙碌夏衣發放已經過去,聶蓉蓉下午都沒去旁聽,本以為家裏沒什麽事。沒想進到聶二太太屋裏,旺財家的正拿着帖子回話。上前請了安,聶二太太揮手讓她們坐下,讓旺財家的繼續。

“新搬來的這戶人家姓夏,原是淮陽人士,祖輩都是做小買賣的,結果生了個兒子很能幹,這些年走南闖北掙了錢,生意擴展了,全舉家搬到了青陽。”旺財家如實彙報。

聶二太太聽得并不意外,青陽這種大型商業城市,有人走就有人來。把帖子接過來,心中想着或許該去走走。方七的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年,雖然沒有最新八卦覆蓋,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事非終究能過去,畢竟當了接盤俠的高雲瑞更是人關注的焦點,聶烴這個前會跟他比起來還不夠看。

“太太……”旺財家的有點欲言又止,實在是消息不太确切,卻又不能不說,道:“夏家搬過來之時,有婆子路過門口看到過,那夏家太太……好像是邱氏……”

“啊?誰?”聶二太太有點沒反應過來。

旺財家忙道:“邱姨娘,邱氏,她還帶着一個女兒鄭柔。”為此她還特意去問過當年經手的媒婆,确實是姓夏。

“噢噢……是她啊。”聶二太太一副恍然的神情,一恍好幾年,聶家事務這麽多,把邱家母女兩個還真忘了個幹淨。想不到也是真的,誰能想到邱氏又能殺回青陽呢。

旺財家的并沒有親眼所見,也不敢十分确認,卻是道:“青陽許多人都認得邱氏,等夏家擺過酒,也就能确認了。”

“嗯。”聶二太太也覺得這樣更合适,聶家還沒有從風口浪尖走出來,在沒有确認之前還是別去,萬一是故人那就尴尬了。便道:“讓門房寫張回貼,說我身體不适就不去了。”

“是。”旺財家的應着,這才退了下去。

不等三日後夏家擺酒,次日婆子就帶來了最新消息,邱氏就是夏太太,鄭柔已經改名夏柔,己入夏家祖譜。聶二太太和聶蓉蓉聽得十分淡然,邱氏現在都是夏太太了,跟聶家再無一點關系,不管過的好還是不好,與她們也不相幹。

倒是柳姨娘的八卦之魂燃燒起來,吃了早飯之後就開始說,她主要是覺得不可思議,像邱氏嫁入夏家已經是三嫁了,還帶着個女兒,就是有點容貌,也不可能嫁多好,怎麽就突然殺回青陽呢。

“不是說家裏長子能幹,這有什麽奇怪的。”聶蓉蓉手裏做着針線,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柳娘說着,就比如聶家,暴發起來也沒幾年,全靠着聶殇一個人頂起來。要是夏家也有個能幹的兒子,要撐起門戶也快。

像邱氏和夏柔這樣,或許就應了那句老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邱氏又成了風光的太太,而她們則是面臨分家之後走向平民區的境地。

柳姨娘倒不是真好奇,八卦之魂燃燒起來,迫切地想跟人說說,她現在需要有人跟她交流八卦,結果不重要,解析八卦的過程很要緊。聶二太太和聶蓉蓉都十分淡定,這越發的讓柳姨娘百爪撓心。

徑自一個人說了起來,道:“邱氏不過是後娘,按年齡算,她嫁過去時那家兒子只怕早就成親了,在兒媳婦手下過日子,未必能多舒心。還有那個鄭柔,在我們家時就夭蛾子盡出,一恍幾年還不知道修成什麽德性了。”

聶蓉蓉低頭想了想,她幾乎想不起鄭柔的模樣,唯一印象深刻就是那回跪下求她,想跟她一起上課。想想那時鄭柔的年齡,能做到那份上也是人才了。現在改名夏柔,就是夏家環境再單純,只怕她也只會長進不會後退。

一直低頭看帳本的聶二太太卻是突然道:“聶家分家的事早就傳開,估摸着……”

話說到一半,就見旺財家的匆匆進門道:“太太,邱……夏太太帶着姑娘來了,說要見太太。”

聶二太太輕輕嘆口氣,想想邱氏的性格,主動殺上門來找回場子也不算意外。旁邊柳姨娘倒是站起身來,一副備戰的模樣,道:“讓她廳裏稍等。”

要打仗了肯定要換好衣服,女子過得好不好,穿着打扮很重要。邱氏是殺上門來,肯定是穿金戴銀,她們居家坐着,肯定是家常衣服。大爺以前送的幾身雲錦,此時就是發力的時候,夏家就是現在暴發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暴發成這樣。

聶二太太被柳姨娘逗笑了,看向旺財家的道:“請她們進來。”

“太太,我們好歹也……”柳姨娘不禁說着,邱氏帶着夏柔過來擺明就是顯擺的,最起碼不能輸了陣。

聶蓉蓉旁邊道:“何必與她們争這口氣,日子總是自己過。”聶家二房分家之後必然敗落,邱氏現在正是得意,就是她們穿的再好,這些東西全都是因聶殇而來,都不長久,掩飾不了分家之後的落魄。

聶二太太聽會心一笑,摸摸聶蓉蓉的手,如此想是對的。現在還能硬撐,到怎麽撐也撐不起來的時候,那要怎麽辦。道:“請她們進來吧。”

旺財家的出門去請,聶蓉蓉也把活計收起來放好。她現在針線活強多了,認真說來針織女工還是比琴棋書畫有用,以後家中請不起那麽多下人,使裁縫的時候估計也不多,像鞋子腰帶內衣之類的只怕全要自己動手了。

柳姨娘聽得心有不甘,八卦是一回,再見邱氏她的心情更複雜些,以前邱氏跟她平起平坐都不能,現在轉眼間她又成太太了,跑到聶家來耀武揚威。聶二太太還好說,她這個曾經的同事,在邱氏面前更擡不起來。

“你先去歇着吧。”聶二太太對柳姨娘說着。

柳姨娘也實在不想見邱氏,道:“嗯,我先回屋。”

柳姨娘嘆着氣走了,旺財家的引着邱氏和夏柔進到正房裏,聶二太太和聶蓉蓉起身相迎,不自覺得彼此打量着對方。邱氏的容貌跟幾年前基本沒什麽變化,就是老了,年齡在這裏擺着,四十出頭的人了,就是有幾分風韻也能留得住。

變化大的是夏柔,跟聶蓉蓉差不多的年齡,不管身高還是身材上明顯比聶蓉蓉發育的更成熟,尤其是一雙眼,真有種勾魂攝魄的感覺。舉手投足之間,也脫離了少女直奔少婦型發展,憑看眉毛觀察是不是處的法子雖然很不科學,但像夏柔這樣,真的還是少女嗎?

“聶二太太好大的架子,舊主回來了,既不主動上門拜見,現在上門來了,連迎都不迎。”夏柔首先開腔,聲音軟軟綿綿,言語卻是厲害。

不等聶二太太開口,聶蓉蓉就微笑道:“舊主兩字說的好,當日夏太太給我母親敬酒磕頭,就是此一時,彼一時,夏太太再見舊主,也該行禮問安才是。”

夏柔聽得冷哼一聲,道:“許久不見聶姑娘,倒是伶牙利齒不少。”

“比不得鄭姑娘……我說錯了,是夏姑娘才對。”聶蓉蓉笑着說。

邱氏雖然四十幾歲了,小白花的性子卻是依舊,并不理會聶蓉蓉與夏柔的唇槍舌劍,只是看向聶二太太道:“當日你那樣對我,可曾想過今日!!”

“我沒有哪裏對不起你。”聶二太太淡然說着,做人無愧與心就好了,沒必要花力氣去解釋,尤其是跟邱氏這種解釋。你解釋的累死了,她仍然是一句不聽,還不如省着些口舌,随她怎麽想。

邱氏聽到這話就是滿腔怒火,指着聶二太太道:“你還敢如此說,在邱家時你是怎麽對我的,在聶家時你又是怎麽對我的,我是怎麽出的聶家門,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就因為我記得,我才敢我沒有哪裏對不起你。”聶二太太說着,她實在不想就這個問題跟邱氏說下去,因為實在說不清,只是道:“進門是客,夏太太和夏姑娘既然來了,就請坐下說話。”

邱氏心情十分激動,此時此刻了,聶二太太竟然沒有私毫的內疚之情,怒氣道:“當日要不是邱家把你養大……”

“當日若不是我收留你們母女,你們早被鄭家人敲骨吸髓。”聶二太太直接打斷邱氏的話,在邱氏眼裏,她這個曾經的丫頭就該一輩子是丫頭,為她這個小姐賣命至死,不管小姐做了什麽,丫頭都要忠心為主,不然就是對不起她。

“既然收留了,為什麽不好好善待我們。”夏柔突然間厲聲搭腔,滿眼的怨毒看向聶二太太。

聶蓉蓉接話道:“聶家任何人都不欠你們的,你們要恨要怪,該先去找姓鄭的。”

邱氏也好,鄭柔也好,她們要恨的該是鄭家,比之鄭家來,聶家對她們真的太好了。邱氏母女腦子裏到底是什麽邏輯,實在讓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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