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西嶺悅來客棧分店
午時,街上陽光正好,我坐在西嶺鎮悅來客棧的分店裏喝茶。這家客棧在江湖上聲譽極好,江湖人出行在外也總喜歡到他們家的店裏投宿。久而久之,悅來客棧成了江湖人的專供客棧,也不是說不招待其餘民衆。只是江湖人天天打打殺殺的,有誰願意哪天自己正喝着小酒就被人一刀砍了,或是睡着覺就被暗器弄死的?
不過今天的悅來客棧倒處是安靜,客棧裏的人都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沒有人故意惹事。總之,這樣的時日算是很惬意了,就連平時提心吊膽看場的掌櫃,都把手支在櫃臺那處打着瞌睡。
“淩不凋。”有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了起來。
我聞聲回過頭去,看見那人從樓梯上走下來,身上穿着唐門的弟子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唐雨微。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到我身邊坐下,自己仔細品着茶。茶壺裏裝的是峨眉的毛峰茶,掌櫃自稱用西嶺雪山的雪水又兼了幾道工序泡成,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但我喝起來就是不如我們青城山産的茶葉好喝。
唐雨微坐到我身邊,一臉迷茫地問我:“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裏?”
“今早我從西嶺雪山下來的時候,見你倒在山腳下,便将你帶了過來。”我對她笑了笑,嗅着茶杯裏飄出的茶香。
“倒在西嶺雪山腳下?”唐雨微皺了皺眉,無比頭痛的模樣,“我記得我和大師兄在終南山來着,怎麽就到了蜀地來?”
“許是你又暈了過去,被人擄了過來吧?”我斜睨了她一眼,補充道,“說不定又要賣去花樓之類的地方。”
唐雨微一聽我又揭她老底,頓時惱羞成怒,冷哼了一聲,對我的茶發起了難:“你一向狗嘴裏吐不出相牙,喝茶也只知道牛飲的人,今天也附庸風雅品起茶來。真不知道謝岚那樣一個人,怎麽教出你這般的徒弟來。”
我一聽謝岚的名字,心裏一痛,道:“這茶的确一般,還不如我們青城山平日裏的粗茶好喝。”
說罷連倒了幾杯皆三兩下喝完了,看得唐雨微直呼心痛,說這茶壺茶值好幾兩銀子,就被我一口氣喝完了,簡直是焚琴煮鶴。
我幽幽地道:“要不是你來得及時,我倒喝不上這茶。”
唐雨微一摸自己腰間的錢袋,頓時一臉吃了狗屎的表情,大有拿出暴雨梨花針射我的意思。奈何我是傷員,這個時候如何躲過去,好在她及時收了手,才得以保住我這條小命。
“你怎麽受傷了?”
我挑了挑眉:“實際上,我是在西嶺雪山腳下見到兩個黑衣人正扛着你跑,與他們交鋒之下又要保你不受傷,才一時不慎被他們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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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雨微一聽就知道我在扯淡,坐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湊過來:“淩不凋,我告訴你件事。”
我“嗯”了聲,聽她講下去。
“我同你說,前些日子我在鐘南山,我大師兄向我表白了……”她的聲音有些僵硬,說着也欲言又止地在肚子裏滾了好幾回。
我與她也酒肉江湖過幾年,一向都是大嗓門招呼對方的。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聽到她這麽說話,又看她一副嬌羞的模樣,就知道她也是十分鐘意她大師兄,唐門的掌門唐天行。
唐天行與唐雨微是師兄妹,自小一起在唐門長大,感情非是他人能及,他們互相愛慕也是正常的事。
“然後……”見我盯着她,她虛咳了一聲,緩和一下她的尴尬,“然後我就暈了,醒來就見到了你。”
我忍住自己的笑意,指了指外頭馬廄裏的黑馬:“反正也是你家的馬,牽走吧,白的那匹留給我,快去找你的大師兄去。”
唐雨微點了點頭,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我:“那你呢?你去哪裏?”
“我啊,我回青城山。”
我站在大街上,看着唐雨微牽着那匹黑馬漸行漸遠,不由地想起雲霁來,他與唐雨微長得一模一樣,但兩人在性格上實在是大相徑庭。我與唐雨微一向相處得不錯,與雲霁卻是時常吵架,但吵完後總是他別扭地來找我,往往也就會這麽和解了。
“阿淩……”
身後又有人喚我,這次是謝岚。
我回過頭去看他,見他站在客棧邊上。一棵柳樹在他背後,樹上綠絲瀑布般垂下随風輕輕搖曳着。此情此景,就像一副美不勝收的畫,說不清是究竟柳條好看,還是謝岚好看。
他在這裏已經站了一上午了,從我送唐雨微進悅來客棧時就站在這裏。蜀地民風開放,連花樓裏的姑娘也比其他的地方豪爽上一些,可謝岚卻如石頭似的一動不動,就算街市上的人越來越多,許多女人圍着他看,周圍的議論聲“嗡嗡”響,都沒有移動一步。
他站在客棧外的結果就是,沒人有再敢在客棧裏鬧事,客棧的掌櫃也難得消停了一會兒。我在悅來客棧裏喝了一上午的茶,那壺峨眉毛峰也不知沖了幾遍,到最後茶味都沖淡了,和喝白水沒什麽兩樣。
“阿淩,為師幫你療傷。”謝岚走進悅來客棧,沒見我跟上去,又走回來問我,“阿淩,你可是在怪為師?”
“阿淩要因何事怪師父?”我搖了搖頭,對謝岚道,“師父,我們回青城山吧。”
以我的立場而言,謝岚吩咐下來的事情都是必須要完成的,而我這幾年來又是心甘情願,連在他面前抱怨也不曾。如今縱使得知真相,又要仗着什麽理由來怪他呢?
謝岚的目光黯了黯:“也好,先回青城山吧。”
我與謝岚騎着馬并排而馳,這次的速度較之來時要慢得多。謝岚時不時側目看我如何,而我在客棧裏休息了一會兒,雖說騎馬還能頂得住,但對體力的消耗還是比以往大得多。
因為對雲霁說的那席話,他與我吵了一架,便連自個兒的馬也不要了。我到了草地上,才發現這兩匹馬正悠閑地吃着草,而雲霁卻不知所蹤。他與我說,白色這匹馬就叫白馬,簡單易記,且生動形象。而黑色那匹卻威風凜凜地叫疾風,顯然是起來笑話我的。
而今這情形,要把馬還給他,估計得過上一段時日了。
由于這一路半行半停的,傍晚過後我們才回到青城山。我想謝岚因着我這岔事,應該不得不注意山中的事情了,馮愈那邊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上了青城山,我與謝岚便分開。謝岚回他的上清宮,我回我自己的小院子裏去。
我回到院子不久後,緋墨便找來了。我沒受傷的時候,可沒見她來的這麽勤的,有時十天半個月不見她的人影都是正常。她見了我後,果然又将我數落了一遍,将我說的混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
到了這個時候,我一向是裝傻充愣,等她發完火了,勸上幾句便好了。
“緋墨,你平日在山中人緣素來比我好,幫我去打聽件事吧。”
緋墨無奈地看着我,最終嘆了口氣:“我怎麽就攤上你這麽個朋友,說吧,什麽事。”
“替我打聽打聽我們的師伯,秦婉兒的事情。”
緋墨聽完一愣,沉默了會兒,小心翼翼地問我:“秦婉兒?師祖的女兒?”
我點了點頭:“對,便是她。”
“那好吧,包在我身上。我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緋墨應承下來,走出了院子,整個院子一下又清靜下來了。
我從昨晚到現在奔波了一天,一回到青城山便有些支持不住,本想在緋墨走後好好睡一覺。可緋墨前腳剛走,後腳院外來了個人,這個人我很熟悉,是青城山的重要弟子之一,江亭月,平日裏我也多有事情交給他去辦。在我與謝岚去大漠的一個月裏,他也被慕容嫣支到山外去了,至到今日我才見到他。
“大師姐,山中有情況。”江亭月一進門便對我說,神色看上去十分焦急,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我看他一眼,環視了圈院子周圍,确認沒有異常,才低聲對他道:“進來說話。”
那弟子跟在我身後進了門,習慣性地把門帶上了,以防止有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說吧,什麽事情?”
江亭月急急道:“大師姐,如今山門上都已經不是我們的人了,不能實時得知山中的出入情況。如今就連昆梧派的掌門已經在我們青城山中,都沒有人通知過來,反倒是二師伯與慕容師姐在接待着。”
“竟有這回事?”我一愣,沒想到馮愈竟大膽到這種程度。
方才我與謝岚大大方方地從山門進來,居然沒有一個弟子通知我們這件事。
不過想想也是,我雖只是派中的一個弟子,卻是掌門的大弟子。平日裏與師輩接解,雖然他們多有反感我的,看在謝岚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說什麽,更別提出手傷人了。而他馮愈就猖狂到了這種程度,什麽事情他還做不出來。
“你速去上清宮将這件事情告訴掌門,我稍後就來。”我急忙吩咐江亭月。
青城山沒有一個弟子不知道,昆梧是與我們生了嫌隙的,而他這次居然私下接待昆梧掌門,難不成是想叛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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