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老師,我身體不舒服,去一趟醫務室。”
關方看着白景潭拎包奪門而出,一咬牙:“老師,我,我,我去寫檢讨,檢讨自己上課玩手機!”
說完小跑着追了出去。
“潭哥,潭哥!你去哪兒啊,你身體沒事吧?嶼哥他真不是那個意思,他肯定沒真想和你吵架,他——”
白景潭腳步一頓,側過臉,琥珀色的眼眸覆雪凍霜,含着一絲自嘲的笑意。
“他知道了我是個同性戀。”
關方愣了一下。
下一瞬,白景潭的嗓音已經修補完裂痕,很鎮靜地:“我沒有不舒服,我現在去游泳館找他,你不用跟來。”
牧南嶼煩躁地關掉了手機。
跟教練打了個申請,獨自一人去了深水區,憋着一股勁游了幾個來回,心口還是堵得慌。
他想去找白景潭把話說清楚。
好好地跟他道個歉。
珍重地跟他說,我是真的想你做我的男朋友。
但是這些目前也就僅限于想想。
離上午訓練結束還有兩、三個小時,教練是絕對不會現在就放他走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那些混蛋話說完,把白景潭傷成了什麽樣。
游泳館的深水區足有兩米深,只供給專業的運動員練跳水用,池水也比淺水的池子要涼。
牧南嶼嘆了口氣,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腦袋沉入了水底。
冰涼的池水很快漫過他的發頂,驟然将脹得發熱的腦袋冷卻下來。
暫時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和眼前仿佛漫無邊際的幽藍色波浪,讓牧南嶼跳得慌亂無措的心暫時得到了一絲的放松。
直到耳邊傳來模糊的腳步聲,牧南嶼略一擡眼,透過泛着波瀾的水紋,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正朝着泳池邊沖過來。
步伐很快,幾乎眨眼就從門口到了池邊。
白景潭站在泳池邊上,眼前五十平方米的泳池深得讓他有些目眩。
清澈的池水到底下便是深邃的藍色,水波聲清晰地響在耳畔,濕涼的水汽侵着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
無不提醒着他十年前那場暴雨中翻着驚濤,沉着它父母屍骨的冰冷江水。
白景潭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池面,看到了泳池中央漂浮着的一蓬海藻般柔軟墨黑的短發。
沉在池水中的人很安靜地沒有動作,水面連一絲氣泡也沒有,立時将白景潭的心髒揪起來,幾乎捏成了碎片。
“……小嶼!”
一聲啞得幾乎聽不出字音的喊聲,牧南嶼剛反應過來池邊站着的那個傻愣愣的人是白景潭,就聽見了一聲水花濺起的悶響。
視線中多了一團水霧,水霧裏的人毫無章法地撲騰着四肢,但是竟然奇跡般地在向他的方向游動。
白景潭一定是瘋了。
兩米深的池水,他一個連游泳都不會的人就這麽跳進來不是找死嗎?!
牧南嶼一句髒話堵在喉嚨口,一個猛紮出了水面呼吸了一口空氣,然後迅速朝着白景潭的方向游去。
冰冷的池水無孔不入地朝着鼻腔和口中灌來,白景潭竭力睜着眼,眼瞳被池水刺激着疼得只想合上。
他發狠地咬了舌尖,血腥氣立即随着強烈的痛感蔓延在口中,整個人熱得幾乎燒起來,直将腦海也燒得一片空白。
說不清是哪來的一股氣,催着他朝着池中央游去。
似乎是近了,近得能抓住牧南嶼的手……
牧南嶼一把揪住了白景潭的衣領,将人拎出了水面。
眼前的人一頭短發濕漉漉地往下淌着水,玉色的臉被池水浸染得蒼白,眼瞳充血,連唇都比他眼裏的血絲色淺。
“白景潭!我草你是不是瘋了?!你自己游泳什麽水平你心裏沒數啊,這麽深的水你也敢往下跳!”
白景潭咳出幾口水,擡手握住了牧南嶼的手腕。
“你是不是有病?!如果不是我在這兒你就淹死了你知道嗎?!”
牧南嶼氣不打一處來,拎着人很快游到了池邊,一下把人按到池壁上。
再拽過他的手,幫着他握住了身邊的梯子欄杆。
“……小嶼。”
牧南嶼一嗓子吼回去。
“小什麽嶼?!我告訴你白景潭,你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就告訴我舅舅,說你跳水尋死,你信不信?!”
白景潭低低喘了一口氣,微垂下臉,突兀的喉結滾動一下,啞聲說:“我以為你——沉在水底是出意外了。”
“我沒想尋死,小嶼。”
牧南嶼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
“我出什麽意外,我可是職業運動員——”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摟着腰一個轉身,脊背貼到池壁,他和白景潭的位置瞬間互換。
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按在了他身邊的池壁上,将他整個人禁锢在了一方狹窄又寬闊的懷抱裏。
白景潭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眸光深邃得攝人心魄。
“我不管你是什麽……我爸媽也會游泳,十年前他們不一樣葬身在江裏。”
牧南嶼沒了話。
“如果你也出了什麽意外,你讓我怎麽辦?”
“小嶼,我承受不起了,我承受不起了……”
“那你也不該這麽沖動地自己跳下來,隔壁就有我的教練,我的隊友——”
牧南嶼深吸了一口氣,嗓音還是忍不住軟了下來,伸手抱住了白景潭的脊背。
“一樣的,你出了什麽意外的話,我也承受不起。”
一個濕冷的吻落在他的耳側,吻得很克制,又很放肆,幾乎像在賭。
“小嶼,你現在沒有醉酒……你不能再像昨晚一樣亂說話了,你知道嗎?”
牧南嶼阖上眼。
“……我昨晚是亂說話了,但亂說的不是那句‘你想做我男朋友嗎’,是我後面說的那些混蛋話,我本來只是想表白之後逗逗你,誰知道——”
後頸驟然被人扣住,牧南嶼被迫仰起臉,旋即是一個很重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淡淡的血腥氣在兩人口中交錯開來。
他們親吻得肆意而愛戀。
像是想彌補昨夜。
又像是想彌補錯過的那麽多年。
終于分開的時候,饒是牧南嶼的肺活量都有些喘氣,他伏在白景潭肩口,注視着底下幽藍色的池水,輕輕開口。
“……白景潭。”
“嗯。”
“我們……”
白景潭擁着他的手收得很緊。
“小嶼,謝謝你從水底下撈起我,今天是,過去也是……謝謝你,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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