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伊采這輩子,從來沒有一次,将恨意表現的如此外露,她從骨子裏,不屑于再維持其表面上的和平。

伊采不指望誰能保護自己。

她已不是幾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學生了,她現在有足夠的底氣保護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蘭亭會死掉的。

伊采無比冷靜地預測到後來的結果。

她會親眼看着它——倒塌。

她會牢記教訓和恥辱。

鐘以青晚上到家的時候,客廳裏是暗的。

他指紋刷開門,明明入眼入耳皆是一片安靜,可他開燈的動作卻頓了一下,他隔着黑暗望向沙發的方向,幾秒鐘後,眼睛适應了當下的環境,他看到沙發上沉默着坐着一個人影。

伊采的呼吸聲很輕很輕。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伊采清了清嗓子,嘶啞道:“你爸媽安頓好了?”

鐘以青在玄關處換下外套,順手一搭,說:“安頓好了,在酒店……你還好嗎?”

伊采回避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只問道:“你不多陪陪他們?”

鐘以青:“他們互相是自己的陪伴。”

身側的沙發凹下一塊,鐘以青貼着伊采坐下,他摸了摸她的手,冰涼。

“你今晚是見了什麽人?”他問。

伊采不瞞他:“我見了朱岷。”

鐘以青語氣淡淡的,沒什麽情緒:“他陰魂不散老纏着你幹什麽?”

伊采:“他當然不安好心。”她再次叮囑鐘以青:“我總覺得他們下了套準備坑我,你最近離他們遠點,先觀望觀望。”

鐘以青:“放心。”

他們在黑暗中呆了一會兒,鐘以青伸手去擰插座上的小夜燈。

昏黃柔和的燈光緩緩亮起。

伊采就在燈下微笑地看着他。

她看向他的目光從來都是特別的,可她自己卻從來都沒察覺到。

鐘以青看清她的眼睛後,心裏才徹底安定下來。

“明天有心情處理一些私事嗎?”

他的父母都千裏迢迢趕回來了,他指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伊采笑眼彎彎:“當然。”

次日清晨,伊采早早的自然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鐘以青一側的臉埋在枕頭裏,伊采輕手輕腳掀開被子,先去浴室沖了個澡,濕漉漉的頭發纏着毛巾,打開衣櫃挑裙子。

鐘以青醒了正好看見她窈窕的背影。

其實伊采只有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刻意打扮了一下,可惜,那個時候的鐘以青,并沒有回報以相同的重視。

再後來,便是随随便便的衣服随便往身上套。

她的衣櫃中,專門的一格是存放各種裙子,其中一半連标簽都沒拆。

鐘以青從背後嗅她的後頸。

伊采猛然間怕癢,向後給了他一肘子,他輕而易舉地接住,然後單手把人端到了床上。

伊采:“別鬧,挑衣服呢。”

鐘以青在她耳邊:“我幫你挑。”

伊采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小鐘總屈尊親自挑衣服,拎出來一件全身黑色,一點雜色不沾的裙子。

兩人審美出奇的一致,偏愛純色,偏愛黑色,但是……

場合不妥。

伊采明顯不悅道:“頭上再簪一朵白花可以過清明了。”

鐘以青意識到她可能有點生氣,悻悻把衣服挂了回去。

伊采刮了眉尾,用眉筆勾勒出一條纖長缱绻的線條,調和自己眉眼間天生帶的淩厲和濃烈。

鐘以青發表意見:“你這樣不好看。”

伊采:“你閉嘴。”

見對方長輩比見上司還要慎重一些,禮物是精心挑選的,人是精心打扮的。

鐘以青像個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整整一早晨。

伊采瞥了他一眼,故意道:“總之啊,就這一錘子買賣了,到底能不能成交,就看今天談的怎麽樣……”

鐘以青原本不鹹不淡的眼神終于變了:“一錘子買賣?”

伊采一邊換裙子一邊說:“今天和你父母的這次面談,或許可以直接決定我到底能不能接你回家,非常重要。”

她最後選了一條绛色的連衣裙,裙擺是蓬起來的紗。

有些人天生骨子裏帶刺兒,再溫婉的裝飾也是白瞎,伊采登上靴子,鐘以青已經在門口開着門等她了。

鐘以青:“我媽媽會很喜歡你的。”

伊采:“真的嗎?”

鐘以青:“我小的時候,她就很喜歡帶刺兒的女孩,提棍子追着男孩滿街逃的那種。”

伊采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人都走出很遠了,才恍惚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再一想到方才他那畫面感極強的形容,伊采氣樂了,左右瞅瞅順手就準備抄家夥,鐘以青拔腿就跑,兩個人笑鬧着奔到停車場。

鐘以青上車之前說:“婚紗我都準備好了,我們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最多過程瑣碎一點,慢慢磨,急不得。”

伊采歪着身子撐着車窗,小拇指抵在下巴上,嘀咕道:“婚紗你都準備好了?你是準備自己穿?”

鐘以青知道自己說不過理,便一聲也不吭。

既然聊到了這個話題,伊采看着他的側臉,忽然想到了他穿正裝的樣子。

她只見過那麽一次。

說實話,鐘以青并沒有長一張适合正裝的精英臉。從各人口味上,伊采心底最難忘也最眼饞的,永遠是他包裹在運動T下的肌肉線條,以及教科書般的黃金比例。

高、富、帥。

平凡人裏,只要占了其中任何一樣,都算是有可取之處了。

看着鐘以青,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中龍鳳。

伊采:“你猜我是什麽時候開始真正喜歡你的?”

鐘以青:“在你見到我的時候。”

伊采詫異一挑眉:“你怎麽知道?”

鐘以青:“太明顯了。”

如果說,在見面之前,伊采心裏做好了随時失去的準備,那麽在見面之後,她那執著的占有欲便一發不可收拾。

承認吧,該死的顏控。

伊采:“你知道自己帥嗎?”

鐘以青:“當然。”

伊采啐道:“臭屁。”

鐘以青:“那你知道自己美嗎?”

伊采頓了頓,矜持道:“我不醜。”

鐘以青微微一下,說:“所以我應該感謝父母給我的一身皮囊。”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全市最堵的一段路,只要城市不毀滅,随時随地都在堵,車轱辘以毫米為單位,走走停停。

伊采手開始不老實,摸上了他緊實的腹肌。

那是他人魚線的起始點,無論向上還是向下都很危險。

然而鐘以青的自制力非同一般,他身上仿佛有一個開關,他只要自己不打開,誰也別想撩動他一分一毫。

伊采拿着打火機在他身上打火,卻好似每一下都是啞火,只滿足了她自己。

鐘以青:“早知道這身皮囊是利器,我應該早點想辦法來見你的。”

伊采得不到回應,收回手,終于剖白心聲,說:“那三年不是沒有動心,只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撕開那次元壁而已。”

鐘以青:“哦——說到底還是不夠動心,在見到我這張臉之前。”

伊采:“在見到你之後,我曾試圖以另一種身份走進你的眼睛裏,可惜你那時候并不願意看我。”

鐘以青:“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一直一直都非常欣賞你。”

伊采:“僅限于欣賞而已。”

鐘以青:“是的。”

伊采:“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理性的人。”

若是不理性,掌不了權,也走不到這樣的高度。

鐘以青:“無關感性和理性,你要聽得見自己心裏的聲音。”

好不容易挪到紅綠燈前,恰好擋在他們面前的又是一個紅燈,十字路口周圍,是最繁華的步行街,廣場外牆上的屏幕正在轉播最新的財經新聞。

沒有聲音,只有字幕。

伊采本該注意不到的,可她偏偏瞥去了多餘的那一眼。

朱岷那張陰郁的臉有個一閃而過的特寫。

是國內某知名游戲公司正在和蘭亭工作室談合作。

蘭亭現在的情況能騙得過誰呢?

說的好聽是合作,直白一點,就是收購。

沒有哪個傻子會真心實意地去收購一家千瘡百孔的工作室。

必定有利可圖。

伊采望着那裏遲遲不說話。

鐘以青自然也注意到了。

副駕的車窗玻璃緩緩搖下,兩雙眼睛齊齊望向同一個方向。

鐘以青先移開目光,落到側鏡的映像上:“你的不甘心都寫在臉上了。”

伊采回望他:“別只說我,你的野心也是明明白白。”

蘭亭。

她想拿回它,而他想吞了它。

鐘以青:“所以,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真的确定放棄這個機會嗎?”

伊采沉默,“趁虛而入”的機會不是随時都有,錯過了便由不得後悔。

她說:“蘭亭內裏到底有多爛,我清楚,你也應該清楚。”她用着陳述的語氣,對上鐘以青極冷淡的目光,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無奈。

鐘以青也曾短暫的在蘭亭待過幾個月,雖然表面只是個甩手掌櫃吉祥物,但伊采不信他什麽都不知道。

伊采的精神問題很早之前就有端倪。

在尚且單純年少的時候,她親手締造的游戲,無數個日夜傾注心血,最終卻看着它潰爛到了根裏,無力阻攔。

她怎麽能不崩潰。

伊采覺得那糟透的日子折磨她那麽久,也該夠了。

他們忽然默契地沉默下來,一路安靜地到了酒店。

值此雙方見家長的喜大普奔關鍵時刻,他們內心居然正憂心忡忡的挂念完全不相幹的事情。

酒店套房的沙發寬大,他們一人占據一角,愁眉緊鎖。

鐘以青的父母花費心思打理好自己,興高采烈出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老兩口對視一眼,心下一個咯噔。

伊采餘光先發現門外的人,一秒坐直身體,緩緩綻開一個笑容,溫婉得無懈可擊。

鐘以青還靠在抱枕上,回神:“爸,媽。”

鐘母并沒有這個年齡阿姨們普遍的富态,她的身形仿佛還保持在盛年時的樣子,一身真絲裙子雖然寬松,但卻更顯風韻。

伊采柔柔地對她笑。

鐘母神情很是小心翼翼,給了她一個友好的回視,然後去瞄鐘以青。

鐘以青并不是非常有戾氣的長相,但偶爾嚴肅起來也很唬人。

他收拾神色。

鐘母走到沙發前,坐進兩人之間,靠近伊采:“好孩子,聽說你和咱們家小鐘是打游戲認識的?”

鐘以青還真是什麽都敢說,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是開明到了什麽程度,才能接受得了這種說辭。

伊采心裏想滾開了得水,沸騰了好幾秒,才斟酌開口:“是的,我和他是……非常奇妙的緣分。”說着,她拿出早就精心準備好的禮物。

此次見家長的過程,中規中矩,總而言之還算和諧,不枉伊采提前做了很細膩的心思。

可是問題還是出現了鐘以青的身上。

鐘母去廚房準備擺盤的時候,鐘以青溜達進去找水喝,鐘母一把揪住人不放:“你們是在網上認識的?”

鐘以青:“是啊,說過很多回了,您還問?”

鐘母把進口青芒切成大小均等的方塊,是強迫症看了都直呼舒服的刀工,鐘母嘆氣:“網戀不靠譜我早有耳聞,十個裏有九個都是騙子。”

鐘以青試圖解釋:“您想到哪兒去了,她不是……”

鐘母一刀狠狠拍在案上,目光犀利道:“我沒說她,我在說你。所以,是你把人騙回家的吧?!”

鐘以青:“……”

鐘母:“不然,人家姑娘年紀輕輕,學歷不低才貌不差,二十出頭的大好年華憑什麽隔着網線搭在一個素未相識的網友身上,傻麽?”

鐘母自有一番清晰的邏輯,鐘以青一時半會兒竟無可辯駁。

“別睜着眼睛裝無辜,我可不吃你這套……瞧瞧你們父子倆那一脈相傳的德行,你爹當年騙我的時候,也是端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好巧,伊采正好在此時來到廚房門外,把這句唠叨收進耳朵裏,不禁啞然失笑,果然知子莫若母。

鐘母聽到腳步聲回頭。

伊采幫忙端果盤:“叔叔阿姨很相愛。”

走出廚房,鐘母說:“他爸爸,當年也是用一句話套路了我五年。”

在客廳看書的鐘父忍不住了,擡頭瞪她們。

鐘母便強行裝作看不見。

一個人的婚姻是否美滿,用眼睛是能看出來的。

可能鐘爸爸覺得這件事情需要解釋一下,趁鐘母去烤點心的時候,放下書,把一杯色調濃郁的紅茶遞到伊采手裏:“他媽媽當年等了我五年。”

伊采立刻意識到這是一段“父母愛情”的故事,默默支棱起耳朵,用眼神示意自己有認真在聽。

鐘父:“我當年大學畢業之後,申請了出國讀書,我們那個年代,想要孩子有出息,是很贊成去國外留學的……臨走之前,我問他媽媽,願不願意等我三年,我回來娶她,她說願意。”

聽鐘父說話的腔調很好聽,從感官上令人很舒服,聽鐘以青說過,他爸爸是學法律出身,三十多歲時就成為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創始合夥人。

現在那家律師事務所就坐落在繁華的大上海,根紮進了行業內部,如同常青樹一樣,無論口碑還是地位,都無可動搖。

在這樣的人面前,年輕人多少都會有一些壓迫感。

但伊采沒有,因為這是在家裏,鐘父也沒有西裝革履,而是特意一身暗色調的純棉家居服迎客。

窗明幾淨,陽光正好,茶香四溢。

——“我一畢業就回來找她,得知的消息是,她已經在家裏的安排下,和一位門當戶對的男士談婚論嫁了。”

伊采:“是誤會嗎?”

鐘父:“是,我剛開始沒有找到她,便在樓下等,後來親眼看到有人送她回家,我不想貿然出現打擾她已經安穩的生活,于是我沒打招呼就離開了……就差那麽一句話,我們白白又蹉跎了兩年的時間。”

世上的美好,有時候一個小小的陰差陽錯可能就真的永遠錯過了。

伊采問:“那後來呢?”

後來的事,是聽鐘母說的。

鐘母比劃地很誇張:“家裏催婚急,我拒絕了很多相親,直到比我小三歲的表妹都結婚抱孩子了,我還單着,我終于忍不住親自跑去找他……你不知道,他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沒有人照顧,天天吃國外的快餐,脂肪,黃油,漢堡,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沒眼看,肚子都能塞下一個足球……”

午餐,是從外面請的廚師上門做的。

據說,鐘母年輕時做飯真的不好吃,所以才導致鐘父回國後,掉秤速度飛快,體重三個月下六十斤,才恢複了人模樣。

但那也只是據說而已。

伊采手裏提着鐘母給打包帶的蛋糕,用小勺子挖了一塊,甜甜的塞進嘴裏。

因為他們的愛情吃過苦,所以他們在對待子女時才格外開明。

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一輩子浸在柴米油鹽裏,太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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