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捉殲要成雙!~~ (42)

心裏其實很沒有安全感,而近日生病,頭一次覺得一家人爹娘都在的感覺很好,所以,他才格外的關心爹娘的感情,若非看出夏侯懿對窦雅采的動心,他是不會做那些事情的,若是他的父王真的對窦雅采薄情寡義的話,他一定頭也不回跟娘親離開,他只是比他娘親先看清了他父王的心罷了……

“沅兒,別哭了。”

夏侯懿有些心疼,攬了兒子在懷中,替他擦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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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最大痛之事

平生最大痛之事 生最大痛之事

夏侯沅心中一時傷感,又忍不住浮現淚光,他本不是愛哭的孩子,夏侯懿替他擦了眼淚,他複又笑起來:“父王,我不難受,今日聽見你們說出這些話來,我真的很高興,從一開始我就希望你們好好的,你們現在真的好好的了,我也就放心了。”

夏侯懿緊抿薄唇,他這個兒子與別人不同,性子跟他很像,處事風格也像,小小年紀就能顧慮到這些,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可能比他的地位還要高,如若他真的當了皇帝,這個嫡長子肯定是能做太子的,若他不幸命喪九泉,也要派人好好護着他離開,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沅兒,父王方才說,你娘是本王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當然你也是,但是你更是本王的骨血,若有話,你可以直說,咱們父子之間,沒有秘密。”

他憶起之前在骊城時,窦雅采與他說的那些話,她闖的禍,如今也到了該收拾的時候了。

從一開始,夏侯沅就表現出有心事的樣子,說什麽不相信別人的話,窦雅采是完全不知他心裏想些什麽的,而夏侯懿在之前與他的對視中,還有從夏侯沅這兩天的反常舉動中,隐約能夠猜到一些事情,這些事情只怕與他的那件事有關,所以,他才會說這樣的話。

夏侯沅如今熱已退去,大概心裏的話也藏不住了,到了該說的時候。

“父王,我之所以要問清楚,是因為我接下來所說的事情關系重大,我覺得如果父王跟娘親的感情沒有到生死相許的地步的話,說出來也是無用的,如今既然你們兩個是真心相許,再無芥蒂,那我也就能放心大膽的說了。”

窦雅采只覺得夏侯沅的态度奇怪的很,說了許久還說不到正題,忍不住催促道:“沅兒,你快些說罷,你真是要急死我了!”

“娘親不要着急,這事兒還真是急不得,聽我慢慢來說罷,”

夏侯沅望着窦雅采一笑,他在榻上站的累了,于是盤腿在被褥上坐下來,才望着夏侯懿道,“父王,除夕宴後,你與我們分開,你去了東宮,而我與娘親去了外祖父府上,娘親與我說她準備好了第三次逃跑,我不同意,與她吵了起來,這件事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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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二人情意相通,這些事父王應該是知道的,所以夏侯沅沒有細說,只是幽幽的望着夏侯懿。

夏侯懿似笑非笑的看了窦雅采一眼,微微挑了眉尾:“嗯,知道。”

“那她與我說,父王你不是什麽聖水國的大英雄,說您不知道我這麽喜歡,說她聽到父王你與人密謀,策劃要謀反,說您是亂臣賊子,根本不是什麽大英雄,這話,是真的麽?”

夏侯懿和悅一笑:“确有此事。”

“你娘她說的沒有錯,”頓了頓,續道,“本王确實籌謀十年之久了。”

“沅兒,你若是不接受也沒有關系,這期間的事情很複雜,許是你不能理解的。”

父子之間沒有秘密,他自然坦誠相告,何況他覺着,夏侯沅并非只是問問,他應當還是有下文的。

夏侯沅聽了這話卻是重重一嘆,幽幽的看了窦雅采一眼,微微垂了眼眸:“當夜,娘與我說了這些,我确實很受刺激,覺得一時接受不了,心裏很亂,只能賭氣一個人跑到小姨那裏,偏偏這些事不能跟小姨坦白,我就只說了自己因為你們的關系沒有進展而苦惱的事情,于是小姨便決定幫我,其實,除了娘親自個兒之外,旁人都能看出父王的心意的,所以,才有了後來生姜酒之事。”

“但是我心裏頭仍舊是不痛快,想不通父王的事情,心裏煩悶,便跟小姨說只怕娘親酒醒之後會找人算賬,不如出去躲幾天的好,一則若是娘親執意逃走,我不在,她也能按照原定計劃布置;二則,我也确實是想出門散散心去,打算心情平和了再回來,那時候,也實在不知如何面對父王和娘親。”

小小的人兒,訴說自己那時節的情形,語氣很是平緩,他一個人承受了那些事情,已經比尋常年紀的孩子知曉和懂得太多了,若是尋常孩子,大抵就只剩下哭鬧了,他還能思維清晰的想到不影響局面,還能繼續思考,實在是很了不起的。

夏侯懿沉沉的看着自己的兒子,薄唇緊抿,也不說話,窦雅采的神色卻不斷變換,時而憐惜時而溫柔時而心疼,她心裏如何想的,那臉上的表情就是如何的,但她也知道夏侯沅正說到關鍵處,便也一言不發的聽着,沒有插嘴。

“在梅城和小姨待了幾日,瞧了滿城的梅花,倒是玩的很是開心,心裏也漸漸開懷了些,只是沒想到,京侍衛竟帶了王府的人來帶我們回去,我這才知道父王你追娘親去了,從京侍衛口中簡短的了解了一下實情,我就回來了。”

夏侯沅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夏侯懿卻沉聲追問道:“回來之後,你做了什麽?”

他忽而有一種感覺,此刻兒子漆黑如墨的眼眸,仿若看透了他的人生,看透了他這麽多年所有的事情,看透了他的內心。

夏侯沅抿唇,幽幽的看着夏侯懿:“小姨和桑夫人走了之後,我便只剩下每日去上書房聽師傅講課伴着皇太孫讀書了,日子實在是閑得很,也無事可做,就拉着京侍衛做了一些事情,問了一些話,然後又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夏侯懿沉眉:“知道了什麽?”

夏侯沅不答反問道:“父王,你為什麽要謀反?是為報仇,為私心私利,為功名利祿,還是僅僅喜歡那種萬人之上的淩駕感?師傅說過的,凡人者,必有所圖,所圖皆為得利,每個人做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那父王的目的是什麽?”

夏侯懿眸光越發幽沉,一言不發的看着夏侯沅,每每提及此事,他一身清寒氣勢便會傾覆而出,整個人清冷以極,比那冬夜的雪還要冷上半分。

窦雅采在一旁卻是啧啧一嘆,沒想到啊沒想到,她死活問不出來的問題,如今倒換成了夏侯沅來問了,她在骊城時三番兩次的逼問夏侯懿,他要麽避而不答,要麽耍賴死活不肯說,要麽就是一副傷心清冷的模樣,不管哪種反應,都堵的她沒有辦法再開口。

如今兒子一問,他又是這樣的态度,顯然又是想要避過去,但是她總覺得兒子好像有辦法讓夏侯懿開口似的,兒子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不像她這樣心裏沒底胡亂發問的情形。

“懿,沅兒問你話呢,你倒是說話呀!”

她心頭竊笑,站在兒子這一邊,開口逼他了。15494013

“娘,父王十年前投軍,從小卒成就了如今的名位,你可知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夏侯沅突然不逼問夏侯懿了,轉而看着窦雅采,眸光幽深的很。

窦雅采一愣:“這個我怎麽知道啊……”

十年前她才十一歲啊,十一歲的時候,好像啥也不懂,那時夏侯懿還未名揚天下,她怎會知道他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何況後來想知道的時候,他又死活不肯說了……

夏侯沅卻微微一笑:“娘,父王謀反,皆是因為十年前的舊事,也就是因為那件事情,父王才會去投軍的,”夏侯沅慢慢斂了笑意,眸中含着幾分悲憫憐惜,轉頭看着夏侯懿,“父王,其實,事情我都知道了。”

夏侯懿沉默許久,道:“本王猜到了,你是找了京墨。”

“對,”夏侯沅抿唇,微微垂了眼眸,“那幾日,我始終想不通父王為何謀反,也覺得尋常理由用在父王身上似乎都不大合适,又想着父王派來梅城接我的是京侍衛,若不是親近可信的心腹之人,父王是不會派他來接我回去的,所以便裝作天真無知的樣子跟京侍衛聊天,套了他幾句話,才知道京侍衛跟着父王已經十五年了,十年前父王投軍就是帶着他去的,京侍衛這個人,嚴肅端正,可惜對小孩子沒有防備心,随意說了幾句,我便知他對父王你很是忠心,而且,你所有的事,他應該都知道,包括為何投軍,為何謀反。”

夏侯懿一嘆:“心思缜密,聰明靈活,不愧是本王的兒子。”

京墨與金梁一樣,都是他的生死兄弟,是當年一起拼殺出來的生死之交,十多年的交情,自然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夏侯沅說完這些,窦雅采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去找了京墨套話,才知道了前後因由的,可憐她整日在夏侯懿身邊,根本接觸不到他身邊的人,好不容易回來了,秘密還被兒子給探問出來了,倒是讓她省了心思,要不然,她真的打算不問等着夏侯懿自己說的,如今瞧見夏侯懿的樣子,這才知道,要不是夏侯沅機靈,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打算告訴別人這個秘密了。

夏侯沅沉了一張小臉:“父王,你還是不肯告訴娘親嗎?她将你愛逾性命一般看待,你在這世間只把她一人當做親人,為何不能吐露半點心聲呢?瞞着她,就是為了她好麽?”

窦雅采在一旁頻頻點頭,對呀對呀,兒子說的對極了!

夏侯懿一嘆,看了窦雅采一眼,神色慘然:“并非父王不肯說,實在是……實在是不敢提及,若是提起,總免不了心頭感傷,何況……”

侯心夏你擦。何況他已習慣了将此事深埋心底了……要這麽說出來,對他來說,不易。

而且,他未開口心便有些亂,根本不知如何措辭達意,畢竟是平生最大痛之事,提及傷情傷心。

“這樣啊……”

夏侯沅沉吟想了一會兒,抿唇道,“這樣也容易,父王不必開口,我自有法子可以讓娘親知道,父王也可以緩一緩,十年前的事情,雖慘烈無比,但是父王已經熬過來了,如今,再也不會像那樣了。”

言罷,只放了夏侯懿一人在那裏平緩思緒,他轉了小臉兒望着窦雅采道:“娘,我是替咱們問的,不然心裏頭總是疑惑,如今只有你不知道,但是你很快就知道了,你會明白的。”

頓了一下,他微微扯了唇瓣,清聲道,“為了這事兒,京侍衛到如今還躲着我走呢,那天我只套了幾句話而已,再問的深入些他便不肯說了,死活也不肯再說了,後來我沒了法子,只好拿了娘從前給我的一套銀針,趁他不備,紮了他幾針,他疼的厲害,只好帶我去了一個地方,取了一些東西給我,只是讓我自己看,也沒有說多少,他說,他在父王面前發過誓的,絕不會洩露出去,否則就死無葬身之地,但是我是父王的兒子,他覺得不該瞞着我,便帶我去讓我自己看,這也不算洩密了,我也能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夏侯沅想起自己當時行徑,臉頰還有些微紅,人家是鐵骨铮铮的漢子,他卻用了下三濫的手段逼人家就範,可是他打又打不過,套也套不出來,只能用這個法子了,京墨倒也沒有怪他,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怪異的很,然後躲着他,再也不輕易靠近他三步之內了,弄的他好似洪水猛獸一般可怕。

他說完了,便又站起來,從床榻上下來,走到床榻對面的書案前,小小的身子爬上紅木圈椅,在案上抱了半掌高的書卷過來,然後把書卷放在窦雅采面前,抿着唇望着窦雅采,那意思就好像在說,東西拿來了,可以看了。

窦雅采垂眸去看那些書卷,這不看也就罷了,一看之下,驚的幾乎連魂兒都沒了:“沅兒,這些都是刑部封印後的卷宗啊,你膽子也太大了,你堂而皇之拿回府裏來,不怕被人發現嗎?”

私下窺伺刑部封印卷宗,是要充軍的,夏侯沅做的這事,這罪都足夠拖出去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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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卷宗棋經案

封存卷宗棋經案 那卷宗之上,貼着刑部特有的金漆封條,那是最高級別的封存,代表着一旦封存,便是永生永世不得解開。

沒有皇上的手令,就連刑部尚書都沒有資格私下拆封這卷宗,若是有了手令,定要拆封的話,也要六部尚書都在,幾人見證之下,才能将這金漆封條打開,翻閱卷宗也必得皇上的手令,簡而言之,除了皇上,聖水國沒有人有資格去翻閱這些卷宗。

而如今,夏侯沅大喇喇的将這些卷宗抱回了瑞王府,還直接将這些卷宗擺在了她面前,細看之下,這些卷宗的金漆封條全都被人拆開了,不用問,一定是夏侯沅幹的好事。

“娘,你別嚷嚷啊,要是讓人聽見了,沒事也要出事了,”

夏侯沅倒是不以為意,一點也不緊張,小小的人兒又爬尚了床榻,盤腿坐下,“京侍衛帶着我偷入刑部,根本沒人發現,京侍衛的武功高的很,娘你不要擔心啦!這些卷宗都是單獨放在刑部密房中的,我們偷了鑰匙去開門,然後京侍衛便讓我自己看,那裏面的卷宗全都是貼着金漆封條的,根本是不許人進去的,就連差役也只能在門口轉一轉,所以就算這些卷宗都不見了,也沒人知道,何況我只拿了這一摞回來,更是無人知曉了,我在密房是看完了的,如今冒險拿回來,是要給娘你看的,等你看完了,咱們照舊封好,再放回去就是了。”卷宗也別宗。

窦雅采聽了,總歸是有些不放心,擡眸瞧了夏侯懿一眼,見他只是沉沉的坐在那裏,也不說話,微微擰眉,卷宗既然已經拿回來了,多說也是無益,她不如早些看完了,也好早些讓夏侯沅放回去,何況,她是真的很好奇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所以再不多說,只垂眸拿了面前最上面的一冊卷宗過來細看,只見金漆封條上隐約認得清幾個字——丙辰二十年七月十九江南棋經案封。

丙辰二十年,如今剛過年節,也是剛入丙辰三十一年,那麽,就是十年前的夏天啊……棋經案?

窦雅采那年十一歲,年紀不打算大,但是也不小了,不過她是窦泓韬養在深閨的女兒,知道什麽政事呢?不過識得幾本醫書罷了,窦泓韬五品太醫,被人尊稱一聲大人,但是也不過是替宮裏的貴人主子瞧病的,從不參與政事。15461810

被這封條勾起回憶,她恍惚記得,那年夏天父親好似總是愁眉不展,母親也不大安樂,恍惚聽見說是江南出事了,死了很多人,皇上煩心,後宮不樂,窦泓韬當差自然萬分謹慎,那時節因此而獲罪的人太多太多了,每個人都是步步驚心,戰戰兢兢的。

她年歲小,不知究竟是何事,只知道江南出事了,而過了幾個月之後,京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太平,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也就把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如今看到封條,勾起些許回憶,難道說,夏侯懿的事情,就跟十年前的江南出事有關麽?12Sk2。

她心中疑惑不減反增,也不說話,只抱着那卷宗,翻開來細看,便見那卷宗上,用蠅頭小楷寫着案情簡概,“江南泸州,富戶瑞麒,私制棋經,本無大事,然其收錄前朝亡帝棋局,于書中大加贊嘆,且仍沿用前朝年號,言辭于前朝亡帝大有惋惜之意,更有甚者,延攬江南一帶數十家富戶一同私制棋經,廣發于衆,并請江南才子數十人提序其上,無視聖上,藐視朝廷,犯有大不敬之罪,後經丞相親自審理,于五月初五,凡作序者,校閱者、刻書賣書藏書者,一律處死,數千人遭屠戮牽連,或充軍或抄家或流放或株連九族;瑞麒全族獲罪俱都處斬,瑞麒淩遲處死,其妻盧氏吞金自盡,其子餓死而後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經此一案,牽連數萬人,江南自此棋業凋零,富戶所剩無幾,棋經被毀,于七月結案,丞相親書封條在此……”

窦雅采看到這裏,已是心潮澎湃,無法繼續了,只覺得眼前皆是血雨腥風迎面撲來,臉上早已沁出熱汗來,剩下的略略掃了一眼,皆是些歌功頌德的話,褒揚朝廷貶低前朝的話,不看也罷。

夏侯沅一直看着窦雅采的神色,見她不再看卷宗,掩卷沉思的模樣,眸光冷冽,幾乎凝結成了雪色,便低低的道:“娘,十年前這一樁棋經案轟動了整個聖水國,皇上震怒,下令嚴查,這出面嚴查的就是當今的丞相,江南生事,不少人趁機渾水摸魚,也有不少無辜的人被羅織罪名,冤枉受死的不下千人,其中不會下棋的人就有三四百人,都不過是公報私仇,借機尋釁罷了。那時候,很慘烈……”

他一個小孩子,說起這些,心情更是沉重,自小在窦雅采身邊長大,即便比同齡人聰明伶俐,但是也是沒有見過世間黑暗的,好不容易接受了父王不是大英雄,而是籌劃謀反的亂臣賊子這個事實,接下來也不過是想了解一下自個兒的父王為何離經叛道要去謀反,卻套問不出話來,逼的緊了,京墨竟帶着他去闖了刑部密房,親眼看見了那些卷宗,這樣腥風血雨的事情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怎麽受得了?

他看了卷宗回來,整整兩天沒有說話,只是望着那卷宗出神,發呆,這樣的事情即便不是發生在他身上,那也是難以接受難以理解的,他只覺得世界崩塌了的感覺,他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再建立一個新的出來,等他再次開口說話時,眸中沉穩更甚,那一點點年幼的稚氣,早就蕩然無存了,仿若一瞬間,長大了七八歲的樣子,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甚至還有了閱盡世事的滄桑。

窦雅采默了半晌,才道:“這樁案子的實情,究竟是怎樣的?”

雖沒擡頭,但是她這話是對着夏侯懿說的。

她不是傻子,刑部卷宗所記錄的案情,都是要給朝廷看的,更別說這樣金漆封條的卷宗了,大案由朝中重臣審理,結案之後,那是一定要呈給皇上閱覽的,皇上看的滿意了,才能下旨封存起來,放在刑部密房之中永不示人。

既然是給皇上看的,那自然是拼盡全力的诋毀犯案之人,過錯自然也是犯案之人的,朝廷什麽都是對的,朝廷什麽都沒有做錯,犯案之人才是罪大惡極罪不可赦,就該全部處死,以儆效尤,以逞朝廷之威風。

結案陳詞,還要歌頌皇上的功德,要歌頌如今是太平盛世,皇上英明,十惡不赦之人已經處死,從此百姓可以安享太平,這些都是托了皇上的鴻福。

可是,說這些有何用處?百姓的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于皇上什麽相幹?

若是真的賢德聖明,又何須如此熱衷表面文章?

所以,這卷宗上所寫之事,她認定其中有內情,如若不然,夏侯懿也不會想要謀反,總不能就聽信這卷宗上的一面之詞吧?

“懿,江南富戶瑞麒,是你什麽人?”

這樁案子既然跟夏侯懿有關,而棋經案又屠戮牽連數萬人,冤死枉死的不計其數,夏侯懿自然是受害者之一,他處心積慮的想要謀反,想要上官家覆滅,他一定是瑞麒的什麽親人吧?

夏侯懿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繡着團花的被褥,一直聽着夏侯沅和窦雅采的對話,整個人猶如入定一般,但那一身清冷氣勢,即便屋中攏着地龍,但還是讓靠近他的兩個人都從心底生出了一股涼意,特別是窦雅采問了那句話之後,夏侯懿驟然擡眸望着她,那一眼,直入人心,涼的比冰雪入心還要冷。

“瑞麒是我爹,盧氏是我娘親,我就是那個卷宗所記餓死後葬于火海的瑞家獨子。”

夏侯懿這話一出,驚的窦雅采張大了嘴巴,震驚之後,眸中浮現濃厚的心疼,難怪啊難怪啊……

殺父滅母之仇,不是比海深麽?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她雖然不曾經歷過,但是她感同身受,難怪他不願提及,屢次三番,哀恸憂傷,那是他心上的傷口,只要一天大仇未報,未能使得上官家覆滅,他只怕終其一生,那傷口都在流血。

夏侯懿如今眸色清冷,好似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夏天,看着窦雅采和夏侯沅的神色也是清冷寡淡:“瑞家是江南富戶,祖上曾做官,家中殷實,不愁吃穿,到了我祖父這一輩,瑞家無人做官,只改做了生意了,泸州城中有十幾家商鋪,即便是坐在家中什麽事都不做,也有銀錢進賬,祖父祖母生有三子二女,我爹爹排行最小,最受衆人疼愛,他自小聰明伶俐,學什麽都比旁人快,後來長大了,兩個兄長陸續娶妻生子,兩個姐姐遠嫁外省,雖然見不到面,但是生活很好,祖父祖母便與我爹爹住在一起。”

“爹爹猶擅琴棋書畫,棋藝最佳,最喜與人對弈,有時候一下便是一整天,連吃飯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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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成書禍難藏

棋局成書禍難藏 夏侯懿淡淡的話語在內室中回蕩,仿若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但是細聽,是能夠聽出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壓制的厲害的顫意。

“後來祖父祖母去世,爹爹娶妻生子,他承接了那些商鋪做了東家,我娘亦是泸州富戶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亦是泸州有名的才女,爹爹在我五歲的時候,開了一家棋社,專門供風雅之人來下棋,我小時耳濡目染,自然也是精通書畫琴棋,十歲的時候,棋藝已在泸州出類拔萃,很多老先生都下不過我,爹爹很為我驕傲,家裏幾個堂兄妹姐弟裏,我是拔尖的,那時候,我們瑞家在泸州,可謂是風頭極盛,再加上我爹爹性情開朗,喜歡結交朋友,所以我家天天都很熱鬧,人來人往的但行風雅之事。”

說起家中從前的和美日子,夏侯懿眸中有些微亮光,那是怎樣的日子啊,每天都很開心,無憂無慮的生活,他那時天真的以為,一切都會一直那樣美好快樂下去……

窦雅采一嘆,難怪他會畫畫,在骊城幽湖送她的那個花燈,她本以為是剪紙而已,沒想到卻是他畫的,那些畫卷真的很精致的,她當時問他,他還只說琴棋書畫略懂而已,如今說起家世,原來是出自江南富戶書香門第,難怪他身上總會流露出貴公子的氣息,只是常年行軍打仗被那些沉斂威嚴氣勢給遮掩住了,而後便總是那般神秘高貴不可捉摸,倒是将那一抹溫潤的江南氣質給收斂了。

“我十三歲的時候,爹爹便起了自己編撰一本棋經的心思,那時他在江南已經小有名氣了,許多人都很贊成他的這個決定,都決意要幫他,所以,爹爹閉門潛心研究歷朝歷代的經典棋局,擇其優者錄入期間,棋社便交由他的那些朋友打理,他除了收錄本朝棋局之外,還收錄的不少前朝士子間對弈的棋局,最多的要數前朝亡國皇帝崈帝的棋局,共有十三四個之多。”

夏侯懿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眸中稍稍有了些暖意,看着窦雅采道:“你可知前朝崈帝之事?”15494045

“我知道。”

窦雅采點點頭,史書雜記,她多讀過一些,再者坊間趣談,她自然也聽過,崈帝轶事,她也知曉一二。

前朝慕容家,執掌聖水國二百餘年,前期百業興旺百姓安居,然而凡事必有盛極而衰,慕容家亡國時,就亡在這個崈帝身上。

崈帝慕容路,容姿絕美,善歌舞,擅工筆美人,尤其精于棋道,滿朝文武大臣,沒有一個能下的過他的,這也并非是大臣們萎縮怕事不敢拿出真本事來,而是真的贏不了崈帝,因為崈帝每贏一局棋都要讓人把棋局繪制下來供人玩賞,流傳到宮外,衆人便都漸漸傳揚開來,這崈帝是個棋癡。

他只對棋道有興趣,性驕奢,喜浮圖,不恤政事,朝中政事皆被殲佞小人所把持,皇帝不管事,殲臣當道,自然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後來朝中武将起事,自立為帝,将慕容路斬于宮中,傳說當時被斬首的時候,慕容路還在跟人下棋呢。

而這個起事造/反的武将,就是上官家的人,也就是聖水國的開國皇帝,聖祖皇帝,如今到了上官桀這一代,上官家已歷三朝,本就是盛極的樣子,卻只有那朝中有遠見者,才能看到上官家暗藏的堪憂未來。

不論太子即位還是四皇子即位,這上官家的江山,只怕沒有慕容家的長久。侯淡夏厲他。

窦雅采想到這裏,心口一沉,當年慕容家是被上官家起事奪了江山,可見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雖說過了三代,史書工筆也不被允許再提及當年上官家起兵謀反的事情,若是沒了辦法必須得提及,也是說人家慕容路多麽多麽窮兇極惡,官逼民反,因此才不得不反,而如今,夏侯懿所行之事,與上官家何其相似,這可真是報應,上官桀只怕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先祖從別人手裏奪來的江山,轉眼也要被旁人奪了去。

窦雅采略撿重要的說了一說,夏侯懿點點頭,抿唇緩緩的道:“你說的都不錯,但我爹是喜棋之人,他對朝堂政事歷來都是無心參與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不去考取功名而是閑在家中做些他喜歡做的事情,他只是喜歡研究崈帝的棋藝,畢竟崈帝是前朝亡帝,他的棋局收攬不易,我爹好不容易得了,自然不願意私自分享,便決意錄入書中,每一局棋,我爹都附有評注,兼有心得在眉批處,崈帝的棋局他自然是寫的最多最全的,他也是太過忘情,字裏行間總是不自禁流露出惋惜之情,但是惋惜的只是崈帝的才華,并非思慕前朝,而沿用前朝年號,也不過是因為那棋局出自前朝崈帝之手,如何沿用本朝年號?未免也太矯情了些。”

“于是棋經成書,流傳在泸州,然後就被人告發了?”

窦雅采抿唇,這卷宗案情概要上寫的清楚,江南富戶瑞麒私制棋經,本無大事,都是因為收錄了前朝亡帝的棋局,這才釀成了禍患的,又或者說,那些人就是以這個借口,才将瑞麒全族抓了去滅族的?

夏侯懿沉默許久,似是在回憶舊事,心緒難平,待再開口時,聲音已然嘶啞,眸光更冷:“棋經成書,并非我爹一人之勞,我爹不過是個編撰的,想要成書,哪有那麽容易?當時富戶鄉紳名流才子,全都參與了後來的刻書,确實如那卷宗上所言,延攬江南一帶數十家富戶一同私制棋經,廣發于衆,并請江南才子數十人提序,但無視聖上,藐視朝廷,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前朝慕容家得天下之時,也未曾禁言不許人提及隆慶朝的事,這天下更替本屬尋常之事,帝王總有老去時,唯有百姓常居安,棋經不過只是收錄幾句崈帝棋局罷了,竟釀成如此禍事,朝中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難道不許史書提及,就連百姓之口,也要一并封了麽?千秋萬載,他上官家能坐穩一輩子的帝位,能永遠執掌朝政?封的住今世,日後,總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窦雅采聽的憤然,忍不住皺眉說了幾句,一本棋經而已,若非有心人大加利用,怎會鬧成這樣?

她微微眯了眼眸,眼底也皆是冷意,只是瞧着那卷宗上蠅頭小楷的字,‘後經丞相親自審理……丞相親書封條在此……’,她心頭一冷,吳佑添與此事有關,他當年,是不是跟瑞家有仇,所以才會借機興此大獄?

不然,朝中重臣何至于跑到江南來督辦這樁案子,無視聖上,藐視朝廷,這話可大可小,簡直如信手拈來一般,根本就是他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棋經收錄前朝亡帝的棋局,這案子,難道泸州的封疆大吏,管不得嗎?

最多,也就是打一頓板子,全家充軍罷了,何至于要滅族,又何至于牽連江南數萬人?

可是,她轉念又是一想,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江南,能有什麽深仇大恨?

夏侯懿聽她憤憤不已,原本冷凝着眸光的,見她如此,眼底總算是有了一絲笑意,只是想到後來的事,還是笑不出來了,放在被褥下的手握緊了拳頭,指節青白,心頭卻仍是在壓抑隐忍,當初撕心裂肺的痛早已淡了,如今提及,只不過是舊傷口再被撕開,鮮血淋漓之時,他也只是隐隐作痛,痛不可擋,他只能自我抒懷。

“棋經成書,前兩年倒也相安無事,只是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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