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捉蟲)

“蘭崽,穿到六名主要角色的結局全部缺失的不穩定空間做任務,是什麽體驗?”

“謝邀,人已到0846號空間,金手指開出來了個廢柴技能,我将在這個別人都沒有金手指的世界,擁有查看他人金手指的能力喲!順便着地時間還比劇情點早了六年,預備期挺長,便于我做好準備,接受命運的毒打呢。真是好貼心……”

舒蘭與發出這條消息之後,公司“0846應對組”通訊群裏頓時刷了屏。“哈哈哈”與表情包飛速劃過屏幕,可那麽多發言,總結下來也不過兩點——

“你好慘但你一定沒問題的。”

“幸好這次的任務不是我做。”

在場諸君,都不是什麽好人!

舒蘭與眼見通訊器被突然到來的大量信息卡死,接着彈出了掉線提示框,憤憤地按掉了開關。

通訊器的屏幕熄滅之後,就變成一把平平無奇的木制梳子。她将梳子放在面前的妝奁邊,一點兒都不違和。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大部分人看同事被艱難任務砸到頭,并不會生出兔死狐悲的憐憫,反倒會産生劫後餘生的慶幸……

做有難度的工作才有趣,看別人做有難度的工作,就更有趣了,不是嗎?

作為穿越公司的成員,在遇到某個商用穿越時空的角色數據丢失之類的問題時,自己穿進這個空間,引導角色補全數據,本就是一件駕輕就熟的工作,挺簡單的。

簡單到從沒有聽說有誰失敗過,因此也無人确定引導失敗的結果。

理論上說,人工穿越引導已經是挽救虛拟時空的最後一步了。如果這樣也不成,這個空間會徹底崩潰,停留在這裏無法被接應回去的人,可能也會遇到風險。

但“可能”“風險”這樣的詞語,本身就包含着“誰也不知道确切答案”的暗示。

是而大家就都忽略了它,穿越公司雖然會按照安全生産指引,給每個穿越引導人員配發一個一鍵返回按鈕,但至少舒蘭與從沒聽說過,誰會用到這玩意兒的。

就在她面前妝奁第三格,隐匿于此的那顆紅色按鈕還在閃光。舒蘭與打開妝奁掃了一眼,翻了翻裏頭的首飾、散碎銀子和幾張尚宮局發的銀單,便毫無感情地把小抽屜推了回去,她得抓緊時間檢查自己此刻身處的環境。

穿過來時原身正坐在鏡前梳妝,因此舒蘭與最先看到的也是鏡中人的容顏。這讓她實在有些驚詫——原身居然還是個明麗大氣的漂亮女人!

這跟她寫的設定好像不大搭得上啊。

她明明記得,原身是公主身邊嬷嬷級別的女官,而這種角色難道不該擁有一些贅肉和皺紋嗎?

可現在她竟然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美豔姐姐!這……舒蘭與忍不住啧了兩下舌頭。

她這角色名喚尚婉儀,是女配峄城公主的狗腿子。主要事跡是跟着公主出宮立府後變着法兒折騰驸馬楊英韶心愛的女主——彼時還是小婢女的蘇流光,并最終導致蘇流光黑化反殺。

她就是女主前期遇到的又蠢又毒小BOSS,在每一個宮鬥和宅鬥的場合裏都會出現的那種。

但在這個時空的設定裏,她與常見的單純賤貨不大一樣:她沒把自己搞死,但把主子峄城公主給坑死了……

這種劇情要是放在一個容嬷嬷臉的人身上,只怕人人都要罵她。但面對鏡子裏這張臉,舒蘭與自己都有點罵不出口。

傻瓜瘋批美人和又毒又賤的蠢貨,從畫面上看都不是一回事。

即使她瘋是真的瘋:那蘇流光跟驸馬爺完全沒有逾矩關系,只不過是少年心頭碰不得的一泓白月光。她非得撺掇公主把人家當成情敵,從驸馬家裏挖到公主府裏,天天磋磨,把人往死裏坑,硬生生把女主從路人變成了敵人。

傻也是真的傻:姑且不論她那些拎不清的操作,單說她本是秦皇後入宮前的貼身婢女,同甘共苦的那種,跟着進宮十年多,居然還只是個一等宮女,連個女官都沒混上,便可知曉她平日做事的能耐了。

那時候跟她一起進宮、情形差不離的小姐妹崔姣儀,如今都已經是尚宮局的五品女官了!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然而尚婉儀卻是有一點好:她不嫉妒崔姣儀,對自己的“朋友”,她還是很親善的。也正是因這一點好處,她心态平穩得很,沒把自己委屈出個毛病來。

能力水平差得太多,有什麽好不服氣的?人家崔姣儀做什麽事情都妥帖,不比尚婉儀這個笨蛋,能認錯進宮的命婦,能認錯赴宴的皇子,能把皇後娘娘賞給張美人的如意送給同居一宮的胡美人,還能把柔然的使節和樓蘭的使節搞混……

笨得簡直心酸。

這都是在她的人設中沒有說明的問題,想必是生成系統時自動補全的,舒蘭與也是接收了原身的記憶,才曉得自己竟要飾演一只彩筆。

扮傻子,其實也沒比裝聰明容易多少。聰明人不可能一直聰明,偶爾傻一下,大家也覺得很是正常,可傻子若時不時聰明一下,便很容易叫人懷疑。

若是直接穿越到六年後,成為給公主做女官的尚婉儀倒還好說。她有了地位,又得公主信重,自然是獨住一房,很不必擔心被舍友看出蹊跷來。可此刻她還是個宮女,住在普通宮女的制式宿舍,那便不得不考慮一下舍友的問題。

不僅不能讓舍友看出她突然聰明了,還得從舍友嘴裏套點兒話出來。

比如,除卻是皇後的舊人這一層關系之外,尚婉儀到底還有什麽本事,能讓皇後選她去服侍自己唯一的女兒?

皇後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尚婉儀是不堪大用的。之所以還是提拔了她,一定是有什麽她沒有掌握的消息,對她的前程卻大有影響的。

如今室友大約是出去當值了,并不在房中。那一床的被褥已經整理好了,衣箱扣着,妝奁合攏——對方要麽是個出門前會整理好所有東西的整潔人物,要麽便是和尚婉儀不那麽親熟,因此還保持着這種陌生的體面。撈撈記憶,前一種可能大約是更大些。

尚婉儀本人的記憶中,舍友殷娥儀沒有“好朋友”标簽,相反,想到她就會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煩惡。

她正想到這一層,便聽得身後原本關閉的房門外,傳來一只鹦鹉的鳥聲鳥氣的叫喚:“阿姣!阿姣!阿婉又在偷懶啦,又在偷懶啦!”

接着便是“吱呀”一聲門響,有人在她身後道:“阿婉,你又在做什麽啊?”

她回過頭,便見到一個青衫雪裙的女官笑眯眯站在門口,手中還拎着一只食盒。

對照一下原身的記憶,那正是崔姣儀。

所以門口那鹦鹉,是養來當門鈴用的?

舒蘭與一時沒接上話,崔姣儀卻是自顧笑起來:“又叫我捉住了,在這裏發什麽呆呢?”

“發發呆罷了,發呆的時候能想什麽呢……”她随口敷衍。

崔姣儀卻像是想到了什麽,眉一皺,一步邁進門來,食盒“啪”一聲撂在案子上,一雙眼盯住她:“這是怎麽的?那個賤人又給你氣受了?”

賤人?殷娥儀?

舒蘭與下意識地要搖頭,卻見崔姣儀的神色已然憤憤,自顧自罵起來:“什麽人啊!不就是得了點兒賞賜麽,至于将東西都鎖起來嗎?這敢是防賊呢?”

舒蘭與一怔,随着她目光去看,果然發現殷娥儀的妝奁上鎖着一只跟杏子一樣大小的銅鎖。

這種銅鎖,若有人想撬,用銅絲捅幾下也就開了,可是給妝奁上鎖,本就是一種提防的态度。

她不是什麽心胸寬大的人,發現這一點後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來。而崔姣儀更是冷笑一聲,道:“真是有趣,分明還是皇後娘娘椒房殿的人,卻拿着外頭的首飾頭面顯擺,好生有面子呢。”

舒蘭與覺得有八卦,随口問道:“什麽外頭的首飾頭面?”

“東宮的。”崔姣儀道,“你沒發現麽?罷了罷了,你這眼拙的笨蛋呀,我前幾天才聽绫儀說過,這姓殷的不知從哪兒弄了根全由珠子攢的簪子,天天戴在頭上顯擺。”

“那簪子是東宮的?”

“可不是麽,我找了司珍局的冊子,一翻就瞧到了。是前些日子皇後娘娘給兩個太子良娣各賞了一支的,也不知道是從誰手裏流出來,竟回了椒房殿,落在個宮婢手上——也是娘娘不曾見過這些個沒見過正主子的東西,否則就憑這根簪子,好叫她和她那東宮裏的撐腰一道領罰呢。”崔姣儀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真是膽大妄為,東宮的人是能和後宮宮女太監交游的麽?不知死活的東西。”

舒蘭與便笑:“你這麽憤怒,怎不告訴娘娘去?”

“我說就不像話了,倒像是我盯着太子殿下那邊想挑個錯兒似的。咱們不是一條繩兒上的螞蚱麽?親不親近的,總不能給對面挖坑。也就是這東西,”崔姣儀指指殷娥儀的用具,道,“心裏沒個輕重,非要顯擺什麽呢?咱們是盯着一個珠簪兒,丢了分寸的人麽?還鎖着妝奁,小家子氣……”

舒蘭與一笑:“哎呀,若不是你指點,我也注意不到這些個。她若是想鎖個箱子便叫我難受,倒真是好眉眼做給瞎子看了。”

“你在變笨這件事上,總有無限前程的。”崔姣儀頭疼地用手指關節敲敲太陽穴,“照你這麽下去,可怎麽是好。娘娘要提你做女官,你就這麽個心竅嗎……那萃英宮的皇子們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你跟着公主殿下過去,得長點兒心眼啊!”

舒蘭與一怔,心道難道自己穿得這麽是時候,原身這就要去給公主做女官了?

既然要做女官,可不可以不跟小氣鬼住一起了?雖然她自己仍未接觸過殷娥儀,但不管殷娥儀是不是好人,總之與原身關系不睦。而舒蘭與根本也懶得耗費心思向一個配中配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她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這……真要到了那時候,我自然不能這麽心大下去。”她嗫嚅道。

“我就怕你一向心大,彼時改不過來呢。”崔姣儀卻道,正要再說什麽,突然止住了動作,還悄悄“噓”了一下。

便在此刻,鹦鹉門鈴再次叫了起來:“阿娥,我好餓啊,好餓啊!”

殷娥儀回來了?舒蘭與還沒說什麽,便見崔姣儀吐出一句“煩死人”,秒換了一副戲精即将搞事的表情。

她矯情的笑容也帶起來了,脖子也揚起來了,腰板兒都直起來了,還清了清嗓子,大約是打算捏着音兒說話。全是一副要把交談對象惡心死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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