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相比與內宮完全隔離開的萃英宮,去東宮的路近得多了。

公主甚至在路上便笑道:“便是陳嬷嬷好了之後還要跟着我來,也不會過于辛苦病倒了吧?”

舒蘭與頂着昨兒失眠留下的一雙熊貓眼,神思渙散地點了點頭:“東宮是挺近的。”

能不近麽?窮鬼大燕,修不起那麽多宮閣,就在後宮裏頭隔了一片劃給太子和他的妃妾們,而東宮屬官和辦事機構全被丢到了外頭,入宮還要憑腰牌受查驗。

太子身邊的人,便是想要些特殊的飯食,都比宮妃們麻煩些——絕沒有像宮中一樣,派個宮女太監去膳房說一句便妥了那樣便利,她們得先派人出去,到東宮膳房點了菜,等得了再送入宮中。

雖然距離不遠,但進出宮門,都要請太子妃用印的。

皇後曾笑道這規矩極便利太子妃管轄嫔妾們,但太子到底是皇帝的親兒子,若是他極寵的人想要這個那個,派人去尚宮局說一聲,往往也就得了。

算下來,從內宮到東宮的路上,倒是向來都有不少人往來,頗為熱鬧。

宮中大多數人,都不曾聽說公主要去東宮念書的事情,見這一行人來,倒是多有訝異,事後少不得要打聽詢問。于是,公主剛剛去讀書沒多久,課還沒有下,幾位身份高些的妃嫔便都曉得了此事——公主居然不必在萃英宮裏讀書了,她要去太子的東宮書院!

膝下無子的,兒郎尚幼的,便動了心思,眼瞧皇帝這是要讓太子和繼後母女多親近,想來他對雙方都滿意得很,自己很該更好地抱大腿了。

而覺得自家兒子頗有一争太子寶位希望的妃嫔,卻都紛紛将保養精良的長指甲掐進了肉裏去——憑什麽公主一個女孩兒能去東宮讀書,而她們生下的兒子,卻只能在萃英宮接受次一等的教育?便是傻子也知道,皇帝對嫡長子的教育無比上心,即便不說東宮的師傅們是否會講些精深的治國之術權謀之道,單是文采本事,便比她們兒子的師傅好不少來。

若是從沒有別人能去東宮,她們也便認了,可憑什麽公主去得,她們的兒子去不得?天家重嫡庶無可厚非,然則嫡庶之上到底有男女之別,她們的兒子亦是皇子,為何要生受了這般委屈!然而為娘的既是宮妃,便是得了三個膽子,也不敢去挑戰如今聖眷正隆的皇後,只能滿腔恨意往肚裏咽了。

身處事件核心的峄城公主卻全然不知,她只是歡喜——在東宮讀書,果然比在萃英宮和別的兄弟們一起好多了!

太子派了幾位很和藹的師傅專門教她,她讀書,原本是皇後親自指點的,進度比萃英宮同齡的兄弟們快了許多,在萃英宮聽課時常覺得沒意思,出于給師傅們一點兒顏面的好意,方才沒有當衆打瞌睡。可在東宮書院這邊,她學到哪兒,師傅們便講到哪兒,進度與內容都合她心意。

這麽的,一天課上下來,峄城公主便歡悅振奮地跟師傅們告別,接着又要去謝太子哥哥。遇到的東宮宮人卻道:“太子殿下在演武場上習箭,殿下不妨先坐下來,用些茶水糕點,待太子回來,再告別也不遲。”

可她聽得“演武場”三字,便是眼睛一亮,驚喜道:“哥哥在練箭麽?我想去瞧瞧!你帶我去看看,好吧?”

那宮人聞言自然答應——講道理,能對着峄城公主這種漂亮孩子的要求還無動于衷的人,實在不多見。更況她能在書院這邊服侍,自然也是得了太子單獨囑咐的,忙不疊答應下來,便當先帶着路往演武場走。峄城公主歡歡喜喜地跟着她去,舒蘭與急忙帶着宮人們尾随而行,卻是不露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倘若公主答應等太子回來,她就會出言提醒公主,時間不早了,該回椒房殿了,或許還是提前去演武場上跟太子殿下道別比較好。

但公主自己提出來,她便既省了一份戲,又能自然而然地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了——說不定,公主也是想見他,才如此歡喜的。

那是原設定裏的驸馬,永寧侯府的世子,楊英韶。

他本就是個在能力樹上只點了顏值和武力的人,如今又是十四歲的半大少年,當然不會是以幕僚或是官員的身份在東宮中做事,想來想去,也只能是憑借出身名門這麽一個優點,給儲君當一個裝點門面的侍衛。

永寧侯府算是皇後的半個娘家,皇帝若是想叫後宮和睦,很該上點兒心,維護繼後與太子的關系。他之所以能答應讓後妻生的女兒跟前妻的兒子混,不就是圖的這個麽?從這個思路考慮,給永寧侯府和東宮牽線,也是正常操作。

綜上所述,如果今天能在東宮裏見到楊英韶的話,他最可能在演武場。

宮人引他們到得演武場的那一刻,太子正在衆人簇擁下開弓放箭。他站得身姿如松,那弓弦一響,箭矢激射而出,正中靶心,公主便拍起手叫好:“哥哥好一手神箭!”

單箭中靶是否能算作神箭姑且不論,但她在東宮這樣說,從者自然是接連叫好的,一時場上歡樂熱鬧。

唯獨舒蘭與一個人臉上的神情猙獰,融合了驚恐、憤怒和不知所措,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太子身邊的少年。

即便那人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尚未轉身,她也能在人叢之中一眼認出他來,那是楊英韶,決計沒有任何差錯。

因為此間唯有他一人,頭頂帶着一行閃金光的字兒——那光芒叫舒蘭與甚覺刺眼。

他抽到的,居然是個五星金手指嗎?!

舒蘭與的心像是被塞進了鹹菜缸子裏,而當他含笑沖着她們走過來,使她看清那行字的時候,她就只能深吸一口氣,試圖壓制她那沸騰的祖安魂。

被祖安的對象,是給本時空亂發金手指的蠢貨同僚——給峄城公主配個夢到未來的功能已經很作弊了,但舒蘭與好歹能用“夢境不一定成真”為由,在她面前盡力搪塞。可是,楊英韶抽到了“重生:重來一次,或許能彌補難言的痛楚”,這又是喵喵的幾個意思?

哪怕給他個空間,給他個系統,給他錦鯉命,或是給點兒随便別的什麽,她都還能接受,可偏偏是重生。

偏偏是重生!

在原本的人設中,楊英韶已經死得很晚了,比他的死亡更晚發生的劇情,只有尚鹿鳴帶走舒蘭與、葉清瞻自殺和燕國滅國。讓這麽一個人重生,差不多是把原設定全部劇透掉了。

楊英韶本該癡迷遲早會跟着別人跑掉的蘇流光,為此不惜冒險殺害峄城公主。當毅親王登基,冊封蘇流光做皇後之時,他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打算一死以謝公主。然而偏生趕上梁軍大兵壓境,他決心死戰報國,可在他在城外血戰之時,因蘇流光之事懷恨在心的皇帝,卻聽信讒言殺了他全家人,連不滿十歲的幼妹都未曾幸免,此後更是斷了他的糧草援軍,他拼盡全力只能慘勝,之後也只能殉國,再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這種命運,經歷一次已經夠慘的了。即便原設定裏的楊英韶,是個有顏值缺腦子的戰将,但他并不是個弱智啊。在如此憾痛的前一世之後,他怎麽可能還老在幾條路裏找摔得最慘的那條走?

即便舒蘭與使勁忽悠,他也不會再幹這些顯然是作死的事兒了,這麽重要的配角不配合,舒蘭與還搞什麽任務?

在此刻氣氛和樂的演武場上,舒蘭與不敢表現出不高興,只能低下頭,一邊調動畢生演技,咬着嘴唇假裝自己面含微笑,一邊暗下決心——等一會兒就要跟公司聯系一下!

公司那邊若是能确定,只要人物的結局不變,過程可以改,那她還有掙紮的餘地。可若是連劇情經過都還得按原設定來,那她就放棄任務,炸掉時空,自己回去,把救援方案甩到安全組組長臉上去。

誰愛來平事兒就讓誰來吧,她不要再跟重生的男配、預知的女配打交道了!

所幸場上貴人甚多,別人并不會注意到一個女官的微表情。此刻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子身上,他将手中雕弓放下,望着跑來的公主,含笑道:“仙娘今日的課上得……還不錯?孤瞧着你很歡喜的樣子。”

“先生們都很好,多謝哥哥費心啦!”峄城公主笑得像花兒似的,“表兄也在這裏呀,你們在習武嗎?我能看一會兒嗎?”

太子将目光移向立在身邊的少年,見他微微低下頭去,臉上便顯出一個極輕的微笑來:“自然無妨——來人,給公主設座備傘!”

“哥哥,我哪裏就那麽嬌氣了!”公主笑道。

“非是嬌不嬌氣——仙娘是女兒家,肌膚細嫩,受不得這赤日炎炎的。若是曬黑了,可就不如現在玉雪可愛了。”他應,聲音溫柔得很。

公主癟了癟嘴,道:“可是□□日在太陽底下曬着,也未見肌膚粗黑啊。”

“孤……許是有些特殊?”太子一時語塞,笑道,“你回去問父皇,孤小時候是黑的,也就是這些年,不知是什麽緣故,怎麽曬都不會黑。”

“好生叫人羨慕。”公主道,又指指一直在旁安靜侍立、目光卻從未離開她的楊英韶,笑道,“表兄的膚色便黑了不少。”

太子當然不會當着她的面說永寧侯府世子的不好,眼見楊英韶面色泛紅,忙道:“他是站在孤身邊才顯得黑,你瞧瞧這滿演武場的兒郎,但凡喚一個來,誰不比他黑三分?”

公主大眼睛一轉:“表兄比大家都小,也一起辛勤習武嗎?”

太子有心叫楊英韶出個風頭,伸出三個手指,對峄城公主道:“這滿場人裏,能勝過他的不超過這個數。英韶,莫要介意仙娘冒犯,你倒也叫她看看你的手段,且去跑一圈兒如何?”

楊英韶倒也不怯場,颔首道一聲“臣遵命”,便去一邊牽了匹五花馬來,抄起雕弓便翻身上了馬背,雙腿微磕,駿馬疾馳而出。他便在馬背上彎弓搭箭,但聽馬蹄聲、弦響聲與箭矢破空聲接連響起,不多時,楊英韶已然圈馬返身回了衆人面前,而十幾只高低遠近各不相同的草靶之上,皆有一二箭支命中紅心。

太子擊掌大笑:“英韶平日裏也不和咱們顯露,仙娘倒是有運氣瞧見他這好身手。”

峄城公主卻仍是驚怔:“全部都射中了嗎?還有一只靶子射了兩箭的?”

“連珠箭,”太子替他解釋,抄起手中的弓比劃給峄城公主瞧,“如此這般,這一手是永寧侯府的絕活兒,也就是英韶年少未曾練成,若是永寧侯在此,五箭同中一靶也不是稀罕事。”

楊英韶也道:“父親的本事,臣尚未學全,叫殿下見笑了。”

峄城公主小腦袋搖起來:“怎會見笑?表兄這一手,真是太厲害了。我也想學……”

“你怎麽瞧着什麽都想學?”太子笑着拍拍她的頭,這是只有很親近的兄妹間才能做的動作,他下手時未免有些遲疑,頗有些擔心公主的反感。然而峄城公主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咯咯地笑:“我就是想學嘛,這不是好事情嗎?”

“那是永寧侯府的絕技,便是孤也不會其中訣竅的,你怎麽……”太子心思稍安,神情卻似乎有些為難。

“嗳?不能教給外人嗎?”峄城公主望向楊英韶。

“殿下豈是外人?您若想學,那自然是可以的。”楊英韶回答。

舒蘭與剛剛從差點令她崩潰的憤怒中緩過來,此刻定了定神,決定觀察一下這理應是重活了一次的“少年”,剛把目光瞥過去,便見他與公主交談時,臉上浮起的溫和的笑意。

的确,此時的楊英韶還是個俊秀的少年。無論是不夠硬朗的面部輪廓,或是幹淨的上唇下颌,又或是還未曾完全長成的身量和稍顯單薄的胸背,無不說明他年歲尚輕,正是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間的年華。然而他的眼神——他看着公主的眼神——絕不是少年郎君看着一個稍小些的女孩時該有的。

公主只比他小四五歲,但他看着她,像是看着個真正的小孩子。

“真的可以嗎?舅舅不會不高興嗎?”被當做小朋友的峄城公主好像并沒有察覺到,十四歲的表兄跟二十七歲的太子哥哥,對她的态度并不應該如出一轍,她仍然興高采烈,半是撒嬌地歪着腦袋問楊英韶問題。

“公主殿下賞識永寧侯府世傳的武技,是莫大的榮幸。”他說,“若是可以,臣甚至想請軍中教習此技。”

“哦?”太子仿佛聽出了一點兒什麽,笑睨着楊英韶:“你就不怕麽?旁人若是都能學會,今後這一手可就不姓楊了。”

“不姓楊豈不是好事?若是軍中人人均能發連珠箭,無論對上柔然騎兵,或是對上梁國軍隊,咱們的勝算便又高出些許來。倘若能叫朝中有好武技的将官們也領會到,将他們的家傳絕學教授諸軍,更是意外之喜啊。”

“好氣魄!”太子拍了拍這個“表弟”的肩膀,“永寧侯府果是世代公忠體國!可是英韶,你現在還不是侯爺,若府上真有此心……需得令尊向父皇進言吶。”

楊英韶垂下眼皮,恭恭敬敬答應道:“臣明白,多謝殿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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