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緣啓
永興四年三月初四。府內有條不紊的忙碌着,天子駕臨乃無限殊榮,比任何貴客都來得要緊。他的皇位來的不易,但其中不缺我岳氏一族暗中臂助,曾經最不蒙先帝寵的皇七子踐祚,我與他兩年未曾謀面,上次拜谒是在東陵的擊鞠會上,相識時尚是年幼孩童。
岳氏乃新崛起的世族,無根基。是因先帝時藩王叛亂,為清除叛黨,阿爹這位能征善戰的武将脫穎而出。它如今官拜上将軍,身為椿萱待字閨中的女兒,有許多家族望聘我為妻。阿爹不願我成為籠絡他族的一顆棋子,因此聽憑我婚事自主。瞧了好一陣,我只覺得天下男子一般無趣,困在四方院座內的日子絲毫不如意。
前院遞了消息,說陛下莅臨,說想見後院女眷。他慣會客套,說起女眷,岳家唯我。我早早更換衣裳,唯恐見駕失禮。身側的管深是自幼母親指來服侍的,長我七歲,此刻悄然向我使眼色,我會意,起身随內侍垂首挪步,眼裏只有搖擺的禁步,耳中唯有鬘發間珠翠碰撞的聲響。
至正庭,在衆人矚目下叩拜下去:“岳氏女恭請聖安。”那聲且免遲來倏忽,有內侍虛扶我起身:“将軍女已然亭亭玉立,不知許了哪家婚配?”我仍舊低眉順眼的,阿兄替我回陛下:“舍妹頑劣,慣常女兒家擅的,她不通。今婚事尚在打算之中。”陛下似有疑:“何事不通?兩歲前東陵擊鞠,她為魁首,巾帼不讓須眉。”阿兄想繼續為我作答,然而他卻一笑:“岳姑娘又沒失語,如何字字要人替答?是不想答,還是不願同朕說話?”
我再次雙膝觸地:“臣女豈敢。臣女素不通詩書,針線粗糙,未讀女德女戒,實算不得宜室宜家的良妻。”他起身踱至我身前,對身後父兄交代道:“岳府景致不錯,不知姑娘可願帶朕四處瞧瞧?”這似乎是不能推拒的請求,于是我側開身作邀請狀。他行于前,我随于後。大內景致更精妙,若想觀景,他大可不必走一趟岳府。前幾日阿兄便一直在揣測他的意思,可惜沒能料得。一個默然無聞的皇子忽地翻身為帝,先帝在世時最疼愛的皇子無聲無息的病逝,個中大抵不會缺他的手筆。
“這假山瞧着精巧,然人力太過,反倒失了自然之趣。都說巧奪天工,卻不知修飾太甚,反不讨喜。”他忽地停步,我心底發顫,因不懂建築機理,只諾諾答了聲‘是’。“二年采選不見你身影,便想你爹爹會替你尋門怎樣的婚事,彼時朕親筆賜婚,定是風光大嫁。”
左右想不出他何意,又是愣愣的點頭。他上前幾步:“可既尚未嫁,朕便能問,你可願入宮?”心猛地停滞,當時的想法并不要緊,我從速再次跪下,惶恐不安充斥頭腦。
“你是岳家女,大濟崇文,岳家起家是為平硝煙彌漫,你能入宮是最好的打算。”道理的确如此,可這番話我聽過千百遍,之所以不情願,是不肯将餘生鎖在醜陋的宮牆裏。“西北起亂,若你不肯,朕只能遣岳将軍前去平亂。”爹爹剛從東邊平亂歸家,征戰數年早有傷病,此役中又與敵将糾纏,實是傷的不輕。我忍着恐懼站起身來:“陛下可會待我好?”
這句話顯然是題外之語,他亦有些訝異。半晌後反問我:“你要朕如何待你好?是求獨一的恩寵,無上的權柄,還是不盡的富貴?”尋常家族提不得這些,倒是我天真。“岳氏一門忠心耿耿,望陛下厚待,岳潺便死而無憾。”他笑了笑:“岳氏能走到哪一步,是選擇,是造化。”我一路漠然的随行,只在回正庭入門那刻,他來牽我的手,我未躲避,任由他牽去。阿爹和阿兄看愣了眼,滿是不可置信。他懷着笑意向他們訴明來意,他本意在我,岳家最得疼愛的女兒。
家人認為我選擇了不歸路,萬不能錯下去。我受岳氏奉養,此生榮辱為系。既本無心愛,不如做一顆安穩懂事的棋,讓他對岳家放心,求得家人平安順遂。
人總會在某一個瞬間忽然長大,在父母不能承擔更多時,勇敢的站出來。
我走時阿爹是不舍的,囑咐了許多句都顯得多餘。阿娘更是涕淚交加,萬分不肯。我望向岳家匾額,向椿萱默然下拜叩首,走向屬于我的天地。我想不久後他便會知曉我緣何這般選,我明白帝王的猜疑,即使岳家盡忠職守,他依然懼怕岳家兵權會威脅他的君臨天下,功高蓋主四字永遠是大忌。我是岳家的質子,是岳家忠心的憑證。
他将我安置在柏梁殿,據聞這裏曾住過萬世流芳的賢後許氏,她多子多福,為祖皇帝誕下四子兩女。果真是好意頭,然而住于何處并不要緊。管深在一旁奉茶:“這宮內主事乃顧賢妃,曾為七王妃。”貶妻為妾的事也不罕見,尤其在皇室中,亦不稀奇。“在潛邸侍奉的有胡修媛、孔充容、沈婕妤,二年采選最蒙恩寵的是陳才人。”我并不喜歡聽女人纏鬥之事,須臾後紫宸殿傳下旨意,冊我為正五品才人。這是不高不低的階品,不低是全岳家清名,不高是顧全帝王居高臨下的位置,示意他并不畏懼岳家。
在兩個時辰後,我見到了顧賢妃。她與我想象中無甚不同,面上帶着客氣笑意,送了珠寶釵環作見面禮。暗裏人道她原為發妻元配,卻尚是嫔禦妾室,實在丢臉,可她以尚存的尊貴維系這份來之不易的體面,在言語中彰顯賢德和為元妻的能容。晚膳後陛下臨柏梁,我在殿前迎。他溫和的來牽我的柔荑,我亦忍下避讓的沖動。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帝王已是我此生最為親近的夫君了。
他大概是想贏棋罷,于是在我業已稱棋藝不佳的境況下堅持對弈,我輸了兩盤後愈發困倦,一邊打着瞌睡一邊沒精打采的執棋,忽然啪嗒一聲棋掉在棋盤上,我揉了揉左眼,吃力的打起精神,看已然輸了第三盤。“想贏嗎?”
他笑着看我。我不想贏,我只想歇息,這都快三更了。我指了指棋盤,道出顯而易見的事實:“下不贏您。”他笑着望我:“不妨,朕讓你就是了。”我終于明白人家是怎樣登帝位的,憑着這份宵衣旰食的執著,怕鐵杵磨成針,什麽求不得?“你贏了便可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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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兩眼放光,好似看到了歇息的希冀。于是我絞盡腦汁,最終險勝。他果真在讓我罷,我這點伎倆自己清楚。他走過來,将我打橫抱起,觸身的是柔軟的錦緞,我有些感激,感激他終肯讓我歇息了。那日的事因太困乏是以不大記得了,翌日他起身我亦不曉得。管深為我梳妝時我還打着瞌睡,她問我就這麽困?我沒理會。倘是棋藝精湛的,定能下出名堂來。難道這宮裏沒有能和陛下旗鼓相當的弈手了?怎麽可能。這宮內一向藏龍卧虎。
去往長信殿晨省,我心底無盤算。見到滿殿莺燕,更覺無趣。對面的陳才人瞧我不順眼,我亦不在意。多有議論的是我為才人品階,本該随居,然陛下卻賜我柏梁殿獨居之事,住哪都是門學問,這是我習得的第一件事。管深說陛下讓內侍送來幾本棋譜,叫我上心習學。這棋譜比兵法高深,我瞧了整整一日也沒悟到什麽。若能有個人手把手教我就好了,這棋譜冷冰冰地,只能令人犯困。不知何時又進入夢鄉,醒來見陛下坐在棋盤另一面。
我驚醒了,起身坐正。“看的如何?”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今日還是全輸,我是招架不住,更不願多上心。三盤後他大抵嫌棄我棋藝太差,因此不願再開新局。“聽聞今日陳氏對你橫眉豎目的,讓你不高興了?”我回答:“并未。”他轉過頭來凝望我:“可你該惱的,她那麽個胸中無丘壑的蠢才,倘哪日讓你着惱,你便替朕處置她。”
這話更叫我不懂,記得管深說陳氏是采選他最喜的,怎地成了蠢才?“今日去瞧邵旻,他還跟朕誇你。”他口中提起的是五歲的皇長子,生母胡修媛,今養于賢妃膝下。“岳才人又失語了?”我倒真想失語,他這話沒留給我餘地,我哪裏知曉說些什麽。“陛下教妾對弈可好?您留下的棋譜雖好,但不能言語相授,學着無趣,倘或陛下能親授,妾或許不日亦能長進幾分。”他似沒想過,“邵旻近日正跟着朕學棋,倒沒前些日自己琢磨更進益。”我品味出這便是拒絕咯,他又說:“可才人難得張口,朕只能好為人師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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