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 (5)
不在這塵世間多待些時日再回去?芊兒倒是知道幾個美妙的去處,希望能領醫仙一觀。”
林安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有意招攬,但看他的模樣也是賞心悅目,便沒有一口拒絕。
安寧公主遂邀了他出去,打算找個地方好好詳談。
祁愛白這才有機會喘口氣。他一個人坐在床褥之間,擡頭看向窗外孤寂的月。自從乙三先前被安寧公主氣走之後,這麽久了,連肖靈都被許雲扶着來看過他一眼,乙三卻沒再回來過。
其實祁愛白知道,乙三曾在窗外遠遠朝這邊瞧過幾眼,只是安寧公主一直都在,他才一直沒有露面。
現在安寧公主已走,他卻為什麽還不回來?
祁愛白在床上想着想着,便倦了,然後便又做了一個夢。這個夢不同于之前做過的那些,夢裏只有乙三一人。他夢到他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裏,一直安安靜靜地留着一個背影讓他看,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讓他瞧見他的模樣。
第二天清晨,祁愛白醒來,眼眶有點發紅。
他摩梭着穿好衣物,用腳尖劃拉出床底的鞋,小心翼翼下到地上。
祁愛蓮原本守在外面,聽到了聲響,便走了進來。他對着妹妹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攙扶。經過一天的休養,他的身體雖然尚未恢複完全,獨自走動還是沒問題的。
“知道他在哪嗎?”祁愛白問。
祁愛蓮知道他在問誰,嘆了口氣,“昨天晚上,他去探視過肖公子。再之後,卻是從未見過。”
祁愛白點了點頭,尋了個拐杖撐在手裏,便向外走去。
“哥哥。”祁愛蓮在他身後輕聲問,“你怨恨我嗎?”
祁愛白回頭看了一眼,面帶困惑。
“我害了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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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愛白哂然一笑,“你不也是為了保住我的命嗎,怎麽又成了害了?我之前尚且沒懷疑過你是真心害我,現在知道了緣由,又怎麽可能反而怨恨你?”
“若我沒有欺瞞你,或許你十年前就獲救了!”祁愛蓮道,“又或者,若我堅持反對你去玄劍宗,不去求他們收下你,你就算不用內力不習武,也不至于白白荒廢十年!”
祁愛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到他這笑,祁愛蓮原本滿肚子的話,便全堵在了心裏。
“傻妹妹……”祁愛白杵着那只拐,走近了她,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你也不過就是我的妹妹,還指望能盡善盡美嗎?何必這麽苛求自己。”明明該是句暖心的勸慰,偏偏被他說得語帶輕蔑。
祁愛蓮冷哼一聲,咬牙看了他一眼,半晌卻又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問,“哥哥……你是否後悔過……”
祁愛白挑眉。
“若你當年沒有擋在我的身前……”
祁愛白将手從她頭上拿下,移到她的臉旁,狠狠捏了一把。
“你!”祁愛蓮吃疼,後退一步,臉上留了一個紅印,很有些惱怒,“我在和你認真說話!”
“認真?我看你就是傻。”祁愛白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朝前走去,留給她一個背影,“我當年擋那一下,為的就是用我的命換你的命,現在你的命好好的,我的命也還在,怎麽着都是我賺了,又哪裏會後悔?”
祁愛蓮稍愣片刻,回過神時已經被落下了好幾步,連忙追上。
“不過有件事你确實做得不地道。”祁愛白邊走邊說,“你怎麽能瞞着我這麽久呢?就算你為我打算得再好,就算你怕我知道實情之後做傻事,你也不該瞞着我啊。我難道就沒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嗎?”
祁愛蓮擡起眼,先前那些小心翼翼全被她掩得不見蹤影,又流露出了那種傲然之色,“你很怕被人隐瞞?”
“是啊。”祁愛白道,“我生平最讨厭被瞞着!”
他邊說,邊重重将拐杖杵到地上,停頓剎那,又繼續向前走去,“偏偏你們一個兩個,都只知道瞞着我。就算我真的就那麽不值得信任,難道只得到你們一句實話,便能壞你們的事?”
這幾句話,被他說得哀哀怨怨。祁愛蓮跟在後面,一時無語。
祁愛白先去找到嚴飛飛等人致謝,又打聽了一下林安與安寧公主的去處,最後才去到肖靈所在的那處客房。
許雲已經起床,正坐在屋內擦劍,看到他們點頭示了個意。肖靈則靠坐在床上,翻着一本書。
“愛白。”看到祁愛白獨自走過來,肖靈很是高興,“不錯不錯,我們的辛苦沒有白費。”
“這次我可是欠了你和師兄整整一條命。”祁愛白笑道。
“什麽欠不欠的。”肖靈曲指在身旁的佩劍上一彈,“我們可是當時就說好的,你送我這柄劍,我救你一命,夠了。欠這個字,以後不要再提。”
祁愛白從善如流,眯了眼道,“幸好我之前對你們夠好,這不,現在這就賺回來了。”
肖靈大笑一聲,半晌想起點什麽,又伸手招他過來,咬着他的耳朵問,“你和……那個誰……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祁愛白神色一暗,“看得出來嗎?”
肖靈無聲嘆了口氣,“他昨天忽然來看我,人在這兒,卻又顯得心不在焉的。我就猜,大概是因為你。”
“或許也不全是因為我。”祁愛白口中如此說着,心中暗道:昨天安寧公主說的那些話,開頭幾句他是聽到了的。那幾句話句句都直刺人心,他既然聽到,也就必定是被傷到了吧。
肖靈不知該如何勸慰,只道,“他這次為了你,也夠拼命了。就算真出了什麽問題,你也該對他道一聲謝。”
“有機會的。”祁愛白點了點頭。
祁愛白站在床邊,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腳下忽然踢到了一樣東西。
他低頭一瞧,那居然是一個包裹,從床底拉出來一看,包裹上居然還寫了幾個字,看字跡,留下這包裹的人不是乙三是誰?
祁愛白等了乙三一晚沒等到,找了他小半個時辰沒找到,現在居然在這兒看到這個包裹,登時愣住了。
包裹上明明白白寫着五個字:祁愛白親啓。
“這家夥。”肖靈顯然也沒料想到自己的床底居然被放了這麽一個包裹,失笑道,“我就說,他和我的關系也沒那麽好啊,怎麽會忽然舍得來看我?原來是偷偷留下了這玩意。”
這個算盤打的倒是好,肖靈現在還不能下地,就算床底被放了這個包裹也發現不了,但其他人要想靠近取走這包裹,卻是過不了他這一關的。若不被祁愛白自己找到,這包裹也只會被許雲找到,依許雲的性子,和直接交給祁愛白也沒什麽區別。
至于為什麽不直接交到祁愛白手上,非得繞這個大圈子,就只能問乙三自己了。
祁愛白指尖在包裹上摩挲片刻,打開來,取出了一疊銀票。
“這家夥!”肖靈瞠目結舌,忍不住又罵一聲:這麽大一筆錢就放在自己的床底,還真是夠信任自己的啊!
祁愛白一數,是整整五萬五千兩。其中五萬兩他知道,是祁愛蓮之前給乙三的,祁愛蓮和他說過。看來乙三是不想要,又還回來了。至于剩下那五千兩,卻又是怎麽回事?
祁愛白想着想着,忽然一拍腦門: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将乙三當做了一個倌兒,于是丢到乙三身上的那五千兩嗎?算來這也是兩人孽緣的開始了,難為乙三居然揣在兜裏揣了這麽久。現在還回來,卻又是什麽意思?
祁愛白捏着銀票站在原地,發着愣,手頭不小心一松,那包裹落到地上,卻是發出了嘭地一聲響。
裏面還有東西?祁愛白連忙撿起包裹,摸到那在底部堆着的好多層布,一層一層的剝開,取出藏在最裏面的物什,既驚且喜——這是一塊木雕。
雕的正是祁愛白。木色的祁愛白靜靜坐在那兒,發絲垂在臉旁,神色安然閑适,嘴角含着一縷笑,透出一股幸福的意味。眉眼鼻唇無一處不像,甚至每一根頭發絲都清清楚楚,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顯然是下了大工夫、花了大心思的。
祁愛白盯着這木雕看着看着,臉頰漸漸有些發紅。他愛不釋手地摩挲着,卻又覺得這木雕不知在何處透着一絲微妙的違和,仿佛并不完整,但又不知道究竟缺了點什麽。
直到他用指尖拂過木雕的身側,察覺到了一絲細微的磕碰感。
祁愛白連忙将木雕翻過來,仔細看着那個側面。那裏的紋路不對,雖然已經被盡力掩飾,卻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他終于發現,這木雕身旁本該還有一人,本來也确實還有一人,只是在被交給他之前,被那人親手将那半邊給削了去,僞裝成了仿佛本來就只有一個祁愛白。
祁愛白原本有些火熱起來的心頓時跌進了冰裏,臉頰的紅暈褪去,泛上了眼角。
今天遇到的所有人,都說自昨晚之後就沒見過乙三,祁愛白便知道,乙三大概又已經走了。
他留下這些東西,難道是想和他說互不相欠,以後再也互不相幹嗎?
哼,想得到美!
44劍刃
五日後。
祁愛白在院中舞劍,舞的還是那套玄劍宗的入門劍訣。
這是他最熟悉的劍法。連續五年日日辛勤練習,就算之後荒廢數載,一招一式依舊明明白白地映在他的腦子裏,被他的身體牢牢記住。然而玄劍宗最重內力,沒有內力的功法,哪怕磨練得再娴熟,也只是個花架子。以往,無論他将這套劍訣練過多少次,總歸是脫不出這個桎梏。
這次卻有不同。
之前那一段終于掌控住內力的短短時光,是他第一次讓內力充盈自己的經脈,這套劍訣也是直到那一刻,才終于被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使了出來。這段經歷令他手刃惡徒救下自己與妹妹,雖然短暫,卻不僅僅只是如此。
就算現在不得不再次令內力沉寂下來,那短暫經歷所帶來的領悟,卻足夠他受益終生。
祁愛白将劍尖自肋下斜挑而上,劃出一道孤光。他以往只知這裏是該挑的,現在終于知道為何該挑,力道該往何處使,又該使到何處去。
劍尖下壓,後擺,撩開,閃電般地一刺,又收回身側。這便是最後一式了。祁愛白終于再度完完整整地練完了這套劍法,深深吐出一口氣,挽出一個劍花,将劍身收入鞘內。
身後忽然傳來擊掌聲。祁愛白回頭一看,卻是肖靈。
“阿靈……”祁愛白想着自己居然這個好友面前班門弄斧,不由得臉色泛紅。
“你進步很大。”肖靈欣慰地贊許道,“習武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只要你踏入了那道門,便能看到另一個世界。”
祁愛白依舊略有些羞赧,聽到這誇獎卻很高興,又起了話頭道,“幾年前,我看你雖然自封內力過一段時間,卻還是很厲害。雖然不能和平常的你比,至少比我那些師姐師弟是沒問題的。那個時候我不懂你是怎樣能做到那樣,現在倒是多少明白了一點。”
肖靈笑了笑,也沒謙虛,只提了自己的劍,走到祁愛白身前,“我們來過兩招。”
祁愛白知道他這是有意指點自己,連忙點了點頭,重整神色,欣然應戰。
這一過招,又是兩個時辰。肖靈知道他的經脈依舊經不住內力,于是也壓下了自己的內力,純以招式與他相較,相讓甚多。每隔幾招,兩人便停下來,就剛才的交鋒交談數句。多數時候是肖靈說,祁愛白聽。因為有兩年前那段自封經脈的經歷,肖靈對于祁愛白現在這種狀态該如何指點,也是頗有心得的。
到了月上枝頭,祁愛蓮與許雲都分別過來催過他們一次晚飯,兩人才姑且停了下來。祁愛白受益匪淺,自然依依不舍。肖靈見他終于有意重新撿起武學,心中甚慰,指點起來不遺餘力,不得不停下時也顯得十分遺憾。
但第二日肖靈再想找祁愛白過招,祁愛白卻搖了搖頭。
“我的傷勢已經痊愈,不好再在藥王宗繼續打擾。”祁愛白如此說,“行李已經整理好,下午就得回去了。”說罷他又忍不住戀戀不舍地補了句,“以後再有機會,一定要你好好教我。”
“好吧。”肖靈挑了挑眉,“我在玄劍宗等你。”
祁愛白聞言動了動唇,似乎還想說點什麽,最後卻只是微笑不語。
此時安寧公主又在他的房中扮演賢妻,等到肖靈走後才問他道,“退出宗門的事情,你還沒對他們說?”
這人大概是在林安那兒碰了個軟釘子,昨夜祁愛白見到他時,他便是一副很不高興的模樣。但面對祁愛白,他不管真笑假笑,嘴角總是翹着的,好歹沒給過臉色讓祁愛白看,只是輕言細語地勸道,“你一日不退出玄劍宗,我們可就一日沒法完婚了。”
祁愛白瞧了他一眼,道,“不完婚便不完婚吧。雖然之前同意娶你,但到了現在,我确實是非常後悔。”
“你……”安寧公主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磕出重重一聲響,皺了皺眉,壓着火氣道,“你這可是欺君大罪。”
“我知道。”祁愛白道,“我就是說說。”
安寧公主無語。
“既然是你要我退出,你就自己去找我的宗門說吧,反正你是公主,他們會給你面子的。”祁愛白細心地擦拭好自己的劍,将它放入包裹裏。雖然這只是一柄臨時找到的凡品,對于這柄象征着自己重拾武道的劍,祁愛白卻珍視至極。
他細細清點着包裹中的物品,“至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
安寧公主失笑,“你以為是誰在陪誰?”如果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必須留在祁愛白身邊,他至于浪費這麽多時間在藥王宗裏嗎?
不過要掩人耳目,做到這個地步也就夠了,他也是時候去安排自己的事了。對于祁愛白的決定,安寧公主并未反對,只是提醒道,“別拖太久,記得我們的婚事。”
祁愛白點了點頭,待他走後又隔着布撫摸那利劍片刻,而後背着包裹出了門。
祁愛蓮積壓了一堆事務,也正準備回去處理,便等着祁愛白一起。她立在藥王宗門口,倚着那輛馬車,想着回去之後自己會忙得多麽焦頭爛額,頗為頭疼地按了按腦門。
“愛蓮。”祁愛白拾階而下,招呼她了一聲,又問道,“你前段時間,是不是和旻迦那邊有過生意上的往來?”
旻迦?聽到這兩個字,祁愛蓮便知自家哥哥果然還記挂着某個人。她在心中暗嘆了一聲,面上則挑起眉梢,“是有過一段時間,利潤挺可觀的,只是受到了一些阻礙,不太順利。再加上那邊最近形勢不穩,我已經決定再做兩筆就和那邊斷掉,至于以後會不會再繼續,還得再說。”
“現在還沒斷就好。”祁愛白點了點頭,又問,“祁家的商隊下次啓程過去,是什麽時候?”
“也快了,還有十來天吧。”
“你去和他們說,讓他們到時候帶我一個。”祁愛白果然道。
祁愛蓮皺了眉,很不贊同,一擡眼卻看到祁愛白眉眼間飛揚的神色,于是拒絕的話剛剛滑到嘴邊,便又被她咽了回去。
“他不是什麽都不願意讓我知道嗎?”祁愛白嘿嘿笑道,“可我偏偏知道他老巢在哪!他不願意說,我就自己去找,自己去看,看他還能瞞到何時。”
與此同時,旻迦國,二皇子府,卻正上演着一場血戰。
乙三趕回來得也是及時,前腳剛踏入門口,還沒來得及和自家主子見個面,便卷入了這血戰。看着這忽然湧進的許多敵人,他嘴上罵着晦氣,內心深處卻又忍不住想:幸好回來了。
之前為救祁愛白前去大雍,歸根結底是二皇子給他派下的任務,這個任務并非是沒有時限的,既然已經完成,本就該早早回來。
這些敵人都穿着一身戎裝,令人一眼便知曉他們的身份——國主膝下三位皇子,只有大皇子的手裏,握着這麽大的兵權。
乙三雖然只是乙字第三,實力卻不容小窺,此番五毒谷一闖又更增磨練,加之心思機警招數巧妙,糾纏他的敵人也不算多,不多時便擺脫開來,尋到了自己的同伴們。一眼望去,乙一乙五乙七乙十四都在。二皇子正被他們護在中央,肩頭已經見了血,精神卻還完足,看樣子是吃了暗算的虧。
二皇子看到他,大笑一聲,并未顯得多意外,只比了個手勢,讓他去清出北面的路。
乙三一望,北面果然還有甲字兩人、乙字三人正在拼殺,連忙也加入戰團。之前看到的那四人還是只護着二皇子,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們移動。敵人看出了他們的動作,卻不明白他們的意圖,一時間顯得有點遲疑。
其實乙三也不知道二皇子的意圖,但自家主子的命令,聽就是了。
刀光劍影間,二皇子像是總算走到了目的地,漸漸停下了腳步。他伸出手,在身後的牆壁上撫摸着,忽然對着眼前那些身着戎裝的人微微一笑。
他用手掌摁下了一塊磚。
一陣快速的嗡鳴與細微的震動過後,牆壁上面五丈高處轟然翻開,露出裏面森然的箭刃。
不等敵人反應,箭刃轟然射下,漫天遍野,急雨一樣,濺出一地血花,遮得日頭都泛了紅。不過片刻之後,便已經是一地慘不忍睹之狀,只有牆底那方圓數尺的地方還安然無恙。乙三等人,就正好立于這安然無恙之處。
箭雨過後,乙三心中微驚,手中卻沒片刻停歇,與同伴一起,就着這逆轉的形勢收割着漏網之魚。
“厲害……”二皇子在後面大笑,“厲害!不愧是邱氏雲公子的手筆,果然厲害!這筆錢花得值,太值了!”
漏網之魚不多時便被收割殆盡。乙三暗自嘀咕:瞧給他嘚瑟的。
過了好半晌,二皇子總算嘚瑟夠了,這才指揮衆人去打開密道入口。他提醒道,“剛才那點人,算在我大哥手裏還不夠十分之一,大部隊還在後面,你們多小心些。”
“為何大皇子會忽然發難?”乙一邊整理容姿邊問。
“哪有什麽為何?”二皇子答道,“這種事情本就是這樣,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之前顧及着老頭子可能還活着,怕被人引蛇出洞,畏手畏腳,這不就遭殃了呗!”說罷他又笑了笑,“可惜我底牌也不少,還不知道最後會鹿死誰手啊。”
乙三搖了搖頭,收了武器,走去他們身邊。還差數步之遙,腳邊一居屍體竟忽然發難,趁着他們都不注意之時一劍朝二皇子刺去,卻是此人之前一直在佯死!
千鈞一發之際,只有乙三正處于他與二皇子之間,還有機會擋上一刻。乙三也确實擋了,然而他的武器剛被收到身側,來不及再取出,他只能以身去擋。
劍尖猛地紮入乙三的胸口,發出一聲異響。
45恍如隔世再見
“阿雨!”乙一臉色驟變,提劍就想要過來相救,卻哪裏還救得及?
劍尖已經徑直紮向了乙三的胸口,卻發出了一聲脆響,而後才紮進肉裏,迸出一團血。乙三瞪着眼咬着牙,伸出左手緊緊捏住劍刃,制住對方的動作,右手則迅速取出自己那柄可變形的機關劍,一劍甩去。
對面那人卻也是個高手,見狀毅然棄劍而退,躲過了乙三的一擊。但周圍數人此時也已經趕了過來,那敵人本就寡不敵衆,又棄了自己的劍,最終到底狼狽落敗。
二皇子有意留他一命,打聽點消息。這人卻是橫,一落敗就咬碎了藏在舌下的毒丸,自盡而死。
“唉……”二皇子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
乙三倚靠在一邊的牆上,咬牙将那柄利刃從自己的傷口處取出。
“看來那人紮偏了。”二皇子丢過去一罐藥膏,臉上一副後怕之色,嘴中的語調卻是壓不住的幸災樂禍,“你運氣倒好。”
乙三接住藥膏,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将那柄染了自己血的劍丢到一邊,邊自己給自己處理着傷口,邊輕聲道,“本來是沒偏的。”
二皇子略顯驚愕。
乙三用指尖勾住自己脖頸上的紅繩,從領口輕輕挑出一塊玉。剛才那柄劍,本來是徑直沖着他的胸口去的,卻剛好擊中了這塊玉,方向因此而偏了不說,還因為這一阻而失了力道,于是最後只傷了皮肉,不僅令他撿回這條命,甚至連重傷也沒受。
“你身上什麽時候多了這塊玉?”身旁有同伴好奇。
乙三這麽告訴他們,“在大雍的時候,有人看中了我雕木頭的手藝,所以用這塊玉換了我一塊木雕。”
“這筆生意做得值啊!”同伴笑道。
乙三點了點頭,“是啊,确實太值了。”他的視線卻一直緊緊凝在那塊玉上,一時間竟然有些移不開了。這玉材畢竟談不上好,也就幾十兩的東西,在剛才那一擊之下,已經多了好大一道裂痕。
他想用指尖輕輕摩挲那道裂痕,最終卻碰也沒碰,只是将那玉佩重新塞回領口。
乙一見他沒有大礙,松了口氣,又問二皇子道,“殿下,我們該怎麽辦?”
“自然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二皇子笑,“這旻迦的天下,可很快就要亂了。”
“躲?”乙一驚愕,“殿下難道不想……”
二皇子擡起手,壓下了她的疑問,“我家小業小,拼不起,可不敢攙和進去。”
話是這麽說,他臉上的神色卻滿是戰意。
“有人願意現在就拼,就讓他們拼。他們不想我攙和,我就躲。”二皇子嘿嘿笑道,“等他們拼完,我也就差不多躲夠了。”
就在旻迦國二皇子府遇襲的當夜,旻迦國主的死訊便爆發開來。
同時,二皇子府中一地屍首被發現,二皇子失蹤,舉國震驚。三皇子指認大皇子弑弟,大皇子卻辯解說這是三皇子的陷害,雙方一言不合,便開了戰端。
大皇子手上有兵權,三皇子卻舍得一身剮,竟然将鄰國兵力引入旻迦境內。原本守着一方領土不管事的國主親弟,也在數天之後忍不住攙和了進來。
一時之間,三方割據,戰火四起,民不聊生。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二皇子笑着道。
這時他正佯裝成一名牧民,安然自得地守着一處木屋,間或針砭時事,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将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幾個新加入進來的乙字輩被他時時帶在身邊,裝成是他的晚輩,實際上卻守護着他的安全。其餘手下也被暗號召集到了這邊,難得齊聚。
為了讓這群手下多在陽光底下走動,漲些世面,數年前二皇子曾命令他們在大雍邊境自立了一個小門派,喚為紅衣盟,又命他們多與大雍內的老派武林高手們交流,收集過諸多門派的武藝招式。彼時紅衣盟內有着甲字十人乙字二十人,這幾年過來,甲字輩已經死得只剩下五個,而乙字輩雖然也不小心折過一個,卻已經順利發展為了二十七人。
甲五算是甲字輩裏難得被二皇子看重的一個。有段時間二皇子看乙三年輕氣盛,丢他去大雍歷練,就是派甲五照應着。因着乙三行事一直未出太大差錯,二皇子後來便派甲五去行了更重要的任務,這次才又招了回來。
甲五一見乙三就笑,“小子,三四個月沒見了。”
乙三卻有些愕然,“才三四個月?”
“你這是什麽意思?”甲五摸着胡渣,佯裝不滿,“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乙三搖了搖頭。他暗自算着,上次與甲五分別,正好是他在大街上偶然再次遇到祁愛白的時候。那次偶遇,某種程度上來說,算做他與那小子的初遇也不為過。
乙三想:原來才三四個月?真是短啊。
人生總共會有多少三四個月?區區三四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哪怕再刻骨銘心,又能刻骨銘心到哪裏去……終究,也不過是如此罷了。
他忍不住再度伸出手,摸着脖頸,那根紅繩卻已經不在。那塊玉佩,早在他們還在尋找躲藏之地的路上,就已經碎了個徹底。
乙三想着往事不可追,便将那些碎玉給就地扔了。
甲五和他調笑兩句,又整了神色,彎腰去向二皇子行禮,“主人。”
二皇子擡着手令他起身,問道,“那人如何了?”
“國師這段時間倒是惬意。”甲五笑道,“他族弟不就是被大雍的祁氏給多賺了一筆錢嗎,就因為這,他火急火燎地趕去給族弟撐腰,一撐就是幾個月,我估計祁氏都快被他們煩死了。”
乙三聽到了祁氏的字眼,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現在國內亂了,國師倒是消停了,就守着那一畝三分地,護着他的族裏人。”甲五繼續道,“他放了話,說是不攙和,到時候誰贏他就繼續給誰當國師。不過實際上,誰知道呢。”
“他那個國師……當不當的有什麽區別,還不就是仗着張好臉恃寵而驕,偏偏我父皇好他那口。現在能罩着他的人已經沒了,他卻還是和沒事人一樣。”二皇子哼哼了兩聲,又忍不住關切道,“就沒人找他麻煩?”
乙一正守在一旁。聽到這話,她的神色暗了暗。
“這時節,誰有空理他?”甲五道。
二皇子點了點頭,讓甲五自己尋個地方好好休息。
“又是一年六月六。”二皇子長嘆一聲,将國師的事情抛諸腦後,像其餘諸人道,“又到了邱氏出山的時節。”
“邱氏?”乙三忍不住問詢出聲。他是知道邱氏的,許雲的母親就曾經是邱氏族人。這個上古時期就以機關聞名的神秘氏族,前朝時曾經輔佐帝王,大放異彩。前朝覆滅,大雍立國後,邱氏卻又重新沉寂了下來,隐居于山中,輕易不入凡世。
乙三想起先前二皇子也提過邱氏,問詢道,“莫非主人和邱氏有接觸?”
“自然是有。”看到衆手下臉上的驚愕之色,二皇子笑道,“你們以為邱氏真那麽淡泊?因為毫無塵心,所以才不入塵世?他們還不是被大雍朝給逼的。”
乙三略有些明白。但這種勾心鬥角的勢力之争,甚至還牽扯到了改朝換代的往事,确實不是他所擅長思考的地方。
“每年六月六,邱氏會派一名族人下山,免得徹底隔絕與這塵世。那邱氏族人會在山下過一個月,到了七月六便再不見蹤影。這是當年邱氏和大雍達下的協定。”二皇子道,“而當年的魔尊夫人邱姑娘,便是在這個時候下了山,卻與魔尊情投意合,竟然滿了一月之期也拒不回去。因為她的影響,大雍對邱氏的約束又嚴格了許多。直到近幾年,才陸續有邱氏族人再度得以入世。”
在場諸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這段秘聞,驚愕者有之,絲毫不感興趣者也有之。
乙三雖然是最初問詢之人,現在卻已經漸漸失了興趣。
乙一則頗為好奇,“殿下你如何知道?”
“自然是邱氏的人告訴我的。”二皇子道,“我運氣好,前幾年尋了個機會,見到過邱氏那年下山的邱雲公子,受益頗多啊!嘿嘿,當時我與他促膝而談,已經得了他的一部分允諾。現在,卻是到了該去尋今年的邱氏族人的時候了。”
“看來主人已經知道該去哪裏尋這人了。”乙三道。
二皇子笑看他一眼,“還是三兒聰慧。”
具體尋找邱氏族人的事情,卻被二皇子按下不表,看來是想私下交代出去。
乙三又接了任務,要出去探查情況。除他之外,跟着的還有乙五、乙十四,以及最年幼的乙二十八。
他們從二皇子藏身的木屋出發,繞着邊境走了一遭,再順着戰争最激烈處偷偷潛入都城,又沿着另一條戰線往回走。
沿路慘狀,令人不忍目睹。
就算已經做好了僞裝,乙三還是忍不住不停壓低着帽檐。他領着同伴在茶肆喝了口茶,聽着鄰座的客人談論剛剛路過的商隊。
就在乙三打算朝下個地方進發時,忽然有一小股士兵殺入了看似安詳這個小鎮,卻是三皇子所依附的那個鄰*隊。鄰國殘暴,向來喜好強搶平民之物來享樂。
乙三等人皺了皺眉,本不想管,結果那些士兵不長眼,竟然連他們也想搶。
不得已之下,乙三等人暴漏了身手。這一下可就捅了馬蜂窩。他們邊打邊退,敵人卻始終糾纏不休。
日暮時分,他們總算逃到了鎮外,也殺盡了就在身旁糾纏的敵人。但他們知道,他們已經暴露,更大的包圍還等着他們。
乙二十八是個梳着兩個小辮的小姑娘,此時正在叫苦不疊。
“這樣下去不行。”乙十四道,“我們要想個辦法。”
“什麽辦法?”乙五問。
“剛才茶肆裏那些人不是說前面有個商隊?”乙十四答,“如果我們混進去……”
乙五皺眉,“你在開玩笑?你又不是沒看到那群強盜是什麽架勢,就算前面真有什麽商隊,你以為他們就躲得過?”
乙三捏着自己的下巴,就在此時開口道,“或許我們應該去幫他們。”
另外三人都擡起頭,愕然地看着他。
“就算我們想混進去,他們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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