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9)
遠遠,整個人朝側面撲去。
轟一聲巨響。那碎片剛剛被他丢掉,還未落地,便猛地爆裂了開來,一時間煙塵彌漫。祁愛白立在斷崖上面,整個人都看得呆了。
足足有片刻之後,祁愛白才猛然驚覺。他大喊了一聲“不!”,整個人從上方一躍而下,拼命跑去乙三剛才所在的地方。
煙塵散去,剛才的那兩個樹樁都已經湮滅在了火光之中,原地只留下一個深坑。
而後祁愛白看到了乙三。他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卻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心裏頓時又緊張起來。
乙三躲得及時,并沒有被卷入到這場爆炸裏,只是左邊手臂被飛濺來的碎石劃破了幾道口子,滲出好些血跡。而他的右手,則正擒着邱晴的脖子,将邱晴整個人都摁在一棵樹上。
邱晴無力地抓着乙三的手,喉中起初還能咳出兩聲,而後終于連呼吸也不暢,整張臉都憋得青紫,眼看着一口氣就要咽不下去。
“你想殺我?”乙三咬着牙,眉眼間滿是怒意,“你為什麽殺我!”
怎麽可能不怒?他本以為自己莫名其妙要拿一根手指與他人比試,已經是無妄之災到了極致,卻不曾想對方竟然恨他到如此地步,竟然設計要殺他!
53雨字木牌
“易衫!”祁愛白驚呼一聲,撲了過去。他一手按着乙三的肩頭,另一手虛握住乙三的手臂,視線看着已經被掐得面色青紫的邱晴,咬了咬唇,卻始終沒有出言制止。
邱晴這個時候還不能死,更不能死于乙三之手。但這句話,本就不必由祁愛白來說。
乙三一輩子聽命于人,雖然骨子裏桀骜,卻從來就不會為一時之氣而不顧一切。這其中的厲害關系,他自己心裏本就清楚。
是以,他雖然将一只手死死掐在邱晴脖子上,只需再多半分力氣就能要了對方的性命,卻始終沒有多下那半分的手。
先前那爆炸之聲很是響亮,片刻之後便有幾個在附近巡視之人趕了過來,領頭之人正是乙五。一見這情景,這幾人便臉色驟變,向乙三質問道,“你在做什麽?還不住手!”
乙三掃了他們一眼,将手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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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晴跌在地上,渾身哆嗦着,不住咳嗽,仿佛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你好大的膽子!”乙五見邱晴如此,吓得臉色發白,“殿下的客人也是你能動的?”
說話間,這幾人已經連忙沖過來扶住邱晴,邱晴卻只顧着用兩只手死死按着在剛才的争鬥中險些松脫下來的面具。
乙三簡短地道,“他想殺我。”
乙五一愣,掃了他一眼,又掃了一言不發的邱晴一眼,對于乙三那話雖然并未全信,卻也知這事中大抵确有隐情,不是自己能處理得了的。乙五冷靜下來,命人先扶邱晴回去休息,又命人去将此事告知二皇子,自己則領着乙三下去,等候二皇子的發落。
“你這不省心的東西!”二皇子聽到此事,勃然大怒,将乙三提過來,連前因後果都沒問,直接就訓了大半個時辰,狠狠罵了他一頭一臉,然後下令,将乙三關進暗室裏,斷水斷糧,任何人不能相見。
“關多久?”得令之人很老實地問道。
“他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次竟然連這種事情都敢犯,一定要狠狠給他一個教訓!”二皇子咬牙切齒地道,“至少得關一個時辰。”
“……”得令之人抽了抽嘴角,領着乙三下去了。
随後二皇子喝了口水,歇息了片刻,又命人邀邱晴過來談話。
“都怪我治下不嚴,委屈晴公子了。”二皇子道。
邱晴點了點頭,依舊沒有吭聲。雖帶着面具,卻也顯出了一臉的心神不寧。
“那孽障,我已下令懲治。”
邱晴手上一顫,終于有了點反應,卻只是擡頭看了二皇子一眼,又低下頭去。他有心想問究竟是什麽懲治,嚴不嚴重,卻始終開不了口。
“我也沒有想到,只是将晴公子安置在祁公子的對面,便能引出這種禍事。為了你的安全着想,那地方是不能再住了。”二皇子又道,“我這後面還建了許多房間,很是僻靜,你看……”
“要搬住所?”邱晴總算開口說了話,聲音顯得很是慌亂,“不不……不用那麽麻煩,這只是場意外,以後不會了……”
“晴公子如何能保證以後?”二皇子問。
“可是……”
“我家那孽障,剛才被我訓時還很不服氣,硬說是晴公子想要殺他。簡直可笑!晴公子是何等人,他又是何等人,他在晴公子眼前走過,怕是就像只螞蟻爬過似的,晴公子怎會将他放在眼裏,又怎麽可能會特地為難他呢?”二皇子義憤填膺地道,“可嘆那個孽障,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要在我面前滿嘴胡言,毫無悔過之心!就算晴公子敢信他,我可不敢再信他了!”
邱晴被說得臉上發燥,卻咬了咬牙,還在想法子試圖讓二皇子改變主意。
二皇子卻是忽然間話鋒一轉,“說來我最近新尋到一個奇物,四處查證,才查出此物應是與邱氏有關聯,不知晴公子是不是認識。”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牌,放在桌上,“你看看?”
邱晴只掃了一眼,身形便抖了一下。
那木牌雖為木頭所制,卻并非平常的木頭。這是天下罕見的金烏木。縱覽整個大雍,也只有邱氏所在的行霧山上有着那麽一小叢。金烏木色暗而帶有啞光,性質堅硬,卻又有韌性,還可逾數百年而不腐,是為建造機關的絕好材料,邱氏上下皆視之為珍寶。
除去制造機關,金烏木在邱氏還有着一個更重要的作用。
在每一名邱氏本家族人出生之時,族長都會為他們親手制出一塊金烏木牌,刻上他們的名字,賜予他們。每一名得到木牌的族人,都有着競争族長之位的資格。
哪怕在邱氏之內,這木牌也代表着一個莫大的殊榮,銘刻着他們的身份。
在邱晴的衣衫裏側,就正藏着這麽一塊木牌,上面刻着一個“晴”字。
而被二皇子擺放着桌上的那一塊,則赫然刻着一個“雨”字。
“看來晴公子确實認識了。”二皇子笑道。
邱晴擡起頭,隔着面具,怔怔地盯着他看。半晌之後,他才顫着聲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二皇子笑了笑,伸手将那木牌向對面推了一點,“既然确是邱氏之物,理應物歸原主。晴公子拿着吧。”
邱晴狠狠咬住牙齒,一把将那木牌抓在手中,起身便欲走。
“乙六。”二皇子吩咐道,“領晴公子去看看他的新住所。”
邱晴身形僵了僵,又将手中木牌狠狠握了握。金烏木觸之冰涼,他卻覺得這木牌分明熱得燙手。
那乙六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公子請這邊來。”
邱晴将雨字木牌放入兜裏,再無廢話,只乖乖跟上。
待他走後,二皇子深深呼出一口氣,将雙臂真在腦後靠着椅背,這才顯出一副慣有的放浪之态,罵罵咧咧道,“這都是些什麽爛事啊!真不省心!”
乙一站在他身後目睹了這一場,卻不知其中關節,只看出邱晴走時心情似乎十分糟糕,心中便打起了算盤。
此後數日,倒算是風平浪靜。
乙三只被關了一個時辰,當天夜裏便被放了出來,然後這事便揭過了。能過地這麽輕松,連他自己都覺得驚疑。至于說他之前險些将命丢在邱晴手裏——這筆賬,只要邱晴還是二皇子的客人,便是不可能讨得回來的。在別人手底下做事,哪能事事順心?乙三也只好裝作渾不在意了。
反正他已經将這筆賬給記在了心裏,以後的日子還長着。
而邱晴在與乙三隔開之後,過得也很是安分。只聽說在最初的幾日裏心情不是很好,從他房內經常傳出砸桌子刷板凳的聲音,尤其是一面立身的銅鏡,被他砸得滿是坑坑窪窪,都照不出人形了。乙一聽聞後去探望過他好多次,一連幾日夜夜都去,好聲好氣的勸着,時不時帶點親手做的菜肴點心,還真将邱晴的心情給勸好了不少。
“诶,你們說大姐頭是不是對那晴公子有意思了?平常可不見她對誰這麽上心。”某日乙二十八拉着乙十四來找祁愛白玩時,邊咬着塊梨,邊一臉純真地問出了這句話。
祁愛白支支吾吾了半晌,想着乙一是乙三曾經的心上人,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乙三在他身旁咬着另一塊梨,更是幹脆連一聲都沒有吭,渾像是沒有聽到。
只乙十四再度狠狠往乙二十八腦門上摁了一下,訓道,“小丫頭片子懂什麽?少随口亂說!”
乙二十八吐了吐舌頭,“我不就是随口說說嗎,有什麽要緊……”
“有什麽要緊?”乙十四氣得七竅生煙,“大姐頭的事情也是你能随口說說的?你知不知道,她可是殿下的……”話說了一半,他頓時發現自己也嘴快了,連忙閉嘴。
“殿下的什麽?”乙二十八撲閃着眼睛,十分好奇。
乙三咬下一口梨,十分淡定地幫忙回答道,“殿下的女人。”
祁愛白本來在喝水,聽到這句話險些嗆死。天可憐見,他和乙三在一起時幾乎從來不談那個女人,以至于這件事他是今兒才第一次聽到,将他給驚了個半死。
他擡眼偷瞄乙三,卻見乙三又萬分淡定地咬下了另一口梨。
乙二十八嘴巴張得大大的,顯然也相當震驚。半晌,她才期期艾艾地道,“不、不會吧?殿下雖然是有很多女人沒錯,但他難道不是從來不對約沂窒孿率致穑俊被歡災首鈾淙皇歉錾牽詞且桓龊苡性虻納恰
乙二十八不禁緊了緊衣襟:如果這色狼實際上并非真的那麽有原則,那麽以她情窦初開如花似玉的年紀,豈不是會很危險?
乙十四忍不住又往她腦門上砸了一拳,“瞎想什麽?殿下本就來從來不主動向自家屬下出手!”
“那大姐頭怎麽……”
乙三淡定地将那只梨啃完了,解釋道,“殿下雖不主動出手,卻來者不拒。”
乙二十八明白了:合着當年是乙一主動爬了二皇子的床啊!
這件事,乙字輩幾乎都知道,只乙二十八來的時間太短,才需要聽別人來說。
54公主駕到
四人繞開了乙一的話題,又談了些別的事情。片刻後乙二十八和乙十四看着時候不早,便告了辭。
乙三帶着一手的梨子汁,轉身找了只手帕來擦。
祁愛白在後面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直看得乙三渾身不自在,才幽幽然開口問道,“你好像很生氣。”
乙三一曬,“這你都能看出來?”
“自然看得出來。”祁愛白哼了一聲,又問,“但你為什麽要生氣?”
乙三沉默地擦着手,半晌沒有回答。
“果然是因為那個女人嗎?”祁愛白挑着一邊的眉毛,“當然了,她畢竟是你曾經的心上……啊!”
乙三用力在他臉頰上揪了一把,眯着眼笑道,“你這是在吃飛醋了。”
“鬼才吃醋!”祁愛白連忙将他的手推開,搶回自己的臉頰,狠狠揉了半晌,滿臉忿忿。
乙三大笑片刻,一把将他摟到床邊,“好好,你沒吃醋,是我自作多情了。”而後将額頭抵在他的肩上,又嘆了一聲,輕輕道,“她……唉,大姐頭那個女人,小時候一直很照顧我……”
祁愛白聽他開始講過去的故事,立馬不鬧了,仔仔細細豎起耳朵。
“那個時候,她又能幹,又漂亮,還照顧人,我自然很仰慕她。”乙三道,“就算說她是我兒時偶像也不為過吧……若不是那件事,哪怕到了現在,我大概也是會仰慕她的。”
“是因為她和二皇子……”祁愛白小心翼翼地問。
“不單是那事。我最開始看到他從主人的房裏出來,确實深受打擊,但我那時以為她是真心喜歡主人的,雖然失落,卻只暗暗掐滅了自己的念頭,默默祝福她罷了。”乙三回憶着那些過去,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冷笑了一聲,“結果怎麽着?沒過上多少時日,她就私底下來找我,暗示我說主人對她不好。”
祁愛白臉色微變,暗道不會吧,卻沒有插嘴,只繼續認真聽着。
結果,還真是那個“不會吧”。
“她和我說,還是和我在一起更愉快自在,我那時候傻,差一點就信了。”乙三嘆了一聲,“然而她畢竟已經是主人的女人,我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裝作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含糊過去了。但我又怎麽能眼看着她在主人手中吃虧?所以我那段時間拼了命地去查了,差點觸怒主人,就為了查主人究竟是怎麽對她不好。”
“然後呢?”祁愛白忍不住問。
“什麽也沒查到。主人以前是怎麽對她的,之後還是怎麽對她的,沒有一點不同。”乙三嘆道,“主人對我們這些手下一向厚重,就算對旁的女人不夠好,對她卻從來沒差過。”
祁愛白敲了敲額頭,苦笑道,“這本身就是‘不好’吧。”
“是吧。我最開始以為她是怨主人花心,但主人從頭到尾都是這個德行,她又不是剛知道。那些年我真是怎樣也想不明白,後來才懂了。”乙三緩緩道,“在主人眼裏,手下是手下,女人是女人,哪怕手下成了他的女人,那也是手下,不會有絲毫的區分看待。而她所怨的,正是這一點。”
祁愛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晌才勸道,“她要怨這個,也沒什麽不對的。她對二皇子,或許确實是真心……”
“若是真心,她為什麽又會找我?”乙□□問。
祁愛白語塞。
“若不是她主動找過我,我就算當時再失落,就算之後想得再清楚,也不會承認自己那些年是瞎了眼。”
祁愛白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若只是找我也就罷了……”乙三說着說着,忽然就怒了,“她現在又為什麽要去找那個姓邱的臭小子?那臭小子連給我——哦不,是給我們家殿下——提鞋都不配!她這究竟是什麽破眼光!”
祁愛白終于領悟到他究竟在為何生氣,忍不住大笑出聲。
乙三氣得去掐他的鼻子。
“所以你究竟是在為你自己不甘,還是在為你家主子不甘?”祁愛白笑着避了開,見他一張臉黑得可怕,連忙停下了調笑,轉而一本正經地問道,“所以你也覺得,她對那邱晴……”
“十有□□。那小子與她非親非故,又沒有主人的命令,她可不會平白無故對人這麽好。”乙三憤憤不平,“就是不知道她究竟看中了那可惡的臭小子哪一點!”
若有人直接拿這句話去問乙一,她嘴上就算不會回答,心中也會十分陳懇地道:自然是看中了邱晴在邱氏的地位。
邱氏雖然這麽多年都困守一處,聲名不顯,卻畢竟曾有過扶植一朝的根底,實力和地位都在那兒,哪怕是頭餓死的駱駝也比馬大。若不是忌憚邱氏,大雍皇室也不會在推翻前朝之後牢牢将他們禁锢在行霧山上。何況邱氏正在為擺脫這種禁锢而拼命,也已經因此與二皇子達成了協定。依乙一對二皇子實力的信任,她自然覺得,邱氏的複出已經指日可待。
加之邱晴年歲不大,本身也不是謹慎多疑之人,還有比這更好的目标嗎?
乙一将自己打扮得紅光滿面,提了一籃子親手所制的美味佳肴,剛準備再一次去勾搭邱晴,卻被二皇子給找了過去。
乙一頓時心虛。
二皇子卻似乎真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讓她與另外幾個乙字輩站成一排,命令道,“你們跟我走一趟,有貴客要到了。”
貴客?衆手下疑惑。
二皇子絲毫不打算解惑,只大搖大擺地領頭朝前走着。
就算他如此賣關子,身後跟着的那幾個乙字輩中也有聰慧之人猜了出來:由二皇子親自領着這諸多人去迎接,這可是連當初邱晴都沒有的規格,有這個資格的人本來就不多,再想想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看來是那位大雍皇室的貴客快要到了。
安寧公主從大雍都城到此,緊趕慢趕約半個月,就在小半個時辰之後,終于走入了這片山谷。
來的自然不止她一人。他的生身父親大雍敬明帝,以為他是個弱女子,得知他要只身入旻迦,起初是說什麽也不肯。而他打着要救祁愛白的幌子哭腫了一雙眼,軟磨硬泡數日,再加皇後幾人不懷好意地慫恿,好不容易才讓敬明帝點了頭。最終妥協的結果,是他被數百人的護衛擁簇着走了過來。
那些乙字輩站在山崖高處,居高臨下地,看到這浩浩蕩蕩的護衛,忍不住頭皮發麻。
二皇子見狀,卻只是嘴角勾出一抹笑。
只見安寧公主風塵仆仆地走到中途,忽然喊累,衆護衛連忙停下,許多人忙着打理位置讓她休息,而後安寧公主又喊冷喊餓,便又有許多人去點篝火打野味。
看到下面諸人忙碌起來,二皇子向後一揚手。
跟着他的那些乙字輩,便像一陣風似的,接連躍了下去,幹脆利落,與那些正面護衛對峙。
恰在此時,安寧公主手一抖,摔破了個杯子。
他的一些護衛們剛剛抽出腰間的佩劍,還未将劍尖對準那些忽然出現的乙字輩,便後心挨了一刀,劇痛驚駭之下回頭一看,卻是身旁之人忽然反戈!
場面頓時亂了。準确來說,只是那數百人中的半數左右亂了,另外半數全牢牢握着劍柄,配合着那些乙字輩,毫不猶豫地揮劍攻向之前還是同伴的人們。
不過是片刻之後,山谷內已血流成河。
再片刻之後,塵嚣終于散盡。安寧公主拍了拍手,看了眼地上的屍首,又将還站着的諸人一個一個看過去,而後滿意地笑了笑,向天吹了聲口哨,大聲道,“合作愉快。”
二皇子這才也跟着躍下,對着他搖頭,“你也真是狠得下心。”
“……他們都是大雍的大好男兒,确實可惜了。”安寧公主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成大事者,必有取舍。”
二皇子不置可否。
“更何況,”安寧公主又道,“雖說都是父皇給的護衛,但連我都能插半數的人進入,其他各方的人,你覺得又有多少?”
“你在大雍蟄伏這麽多年,又有周家相助,其他各方怕是比不上你。”二皇子笑着搖了搖頭,行到他身旁并肩處,轉了身道,“這一路上不短,想來你也累了,早些随我去休息吧。”
安寧公主欣然點頭。
并肩行到半途,二皇子又想不過道,“單看你這副外表,無論是誰,怕都會以為你是個性弱之人。就算不以為你是個弱質女流,也絕對想不到你本性如此狠戾。”
安寧公主哈哈大笑道,“你也是?”
“……我自然也不能免俗。”二皇子道。
等到他們走入那間地下宮殿裏,天色已經将晚。一下子多了百來個護衛,這地方難免有些擁擠,好在這些人也不講究,好幾個住一間,倒也安置得下。
二皇子将安寧公主接入廳中,一個接一個地安排好諸多事宜,又看着自己衆手下都是滿身血汗,便吩咐他們休息,另換了人來伺候。
安寧公主撇了撇嘴,“做什麽對他們這麽好?”
“我的手下,我樂意。”二皇子道。
安寧公主笑了笑,轉而又問,“上次那個誰呢,你又安排去了哪,怎麽今天沒有看到?哦,就是上次你派去給我幫忙的那個誰。”
“三兒在忙。”
“忙與祁公子在一起?”
“何必明知故問。”
安寧公主又笑了兩聲,神色卻有些不好看了,“你該知道祁公子與我的事情。”
“當然,不就是你說你要嫁給他嗎。”二皇子不忿道,“你還說我心悅你呢!你的話能信?”
“我不和你扯旁的。”安寧公主道,“也不單是祁家公子的事情。你那手下上次見我時,對我不太恭敬,讓我很不高興。現在你将他叫來,我要出出氣。”
二皇子挑眉,“你至于嗎?你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和我家孩子過不去。”
“分明不過是些走狗。”安樂公主失笑,“你還真當孩子養了?也不怕別人說你可笑。”
二皇子沉默片刻,忽然道,“可笑就可笑吧,我與你……與你們的不同之處,大概就在這裏了。”
安寧公主見他說得認真,不禁一曬,卻也沒繼續糾纏。
二皇子本準備盡快引見他與邱晴,天色卻已經不早,他想着邱晴大抵已經睡下,便打算明日再說。
而安寧公主一路趕來,卻是精神正好,又與二皇子久未相見,談性正濃,非但不願聽從安排去休息,還要拉着二皇子促膝長談。二皇子本就是個精力旺盛之人,且也是個正準備做大事的,懷揣着一肚子軍國大事要觸類旁通,便欣然作陪。
這一談,就是一夜。
直到了第二日的淩晨,兩人都有些撐不住了,二皇子才親自将安寧公主往安排好的住處送去。
走不到幾步,卻忽然聽到身後遠處傳來一聲劃破長空的尖叫。緊随其後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以及一陣劇烈的震動。
“怎麽了?”二皇子連忙捉人來問。
片刻之後,剛才正巧路過事發地的乙十四終于找到了二皇子。
“殿下。”乙十四顫巍巍地道,“是邱晴公子那邊。”
“他又鬧什麽妖蛾子?”二皇子蹙眉。
“他、他昨晚上喝了點酒,是大姐頭帶去的,好像醉得有些厲害。”乙十四期期艾艾地道。
二皇子發現他臉色不對,不禁更為不滿,“有什麽說什麽,何必怕成這樣!說吧,剛剛那是怎麽了?”
“剛、剛剛……”乙十四小心翼翼地看了安寧公主一眼。
二皇子急得拍桌子,“讓你說你就說!”
乙十四深吸口氣,猛地将接下來的話都倒了出來,“剛剛邱晴公子将大姐頭從床上轟了下去。”
二皇子:“……”
55晨間的鬧劇
邱晴将乙一從床上給“轟”了下去,這個“轟”字并非誇張,而紮紮實實是當真一炮轟了過去。卻是昨夜邱晴剛巧取出了一根炮管,正在研究該如何改良,研究到一半醉了酒,之後便直接塞到了枕頭邊。
這炮管看起來頗為小巧,單手可握,威力卻不小,牆上當即就被轟出了一個洞。
幸好邱晴被吓得太厲害了,一雙手抖得毫無準頭,沒有正轟到乙一身上,不然可是會出人命的。
饒是如此,乙一也被餘威給掃到,衣冠不整地摔倒地上。
“晴、晴公子……”她完全被一炮給轟懵了,額發被滿頭的冷汗沾在臉上,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也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她暗道:這究竟是什麽情況?為什麽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啊!
與此同時,有許多早起之人都被那聲巨響給吸引了過來,隔着牆,在洞外探頭探腦的。
邱晴原本剛剛冷靜下來一點,一見有人圍觀,雙手頓時又抖了起來。他一方面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晨起時所看到的噩耗,另一方面又連忙想找到自己的面具重新戴好。結果那面具昨晚被他擺在了桌上,而那桌子,已經被他那一炮給轟得稀爛。
“晴公子,昨夜我們……”乙一趁機稍稍恢複了點精神,憶起了自己的目的,很快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地神情,可憐兮兮地擡眼朝邱晴臉上望去。
這一望,她卻是忽然一愣。昨夜黑燈瞎火的,她只管在邱晴身旁躺了一夜,完全沒注意過他面具下的那張臉長得是副什麽模樣,居然到此時才真正看清。那是張頗白淨秀氣的臉,帶着點少年人的青澀與稚氣,眉眼間卻讓乙一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眼熟。
“滾!”邱晴早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壓根不想搭理她,“你們全都給我滾!”
屋外的竊竊私語聲傳入屋內,直讓邱晴羞憤欲死。
“怎麽了?”忽然又有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卻是乙三正準備幫祁愛白捎一份早點,正巧也路過附近,同樣也被先前那響動吸引過來圍觀。邱晴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乙三到時,正看到乙一正邱晴房內退出。
她稍稍整了整衣衫,神色難看,滿臉不甘。
乙三瞧着她的模樣,便将事情給猜出了個七八分,嘴角上不由得帶上一絲冷意。他并沒有将視線在乙一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移開,随意往房內仍呆坐在床頭的邱晴身上掃了一眼。就這一眼,他的視線便挪不開了。
“……這是為何?”乙三從乙一旁擦身而過,想都不想就一腳踏入房內,面對着邱晴質問道,“你為什麽會長成這樣?”
這話問得有些可笑。但乙三此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曾經險些殺了自己的臭小子,居然長得與自己如此相像。
此時邱晴的眼角還帶着紅,嘴唇還發着白。但面對着眼前這個最不想面對的人,面對着這個最讓他難以面對的問題,他只擡起下颚,露出一副強撐出的傲然姿态,“這與你何幹?你管得倒是夠寬。”
“你知道我在問什麽。”
“我不知道!”邱晴高聲叫道,“我憑什麽要知道?我還想知道為什麽你會長成這樣呢!”他一激動,伸手往床上一掃,一不小心便将昨夜随便堆在那兒的外衣給掃到了地上,而後哐當一聲,從外衣裏掉出了一個木牌。
乙三撿起一看,只見那木牌上清清楚楚刻着一個“雨”字,臉色又是驟變。
邱晴頓時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今天怎麽就這麽背啊!
“你為什麽會有這個?”乙三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咄咄逼人。雖說他并不能确定這是不是自己兒時所帶過的那塊木牌,但既然邱晴與他如此相像,世上又哪能真有這麽巧的事情?
“關你何事?”邱晴猶自負隅頑抗。
乙三将那木塊攥在手心裏,緊緊握了半晌,而後忽然冷笑出聲。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邱晴面前,擡起手腕,朝着他的右臉便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邱晴被扇得一愣,只伸出手傻傻地按住微腫地臉頰。乙三卻又是一巴掌,狠狠抽中了他的左臉。
“你!”邱晴總算反應過來,氣得夠嗆。
乙三卻沒有給他發怒的機會,緊接着便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給拽下床,臉面朝下狠狠扔到地上。邱晴想要起身,乙三卻又捉住他的手臂,別到背後,而後便是用力往下一摁。
邱晴慘叫出聲。
“想要命就給我老實一點!”乙三咬牙切齒,面目猙獰,“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邱晴雖疼得發顫,卻狠狠咬住嘴唇,硬是一聲不吭。
乙三深吸了一口氣,控制着自己不過于激動,口中又問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這句話他只問了一半,卻兀自半途沉默下來,仿佛不知道剩下那幾個字眼到底該如何吐出。
此時,原本沉寂了片刻的屋外忽又重新嘈雜起來,卻是二皇子總算趕到了。
他一趕到,只見原本應該是事主之一的乙一正無所事事地站在屋外,反而是乙三和邱晴鬧騰了起來。他穿過門,看到乙三的動作神情,再一看邱晴的面具不在臉上,就知道有件事情瞞不住了。
“還不快住手?”二皇子嘆了口氣。
乙三見是他,雖心有不甘,卻也只好先乖乖松開了邱晴。
“你去弘岩頂上巡視兩個時辰。”二皇子命令道。
弘岩頂是外面山林高處的一塊地方,總共就巴掌大一點,常年了無人煙,只有北風終日呼啦啦的吹,從來沒有說還得專門派人去看的。乙三知道這是故意讓自己去吹風,臉色一苦,但想到自己這次确實略有些過分,自家主子罰得有理,便只得躬身而退。
他走了兩步,又見屋外正有一名年輕男子在那兒抱着胳膊看着熱鬧,頗有些面生,又略有些面熟。随後乙三再多走兩步,才恍然憶起:那不是安寧公主嗎!
原本安寧公主是不敢着男裝的,只是昨夜與二皇子聊得太晚,又想着畢竟天高皇帝遠,便順手披了二皇子的衣服,臉上的妝也全給卸了。
安寧公主為什麽會是個男的?祁愛白竟然沒有告訴過他其實安寧公主是個男的!
想着這碼事,乙三的心情又糟糕了幾分。直到已經站在弘岩頂上追風的時候,他的心情還沒有好上哪怕一丁點。
好在祁愛白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不知道從誰口中聽說了這事,居然找到這兒來陪他了。
乙三心裏暖極,面上卻冷着個臉,“誰讓你來的?這裏風大,吹病了誰來照顧?”
祁愛白笑了一笑,“我是客人,總不會沒人管的。倒是你,萬一病了,可就只能勞煩我了。”
乙三語塞,半晌冷哼出一聲。
“你又在生氣了。”祁愛白伸手在他身旁清出一小塊幹淨的地方,坐在他的身側,“是又發生了什麽嗎?”
乙三掃了他一眼,“你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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