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12)
木牌,他渾身都是一怔。依照程序驗完之後,他便朝着兩人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等我們到時,怕是全族的人都該知道你回來了。”邱晴無奈地嘆道。
這句話絲毫沒有誇張。
等到兩人眼前終于出現了一道石欄,石欄前已經聚起了許多人。
“阿雨,你是阿雨嗎?”當前一位中年男人看見了他們,面上雖然還維持着鎮定,音調中卻壓不住激動,“真的是你嗎……吾兒,真的是你活着回來了嗎?”
乙三還在發愣,邱晴已經整了整神色,迎上前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喚道,“父親。”
“晴兒……”邱父将手搭在邱晴肩上,嘴唇都有些哆嗦,“好兒子,你将阿雨帶回來了,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乙三這才反應過來:眼前是自己的父親。
不知為何,真正見了面,一路上那些緊張和期待反而褪得一點也不剩了,他現在只覺得空茫和不真實。虛想了二十年的父親,真的就在這裏了嗎?
乙三緩緩走了過去,只覺得自己就像踩在雲端一樣,腳下都是空的。
邱父強按激動地看着他,其他人也含笑看着。邱父卻始終沒有接下來的動作,仿佛自己也在猶豫該如何面對這個錯失了太多年了孩子。
“父親。”邱晴突然在邊上輕輕道了句,“我想帶他去見見母親。”
這話音一落,原本還算和樂融融的氣氛頓時冷卻下來,冷得仿佛能将空氣結成冰。乙三也在這冰點中清醒過來,壓下了方才因初見父親而引發出的萬千思緒,頭腦重回清明。
不過提了一句母親,為何就會如此?乙三不由得奇怪。
半晌之後,邱父才抖了抖嘴唇,艱澀道,“說得也是……總該讓她看一眼……”而後幽幽嘆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着邱晴,“晴兒,能主動提醒我這件事,你也長大了。”
邱晴道,“我也只是……看到母親這些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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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父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向後一步讓出石欄的入口,“我還要完成族長交代的事情,就不陪你們的。”
邱晴向周遭諸人行了禮,帶着乙三向內行去。
“母親一直很想你。”路上,邱晴道,“她一直都……非常想你。”不知為何,這句話中仿佛帶着一絲陰霾。
他這姿态令乙三更多了幾份疑惑。不多時兩人便到了一座大宅面前,這便是邱晴與父母的家。邱晴走入宅門之內,又引着乙三走到後院,越走越偏,最終停在一間石房之外,石房的門上落着一個大大的鎖。
邱晴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開門,乙三便看到了坐在房內的那個女人。
房內只有一個透氣的小窗,一張石床,那女人便坐卧在那張石床上,蓋着一層薄被。
“誰?”女人問。
邱晴走了進去,“母親,是我。”
“晴兒?是晴兒啊,快過來給我看看!”女人激動起來,掙紮着想要爬到床邊,帶起一串叮咛脆響,“你好幾個月沒回來了,快讓我好好看看!”
乙三這才發現,這女人腳上居然被上了腳鐐。
而且看她的動作,竟然目不能視物。
邱晴沉默地走了過去,停在床邊,輕輕拉起她的一只手。
“晴兒……”女人反手緊緊扣住了他那只手,另一手沿着他的手臂撫上了他的肩頭,而後是脖頸、耳廓,最後終于落在了他的臉上。
女人貪婪地撫摸着邱晴臉上的輪廓,在心中構建着兒子的容貌,漸漸露出滿足之色,“晴兒,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十七。”邱晴淡淡答道。
“十七……是十七啊,十七……”女人十分餍足地笑道,“原來阿雨十七歲的時候,便大概是長成這個模樣。”
……诶?
乙三仍站着門口,正目睹着這一場母子重逢,還在感嘆母親對兒子的深沉愛意,甚至因為邱晴能夠生為人子而羨妒。猛然間聽到這句話,他整個人都是一愣。
邱晴回過了頭,靜靜看着他。
61瘋子
在這一瞬間,乙三從自家弟弟眼中清楚看到了沉沉的痛楚與嫉妒,甚至還有一絲尚未來得及完全褪盡的恨意,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而已。
邱晴眨了眨雙眼,很快便壓下了自己那些不該有的心緒。
“母親。”邱晴輕拍女人的手背,努力放柔了聲音,“我今天給你帶來了一個人……一個你一直都想見的人。”
乙三不知怎的,竟有些不知所措。
“過來吧,哥。”而後邱晴便如此喚道。
乙三暗想:這倒是他第一次将這個“哥”字喚出口。
那女人聽到這句話,臉上透出一股茫然之色,仿佛一時間還聽不出這話中之意。直到乙三的腳步也停在了床邊,她才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那絲茫然頓時破去,轉為激動的潮紅。
乙三還在猶豫着是否要像邱晴那樣握住她的手,她已經整個人撲來,試圖将乙三攬在懷裏,卻困于腳鐐,最終只牢牢抓住了乙三的雙臂。她這力度很大,乙三被抓得有些生疼。
乙三又往前多走兩步,讓她将雙手落在自己臉上。
女人的指尖起初帶了顫,往乙三臉上摸了一遍,卻還是不敢置信,直摸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像是終于從夢裏走出來了似的,一下子嗚咽出聲。
“你……”乙三一時不知道該喚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半晌才磕磕碰碰地道,“你別哭啊……”
女人搖了搖頭,嗚咽怎麽也止不住。“阿雨!是我的阿雨啊!真的是阿雨啊!我的阿雨回來了!”她繼續摸着乙三的臉,怎樣也摸不厭,反反複複地摸着,口中則颠來倒去地說着,“我的阿雨活着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活着回來的!”
邱晴稍稍将腳跟往後挪了挪,不小心蹭出一點聲音。他抿了抿,幹脆走出了石屋。
乙三有心叫住邱晴,但那個應該是他母親的女人一直牢牢抓着他,不讓他有一點動作。這女人太激動了,剛才還在那兒哭,忽然又是一陣狂笑,分明笑着,眼淚卻還連珠似的往下落。
“是啊,我回來了。”乙三只得先穩住她,用衣袖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阿雨呀!”她絮絮叨叨地問,“你總算回來了!可你又為什麽還要回來?”
乙三一愣。
女人的神情說不出是哭還是笑,“這裏有什麽好的?這裏就是一塊墓地!行霧山就是一塊墓地,邱氏整個都是一塊墓!所謂邱氏族人,就是困在這塊墓裏的的一堆行屍走肉,從生到死都得困在這裏!阿雨呀,阿雨……你好不容易出去了,為什麽還要回到這塊墓裏?”
難道自己不該回來?乙三一時被問得有點亂,又想起自己幼年遭遇過的種種,想到那種孤苦伶仃的滋味,心中竟無端燃起一種郁憤,“回來了又如何?我這麽多年流落在外,難道不該找到我的家人問上一句為什麽?……為什麽只有我會流落在外?”
“是因為我呀!”女人哭笑着答道,“當年是我把你給丢在外面的。”
……什麽?
乙三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
“是我想方設法把你給丢在了外面。”女人道,“你是我的兒子,怎麽能也和我們一樣,就這樣一輩子困在墓裏?不行的,你不能在這裏,你得活在外面。”
乙三不禁搖了搖頭,腦子亂的很。他曾經很多次想象過自己會流落在外的理由,比如幼年被人劫持,比如父母貧窮養不活他,比如其實家人早就不在了,又比如……但他從未想過,真相竟然是這樣。
一個母親,故意将自己甚至連路都不會走的幼子丢在外面,任其自生自滅?
“阿雨呀。”女人仍舊拉着他的手,“你終究是順利活下來了。”
“……你也知道我很難活到現在嗎?”乙三忍不住問,“你也知道,這二十年來,我有多少次差點就直接死在外面了嗎?”
女人笑着道,“哪怕死在外面,也比活在這墓裏好。”
乙三再度搖了搖頭。原本他還有很多話想問,很多話想說,但忽然間,他又什麽也不想問,什麽也不想說了。
乙三踏出石室,尋到了在外等着的邱晴。
邱晴一直抱膝蹲在院中的假山之下,離得有些遠,沒有聽見剛才的對話,“你們聊什麽了?”
“……她那麽激動,能勸好就不錯了,還能聊什麽?”乙三道。
邱晴并未起疑,只是用一種混合了嫉妒與羨慕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衣擺,走在前面道,“接下來,我得帶你去見見族長。別嫌麻煩,你這次既然是以邱氏族人的身份上的山,就必須得見族長。”
“怎會嫌麻煩?”乙三暗道:等見到族長,有一些事情得問清楚一些。
兩人出了自家大宅,行了約莫一盞茶的時候,眼中便望見邱氏族中一塊寬廣的平臺。穿過這平臺,便到了族長的住所。
早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站在門口等着。
乙三随邱晴向那老者行了一禮,而後邱晴便退到一旁。
“你就是阿雨了?”老者将乙三往內引去,“二十年沒見了,老天保佑,你竟安安生生地長大了。過來吧,我們爺孫兩人好好聊聊。”
乙三聽到“爺孫”二字,并沒有太過意外。老人的眉眼間與那被關在石室之內的女人十分相像,就如那女人與乙三那般相像。
“您果然是我的外公嗎?”乙三問。
老者摸着胡子笑了笑,尋了個椅子,也叫乙三自行落座,“‘外公’啊……自從坐上這個位置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叫我。晴兒那小子自幼和我生分不說,就連你的父母,也許多年沒叫我一聲‘父親’了。”
“對他們而言,大概‘族長’比親緣更重要些吧。”乙三道,“倒是我,在外面野了二十年,難免不懂規矩。”
“孩子,何必如此說?”老者笑道,“不管在外面多久,你既然回來了,就還是我們邱氏的孩子。”
乙三問,“那我還能出去嗎?”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
乙三笑道,“實不相瞞,我這次之所以來行霧山,只是為了幫別人取一樣東西,怕是不會久留。畢竟我在外面過得很好。”他生來就是這麽一股執拗的性子。那女人口口聲聲說他不該回來,他的反應便是“我憑什麽不該回來”。換了眼前老者,這麽一副他理所應當就該回來的态度,乙三自然又是另一種反應。
畢竟,他從未想過要在邱氏呆一輩子。
老者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一笑,“你見過邱冰了吧?”見乙三疑惑,又補充道,“就是我那個不孝的大女兒。”
乙三這才知道自己的母親名為邱冰。
“冰兒會和你說什麽,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她太偏激了,從小就這麽偏激,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不知道收斂。”老者道,“也是我當年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太少,以至于沒來得及制止……唉,算了,當年的事情,再說也無益。只苦了孩子你。”
乙三聽出這指的是什麽事,忙道,“還請外公詳細告知。”
“你這孩子……好吧,那我就說與你聽。”老者搖頭嘆道,“冰兒自幼就是個心比天高的人,不甘困守行霧山,三番四次試圖離開。然而那些年裏,因為剛好出了邱眉的事情,朝廷把我們盯得前所未有的牢,我們又哪裏敢由着她鬧騰?後來她長大了,結了婚,生了子,我們便都以為她該收心了,誰知她竟然……”
乙三苦笑着接道,“帶着孩子一起逃走了嗎?而那個孩子,就是我。”
老者點了點頭,“誰能想到,生下第一個孩子之後,她的偏激比之從前居然有過之而無不及。以往她還只是自己一心想要逃走,有了你之後,她竟變得寧願自己死,也要趕在儀式之前,将你送去外面。”
“後來,她自然被你們給找了回來。”
“對。”老者點了點頭,語氣中帶了幾分唏噓,“如果我們不找,大雍朝廷就會拿着鞭子在後面趕着我們找。那時不比現在。那時候的敬明帝,可是年輕力壯得很。兩位皇子也都健在,都是最為少年意氣的年紀。”
“你們将她找回來之後,便一直關在那石室內嗎?”乙三道,“還有她的眼睛……”
老者道,“她既然犯下大錯,必然會有處罰。”
乙三點了點頭,又道,“你們只找回了她,卻沒找回被她帶走的孩子。”
“是啊,我們都被她擺了一道。”老者神色悵然,“當年她被我們圍在了一處山崖時,懷中還抱着一個娃娃。然後,她眼看着再逃不掉了,竟然一把将那娃娃給丢下了山崖……”
乙三豁然擡起了眼。
“那時候那個娃娃的哭聲,我到現在還記得。”老者阖上了眼,“我們都想不通,她怎麽就那樣狠得下心?也是因此,我們才都以為你已經不在了,自然不會再去尋找。直到現在,真真正正再度看到了你,我才明白:她當年所害死的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你,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乙三的手心滲出了汗。
他明白邱冰是如何做到的。這種手段一點也不難,她只需要找一戶人家,将兩個孩子掉包就好了。那戶人家的孩子被她丢下了山崖,她的孩子則很有可能會被那戶人家養大。
如果真的一切順利,真的被那戶人家給養大了,會如何?乙三忍不住面色發白,渾身都泛出冷汗。在這一個瞬間,他甚至慶幸起那場自己經歷過卻已經記不得了的大洪來。那場大洪徹底摧毀了那戶人家,也摧毀了乙三鸠占鵲巢的可能,令他終究還是成為了一個孤兒,只靠着自己活了下去。
“你的母親,就是這麽一個女人。”老者笑着問,“她是個徹頭徹尾瘋子,對不對?”
乙三想要點頭,卻最終沒有點頭。
邱冰的所作所為令人發指,但不知為何,乙三竟覺得自己并非完全不能理解。邱冰做了這一切,甚至不惜害死一個最無辜的生命,只為了将自己的兒子給丢到外面。丢在外面了又如何?如果死在外面,難道真的不如活在邱氏?無論是邱冰的作為,還是她的想法,乙三都完全無法認同。然而那種決絕,那種不甘,那種不顧一切,又是乙三所能理解的。
老者通過他的目光,品味着他的想法,笑道,“你果然是她的兒子。”
乙三擡起頭,與他對視。
老者再度阖上眼,“而我……也果然是她的父親!”
說着,他振袖起身,聲音徒然拔高,“她是瘋子嗎?她是,她自然是!但我也是!我們邱氏全都是瘋子!幾百年了,被困在這裏幾百年了,要如何才能不瘋!”
乙三靜靜地看着他。
好半晌,老者才收了那副高昂的姿态,整個人卻又突然萎靡起來。
“按照大雍數百年前替我們邱氏定下的規矩,你既然回來了,就一輩子別想再走。”邱氏族長老态盡顯,一字一句,緩緩地道,“但阿雨……你是我們唯一在外長大的族人,你是我們唯一沒有經歷過儀式的族人……”
最後三個字,終于從他唇中艱難吐出:“你走吧。”
“‘儀式’是什麽?”乙三問。
族長勾起一副怪異的笑,“這是我們邱氏的秘密。”
62大亂将起
此刻在乙三的面前,擺着兩條路:
承認自己邱氏族人的身份,真正踏入這塊所謂的“墓”中,成為邱氏的一員。
抑或者扭頭就走,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到過行霧山,也從來沒知道過自己的親緣是落在這裏,只是作為一個純粹的外人,從此與邱氏再無瓜葛。
“若我不入邱氏,就無權打探邱氏的秘密。”乙三問,“你之所以不告訴我‘儀式’的事情,是這個意思?”
邱氏族長略帶悲哀的看着他,“你既然要走,自然應該了無牽挂的走。知道那種事情,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走。”乙三斷然道,“我改主意了,不走了。”
老人擡了擡眼,并沒有顯得太意外,只是嘆了一聲,“何苦呢?我們都已經沒了別的活路,你卻還有。若只是為了一點好奇心……”
“如果是在你和我說那些話之前,我走了,也就走了。”乙三打斷了對方,“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麽多,也見過了自己的父母以及你,聽說了母親曾經做過的事情,更明白了我血液裏流的是何種血脈。我還能一走了之嗎?”
“就算如此,你也不必讓自己一生都困在這裏。”
“要不了一生的。”乙三笑道,“大雍困了邱氏數百年,總沒辦法一直困下去。你也知道,邱氏總有解脫的一天,不是嗎?這數月來,邱晴做了那麽多事,不就是為了讓那一天快點到?我就算被困在邱氏,至多也就是數月之期。與我那偷得自由的二十年相比,這算得了什麽!”
“數月?”老者搖了搖頭,臉上神情有些無奈,“你這娃娃,倒是會想當然。是啊,要真順利,或許連數月都要不了。但這數百年來,你以為我們就看到過這一次機會,就努力過這一次,就押過這一次注?只不過以前我們都押錯了,誰知道這次是不是對的……若是又錯一次,誰知道下次再有機會時,又是多少年後?”
乙三笑容不減,“外公,凡事未想勝先想負,雖謹慎有餘,卻未免失了銳氣。”
老者一愣。
“既然要賭,賭的就是一個‘勝’字。”乙三道,“不然還賭什麽賭?連自己都不想着自己一定會勝,老天又憑什麽會站在自己這邊?”
老者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後苦笑道,“終究是少年意氣。”
乙三沒再嘗試說服,只問道,“哪怕是在這行霧山內,也該有辦法與外界傳遞消息吧?”
“自然是有。”
“有就好,那我便賭了。我知道我是一定會勝的,反正我也輸不起。”乙三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何謂‘儀式’了吧?”
老者看了他半晌,最終只能嘆道,“這個倔孩子。”
他領着乙三到了屋外的廣場,伸手一指,“這便是舉行‘儀式’的地方。每一年,大雍朝廷都會派下數位天使,将我們邱氏所有的族人都集中在這裏。”
乙三等着他繼續說,他卻忽然停頓下來。
半晌後,他才道,“你既然從山下過來,應該聽說過邱眉的事情。”
“魔尊之妻,如雷貫耳。”乙三道,“可惜紅顏薄命,沒幾年便病逝……”
“你真以為她是病逝?”族長笑着問。
乙三悚然一驚。
“雖然自從她叛族之後,我就與她再無聯系,但……”族長道,“我猜猜看,她在頭一年裏應該還是頗健康的,一年之期一過,便驟然倒下了吧?等閑的,這裏大抵就直接死了,若是有人願意拼命拿靈丹妙藥續她的命,還能再續個幾年,但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年。你看,我猜得對不對?”
乙三沉默許久才苦澀地道,“正是如此。”
“她早就知道會這樣……明明早就知道會這樣,卻還是叛族了,就為了一個男人。”族長嘆道,“也真是個癡兒。”
“這就是‘儀式’?”乙三問。
族長點頭,“沒錯,這就是‘儀式’。”
“正是因為有‘儀式’在,雖然我們每年都有人下山,但除了那麽一個癡兒,沒有敢在塵世間呆滿一年的。”族長頓了頓,又道,“下次的‘儀式’,就在兩個月之後了。你若是後悔,只要在那之前,就還來得及。”
乙三不言。
等告別了族長,再度與邱晴回合,乙三心中還是沉得像揣了一塊巨石,輕易平複不了。
邱晴見他臉色不對,“族長與你說了什麽?”
乙三搖了搖頭,故作輕松道,“不過是些家常。話說回來,我聽說邱氏族人下山都只有一月之期,你這次卻多耗了好些月,不打緊麽?”
“一般是一個月,但朝廷那邊最近管得松了,小心些就能不讓他們發現。”邱晴不知其意,随意道,“但也還好就這幾個月,若是再多幾個月,便麻煩了。”
乙三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嘆了口氣,又問,“你與那大雍的安寧公……皇子,達成的是什麽協議?”
“他找我們要了一具人偶。”邱晴答道,“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該交付了。”
一個月啊……乙三想着,忽然頓住了腳步:上次祁愛白來信,說了與安寧公主的婚期,可不是就在一個月之後嗎?
乙三原本想着到時候就算不攪局,也絕對要親自從頭到尾盯得嚴嚴實實,現在可好,趕不回去了!這可真是糟糕……得趕快去一封信,讓祁愛白自己多加小心才行,千萬別讓那人妖假戲真做了……
等祁愛白收到信,已經離婚期不到半個月。
他将這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心中明白乙三在緊張些什麽,不禁暗笑。鄭勻陌究竟會不會假戲真做,這碼事,自從上次與他說開之後,便再也用不着誰來擔心了。
打從那天起,大概是因為已經絕了為早逝的姐姐物色姑爺的念頭,鄭勻陌對祁愛白的态度一落千丈,別說以前偶爾會有的讨好與賣乖,連戲弄都沒了。再加上鄭勻陌最近往死裏忙,若不是見祁愛白好歹算是個熟人,平日裏怕是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
不知道的都以為鄭勻陌是在忙婚事,知道的才明白他忙的是大事。
祁愛白不禁縮了縮身上的細襖:相比之下,他更擔心鄭勻陌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大事辦着辦着,就随便把他給炮灰了……
随着婚事一天天臨近,鄭勻陌越發不見人影,祁愛白的擔憂也就越重。
還好距離經脈重塑已經過了大半年,祁愛白現在也勉強有了些自保之力。
如此,便到了婚期當日。
一大早祁愛白便被人從床上拖起來洗漱打扮,新郎服穿着大紅花帶着,出門騎着高頭大馬,領着浩浩蕩蕩一行人開往了公主府。
祁愛白頭一回成親,完全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懂。還好他也不需要懂什麽,事事都有人專門打點,他只用跟着混就好。
祁愛白也對這門婚事毫不上心,本就是做個樣子,自然樂得一路都跟着混。一衆人馬見他如此本分,不懂就是不懂,絕不随意指點,也都樂得讓他跟着混。
行了小半個時辰,祁愛白混到了公主府門口。又混了大半個時辰,新娘混上了轎。回到驸馬府,又是一番混來混去,混完這禮混那禮,一連整整好幾個時辰,混得天都黑了,祁愛白才混完最後的夫妻對拜,總算混入了洞房。
祁愛白在洞房裏捶着腰:原來結婚是這麽遭罪的一件事情!一路跟着混都這麽累,別人真正親力親為用心結婚的該被折騰成什麽樣喲……當然,或許是因為他這次當的是皇帝家的女婿,所以才特別遭罪一些。
他找個板凳坐下歇着,擡眼望着床邊坐着的那個蓋着紅蓋頭的人。
“公主?”他試探着喚了一聲,對方理所當然沒有搭理。
祁愛白又捶了捶腰,總算覺得沒那麽累,剛想起身走兩步,門外卻忽然鬧騰起來。
祁愛白暗道:莫不是鬧洞房?
回答他的是一聲慘叫,緊接着便是一道熱血澆在了洞房的門上。
祁愛白抽了抽嘴角,眼看到一柄尖刀從門外捅入,連忙向後一躍,房門卻已經被一把劈開,一個黑衣人沖了進來,橫刀便向他砍去。
祁愛白一退再退,右手往腰側一握,卻握了個空。祁愛白暗罵一聲晦氣,他居然忘了自己此時沒有帶劍……誰他媽會在洞房裏帶劍啊!
還真有人帶了。
祁愛白堪堪退到床邊,忽然從斜裏刺來一劍,幫他架住黑衣人的刀鋒,再一挑一掃,寥寥數招,看起來并不如何,卻輕易刨開了那黑衣人的肚子。
祁愛白側頭,看到床邊“新娘”正撂下自己的蓋頭,沖着他微微一笑。他早知道這新娘九成九是個替身,卻沒想到還是個熟人。
“乙七姑娘。”祁愛白打了個招呼,“居然是你來幫忙嗎?”
乙七将地上的屍體甩過去賭住門,回頭笑道,“本來我是不想來的,是我們家老三來了封信,說他自己走不開,特地托我來照看你呢。”
祁愛白點了點頭,心中一暖。
乙七将門堵好,脫下大紅嫁衣,露出裏面的黑色勁裝,又從床底拖出一個巨大的布包,豎起來擺好,竟有一人高。
“這是什麽?”祁愛白好奇。
“從邱氏運來的。”乙七說着解開布包,“可神奇的,平常人難得一見。”
布料落下,祁愛白剛看到那玩意露出一個頭,便被乙七拖着從窗戶後一躍而出。
一個頭已經足夠讓祁愛白看出來了,“人偶!安寧公主的人偶?”
“正是。”乙七笑着答道。
兩人躍上屋頂,四下一望,周遭已經被不知哪方人馬給圍了個嚴嚴實實。另有一批人馬從各處趕來,試圖殺入重圍。
緊接着,洞房之門被猛地推開,竟是之前那個人偶從裏面沖出。
祁愛白仔細地看着那人偶的動作,越看內心越是嘆服:如不是自己事先知道,絕對看不出這是個人偶,竟與生人一模一樣,如此活靈活現。
“公主!”其餘人自然也看不出這是人偶來,一時間驚呼聲此起彼伏。
這人偶如同黑夜裏的明燈,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有些人拼了命向它沖去,想要救下“公主”。有些人也向它沖去,卻是想取“公主”的性命。比他們更快的,是一柄飛來的匕首,徑直紮入了人偶的胸口。
“公主!!!”驚呼聲頓時化為悲號。
人偶摸了摸胸前刀柄,臉上活靈活現地透出一種人之将死的茫然之色。它憑着餘勢向前行了數步,腳下的地裏卻忽然沖出一道雷火,将它整個人點燃。
“世上再無安寧公主。”乙七淡然道。
“世上‘終于’再無安寧公主。”祁愛白的語調中多了些唏噓,“她早該安息了。”
63出逃
一時間,驸馬府內爆炸四起。那一叢點燃木偶的火焰,在諸多被爆炸引發的雷火中只是毫不出奇的其中一處,卻牽動了衆人的心魄。
“公主!”許多人想要靠近,卻被洶湧的火焰給逼得自顧不暇,陷入一團混亂。之前那些黑衣人倒是趁機四散而去。
趁着這混亂,乙七拉了拉祁愛白的衣袖,指了指屋後的通路。就在兩人打算趁亂逃出時,屋前忽然又穿來一個人的呼喊之聲,勾起了祁愛白的注意。
這個略為清亮的聲音,在一片“公主”來“公主”去的驚呼聲中顯得異常突兀。不僅是因為他語調中的悲怆遠甚衆人,更因為他口中所喊出的那兩個字——“姐姐!”
随着這聲音出現在衆人視野之內的,是兩個騎着高頭大馬的人。
其中一個祁愛白雖然不熟,卻也認得出來:周家長子周恒江,前皇後周潇潇與小周妃周念兒共同的長兄,鄭勻陌的舅舅,亦是朝廷的兵馬大元帥,羽林軍總統領。之前沖來的那一方試圖救出“安寧公主”的人馬,便是他手下的兵士。
另一個,卻是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子。那道呼喊,自然就是他所發出的。
“不!姐姐!”他悲號着,抽出腰間利刃,以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一路沖至那道包圍着人偶的火焰之前。馬匹懼火,他便幹脆從馬背躍下,以血肉之軀沖向那火焰。
“殿下!”周恒江緊随其後,牢牢抓住他的雙臂,“殿下節哀啊!”
羽林軍衆兵士中起了一陣騷動。他們都看清了那男子的臉:分明與安寧公主一模一樣!
祁愛白自然也認出,那正是鄭勻陌。
“好演技。”乙七在旁不鹹不淡地道了句。
“為什麽會這樣?”鄭勻陌以手覆面,嚎哭不止,“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舅舅,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來見你一面……為什麽會這樣!”
祁愛白本還想再聽下去,乙七卻又拉了他一把。另有一人從後院繞了過來,正藏在牆根處朝他們兩人招着手,卻是那小丫頭乙二十八。
當祁愛白兩人于與乙二十八會和時,周恒江正在那邊向衆軍士高聲解釋着什麽。
大抵就是當初大皇子身亡、周後被廢、周家失勢、小周妃亦失寵之時,鄭勻陌遭了奸人毒害,雖僥幸未死,卻險些将小周妃吓出了失心瘋。小周妃擔心無法再保住這個兒子,遂甘願冒欺君大罪,偷偷将鄭勻陌送出了宮外,交于普通農戶家撫養。直到最近這些年,小周妃又得了寵,才向敬明帝坦誠了當年的欺君之罪,跪地求恕……
祁愛白忙着跑路,只聽到了這兩耳朵,後面的劇情便不知道了。但猜也能猜得差不多:無非是敬明帝原諒了小周妃,派周恒江去接鄭勻陌回宮,鄭勻陌聽說今日是姐姐大喜之日便想先見見姐姐,卻剛好遇到這樁慘事吧。
“這些話說出來,能有多少人相信?”乙二十八悄悄撇了撇嘴。
此時三人已經潛到了驸馬府之外。祁愛白笑看了她一眼,“他們只是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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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