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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愛你

文/婵初

2018.3.14

江渡出現在飯店外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淮平路這一帶發生車禍，車道完全堵塞，寸步難行，司機不願再走，他下了車，從淮平和定雲路交叉口跑過來，七八分鐘就到了目的地。火鍋店到這個點還十分熱鬧，升騰的水汽将四面的玻璃熏得白茫茫一片，他推開玻璃門，站在入口處慢慢打量一圈，便看見了已經醉得迷迷糊糊的紀央。

初春，空氣中還帶着稀薄的涼意，他脫了西裝外套，額頭卻沁出薄汗，因為熱，還順手解開了白襯衫頂端的一顆扣子，隐隐露出漂亮的鎖骨輪廓。

他人長得高，膚白，眉黑，鼻梁高挺，天生矚目的好模樣，一出現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偏偏這個人還不自知，一邊往裏走還一邊随意地去解手腕處的紐扣，慢條斯理将袖口卷上去一截，手腕至指尖幹淨修長，指節勻稱，惹得幾個吃火鍋的小姑娘不住側目連連驚嘆。

紀央那一桌早已吃完關火，只剩一桌殘羹冷炙。她閉着眼，整個人小小的一團縮在沙發角落裏，及肩的長發挽在耳朵後面，露出一只圓潤小巧的耳朵，此刻不知道是因為熱意還是飲酒而變得紅紅的。還有另一個女生坐在她的對面，直接醉得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唯一清醒的女生叫做餘黎夏，是紀央大學四年的同學兼室友，此刻正背對着他，對着兩個醉鬼抓狂，旁邊還有一個男生，江渡聽紀央無意提過一次，記得應該是餘黎夏的男朋友張鵬。

“這兩個人，一個失戀傷心過度把自己灌倒了也就算了，另一個義憤填膺也把自己給灌醉了，你說這是什麽情況？”

江渡微微蹙眉，還未走近，就聽見餘黎夏抓狂完畢，無可奈何地對着自己男朋友說：“不行了，我要瘋了，幹脆把她們兩個醉鬼全扔酒店，我照顧她們一晚算了。”

張鵬說：“也只能這樣了。”

餘黎夏一邊掏出手機一邊嘀咕：“我先查查看附近賓館有沒有家庭房，你幫我把她倆先扶上車吧。”

張鵬依言照做，先試着挪了挪趴在桌上的女生，紋絲不動，又看了看乖乖靠着沙發角落睡着的紀央，無論從個子還是睡姿來說，難度都要小一些，于是決定先從她入手。

誰知，人還沒探過去，便被突然橫亘出來的一只手給完完全全攔了下來。

張鵬回身看向手的主人——江渡，還在腦海中搜索這人的名字，餘黎夏已經擡起頭來，試着确認道：“江渡？”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央央打電話給你的？”

兩個已經醉得人事不知的女生，一個似乎并沒有打電話的可能，而另一個，則直接不認識江渡。因此餘黎夏對于江渡的出現還是十分意外的。

餘黎夏見江渡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心下了然。

張鵬看見多了個男生出現，倒是很高興，一邊去繼續試着拉紀央一邊說：“多個人多份力，我們一起把她們先扶上車吧，黎夏叫我開了車過來，就停在外面。”

手剛觸上紀央肩頭，沒想到她卻猛地一瑟縮，雙手開始胡亂往外拍打，試圖推開放在她肩上的手，“不要……不要坐車！”

醉得這麽厲害，抗拒得倒是很堅決。

張鵬也覺得頭疼，被醉鬼胡亂拍了幾下還是有點疼的，他試圖躲開攻擊，再欲探手過去，江渡已直接捏住他的手腕，淡淡道：“我來吧。”

他說得波瀾不驚，張鵬卻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他捏得十分疼，好像都能聽見骨頭咔嚓作響的聲音，再被他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臉色并不好看，好像明白了什麽，趕緊撤退到了後面，給江渡留出位置來。

江渡走上前，在紀央面前半蹲下來，稍仰頭認真地看着她。而她安靜地微垂着頭，若不是因為閉着眼，那樣子就好像在和他交流一樣。挽在耳朵後的發絲垂落下來，他伸出手，又細致溫柔地将它給挽了回去。

臉頰被酒熏得紅紅的紀央，此刻看起來，仿佛是一只困極了的小貓咪，又或者是一只小綿羊，乖得不行，也可愛得不行。他輕聲說：“不坐車。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這低沉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商量，更像是誘哄。紀央聽完滞了半晌，竟也歪着頭，點了點頭，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也同意了他的提議。

他伸出手去，輕輕牽着她站起身來，又回身拿起被搭在沙發上的外套，說：“外面涼，先把外套穿上。”

餘黎夏和張鵬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紀央閉着眼，果然依言乖乖将外套給穿上了，她個子才及江渡肩頭，穿上他的外套簡直是又長又大，只露出一截細細的指尖，整個人仿佛都被衣服罩住，但明顯會比只穿裏面的衣裙溫暖許多。

江渡替她整理好外套，背對着她蹲下身來，紀央便在他的牽引下慢慢爬了上去，手臂軟軟地圈住他，再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将自己的頭抵在了他的側頸窩，安穩地睡了過去。

這姿态親昵又自然。

江渡神色自若地背着她站起身來，對兩人說完：“那我先送她回家了。”就走了出去。

張鵬站在那裏，愣怔半天才回過味來，撓撓頭道：“她男朋友啊？什麽時候交的？怎麽以前沒見過？”

“不是啊。”餘黎夏也一時沒反應過來，扭頭看着張鵬，同樣一臉疑惑，“她只跟我說過，他們是普通的……”

青梅竹馬啊。

江渡背着紀央就這樣慢慢走在初春的夜風中。

剛從火鍋店裏走出來的溫差感現在已經完全适應，他擡頭看着路旁昏黃的路燈，感覺涼風從他的領口鑽進去，擴散開來，配合着努力平複他那顆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

太近，實在是太近的距離了。

分開多年的時光，好像就在這麽一個近距離的接觸間得以彌補。

他的小女孩就這麽安然地趴在他的背上，輕輕淺淺地呼吸着。她的頭發又軟又滑，貼着他的頸窩，很快，便熨帖得有了彼此的溫度，還有淡淡的香氣萦繞着，若有似無地鑽進他的鼻息。

這一切細微的知覺，都在挑撥着他的神經，讓他沒辦法忽視。

曾以為再難有接近的機會，那個夜晚，她站在家門口歉疚地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沒忘，也一個字都沒有回應，頹然想了許久，終究不知道是該前進還是後退，只能默然守在原地，維持着安全距離不敢再動。可沒想到喝醉了的她會這麽乖，一點也不害怕他，躲避着他。而此刻的她和他，在外人看來，又和情侶有什麽區別呢？

“央央，”他忍不住低聲叫她，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敢這麽叫她，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缱绻，“你頭暈不暈？想不想吐？”

就這樣吧，哪怕是自己一廂情願，哪怕都是假的，哪怕沒有回應，也讓他沉浸一會兒吧。

江渡感覺自己的脖頸被她的頭發輕輕擦過，竟是她輕輕搖了搖頭，小聲回答他：“不暈……”

他忍不住側頭看她，輕嘆：“小酒鬼。”

這一次背上沒有了回應，江渡背着她繼續走，她忽然将圈着他脖頸的手伸出來，将外套往上拉了拉，不舒服地道：“……我手臂有點兒癢。”她伸手想撓，撓了沒一小會兒卻又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江渡借着燈光，果然看見她露出的一截手臂有泛紅的斑點，是酒精過敏的症狀，不由得皺起眉。又加快步伐走了段路，終于找到一家藥店。

推門進去，藥店的女店員看見他，笑意盈盈詢問道：“您好，請問需要買些什麽藥？”說完，又忍不住用餘光偷瞄趴在他肩頭的紀央，一臉豔羨的表情。

江渡的視線落在玻璃藥櫃上，開口問道：“有沒有治療酒精過敏的藥？”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吵醒背着的女生。

“啊……”女店員又看了睡着的紀央一眼，也不自覺放低了音量，“是您女朋友酒精過敏嗎？過敏面積大不大？”

江渡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口中的“女朋友”三個字上，好半天才別開眼，答道：“應該只有手臂有一些。”

“那我建議您先買一些口服的藥物，還有抗過敏的藥膏給她擦一下。”女店員說完，立馬去給他從藥櫃上拿來了幾樣藥，又給他推薦了其中效果比較好的兩種。

江渡點點頭，忽然認真地看着她問道：“有沒有辦法根治過敏症狀？”

女店員一怔，乍然對上他漂亮的眼睛有點被噎着的感覺，而此刻那雙眼睛又是這麽直接地望着自己，勉強鎮定住答道：“這個對酒精過敏的話，就只能不喝酒精類的東西才能解決的。”

明明心裏知道答案，可還是要問出來，被外人再次确認，才能肯定心中早已有的那個答案。可是确認了之後呢？難道就是放棄嗎？

“好的，謝謝。”

一直到結完賬，女店員見男生都沒有把女生放下來過，偶爾女生感覺不舒服了在背上哼哼兩聲，他還要耐心地偏頭溫聲安慰她道：“乖一點”，嗓音溫和，目光專注，旁若無人，然後女生便真的安靜下來依偎着他不再有動靜。

期間女店員有提醒過男生，入口處有三連坐的凳子，可以先将女生放下來，這樣也便于他結賬。然而男生只是笑笑，搖了搖頭拒絕，小心翼翼而穩妥地将賬結了，女生也沒有被吵醒過。

女店員被男生全程妥帖浪漫的舉動噎得再次說不出話來，等到兩人離開，她又調出監控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花癡之餘，不由得托腮感慨現在世道艱難，連屠狗也不分場合與時間了。

只可惜的是，這一切過程，當事的女生卻不知道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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