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太令人為難了,比剛才的那句話還要讓人為難許多。
紀央說不出話來,又因他聲音中帶着的乞求意味而變得更加猶豫。
真的要騙他麽……
他在她頭頂低低嘆氣,忽然又說:“算了。”
他松開她,退後兩步,“你走吧。”
紀央不安地回頭,“江渡……”
江渡笑了笑,臉上難掩的落寞:“沒事,是我不該借酒裝糊塗,讓你為難。”
他彎了彎唇,垂眼自嘲地說道:“真醉了倒好,偏偏我現在……又清醒得不得了。”
困境解除,紀央的心卻随之揪起了一點。這個人,好像總有辦法讓她惦記着他,他要是态度強硬一些,她大可以生氣一走了之,可偏偏他這麽清醒冷靜,讓她為難不過一瞬間,又将她解救出來,反倒令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最後只能是憋出一句“早點休息”,然後落荒而逃。
*
紀央逃得太快,什麽事都沒說清,反倒令心裏堵得難受。渾渾噩噩宅在家裏過完了周末,到周三,餘黎夏跑過來找她吃飯,見她整個人恹恹的,有些奇怪:“怎麽了?禮物沒送出去?”
紀央用叉子一直卷盤子裏的意面,被她這麽一提醒,倒又想起還放在抽屜裏的禮物來,不由得更加無精打采。
餘黎夏抿着唇笑:“啧,我早說了吧,讓你把自己打包送給他,絕對萬無一失,你偏不信。怎麽?他不喜歡?”
紀央搖搖頭,江渡連包裝都沒拆,根本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餘黎夏又猜:“難道,他向你表白了?”
紀央一口意面卡在喉嚨,差點被餘黎夏神準的猜測吓到,艱難地吞下後,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餘黎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見怪不怪,“嘁,喜歡就接受,不喜歡就拒絕,有這麽糾結嗎?以前讀大學的時候,那個大二的學長擺那麽大的陣仗跟你表白,又是鮮花蠟燭,又是吉他彈唱的,你眼睛都不眨地就給拒絕了,還聯合我一起撒謊。後來那個學弟小鮮肉,明裏暗裏也追了你快半年吧,禮物送了一大堆,愛心早餐更沒斷過,各種費盡心機地接近你,結果你愣是沒答應,早餐沒接,禮物退回,電影才看了個開頭就溜了。怎麽到了江渡這裏,你就支支吾吾,唉聲嘆氣了?”
“我拒絕過的,”紀央小聲地說:“可是都沒什麽用。”
“怎麽會沒用?”餘黎夏挑眉,“我教你啊,微信拉黑,電話拉黑,拒絕見面,斷絕聯系,差不多這樣就行了。”
有必要這樣麽?
紀央皺眉,想到那天晚上他低頭自嘲的神情,心裏堵得更厲害了,“這麽做太過分了。”
“是啊,的确很過分,人家只是喜歡你,又沒做錯什麽。不過你這麽容易心軟,肯定也做不出這種事。不然曾經也不會因為心軟中了小學弟的招了。”餘黎夏也托腮嘆氣:“那你趕緊去找個對象,他一看,覺得自己沒戲,自然而然也就放棄了。”
紀央的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一個人,面容已經随着回憶太過久遠而模糊。末了,搖搖頭,否定了餘黎夏這個提議。
餘黎夏又出一計:“不然,就談一下試試?萬一你就愛上他了呢?”
紀央順着她的話竟然又想到那個夢來,是她靠在江渡的背上,他回過頭來,認真地問她:“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嗎?”
她一直希望他無論在哪裏生活,都能過得開心,如果這種願望也能換算成喜歡,那麽大概,她也算很喜歡他吧。
在一起并不難,可要是她發現自己最終沒辦法愛上江渡,對他造成的傷害,她難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相識十幾年,此時此時倒成了她做出抉擇的枷鎖。
這個話題最終沒有繼續下去,餘黎夏覺得在那兩人的關系裏自己終究是個外人,雖然旁觀者清,但當局者所要考慮和權衡的,比她這個旁人要多得多。感情這條道路上,誰還不是摸着石頭過河。
餘黎夏最後給她建議:“那就跟着心走吧,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兩人吃過了飯,紀央又送餘黎夏去乘地鐵回去,剛往回走,忽然有人沖她打了個招呼。
紀央擡頭看去,見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戴着副眼鏡,笑得很親切。紀央看了他半晌,實在是沒想起對方的名字,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只好點點頭,裝作認識:“你好。”
“你好啊,我叫于柯,上次在江渡的生日聚會上見過的。”
紀央猛地想起來,難怪覺得有些眼熟,禮貌地笑道:“你好,我叫紀央。”
“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面逛街?”于柯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自來熟:“不過這條路好像也沒什麽商鋪。”
紀央看着他手裏拎着的飯盒,錯開話題問道:“上次你爸爸……現在好點了嗎?”
“沒事。”于柯樂觀地擺擺手,“我爸那是老毛病了,得虧我媽經驗豐富,發現得及時,我家本來離醫院又近,一送過去,就救過來了。”
“倒是江渡……”于柯像是想到什麽,皺皺眉道:“前兩天請了假,今天剛回來上班,就立馬被他師父帶着去北京出差了,看他臉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又?
紀央捕捉到這個字眼,問:“他經常犯胃病?”
“也不是經常。”于柯覺得這問題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太細究:“只是看他抽屜裏都常備着胃藥,上次他剛來律所的時候,大家為了歡迎他不是搞了一個迎新聚餐嘛,大家也不知道他有這毛病,那天晚上他被灌多了,後來撐不住,還是我陪他去醫院挂的水。”
紀央想到那段時間,江渡的确臉色都不太好看。昨晚也是。
她聽于柯說完,咬了咬下唇,沒應聲。
于柯看着紀央游離的神情,想到上次從游戲中套取出來的信息,覺得兩人的關系實在有些理不清,不好細問,只得說:“先這樣,我還得去醫院給我爸送午飯,先走了啊。”
于柯走後,紀央強打起精神走回了公司休息,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像是發夢忡一般,拾起桌上的手機便給江渡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冰冷的女聲便在那邊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放下手機,輕輕嘆了口氣,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直到下班,紀央都沒有收到江渡的任何消息。
她在路邊的小攤上随便吃了點東西,擠上公交,低垂着頭随着公交車搖搖晃晃。手機放在口袋裏,忽然嗡嗡振動起來,她急切地拿出來一看,是江渡打來的。
就連她接電話的聲音裏也帶着些許不自知的急切。
江渡倒是明顯在那邊怔了怔,才問:“吃晚飯了嗎?”
紀央認真地捧着手機,聽他說話時的節奏和氣息,與可能露出的端倪,然而并沒有發現什麽屬于病人的反應。
“嗯。”紀央點頭,“在店裏吃了水餃,你呢?”
“還沒有。”那邊一陣窸窣的響動,江渡随意地說道:“今天和張老師來北京出差了,剛下飛機就被接去開了一下午的會,現在才打開手機。”
他在解釋沒有及時回她電話的事。
紀央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叮囑他:“那你快去吃飯。”
江渡笑了笑,覺得她好像一門心思全放在食物上,解釋道:“會議的主辦方安排了晚餐,在六樓,我現在正要過去。”
紀央想了想,也不太懂他口中的會議的規模,于是問:“要喝酒嗎?”
江渡沒理解她的想法,略思索了會兒,耐心地道:“是自助餐,也許會提供紅酒?”
她聽到這句話,忙道:“那你不要喝。”
江渡到這裏終于聽出些端倪來,“怎麽了?”片刻,聲音低下去,“……我沒事。”
堵了一下午的心開始漸漸通了。
“別吃太冷太硬的東西,自助餐肯定有提供粥的,不喜歡的話,面條也可以。”
“好。”
“不舒服的話要記得吃藥。”
“好。”
耳邊的機械女聲提醒着乘客即将到站,紀央收了話,“……那我先挂了,快到家了。”
“紀央。”江渡輕聲叫了她一聲,“我可能要兩個星期後才回南錫。”
她一怔,“好。”
時間進入六月,各大高校開始陸陸續續放暑假。江渡從北京回來,南錫城已經連續升溫了幾日,熱得讓人以為已經到七八月酷暑。
江渡回程的消息已早早通過短信告訴了紀央。紀央租的房子沒裝空調,電扇吹了半宿又吵,關了又熱,最後索性爬起來熬綠豆湯。江渡的消息是淩晨發過來的,他坐晚班的飛機,不和張鶴生一起回來,先提前回來了一天。
紀央彼時正守着燃氣爐上咕嚕咕嚕翻滾的綠豆湯,百無聊賴地翻手機,見到他的消息,迅速回了一個OK的手勢。
江渡的語音發過來:還沒睡?
紀央發過去一個熱得冒汗的表情包,吐槽:太熱了沒睡着,正在熬綠豆湯。還特意配上食物飄香的表情。
這麽晚?江渡在那邊挑眉:等你熬好,再放涼,再喝掉,估計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紀央被逗樂,回他:我這是精神暗示,心理降溫,綠豆湯本來就打算明早再喝的。
兩人就這麽一直聊到江渡上飛機,紀央的綠豆湯差不多已經熬好,關了火,也去睡了。
第二天江渡去上班,見律所格局稍有變動,便随口問了于柯怎麽回事。
于柯湊過來,笑道:“律所新招了兩個放暑假的實習生,為了給他們騰位置,所以調整了一下。”
江渡低着頭整理桌面,正巧有個實習生路過,于柯招了招手,道:“诶,小孟,過來,給咱們江哥認識認識。”
江渡沒理他,那個實習生已經抱着一大疊資料款款走過來。一陣淡淡的香水氣息飄散過來,江渡皺皺眉,覺得味道似曾相識,就聽見那個“小孟”朝于柯叫了一聲:“于哥好。”
又轉向他,甜甜地笑道:“小江哥哥好。”
他擡頭,看見眼前那張精致的鵝蛋臉,化了淡妝,與那個女人有四五分的相似。
是上次江來特意在飯桌上介紹過的,孟姍的侄女——孟梓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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