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江渡輾轉回到家時,已經過了晚上十點。

人被折騰得很累,尤其是炎炎夏日,更讓人身與心都有一種脫力感。走過路燈壞掉的一段路,要到他家樓下,才有路燈照明。周圍很暗,萬物只剩下模糊的輪廓,蟬鳴在灌木叢中此起彼伏。他低頭默默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生日那天,紀央送他回家,怕他踩進坑裏,小心翼翼伸出來拉住他的那只手。

她不知道,自己小小的、軟軟的手始一牽上他的手腕,令他差點一動不想再動。只想順着手一牽,将她整個人緊緊擁入懷裏。

他慢慢走,神思有些游離,快到家樓下,不遠處的地面有一條光與暗的交界線,人剛從黑暗走入光亮處,難免會有些不适應。他抖落黑暗,眯起眼适應光亮,随意打量了四周一圈,視線掃過某處時,忽然,頓住了腳步。

前方休閑活動區的長凳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低頭坐在那裏。

他緩緩平複自己的心跳,确認是她後,忽而一言不發大步朝她邁過去。

紀央聽見有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收了手機,擡頭看去,果然看見是江渡朝她走過來,她笑着站起來,正要開口說話,“江……”

下一秒,他已經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攬住她的腰、一只手繞過肩将她抱入懷中。

疲憊不堪的身體因懷中的人慢慢重新注入了力量。

紀央的臉恰好埋在他胸口,被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呼吸一滞。他的懷抱熟悉而溫暖,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寬闊、包容。兩人肌膚相貼,氣息交纏,熱度驟升。擁抱不過一瞬間,紀央還沒有推開他,他就自己松開手,站起身體,垂眼看着她。

“你……”紀央有些憋氣,支支吾吾道:“你手機又壞了嗎?”

“嗯。”他輕輕點頭,“轉了一圈沒有修好,只能買了個新的。”

話音剛落。紀央圓圓的眼睛望着燈光下他有些清瘦的臉,想起自己一小時前的坐立難安,忽然噗嗤一笑,搖搖頭道:“我果然是想象力太豐富了,你都學了那麽多年的跆拳道,怎麽可能被人欺負呢。”

是在擔心他麽?

江渡的喉結上下滑了滑,一瞬不瞬地看着笑開的紀央。

挪不開眼,也問不出來。

短暫的沉默後,紀央止住了笑,忽然意識到時間太晚,猶豫地說:“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走了兩步,手腕被牽住。

回頭,江渡纖長的眼睫低垂,看着她說:“我還沒有吃晚飯……”

“啊,都這麽晚了。”紀央皺眉,“那你想吃什麽?要去吃宵夜嗎?”

江渡緩緩搖頭,低聲笑,“想吃面條。”

紀央第一次進到江渡的家,為的就是他煮面條的要求。可沒想到,她艱難地在廚房找到了鍋碗瓢盆碗筷後,卻沒有找到主角面條。

找面條的過程可以說是翻箱倒櫃也不為過。而說餓要吃面條的人,卻置身事外似的倚在廚房門上,看她竄上竄下卻什麽也沒找到,最後回過頭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後,才抿抿笑彎的唇,抱歉道:“好像是上次吃完後,一直忘記買了。”

廚房做過飯的痕跡少得可憐,紀央覺得他的話可信度很低,用筷子氣憤地敲了敲空碗,道:“太欺負人了,我雖然做飯不行,但是煮面條還是拿得出手的。可是這連面條也沒有,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了。”

江渡走過來,将她手裏的筷子放下,不自覺放軟了語氣,“那不煮了,我們出去吃宵夜吧,順便送你回家。”

江渡開車和紀央去了離她家最近的一條夜市街。

車開進去,紀央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燒烤攤上沒挪開過。他一笑,直接帶她去吃了燒烤。

江渡從沒來過這條夜市街,卻眼光獨到地找了一家用料足、味道好的燒烤店。吃完一看竹簽的數量,紀央才意識到自己作為吃過晚飯的,實在是吃得太多,可能會直接影響晚上睡眠質量。

江渡慢慢喝水等她,見她嘴唇被辣得紅通通的,抽了張紙遞過去:“擦一擦。”

燒烤餘味有些辣,紀央喝水壓了壓舌根的辣意,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剛擦了幾下,忽然餘光瞥見江渡的目光正落在她手裏的動作上,似乎又是穿透了紙巾,直接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心一跳,被這想法吓到,不僅感覺嘴唇火辣辣,臉頰也火辣辣起來。

胡亂地擦過後,将紙巾捏成了一團,丢進了腳旁邊的垃圾桶裏,“走吧。”

“要散步消食嗎?”他笑。

“不了。”她突然又想到晚上那個擁抱,頭埋下,不敢再看他,“太晚了,我還是回家吧,你也早點回去。”

周三上班,直到林為業發來短信詢問她的時間,紀央才想到還有這麽一個和對方的約定。

思緒都沉浸在昨晚的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和江渡的眼神裏,紀央覺得自己心有些亂,有些理不清。好像昨天因江渡關機坐立不安而直接跑到他家的行為,是有些超出她自己的控制範圍的,她還沒來得及細細捋清這背後的真實想法。但這邊的林為業還有劉麗的壓力在,不可能推脫,于是只好應承下來。

林為業到底是個周到客氣的人,特意詢問了她的口味。到下午三點,就已經将定好的日料店地址發給了她。兩人一直都沒有加微信,所以都是通過電話和短信聯系。

劉麗掐着紀央下班的時間點狀似不經意地給她打了電話,聽她已經準備去往和林為業見面的餐廳,不由得眉開眼笑,直誇紀央是“孺子可教也”。

紀央無奈。劉麗又問她今天穿了什麽衣服,得到答案後,更加滿意的點點頭,放心道:“那好,你媽我準備出門跳廣場舞去了,你加油哦。”

本來林為業考慮到兩人見面性質問題,專門定了包間。可紀央到店後,覺得兩人待在一個小房間裏,沒有話題實在是尴尬,于是堅持就在大廳吃飯。

見到林為業本人,紀央仍舊是一點印象也沒有,盡管他也曾經在1班。

林為業其人吧,倒也真符合劉麗電話裏所說的周正、精神,因為穿得很正式,本來是同齡人,和小巧玲珑的紀央站在一起,倒顯出幾歲年齡差來。

林為業似乎也有些緊張,點了一桌壽司海鮮,一大盤端上來時,造型中還冒着仙氣。兩人隔桌而坐,都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臉,倒減輕了一點尴尬感。

紀央中午沒吃多少飯,現下才夾了幾個壽司,又吃了幾片生魚片,居然就有些飽了。

她猶豫着要不要放下筷子,忽然聽見林為業說:“不知道劉阿姨有沒有跟你說過,咱們以前是校友。”

“嗯。”她喝了口茶,“說過了。”

“你知道為什麽嗎?”紀央聽得出,林為業在努力找話題跟她拉近關系,而最好的就是從往事聊起,“是因為那時候我坐在江渡的前桌,你每次放學來找江渡,我都知道。”

“嗯……”乍然聽見江渡名字,紀央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林為業笑道:“那時候你天天來找他,他還不許我們讨論你,我們那一圈都傳開了,以為你們在偷偷談戀愛,後來我才知道你們是鄰居,難怪那時候早戀抓這麽嚴,你們都不避諱。”

“……嗯。”

“你不吃了嗎?”林為業注意到紀央已經放下了筷子,詫異道:“看你個子小小的,居然吃得也好少,我好像點太多了。”

紀央聞言有些過意不去,好像拂了人家的面子,于是又拿起筷子,“沒有,我還吃的。”

“說起來,”林為業見紀央又吃了一小口壽司,繼續接上剛才的話題,“你現在和江渡還有聯系嗎?”

“……”江渡就是這類人,哪怕不出現,都能莫名其妙成為話題的中心。

“我聽說他大學出國了,可能早就忘了我們這些老同學了吧。”

紀央想起江渡上次在咖啡廳說的那句“臉還記得,人名是真忘了”,不由得想給林為業的自知之明默默點贊,拼命忍住了,又聽見他問:“他肯定還記得你吧?畢竟你們認識這麽多年。”

“咳咳……”紀央呼吸不順,咳嗽了幾聲,不知道是不是該跟他老實坦白。

林為業見她嗆到,趕緊給她又倒了杯茶。

紀央接過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半天沒接話。

他們這桌本來就是挨着商場內圈的,有窗戶做隔離,忽聽“砰砰”兩聲敲窗聲,紀央奇怪地擡眼看去,就見于柯站在窗外,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和林為業。

紀央疑惑,放下茶杯,無聲詢問。于柯來回看了他倆半天,才勾勾手,示意她出去說。

紀央不安地向林為業說了聲抱歉,起身走了出去。

于柯走到門口等她,見她出來,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紀央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浮上來,不敢多想,等着他說。

“我剛剛正巧也在這商場吃飯,才接到電話,正要趕過去。路過看見你,怕你不知道,跟你說一聲。”

紀央心口一窒,好像已經知道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人像往深潭中墜去,呼吸都不知道何時消失了。

“江渡出事了。”

“現在正在市醫院搶救。”

作者有話要說:

請默念一萬遍我是親媽。

別慌。

——

明天有雙更,記得來看喔。老時間見。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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