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同樣生了一雙含情鳳目

隔着半開的窗屜,她看見了李循埋首在案牍前的臉。

李循生得很好看。

他的眉眼線條柔和,鳳眼狹長,修眉長睫,臉卻十分的棱角分明,鼻梁高而直,如山巒般俊秀挺拔,但因他素日裏不茍言笑,矜貴威嚴之下,眉宇間又隐含着上位者方有的冷冽與淡然,叫人只望去一眼便心生敬畏,不敢親近。

若是他能時常笑一笑便好了……

沈虞低下頭,看着手中的描金黑漆食盒。

她又做了糕點,李循不愛吃甜食,這事她知道,白天李芙沖她使眼色,她也看到了李循的不快,可她還是忍不住做了帶過來。

明知他不會吃,甚至會厭惡的叫人撤掉拿走。

明知是錯的,看着那雙相似的眉眼,卻依舊忍不住将他當作他。

也許她真的是入障了。

“世子妃,世子正忙着呢,奴婢也不敢進去打擾。”

陳風還沒說話,翠屏便娉娉袅袅的從廂房中走了出來。

翠屏今日穿了一身桃紅色的撒花褙子,頭上簪着一支掐絲攢珠的金步搖,她神情倨傲看着沈虞,俨然一副琅玕院大丫頭的派頭。

翠屏的娘張嬷嬷是先衛王妃的陪嫁,主仆兩人感情甚篤,張嬷嬷又将李循一手奶大,李循平日待她便頗為敬重,翠屏身為張嬷嬷的女兒自然有拿喬的資本。

不過沈虞不欲同翠屏打擂臺,她深夜還趕過來,僅僅只是想看看李循,不想見他如此操勞忙碌罷了。

想着,她将食盒中的一碗清粥端出來,說道:“那就煩請翠屏姑娘呈給世子。”

“呦,”翠屏挑了挑眉,往食盒中一瞅,“世子妃,奴婢瞧您這碟糕餅做的倒是不錯,怎的不一道呈給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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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循不愛吃甜,翠屏自然知道,就是想看着沈虞犯錯出醜。

沈虞沒接着話茬,只是隔窗看着屋內的李循,眸光深凝,仿佛沒聽到翠屏說話似的。

翠屏讨了個沒趣兒,冷哼一聲,搖着細腰端着粥便又娉娉婷婷走進去了。

“世子,”在李循面前的翠屏跟換了個人似的,語氣要多溫柔又多溫柔,“這是世子妃熬的粥。”

李循頭也沒擡,淡淡道:“出去。”

他不喜歡在公務的時候有人來打擾。

翠屏就有些委屈,扁了扁嘴巴,終究沒說什麽,出來就将那碗粥塞進了沈虞食盒裏,語氣不善:“世子忙着呢,世子妃回去吧。”

衛王府的冤案已昭雪,衛王也重獲盛寵,他怎的還會這樣忙?

下次該給他熬一個食療補身體的方子。

沈虞憂心李循的身體,低頭琢磨着,臉上除了擔憂,全然沒有翠屏中意想的失望與窘迫模樣。

裝什麽裝。翠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再次催促道:“世子妃快回去罷,世子忙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攪。”

“嗯,那食盒先留在這裏,若是世子餓了再用些也不遲,翠屏姑娘記得叮囑世子早作歇息,別熬壞了身子。”沈虞細心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

沈虞走出了院子,臨走前,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隔着這樣的距離,遠遠看來,他的眉眼都染上了暖黃的燈光,愈發溫柔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沈虞的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然而有人卻連這遠遠看他的機會也不肯給她。

斜刺裏忽地伸出一手來,接着那窗屜便被人落下,再也看不見屋裏的男人。

“……哎呀,這粥裏落進了塵土,拿出去倒掉吧。”

是翠屏得意的聲音。

沈虞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殆盡。

她垂了眸子,掩去眸中的失落與哀傷。

緩步離開。

盈月院中,青竹窩在碧紗櫥裏昏昏欲睡,一聽到動靜立馬起來了,“世子妃回來了?”

“嗯。”沈虞輕輕應了聲。

見沈虞手中的食盒沒帶回來,她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世子收下啦?”

“收下了。”沈虞也笑。

青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本來世子妃怕她又與翠屏争執起來沒帶她去她心裏還不大舒服,不過只要世子與世子妃關系能緩和,她怎麽樣是無所謂的。

“奴婢替您更衣。”她樂呵呵地說道。

“不必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沈虞扯了扯嘴角,頓了頓,又低聲道:“順便幫我拿壺酒吧。”

酒?

青竹一愣,繼而小心翼翼道:“世子妃,您沒事吧?”

“我沒事,”沈虞面上的笑容無懈可擊,她揉了揉肩膀,“就是有些冷,想飲些酒驅寒。”

青竹松了口氣,“好嘞,您稍等,奴婢這就去拿。”

夜色濃重。

不知何時,月亮悄悄鑽進了烏雲裏,外頭又下起了綿綿的秋雨。

沈虞推開窗,坐在窗邊飲酒。

酒水入喉,辛辣之餘又帶着幾分酣暢淋漓,她歪着頭盯着窗外的秋雨,忽地從窗頭跳下來,在書案上攤開一張紙。

筆墨粗粗勾勒,一張男人的俊顏很快躍然紙上。

淚水突然就決了堤,一滴滴落在畫紙上。

畫上的男人,同樣生了一雙含情鳳目,修眉長睫,眉目宛然,容顏俊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十分的儒雅。

也不知畫了多久,一張張的畫陸續完工,案幾上堆滿了男人的畫像,有笑的,有羞澀的,抑或驚訝的,各類神态,獨獨沒有生氣或惱怒。

因他從未對她發過脾氣,是以她亦不知他生起脾氣來是何模樣。

沈虞枕着這些畫像與窗外泠泠的雨聲進入了夢鄉。

“世子妃……世子妃?”

青竹在外頭敲了敲門,見沒有應答,便悄聲推門進來了。

案幾上一片狼藉,酒壺倒在地上,窗戶大開着,地上還被風吹落了幾張畫,青竹撿起來一看,咦,世子妃又在畫世子了?

沈虞的胳膊下還壓着一沓,也不知是畫了多久。

李循不在的四個月間,沈虞夜裏總會畫他,可兩人分明都沒見過幾面,世子妃卻将世子的容顏如此銘記于心,可見是多麽的情深意重。

想到沈虞回來時臉上那強撐的笑容,青竹低聲嘆道:“世子妃,你這又是何必呢。”

她扶着沈虞往榻上去,手卻摸到一片濡濕。

女孩兒緊緊地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低低啜泣,口中喃喃不清的央求:“……對不起,對不起,逸哥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你別走好不好……我再也不任性了……”

翌日起床,沈虞眼皮是腫的。

青竹觑着她的面色,裝作不知情,“世子妃昨夜做噩夢了嗎,奴婢拿冰袋來給您敷敷眼。”

沈虞點頭。

冰袋敷了一會兒,總算是消了幾分腫,青竹又用脂粉替她遮了遮,基本是看不出來了。

鏡中的少女容色清媚,尤其是那一雙杏子眼,圓而亮,瞳仁黑白分明,像一顆飽滿晶瑩的黑葡萄,眼尾卻微微上揚,裏頭仿佛盈滿了一頃潋滟的春水,這樣一雙眼睛,任是哪個男人瞧見了不酥軟?

尤其是含情脈脈時,仿佛整個世間便只剩下了那一人。

沈虞在鄉下的莊子裏住過幾年,半年前才回了靖安侯府,青竹的娘從前伺候過靖安侯夫人,這才跟着沈虞陪嫁過來。

她記得沈虞出嫁那一日,才真真是美得不似人間的仙子,削肩瘦腰,明眸皓齒,她還從沒見過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是她形容不出來的美。

便是比大房的沈大小姐也不遜分毫。

洞房花燭夜,世子卻扇後,眼中分明露出了一分驚豔,盡管那絲驚嘆消失的太過迅速,卻仍是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只是不過須臾,世子便又恢複了往常那副對着世子妃時冷淡到幾乎冷漠的神情。

倒是世子妃,外頭都傳世子妃是深愛世子爺,主動求了沈家大爺,定國将軍才得以替嫁過來,可只有她知道,嫁來的前一夜,世子妃哭濕了枕頭,第二日硬撐起笑顏才上了花轎。

若不是新婚之夜卻扇後世子妃看着世子那副癡愣、似喜還嗔的神情,她都以為世子妃是被大爺逼嫁給世子的呢。

可惜世子爺轉頭就抛下了世子妃,回了他的琅玕院。

盈月院獨守空房這麽久,也不知何時才能有點煙火氣。

青竹發現自己最近嘆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她給沈虞绾好了發,想到昨日翠屏那副倨傲的神态,忙從梳妝奁中找出了一支金鑲玉蝶翅步搖簪到了沈虞的鬓上,拾掇了許久才滿意。

“世子妃,咱們等會兒還去琅玕院等世子一道去用早膳麽?”

沈虞想到昨夜的夢,眼中閃過一絲郁郁,低聲道:“先不去了。”

青竹心下就有些失望。

不過今日李循休沐,一家四口難得能一道用膳,這倒是最可喜的。

給沈虞右手換上藥後,青竹便扶着沈虞往王府的正房走去。

李循自蜀地平叛回來後,明熙帝便放了他半月的假,不過休沐歸休沐,公務、讀書卻一樣落不下,昨夜他依舊是三更躺下,淩晨天未亮便起身去練拳腳了。

這會兒剛洗漱完畢從琅玕院出來,拐過游廊,迎面有個婢女懷中不知抱着什麽慌慌張張地朝他撞來。

“怎麽走的路!”陳風喝道。

婢女撞到了李循,畫紙嘩啦啦從她懷中掉出來,有幾張還很不巧地被風吹到了李循的手中。

李循捏住一端,皺眉看着手中的畫。

紙上畫的都是一個男人——自然都是他,各類情态,一舉一動,偏偏臉上都挂着笑。

好像是在諷刺他不會笑似的。

李循的眉心頓時皺得更深,他不笑時便不怒自威,如今被惹怒,面上仿佛籠了一層寒霜似的冷氣四溢,涼飕飕的,連陳風都忍不住小小的退後了兩步。

“是誰畫的?”李循捏碎了手中的畫,沉聲問道。

光聽李循這隐含質問的聲音,小婢女的腿就不由自主地軟倒在了地上。

“是、是……”

“是妾身畫的。”

就在小婢女結結巴巴、腿直打哆嗦之際,聽到沈虞那輕緩溫柔的聲音,竟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不過這口氣沒完全呼出來,一想到世子的脾氣,又立馬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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