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風驟

兩人的動作自然而親昵, 青竹捧着茶進來時,眼睛笑得幾乎都沒了縫兒,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心裏高興似的,還頻頻給沈虞使眼色。

沈虞有些尴尬, 起身道:“世子可餓, 膳房裏應該還給您煨了粥和小菜, 妾身讓青竹給您端過來。”

“不必了。”李循握了她的手, 示意坐到她坐到他的身邊。

他的手掌很大,虎口和五指指腹處的繭子有些硌人, 也熱得她有些燙不太舒服,想要把手抽出來。

“別動。”

女孩兒的手軟綿綿的像沒有骨頭,李循喜歡這種感覺, 握在在手裏一直揉捏着會很放松,他的聲音帶了些慵懶和低沉,“下晌鄭太醫來過了?”

“嗯。”

“怎麽說的?”

“他說,說妾身沒懷上。”沈虞硬着頭皮道。

“哦,”他挑了挑眉,“那需要多久能診出來?一個月?”

“大約是吧……”

沈虞也沒懷過,以前舅舅還在長安的時候, 舅母便是嫁給舅舅幾個月後懷上的,只是那時候她年紀尚幼不懂事,後來舅母又懷了小表弟, 但她還沒來得及看到小表弟出生舅舅便被外放去了杭州, 再見面的時候小侄兒都已經能打醬油了。

而母親不喜歡她, 自然不會告訴她這些東西。

“白天的時候都做些什麽?”

“和母親一道打理庶務,女紅針黹,閑來無事看看書……”絕口不提她這些時日受得委屈。

“還有呢?”李循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盯着她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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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沈虞掐着自己的指尖思忖,她做什麽他都要管麽?抿了抿唇道:“沒有了。”

“身上可好些了?”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問。

沈虞的心就“咯噔”一下。

突然之間渾身的骨頭都酸疼了起來,裙下的腿打着顫,她想……想跑。

冷不丁被他挑起下巴來,那雙濕漉漉的眸子陡然對上了他幽黑的鳳眸。

他看着她,粗粝的指尖似有若無地撫了撫她嬌嫩的唇瓣。

沈虞被迫閉上了雙眼。

夜裏忽然起了風,冷寒的秋風沿着半阖的窗棂呼嘯着擠進了溫暖的屋子裏,催動着雕花窗嘎吱嘎吱作響。

青竹聽見動靜從耳房中出來,望了望漆黑的夜色,紅着臉小心替兩人将門窗關緊,微微松了口氣,才小心翼翼地回去囑咐芸兒去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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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餍足地松開了沈虞,躺回自己的位置上。

沈虞渾身濡濕,濕發貼在她的臉上,她縮了縮酸疼得厲害的身子,艱難地翻了身,尋了合适的位置平複餘韻。

李循閉着眼睛伸手一攬,撲了個空,轉頭一瞧,發現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蜷縮到了角落裏去,抱着胸口将臉埋在枕頭裏。

她雪白的後背對着他,烏黑的發披在身後,身子微顫,露出一截初雪般的肩頭,李循本不想折騰她了,但她這幅任人采撷的模樣……忍不住将手放了上去,觸碰到她柔軟滑嫩的肌膚,啞聲喚她的名字:“沈虞,沈虞?”

沈虞累得有些犯迷糊,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再動,可偏偏卻有人不叫她好眠,非要打擾她,她很是不耐煩的一巴掌扇了過去。

“逸,別鬧!”

這話音一落,那頭的李循一怔,兩道劍眉漸漸蹙起來。

則翊,是他字。她一直喚他世子,還從未喚過他的字。

可是現在,她竟然如此親昵的喚他的字。

還從沒有人這般叫過他。

沈虞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叫錯了名字。

她剛剛叫了什麽?大哥,還是逸哥哥?

她還打了李循……

沈虞驀地驚醒,一下子就睜眼坐起了身來,看向一邊皺起了眉頭的李循,緊張得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世子,妾身、妾身逾矩了。”

李循瞟了她一眼,抿唇不語。

兩人雖做過了最親密的事,可彼此之間卻并沒那麽相熟,李循不喜歡沈虞這麽沒規矩也沒經過他的允許便喚他的字,按照往常來說是一定要發脾氣的,不過他剛剛在小姑娘的身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會兒也懶得計較這麽多了。

他閉上眼,淡淡道:“無妨。”

看來男人在床上還是挺好說話的。

沈虞心有餘悸地松了一口氣,片刻後李循搖鈴叫外面擡水進來,問她能不能走。

沈虞動了動腿,酸得她直打顫,嘴上還是說能。

她原本身子便嬌嫩,又是初初通人事,李循行起這事來卻絲毫不見憐香惜玉,不舒服是必然的,但她不想麻煩李循,上次太疼,是李循抱着她去的淨房。

李循赤着身子先她一步下去,沈虞低着頭慢吞吞地從榻上爬起來,動作間覺着腰側有些疼,低頭一看,兩側被李循掐得有些紫了。

她就用手揉了一會兒,擡頭時卻發現他沒走,反而又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明明面上沒什麽表情,灼灼如炬的模樣卻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沈虞心口一悸,慌忙胡亂扯了一邊的被子往身上遮,李循卻沒給她喘息的機會,忽地大步走到床邊将她從床上兜頭扛了下來,一腳踹開淨房的門往裏頭走去。

初時,他覺得她只是年紀小,還不能适應他,于是那一晚後,便不曾再寵幸過她。

一連數日,他都對她冷冷淡淡,實則,他根本就沒自己想的那麽自制。

半個月前兩人圓房,第二日一整天他腦中都是沈虞雪白的身子,哪怕是那個不愉快的夜晚,他也血脈贲張的不行,只怕再有這麽一次,他會做出什麽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李循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産生了懷疑,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哪裏去了?他明明只是想要一個子嗣而已。

于是,他也帶了一點氣性,故意疏遠沈虞,他想他可以做到,他只是第一次寵幸了一個女子,少年血熱而已。小時候冬天早晨的天氣那麽冷,他硬是從床上爬起來去練拳、練劍,夜裏困得幾乎睜不開的時候,他用錐子紮自己的大腿、沖冷水澡來強迫自己讀書,那樣的苦日子他都堅持下來了,匡衡祖逖他當得,柳下惠就當不得?

他好像是在跟自己較勁兒似的,一連半個月都沒來尋過沈虞。

可沒想到,他的做法會引起這麽大的紛争。

若他今日沒回來,沒路過膳房,是不是這些委屈她都要自個兒受着了?

她為什麽不來告訴自己,寧願自己一個人吃那些委屈?

李循怒其不争,心裏卻到底也對她生了幾分憐惜。

所以今晚,他思慮再三,還是來了盈月院。

但就在剛剛,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不是聖人,更不是和尚,茹素了這麽多年,軟玉溫香在懷,什麽柳下惠匡衡祖逖他都不當了,這春宵苦短的時候,為何不遵從自己的本心?

水桶中的水冒着絲絲的熱氣,屋內漸漸彌漫開一股濃烈的,如蘭似麝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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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沈虞趴在床上,青竹給她的腰上的青紫上藥,将藥膏輕輕揉開,一邊抱怨,“世子也忒粗魯了。”

又用帕子給她拭臉,發現沈虞的下巴不知怎麽的有些紅和發青。

沈虞不想說話,李循早上起得很早,他走時她都沒聽見,到了定省的時辰又趕緊起來去給王氏請安,王氏看出她精神不佳,就将她打發回來了。

這會兒她困得實在睜不開眼,青竹給她上藥的過程中她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晌,起來吃了幾口飯,青竹揭開簾子,神色古怪的走了進來,遞給沈虞一張帖子。

“怎麽了?”

沈虞将帖子打開,待看到上頭的字,臉色不禁一沉。

“去備馬吧。”

靖安侯府大門前。

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門房早就在門口等着,一見到沈虞忙迎上來,“世子妃回來啦,快請進快請進!侯夫人在裏頭等您許久了呢!”

靖安侯夫人确實等了沈虞許久。

沈虞進屋的時候,她正跪坐在佛龛前誦經。

“母親。”沈虞的聲音叫她回過神來。

“回來了。”

婢女扶着靖安侯夫人入座。

“母親今日找我,不知道是有何事?”沈虞開門見山。

靖安侯夫人喝茶的動作就頓了頓,她“啪”地一聲将茶盞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麽,沒事你就不能回來看我這個親娘?才嫁過去多久,衛王府的富貴就迷了你的眼!”

沈虞不欲與她争辯,聽了這話只沉默不語。

靖安侯夫人看了沈虞好一會兒,兩人相對無言,她才說道:“跟我一道去看你祖母。”

兩人便這般不冷不熱的一道去了沈虞的祖母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一聽是沈虞回來了,眉梢頓時染上了喜色,只是一見靖安侯夫人那拉着臉的樣子,面上又不禁嘆了口氣,“小魚,咱們祖孫倆可是都有半年沒見了。”

太夫人祖父沈崇的續弦,小的時候沈虞在沈崇膝下長大,祖母待她也很好,後來母親逼婚,祖母還一直護着她。

但母親強硬,父親沉默,祖母護不住她,最終她還是忍受不堪逃了婚,與那浪蕩子的定親之事自然便不了了之,自嫁給李循之後,她在這個家裏唯一的念想大約便是祖母,但因為那時衛王府生死未蔔,為了不連累侯府,她只能選擇不回娘家。

後來李循大捷歸來,明熙帝的壽辰宴上母親待她與從前卻也沒什麽兩樣,那時沈虞便明白,母親厭惡她,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什麽都改變不了,幹脆選擇不見。

況且她與母親不和,祖母夾在中間也會為難。

“祖母,是小魚不對,這麽久都沒來看您。”沈虞也有些傷感,叫青竹将禮物帶過來,“這是小魚親手給您織冬襪,您不要嫌棄才是。”

“小魚送的東西我的會嫌棄呢,”太夫人将沈虞織的襪子打開看了又看,愛不釋手地誇道:“這麽久沒見,沒想到小魚還會織襪子啦,祖母可記得,小的時候你娘叫你學女紅,你可是躲在你祖父的背後死活不肯出來!現在有了夫君了,也懂事了,知道疼人了!”

旁人的靖安侯夫人就嗤笑一聲,“娘說的對,做母親的哪裏能比的上她那好夫君呢,衛王世子,臨淄郡王,那說不準可是未來的儲君,她自然是要巴巴地去讨好他。”

太夫人皺眉道:“老二媳婦,小魚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說的都是些什麽話?難道小魚不是從你的肚子出來的?母女倆沒有隔夜仇,你若是想家和萬事興,就別再拿十幾年前的那些舊賬來怨怪小魚了!”

“我可生不出她這樣的好女兒,”靖安侯夫人冷笑道:“沈虞,你聽好了,我是你娘,任是誰都比不上我與你之前相連的血脈,收起你那清高的模樣,你回家給誰甩臉子看呢!”

給那老不死的親手織襪子,倒是給她送了幾匹尺頭了事,打發要飯的呢!

“老二媳婦,你住口罷!”太夫人急道。

“都別吵了,”沈虞閉了閉眼睛,起身道:“祖母,今日小魚身體有些不适,改日一定過來看您。”

“行,行,你快回去吧。”再不走,還不定靖安侯夫人能罵出什麽東西來,太夫人忙道。

“慢着,誰叫她走了,”靖安侯夫人涼涼道:“娘,您是不是忘了昨晚我同您老說過的話?”

太夫人聽罷,面色一變。

靖安侯夫人接着拍了拍手,對門口道:“還不快進來!”

靖安侯夫人話音剛落,門口就走進來兩個看着眼生的小丫頭,身上都穿着桃紅色的撒花褙子,一個生得清冷一些,眉眼間有股書卷氣,不敢擡頭看靖安侯夫人,另一個則生得明豔些,眼睛滴溜溜地轉,目光好奇地落在沈虞身上,看起來很是靈動鮮妍。

“你祖母說的對,家和萬事興,從前的事,娘也不追究你了,從此後一筆勾銷如何?”靖安侯夫人緩緩道。

“母親覺得,如何能一筆勾銷?”沈虞問。

靖安侯夫人就皺了皺眉,“你若這樣問,娘只能說以後你回家,咱們兩人盡量好好相處。”

“你夫君不是普通人,衛王世子,那是陛下的嫡孫,聖眷正濃,又年少有為、器宇不凡,肯定不會只有你一個女人,往後衛王府的世子院裏,會被塞滿各種各樣的女人,你若是真跟娘家鬧翻了,到時候又有誰能護着你?”

“這話說的是以後,你不愛聽,成,咱們就說現在,新婚第三日就被夫君抛下,我聽說,世子半個月都不會去你房裏一趟,可見你并不被寵愛,若是等以後世子再納了旁人,你就更沒有容身之地了,若是我這個親娘再不幫襯着你一些,還不知道哪天你就被世子掃地出門了。”

沈虞與李循大婚夜未圓房的事只有身邊的心腹和衛王夫婦知曉,畢竟當初是李循應承了明熙帝的旨意,旁人只以為沈虞頂多是不受寵。

靖安侯夫人前些時日特意叫人去衛王府偷偷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沈虞豈止是不受寵愛,還時常被下頭的婆子丫頭們欺負譏笑,當下就怒氣沖天,寫了個帖子叫沈虞趕緊回來。

“這兩個丫頭是我特意花重金從揚州買的,都調教好了,那個瘦高些的叫丹微,讀過書識得幾個字,今年十六,旁邊那個叫禾兒,今年十五。”

說着看向兩人,“還愣着做什麽呢,快上前來叫世子妃瞧瞧。”

“是。”二女忙齊齊應了一聲,上前跪在了沈虞的腳邊,嗓音清脆如鹂。

“母親不必費心了,這兩個人我都不會帶走。”沈虞平靜道。

靖安侯夫人面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說,我不願,”沈虞又重複一遍,“況且,這兩個人世子也不會收。”

地上跪着的那個叫丹微的丫頭,身上有股清冷的書卷氣,仔細看眉眼間還與她的堂姐沈婼有幾分相似……做母親的給女兒送了一個像夫君白月光的婢女,還口口聲聲說為她好,真的不是來惡心她的嗎?

她不欲再與她的“好母親”再糾纏,起身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背後靖安侯夫人破口大罵:“你敢!沈虞,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親娘!”

“那母親眼裏有過女兒嗎?”沈虞轉頭問。

“我眼裏自然是有你的,否則怎麽會……”

“是啊,母親心裏是有我的,或許是——需要我的,您這次叫我回來,應當不單單是借我的手往世子房裏塞兩個人吧?讓女兒猜猜,是不是還想要女兒去求世子,将父親調去謀個好差使?”

“因為女兒失寵,沒有辦法給母親和父親帶來任何好處,所以母親才出此下策,還真是——心疼女兒呢。”沈虞嘴角帶着諷刺。

在旁的勳貴之家,當娘的在女兒出嫁前就會挑選好了幾個容貌端莊些的婢女,為的就是給其做固寵之用,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沈虞出嫁之前,她的母親拿走了祖父給她的一半嫁妝和大伯的添妝錢,這些她都沒去計較,現在又要給李循房中塞人,真的是為她好嗎?

這是她的親生母親,她怎麽不可能不知道她心的裏在想什麽?都說母女沒有隔夜仇,可是她的母親對她卻永遠都只是怨恨和算計。

靖安侯夫人愣了片刻,才意識到沈虞是在罵她,“你真是出息了啊沈虞,看來你在雲臺和你那個短命鬼大哥也沒學着什麽好,也是,一個外室生得能上得了什麽臺面!當初我就應該去雲臺把你抓回來成親……”

“住口!”沈虞忽然顫抖着聲音打斷了靖安侯夫人。

她雙眼通紅的瞪着靖安侯夫人,“誰允許你這麽說他的?”

自從雲臺回來之後,沈虞脾氣和從前大不相同,以前因為有沈崇護着,大小姐脾氣學了個十足十,性子又嬌又愛玩鬧,可回來之後卻跟換了個人似的,一直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學着幾個姐姐拿起了針線。

她很少對母親靖安侯夫人發脾氣,因此靖安侯夫人有些怔愣,一時都忘了發怒。

“母親,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傀儡,早在你逼我嫁給高尚書那個纨绔子之時,我們母女之間便沒有什麽親情可言——若是您還願意認我這個女兒,那我便敬着您,咱們兩個誰也別提從前的事,權當忘了,可若是您執意不認女兒,女兒也并不是非要有您這個母親。”

“你給我站住,站住!”靖安侯夫人氣得心口疼,指着她罵道:“孽畜,孽畜啊,我一片苦心為你,你竟然說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又看向太夫人,“娘,你快說句話啊,難道這個死丫頭失寵,咱們靖安侯府沒落了您就滿意了?!大伯那一家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們眼裏早就沒了侯府,都是因為侯爺不争氣,可他才是侯府嫡出,這些年也一直都是他在孝敬着您,您管不了,難道還不能幫幫兒媳嗎?!”

“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吧!”

太夫人也是心力交瘁。

但不可否認,靖安侯夫人說的都是事實,眼看沈家兩房,庶出的那一脈愈發繁盛,嫡出的這一脈反而屈居人下,再不想法子,怕是她百年之後沒法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

太夫人猶豫了片刻,終是嘆道:“小魚……你就聽你娘的話,将這兩個丫頭帶回去吧!”

沈虞聽了這話只覺得一個悶雷劈到了自己的頭上,瘦弱的身子晃了晃。

幸好青竹在一旁扶住了她。

沈虞轉過身去,看向太夫人,眼中是遮不住的哀傷,“祖母?”

太夫人不敢看她,心虛地低下了頭。

沈虞的心一下子墜到了谷底。

曾經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流幹了,心也不會再軟了,可是事到臨頭,她竟還是會難過。

是不是若不曾愛過,不曾對一個人掏出真心,她就不會再難過?

“小魚,你聽娘一句勸,将丹微和禾兒帶回去。”

靖安侯夫人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是用警告的口吻,“當今天下以孝治國,陛下也多次誇獎世子仁孝,而你,身為王府世子妃,卻多次對生身母親出言不遜,頂撞長輩,視教養若無物……你說世子還容不容得下你?”

“反正你都不認我這個娘了,大不了我今日就豁出去了,看看到底是你被休我更丢臉些,還是你更丢臉些?”

她這是在用孝來壓她。

她知道沈虞心悅李循,在王府裏卑微的連個下人都不如,便是她不在乎這個名聲,李循也會在乎。

“想不明白,就去外頭跪着好好想想!世子妃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過來見我!”

靖安侯夫人自以為拿捏住了沈虞的七寸,得意的冷笑了一聲,扯着沈虞到了院子裏将她推倒在了地上,轉身回了屋裏坐下。

“老二媳婦,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好好說,你叫她跪在地上作甚?”太夫人還試圖做個和事佬。

靖安侯夫人是下定決心給沈虞立規矩,這個死丫頭總是忤逆她,她若是不下一劑狠藥,她怕是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當下不耐煩地擺手:“娘你不用管,我的女兒我自己教。”

“世子妃,世子妃,你快起來呀!”

青竹哭着去拉沈虞,沈虞面色蒼白無動于衷,這輩子她唯一束手無策的人便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怨她恨她,卻又因為這血脈的糾纏永遠無法掙脫她的掌控,一如當初她逼她嫁給那個纨绔子,她試過哭,鬧,甚至尋死,可母親竟将她手腳都綁起來,整日整夜的關在一間什麽都沒有的黑屋子裏叫她認錯,若不是當時她機靈,趁着婢女送飯之際打暈婢女逃了出去,或許她現在早已置身火坑。

那一年她只有十一歲,小的時候她與舅舅最親近,可後來舅舅被貶,母親嫌棄舅舅沒出息便斷絕了來往,只與家境富裕的姨母和表兄一家走動。

五歲的時候祖父從外頭給她領回來一個好看的哥哥,說這是她的大哥。

記憶中的大哥溫柔病弱又生得好看,說話聲音也溫和好聽,明明是個男孩子,卻最喜歡吃她荷包裏的酥油泡螺和窩絲糖。

那時她年紀小還不懂事,賴在他的懷裏說他羞羞,少年卻一點都沒生氣,而是揉着她的小腦袋笑着說:“哥哥身上難受,吃小魚一塊甜甜的酥油泡螺就不疼了。”

“那等以後小魚長大了,給大哥天天做酥油泡螺,大哥一定會長命百歲!”

“好。”

少年含笑應下。

可年幼的沈虞卻沒有看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悵然。

他怎麽可能會長命百歲呢,一個心脈受損還能死裏逃生的廢人,注定活不過二十歲。

短短一年的時光,那一年的沈虞有祖父疼愛,有哥哥陪伴,曾以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後來沒過多久,祖父就忽然送走了大哥,任她如何哭鬧都無濟于事。

除了舅舅,大哥可能是她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所以即便知道兩個人毫無血緣關系,她也下定了決心冒着風險去投奔大哥。

她扮作乞丐逃到碼頭,幸好有一夥商隊心善收留了她,她便随着這商隊一路南下,終于在江州雲臺找到了大哥。

後來她逃婚的風聲不知怎麽的就傳到了高尚書家中,興許是覺得太過沒面子,定親一事也便不了了之。

在她的記憶中,母親待她從未有過一刻的溫情,但是祖父和大哥給予了她旁人給予不了的愛與呵護,她也漸漸習慣沒有母愛的生活,甚至羨慕自己的堂姐沈婼,就算是不想嫁人,大伯都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幫她去退掉這門親事……

沈虞跪在日頭下,只覺得身子越來越冷,腿和膝蓋直打哆嗦。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産生了錯覺,耳朵嗡嗡的響,聽見好多人在說話。

“老二媳婦,再跪下去就要出事了!”

“啧,娘急什麽,她這是裝的。”

到最後,竟然還有李循那低沉淳厚的聲音。

“沈虞,沈虞?”

沈虞覺得自己真的是瘋魔了,李循會特意到靖安侯府來救她?

不過,親生女兒被罰跪暈倒在了當娘的面前,這話傳出去,應該沒人會說她不孝了吧?

…………………………………

李循原本并不知道沈虞回了娘家。

他與顧晏清一起下朝,兩人說了一些私事,顧府所在的興善胡同離靖安侯府只有兩條街,因為離得近,所以正巧就碰上了本想來找李芙幫忙的青竹。

青竹是想着,李芙素日裏同沈虞關系好,又是陛下親封的縣主,若是她能過來為沈虞說一句,那靖安侯夫人必定就不會再刁難沈虞了。

沒想到她竟會遇見李循。

青竹頓時悲從中來,忍不住哭道:“世子,世子救命,世子妃快要被侯夫人折磨死了!”

李循皺眉道:“你說清楚了,什麽折磨死了?”

青竹簡明扼要把事情說了一遍,說到靖安侯夫人罰跪沈虞之處,還沒說完李循便拉過了一旁的馬飛身上去,直朝着靖安侯府的方向絕塵而去。

“世子爺,哎呦,什麽風将您給吹來了!”

門房一見是他,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雖說李循是他們靖安侯府的姑爺,但他回門那日便去了蜀地,此後也一直沒有回來補上這禮,因此今日李循突然造訪叫門房極是驚訝。

他急匆匆的趕着上去,李循卻二話不說上來就拎着他的脖子到眼前邊走邊問,聲音冷沉,“世子妃現在在哪裏,立刻帶爺過去。”

而後他便在靖安侯太夫人的院子裏看見了正跪在地上的沈虞。

沈虞原本便生得極瘦弱,昨夜他只不過稍稍用了些力她的腰側和大腿便被他給掐得青紫,最後還因為實在受不住他的寵愛在水桶中暈了過去。

想到昨夜她在他懷裏那柔弱可憐,哭泣求饒的模樣,再看着眼前這一幕,李循只覺得一股怒意直沖心頭。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沈虞現在是他李循的女人,就算他再不寵愛,也輪不得旁人來管教!

“沈虞,沈虞?”他大步上前,沈虞正搖搖欲墜着,他剛剛碰到她瘦削的肩,她便柔若無骨般的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裏。

李循握着她纖細的胳膊,不知怎麽的,心口竟被紮了似的悶疼。

“衛王世子,你,你怎麽會來此?”靖安侯夫人驚呆了,從圈椅上站起來。

“我若不來,靖安侯夫人是不是要讓你的親生女兒跪死在這裏?”李循把沈虞打橫抱起,冷笑道:“這就是夫人口中的‘孝’?給姑爺房中塞女人,因女兒不從便非打即罵,沈虞若不孝,那侯夫人便是不慈!”

靖安侯夫人梗着脖子道:“世子大可不必如此,長安城人人都說你對虞姐兒并不寵愛,時常叫她獨守空房,若非如此,我這個做母親怎會姑爺的房裏塞人,和自己的親生女兒鬧翻?我圖什麽!”

這話仿佛攥住了李循的喉嚨似的叫他說不出來話——是的,他無法反駁,因為他的漠視和忽略沈虞承受了太多,但他不愛沈虞,事情的結果也不是他能料到的。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孩兒,她緊閉着雙眸,雙手無力地從他的懷中垂下,往日裏飽滿嬌嫩的朱唇也失盡了血色,蒼白若紙。

“不管我如何待她,她是我李循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過門的世子妃,只要她嫁給我一日,便一日沒人可以欺負她。”他一字一句地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然而剛剛走出太夫人的院子,迎面便撞上了一臉不敢置信的沈婼。

沈婼眸中含着淚,踉跄着上前幾步,冰冷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哭着質問道:“阿翊,你剛剛在說什麽?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我呢,我又算什麽?”

李循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沈婼的淚水便落了下來,她哽咽道:“從前是我不對,是我負了你,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怨我,可是我沒有辦法,他們都不要我嫁給你!若是能夠重來一次,我寧可當初一頭撞死也再不會要爹爹答應替嫁……”

他懷裏抱着的是沈虞,面前找他訴衷情的卻是沈虞的堂姐。

一時靖安侯府的人都忍不住圍上來指指點點。

“婼兒,放手。”李循淡淡道。

沈婼咬唇看着他,死死地抓着不肯放。

李循狠了心,捏住沈婼的手腕,沈婼吃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曾經的戀人毫不留情地甩開她的手遠去。

淚水如同決堤般,她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顧晏清與李芙也跟着過來了,早就在外頭準備好了馬車,見李循抱着昏迷不醒的沈虞出來,李芙忙迎上去,“嫂嫂可還好?我已經叫人去請了大夫,現在正往府裏去。”

李循看了一眼沈虞,眉頭緊皺,“暈倒了,話不多說,我先回去了。”

“好好,兄長別急,嫂嫂一定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李芙仍舊很是擔心,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珠,顧晏清用帕子細心給她擦着,輕聲安撫:“鄭太醫醫術高超,你嫂嫂不會有事的,我們這就跟着過去便是。”

李芙嘆道:“我省得,可若是嫂嫂腹中已懷上了骨肉……這可如何是好?

好在沈虞并未有孕。

鄭太醫一早便在琅玕院中候着,李循将沈虞放在榻上,翠眉要去搬屏風,被他制止。

“先看病。”

鄭太醫給沈虞把完脈後道:“世子妃中氣不足,精神不濟,身體過于虛弱,這才會暈倒,老夫這就給世子妃開一張調理氣血的方子,喝完之後再休息幾日,就沒什麽事了,世子不必擔心。”

又問青竹,“之前給你主子開的方子,可有按時吃?”

青竹忙點頭,“一直在吃着!”

“那便好。”

鄭太醫走後,李循叫住青竹,“鄭太醫說的是什麽藥?”

青竹說道:“之前世子妃替世子試藥身體不适,鄭太醫替世子妃把脈,說世子妃氣血兩虧,便開了一張方子,世子妃一直在吃着,平日裏還會吃些燕窩。”

說話間沈虞悠悠轉醒。

一睜眼她怔了下,覺得身體竟然沒剛才那麽冷了,還十分的暖和。

她揉着腦袋要起來,一雙寬闊大手卻把她又按了下去。

“醒了?”

是李循的聲音。

沈虞躺在大迎枕上,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俊美面孔。

“你是傻子嗎?”李循沉着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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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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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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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