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給她找個借口

李循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沉默。

沉默了不知多久, 沈虞脖子都酸了的時候,下巴忽地被李循勾了起來。

“世子妃可真大度。”

他聲音淡淡的,不帶絲毫情感。

沈虞疑惑。

她哪裏說錯了嗎?

又遲疑着補充:“世子可以以七出之罪休棄妾身,無子, 妒, 有惡疾……”随便哪一個, 反正她也不會再回長安。

女孩兒仰頭看着他, 她的眼睛是那麽的清澈,神情是那麽的誠懇, 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刀子一般的鋒利,一下下割着他的心口。

她是怎麽做到的, 一邊喜歡着他,一邊又心甘情願張羅着要給他納妾?!

“沈虞,”他咬着後槽牙,寒霜般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吃醋吃的沒邊兒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收回你剛剛說的話。”

吃醋?她不是吃醋啊, 她是真的想和離,可是,世子你難道不也是這麽想的嗎?

難不成他還想将她由妻貶妾?!

沈虞心裏咯噔一聲。

不行, 這可不行!

她咬了唇, 微翹的唇瓣帶了一絲倔強, 垂眸道:“妾身沒有吃醋,妾身就是這樣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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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想的?

李循怒極反笑,修長的手指一用力, 強迫她擡起頭來與自己對視,“沈虞,你是不是覺得這些時日爺對你有幾分偏寵,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竟也妄想對我指手畫腳?!”

黑黢的眸子中寒意刻骨,怒氣與殺意四溢,冷得只差手中有把刀,便能直接落下人殺人了。

沈虞心尖顫了顫,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下一刻,他就猛地擡手一揮,旁邊案幾上的杯盞和剛剛端上來的熱菜就嘩啦啦的全都碎在了地上。

門外的阿槿和青竹聽到動靜趕緊上前來,剛剛走到門口,就聽門“咣當”一聲被人從裏頭踹開,阿槿趕緊拉了青竹避開,緊接着李循從裏頭滿身戾氣的走了出來,沉着臉拂袖而去。

“小魚,你沒事吧?”阿槿三兩步就跑進了屋裏,把地上的沈虞扶了起來,急道:“他打你了?”

沈虞睜開眼,苦笑道:“你放心,我沒事。”

她擡起頭,看着男人高大颀長的背影大步且毫不留情的,摔門走遠。

他生氣了,而且……好像很生氣。

說話也,一如既往的難聽又傷人。

沈虞不明白為什麽。

不過,有句話阿槿說得對,李循在她面前喜怒無常,如果從前她還抱着幾分希望,想讓李循變得如同大哥一樣溫柔和善,那麽今日她方才明白,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李循就是李循,即便兩人生得再像,他也變不成大哥。

是她強求了。

沈虞失落地坐回了美人榻上。

李循發了大脾氣,一連數日都沒來過盈月院,青竹給吓壞了,還以為沈虞這次真要失寵了,躲在被窩裏偷偷哭了一整個晚上。

王氏也是心驚膽戰,李循雖素日裏威嚴,但她嫁到王府這麽久,還沒見李循對誰發過這麽大的火,他對誰都是淡淡的,即便面對的人是最讨厭的趙王,口裏也能說着吉祥話。

這樣的一個人都生氣了,她真不知沈虞是說了什麽,只是去問她,沈虞又不肯說,只含糊說是沒伺候好世子爺,全是她的錯。

愁得王氏連連嘆氣,這樣下去,她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啊?唉!

沈虞自然不會告訴王氏和衛王她跟李循說了什麽,王氏或許會勸她幫李循納沈婼,卻不會答應叫她和離。

說來李循也是奇怪,他不是一心想娶沈婼麽,即便他想要自己做妾仍留在他的身邊,也不必發這麽大的脾氣呀。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這麽惱了自己吧,反正她也不可能給他做妾。

一個不想低頭,一個在等着對方低頭,雙方就這麽僵持着,當日沈虞那番戳肺管子的話李循現在想想還能氣個半死,可是每每一想到她低着頭心事重重又一副絞着衣帶的委屈可憐模樣,心裏又忍不住難受、煩躁……還有一絲絲後悔?

後悔?

他後悔什麽?

思及此處,李循又氣得冷笑,明明是她做錯在先,吃醋吃的沒邊兒,他後悔個屁?先晾她幾天,等她知道錯了來道歉再說。

只是這次他等了數日,沈虞也沒有像往常一樣來給他道歉。

大明宮,太極殿。

明熙帝看着跪在下首的李循,聽完他說的話後愣了愣,“你要去文州赈災?”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各地都有異常的天象,不久前文常二州等地就發生了雪災,兩州的知府急上了數道折子,說“雪深丈餘,路邊凍死之人無算”。

明熙帝正愁大過年的不知派哪個倒黴蛋去治理這雪災的時候,李循就主動站了出來,說他願意去文、常二州替明熙帝奉旨赈災,以彰君父恩德。

明熙帝其實不大願意,雖說近些日子他過分的寵信了趙王,但那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他心裏最滿意的繼承人還是皇孫李循。

這個孩子像他年輕的時候,足智多謀,又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實在是喜歡。

只是如今朝中內有趙王黨羽遍布,外有渡善教和前東宮餘孽興風作浪,他的身體亦是每況愈下,只怕過不了明年的春天,是以不得不為這孩子做一回謀算。

如今李循可是趙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離了長安地界,他只怕護不住他。

不過事情也不能盡然往壞處想,此次李循若能去了兩州赈災成功,他日衛王登基,這孩子入主東宮也算得上是民心所向。

明熙帝決定就此為他的好孫兒北地造一回勢。

臘月二十,李循就領了朝廷派發的物資和真金白銀就準備要出發了。

而也是前一夜,衛王府才得知了這消息。

“大過年的,你何苦去那亂地界蹚這趟渾水?路上也沒人照料你,若是凍着傷着了可如何是好?”衛王嘆氣。

李循不疾不徐道:“父王放心,文常二地的知州知府對雪災早有準備,兒子去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年後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皇祖父又給了兒子二十個錦衣衛貼身保護,不會有什麽事的。再說此事事成之後對衛王府的名聲也是極有益處,您與母親且安心等兒子回來便是。”

……

從明德院出來,走過抄手游廊邊的穿堂下,李循突然頓住了步子。

她身上披了一件軟毛厚錦銀鼠皮的披風,靜靜地站在廊庑下,那披風到底是有些薄了,她身子單薄,凍得鼻頭紅紅的,見到他走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提着裙子從游廊款步上下了來,輕聲喚道:“世子……”

李循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開。

直到走到琅玕院門口,他才重新停下腳步,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向後看去。

身後卻只有黑黢黢的夜色和無邊的寒風。

即便他刻意放慢了步子,她也不曾追上來半步。

李循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拳頭,自嘲一笑,扭頭走進了屋裏。

第二日,李循早早地就動身出發了。

翠眉給他端來一碗雞肉粥。

時間不多了,他匆匆喝了幾口,就撂下走了出來。

出門後上了馬,才突然地回味過來,剛剛在琅玕院吃的那碗粥,是沈虞親手做的……

這樣冷的天,她還早起給自己做了碗粥。

不知怎麽的,李循心裏就有些悶疼,騎馬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心裏竟還有了個荒誕的心思——現在立刻打馬轉向,回到衛王府,逼着她把實話說出來,她究竟願不願自己納妾,究竟……

寒風刀子般刮在他的臉上,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清醒過來。

擡頭望去,發現隊伍不知何時竟已出了城,城外渭水冰凍三尺,朔風陣陣,他行得慢,便落後了去,引得前頭身着兵甲的衛兵們在探頭探腦地扭頭看着他,一碰到他的目光,又立馬神情一肅,飛速地扭過了頭去。

罷了。

既已離開,就沒什麽可懊悔留戀的了。

文常二地還有不計其數流落的災民在等着他。

念及此處,李循遂不再猶豫,猛喝了一聲“駕”,勒着馬缰追上了大部隊。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年下。

沒了世子李循,衛王府的新年到底多了幾分冷清。

除夕夜,李芙和顧晏清也來了,一家人在明德院裏吃年夜飯,沈虞張羅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飯還各自塞給李芙和王氏一個針腳精致的荷包,給衛王做了一雙厚厚的羊皮襪子。

待守完歲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已是淩晨時分。

阿槿笑她傻,“都要離開了你還去讨好這家人個什麽勁兒?”

沈虞因睡不着,便坐在窗上喝酒。

她有個壞習慣,就是喜歡坐在窗戶上迎着風喝酒,阿槿怕她凍着生病,勸了好幾回也不聽,從一邊的衣槅子上拿來那件李芙前頭新得的火狐皮子做成的披風給沈虞披上。

是李芙來的時候送的,聽說是顧晏清前幾天在郊外的圍山獵的,看這皮毛色澤,竟一點也不比宮裏頭的差,宴席上李芙還調侃顧晏清那個身板,竟然能連着獵三頭火狐,真是踩了狗屎運,說的那顧翰林哂笑連連。

阿槿感嘆,“惠寧郡主這人倒是不錯的,跟那個狗男人渾然不像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但再如何,咱們終究是離開的,你別太傷心……”

說了會兒沒聽見沈虞吱聲,心道不好,忙低頭去看她的臉。

果然,沈虞緊緊地咬着唇,眼睛和臉都是紅紅的,眼底滿是落寞。

“我錯了。”

阿槿嘆了口氣,将小姑娘抱進懷裏。

她知道,沈虞又難受了。

她不是真的想讨好李家人,只是因為,她太渴望家庭的溫暖了。

沈閣老過世後,沈虞在沈家就沒有了依靠,太夫人鬥不過靖安侯夫人,亦護不住她,來到雲臺山,沈虞才算是重新有了一個家。

可是這個家裏頭最重要的人很快也抛下她遠去了。

她心中亦是恨與不甘的。

恨為何上天要一個個奪走她所愛的人,對于祖父,她連長大成人承歡盡孝的機會都沒有,對于哥哥,她更是連見他的最後一面機會都失去了……

她這一生,其實不過是渴望有個幸福美滿的家而已,為了這一切,她寧願違背自己的心意和意願,也可以放棄一切,只要能夠留住那絲絲溫暖、只要能夠回到從前。

縱使這一切不過是昙花一現,過眼雲煙。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上天也這樣一個機會都不肯留給她,為什麽,究竟為什麽呢……

……

夜深了,明天一早還得入宮賀喜,阿槿也沒敢叫她喝太多,給小姑娘灌了杯醒酒湯後就将她扶到了床上。

今夜月明人盡望,千裏之外的文州,李循也在喝酒。

這宮外的清酒到底比不得宮中貢酒的好滋味,李循素來嘴刁,這清酒只喝了兩口,就喝不下去了。

他煩躁地推開酒盞,默了一刻,嘆了口氣還是接受了現實,擎着酒壺直接往嘴裏猛倒了兩口。

“世子爺?世子爺?”門外忽地響起文州知州大人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世子爺,您歇了沒?”

李循皺了眉。

“進。”

外頭還飄着雪,知州大人手裏拎着一只封了口的烏銀酒壺走了進來,一推門風雪直往裏頭灌,他忙搓着手把門阖上,一臉讨好地走到李循身邊,笑道:“世子爺,這清酒您應當是喝不慣吧?嘿嘿,下官特意從酒窖裏給您翻出來一壺三十年的石凍春,剛剛在外頭熱了,好給您送過來。”

“不是說了你不必破費麽,”李循說道:“不必了,你拿去自己喝吧。”

“哎呦世子爺,那下官可真就惶恐了,您說您這好容易來一趟文州,又幫下官解決了這麽大的雪患,什麽吃的也不要,就喝了這麽兩壺清酒,吃了盤餃子,下官實在是,實在是……”知州大人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讪讪的笑。

李循這些日子早起晚歸的,手上都凍得起了凍瘡,還時常冒着大雪去路邊的粥棚親自施粥,就在剛剛,大過年的除夕夜,他才丢下手頭的公務吃上一頓熱飯。

李循如今暫住在文州知州家中,皇孫不吃,他們一家人自然也不敢吃,不過李循體貼,先頭就打發了貼身的侍衛陳大人過來跟他們說叫他們先吃着年夜飯,不必等他,怕他們不聽,還特意叫陳大人拿了自己的魚符過來,說是長官的命令。

知州大人心裏感動,但又十分擔心自己沒照顧好世子過完年入宮朝見的時候被明熙帝臭罵,因此沒怎麽吃年夜飯,打聽到李循回來後就趕緊拎着一壺石凍春過來了。

盛情難卻,知州大人再三勸阻,李循只好收了。

知州大人一喜,忙挽袖給李循倒酒。

“這是怎麽回事?”李循用眼神示意知州大人手肘上的抓痕。

知州大人尴尬地放下酒壺,直往下搓自己的袖子。

“和知州夫人鬧別扭了?” 李循将酒一飲而盡,意味深長道:“這些日子我就看着你和她氣氛不太對,老張,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

“沒有沒有,下官哪裏做了對不住她的事!”知州大人老臉一紅,嘆道:“唉,世子慧眼如炬,本來只是下管家事,沒想到還是被世子瞧出來了……其實,其實,也不是啥大事。”

“說來聽聽。”李循倒是來了興趣,精神奕奕地問。

“說出來也不怕世子笑話,拙荊嫁給下官也有十幾年了,只生了大娘和二娘兩個閨女,大娘前不久都出嫁了,家中老太太一直念叨此事,這幾年又聽了孩子她二姑的口舌,非揪着下官去納妾,哎,世子您說說,下官也不是家裏有多少産業要繼承,何苦非要納妾生個兒子?”

提到這事,知州大人一張包子臉都愁成了苦瓜臉。

“本來這麽多年下官和拙荊都這麽過來了,沒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拙荊她就,她就鬼迷了心竅,非要給本官納妾,本官不納,她還哭着對本官又抓又撓的。”

知州大人人老實,在知州夫人面前也是重話都不敢說一個的人,李循聽了默然,“既是知州夫人要納的妾,她為何倒生氣了?”

“哪裏有真想給自己丈夫納妾的女人,”知州大人又嘆了口氣,“拙荊這麽多年一直沒生養兒子,老太太這才逼着下官納妾,可她和下官畢竟是結發夫妻,當年若沒有岳丈一家扶持,也沒有下官今日,下官又怎麽能忘本,為了生個兒子去外頭找個別個女人?”

“老太太就氣壞了,整日裏不是撒潑就是打滾兒,死命地罵她是個下不了蛋的……唉,總之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她若不是傷心,又怎麽會主動張羅要着要給下官納妾?”

說着說着眼睛都紅了,“其實下官都知道,她那個小心眼兒的性子,哪裏是真的想給下官納妾呢,老太太那裏對她軟磨硬泡,又說下官這一輩是三代單傳,拿孝道壓她,她是不想叫下官絕後,也不想叫下官再夾在老太太和她面前為難……”

知州大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通,說完擡頭一瞧,卻見李循攥着手裏的酒盞不知在想些什麽,忙喊:“世子爺?世子爺?”

李循回過神來。

知州大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世子爺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又忙打了自己一個巴掌,“是下官失禮了,竟然跟世子爺講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

“沒什麽,”李循呷了口酒,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剛剛說沒有真想給自己丈夫納妾的女人,難不成這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

“那是自然吶,”知州大人說道:“世子爺您想啊,您若是看着世子妃有個青梅竹馬什麽的,縱然兩人真沒什麽,但是一見面就熱熱絡絡的,是不是心裏也不……”

“她敢!”

一語未落,李循就将手中的酒盞往桌上一砸,剛剛還神色如常的人,面色突然就變得極為陰沉。

“哎呦哎呦世子爺您別生氣,下官,下官就是随口一說罷了,世子妃是大家閨秀,怎麽可能真有個什麽青梅竹馬,下官瞎說,瞎說。”

知州大人給李循唬了一跳,李循畢竟被明熙帝悉心栽培多年,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別人是學不來的,當下吓得都差點從圈椅上掉下來。

“對不住,剛剛失态了,”李循臉變得倒是快,神色如常道:“你接着說。”

知州大人心裏還直發虛,總覺得李循是皮笑肉不笑,又想到李循還想成婚也有半年多,似乎世子妃也并無所出……眼珠子一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世子爺,容下官說句僭越的話,莫不是世子妃,也張羅着給您納妾啦?”

“你說呢?”李循微微一笑。

知州大人心口一毛,忙擺手:“沒有沒有,都是下官亂猜的……”

一抹後背,中衣都給濕透了,誰知李循還不肯放過他,撫着腰間一只銀絲線繡白鶴展翅的荷包,語氣淡淡地說:“不是要你繼續往下說嗎。”

頓了頓,又道:“恕你無罪。”

他還往下說啥?知州大人直眉瞪眼的看着李循,心想,得,看來這一劫他是過不去了。

只得硬着頭皮說道:“世子爺,下官打個比喻,打個比喻哈,若是有個想您這般人中龍鳳的男人,遇上下官這裏頭這攤子事,說句丢臉的話,下官要是當了這男人的媳婦兒,哪裏舍得丈夫納妾?便是被婆母罵死也不幹,不過老話說嘛,媳婦難做,尤其是這世家的媳婦,若是極為熱絡的給丈夫納妾,那除非是對丈夫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否則指定是有難言之隐啊。”

“這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她們說想給您納妾,那就是不想給您納妾,她們說‘不是’的時候,就是‘是’的意思,所以呀,您得哄着她把心裏話說出來,都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女人也是這樣,她們就愛說反話,男人要是信了才是信了鬼……”

一點兒感情都沒有?李循想了想,覺着不對。

沈虞是喜歡他的,因為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平素只要她看着他,眼中的神色總如水一般溫柔。

那就是有難言之隐了。

可是那什麽“是”跟“不是”的又是什麽意思?

李循聽得有些難以置信,酒也不喝了,世子爺的矜持也先放在了一邊,不恥下問道:“她們說‘不是’,就是‘是’?為什麽?”

知州大人撓頭,紅着臉道:“下官也不知道,反正下官的媳婦是這樣……”

李循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個女娃娃的哭喊聲:“爹爹,爹爹,爹爹!”

知州大人一慌,剛要開口,李循就輕輕道:“快出去看看。”

知州大人忙連“嗳”了好幾聲,打開門跑了出去,将院子裏迎着自己跑過來的小丫頭一把抱進了懷裏,柔聲安撫道:“哭什麽呀,二娘不哭,二娘不哭,爹爹在這兒,娘在哪兒呢?”

二娘委屈巴巴的看着知州大人,一雙大眼睛直往下掉淚珠子,“祖母欺負娘親……”

說話間知州夫人提着裙子小跑了過來,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又很快分開,一起抱了二娘給廊庑下負手而立的李循道歉見禮。

“大人客氣了。”李循虛扶了知州大人一把,叫兩人領着孩子進屋來說話。

夫妻兩人就極是猶豫。

李循笑了笑,看向一旁知州夫人手裏牽着的小姑娘。

“你叫二娘?”

小丫頭生得白白嫩嫩的,一雙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似的一閃一閃,清澈而純稚,頭上紮着兩個鮮豔的絹花,看上去七八歲的模樣,十分的玉雪可愛。

二娘藏在母親身後羞怯地看着李循,小腦袋點了點,“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

“這是世子爺!”知州夫人瞪了二娘一眼,對李循歉疚道:“二娘不懂事,世子爺您別往心裏去。”

“無妨。”

李循看着二娘,冷峻的眉眼漸漸柔和下來。

若是他與虞兒也能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兒……

他蹲下去說道:“和大哥哥進屋好不好?”指了指地上的雪堆,“外頭冷。”

“冷嘛?”

二娘咯咯一笑,忽地調皮的炸了眨眼,也蹲下去,背着三人悶頭從地上團了個雪團子,然後羞澀地走到李循面前,獻寶似的将雪團子捧在手掌心給李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循,“哥哥陪二娘堆雪人好不好?”

“二娘,臭丫頭,快回來!”知州夫人急得去扯二娘。

二娘就躲到李循身後,嘟哝道:“娘親你幹嘛,哥哥都還沒說什麽呢!”

知州夫人讪讪地笑,“這個,世子,二娘她不懂事。”

李循笑了笑,“夫人多慮了。”揉了揉小姑娘柔軟的小腦袋,接過她手中的雪團子,輕聲說:“這個雪球還不夠大。”

而後,世子爺還真就在地上團雪球去了。

知州夫人有些害怕,小聲問知州大人,“夫君,這可怎麽辦,世子本來手就凍傷了,這會兒要是再添傷,陛下會不會砍了我倆的腦袋?”

知州大人哼道:“怎麽,你現在舍得同我說話了?咱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

話沒說完就被知州夫人捂住了嘴巴,“大過年的,你這張嘴真真是口無遮攔!”

……

李循陪着二娘在外頭堆了一個時辰的雪人,直到天空升起一簇絢爛的煙花,緊接着喜慶的爆竹聲。

原來是子時到了。

二娘躲到李循身後,口中胡亂喊着大哥哥快保護我,全然忘了身後自己的爹爹和娘親。

李循失笑,看了眼身後的知州大人和知州夫人,兩人不知在低頭私語什麽,一副十分親密的樣子,便把小丫頭抱了起來,兩人一塊兒看天邊的不斷升起的煙花,小丫頭直樂的拍手叫好。

有了李循從長安帶來的物資,再加上他凡事都十分的親力親為,勤勉處理災務,監管各州官員,文常二州的災情很快就緩解了大半。

離開之前,李循寫了張條子,蓋上印了“王世子循”名號的官印,叫小姑娘轉交給了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看了李循寫的這張憑據後,當即紅了眼睛,大哭着要沖出去給李循磕頭。

李循卻是早早就領了鹵薄和車架離開。

李循不知道的是,有了他親手寫的這張憑據,知州府的老太太直到死都沒敢再逼着知州大人納妾。

自然,這些如今都是後話了。

而李循這廂,心裏也在琢磨着回去怎麽面對沈虞。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氣是消了,只是一開始沒抹下面子同沈虞說話,又氣惱她做錯了事情不肯低頭認錯,當初說喜歡他,如今又上趕着給他納妾,還說出要和離那樣傷人的話,他都差點以為這個小傻子從前說喜歡他的話都是騙他的。

早在過年之前,他就将從外頭獵的幾只火狐叫人剝皮送回了長安,也不知顧晏清那小子把事情辦妥了沒,為了不叫這臭小子不好交差,他還特意冒着大雪,在外頭連着蹲了三四天才獵到三只毛光油亮的火狐……

年過後便是正月,出了正月,氣溫也就漸漸回暖了。

李循是在春江水暖,冰雪融化的那一日回的長安。

這次赈災的差事他辦的很是不錯,大受明熙帝嘉獎,正在他回長安的前幾天,颍州知州也從颍州給武德将軍上了表功的折子,說是武德将軍将渡善教的那幾夥亂臣賊子打得落荒而逃屁滾尿流,明熙帝龍顏大悅,立刻在宮裏大擺了宴席,請了衛王與趙王一幹人等,論功行賞,痛飲數杯,被趙王等人勸了好幾回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盞。

到散了宴,時辰已是不早了。

李循和衛王一同回了王府。

衛王欲留下兒子秉燭夜談,但見李循面有疲憊之色,想着他大過年的還要在大雪紛飛的災地披肝瀝膽,夙興夜寐,又連夜趕路操勞許久,便改了主意,囑咐他趕緊回去早些歇息。

李循應喏。

出明德院後,卻是一改适才疲憊的神态,神彩振振地徑直舉步去了盈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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