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太子良娣

“不可能!”

阿槿聞言霍地起身, 斷然道:“公子怎麽會和高綸小兒狼狽為奸!那賊人為報一己私仇,這些年不知在颍州和江南道蠱惑了多少無知的百姓,那些百姓加入渡善教原本也不過是為了讨口飯吃,可是高綸小兒卻給他們洗腦, 叫他們為了他的野心和欲望去賣命打自己人, 簡直是無恥至極!”

明熙帝手段狠辣, 弑兄殺弟, 都說虎毒不食子,可他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肯放過, 靜愍太子可以說就是冤死在明熙帝手中的。

但早年的明熙帝也是輕徭薄賦,整頓吏治,十分得百姓稱贊, 只到了晚年愈發猜忌多疑,才引得各地流民四散百姓怨聲載道。

雖說那李循不是個好東西,可公子還活着的時候便一直說,若是李循能登基為帝,必定可以重新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眼看着皇位交接在即,高綸小兒卻打着李衡的旗號讨伐皇帝和皇太子, 她看高綸根本不是真的想報仇,他是自己想做皇帝!

若是能殺那個狗皇帝,她早就在随着周讓入宮之際刺殺了, 哪怕死了也得償所願為家人和公子報仇, 何苦要忍着心底的恨意茍延殘喘?

是因為她知道她的人生有比報仇還重要的東西, 皇位交疊,天家無情,宗室家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氣連枝,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冤冤相報無窮無盡。

倘若那夜她真的刺殺了明熙帝,又能如何,巫蠱之案早已翻案,她的家也早就沒了,不管刺殺成功與否,她還會連累周大人,連累沈虞,甚至是李循、衛王府,皇位交到趙王那個虛僞嗜殺的小人手中,天下百姓一樣沒有活路。

心底的恨意就如同一粒剛剛埋入泥中的種子,只要稍稍澆水施肥,頃刻間就會抽芽壯大。

這些道理都是公子教會的她,公子是真正的仁者,她不相信他會真的跟在高綸身邊助纣為虐。

“李循應當是在渡善教安插了細作,那細作将李衡的畫像呈了上來,上面确然是大哥的模樣。”

沈虞這會兒已經冷靜了許多,她抹去眼角的殘淚,皺眉思索。

“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當年巫蠱之案發生時大哥才九歲,之後崔神醫給大哥用了易容之術,除了你我和崔神醫,還有祖父派來保護大哥的心腹們,根本就沒人知道大哥長大成人後究竟生成了什麽模樣,畫像上卻連大哥的眉間的一顆小痣都清楚的畫了出來……”

“可是當年,是我親手收殓的他。”

沈虞凄然一笑,“那是他的骨灰,雖未見到他的真容,但我能感覺到那就是他,還有他的遺書,雖然這些年我都一直不敢帶在身邊看第二眼,可那是他的筆跡,我怎麽可能不認得……”

“別多想,”阿槿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撫,“興許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公子呢?高綸曾是靜愍太子近臣,他一定是熟知公子樣貌,若是遍尋公子不得,找一個冒牌貨來假冒随他起事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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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像也不可能這樣像啊,畫像之人,沈虞一時都說不出真假。

人可以尋相似容顏,易容之術亦可以改換容顏,但這世上不可能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更不可能如此有神乎其神的易容之術,靜愍太子共有二子一女,當年除了李衡死裏逃生,均在巫蠱之亂中喪命,是以李衡并無其他兄弟存活。

“也許,最不可能的那個可能就是真的呢。”沈虞輕聲道。

那事情可就糟糕了。阿槿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她看向沈虞,擔心她再次想不開。

“你準備怎麽辦,你這次和李循吵架,是不是提到了近來宮裏的流言,想以此激怒他來和離?”

還是阿槿最懂她。

但不可否認,見到那副畫的那一刻,她确實是失态了,瘋狂的想要逃離眼前的一切,撲進他溫暖的懷抱中,哪怕是一場夢,她希望這場夢永遠不要醒。

後來她回過神來,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本想好好和李循說來着……畢竟李循那個人,吃軟不吃硬。

可現在看來,李循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她輕輕點頭,又黯然垂了眸子。

地上的那株芍藥不知是被她還是阿槿踩了一腳,原本嬌豔如火的花瓣早已零落成泥,殘紅滿地。

她抹幹淨眼淚,将地上剪碎的花瓣用衣袖攏在一起,捧回放回花盆中,心想也許這樣也好,要麽她就來軟的,李循心存愧疚之下放妻,要麽她就将他惹得大怒,一怒之下将她休棄。

總之她是不可能再呆在他的身邊了。

“不管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大哥,若是,那他必定為高綸所脅迫,我要救他于水火。”

“若不是呢?”

沈虞說道:“那我便是死,也殺了他。”

此時勤務殿中,很快就有人将屋裏的狼藉重新此時拾掇了一遍,水擦了地,書案重新換了張新的,茶水物什一應煥然如新。

李循跽坐在案幾前,修長的十指微攏,皺眉細看着案幾上平鋪的一封密信和卷軸。

畫像上的男人疏朗俊美,溫文爾雅,氣度不凡,眉眼更是與他有七分相似,不是旁人,正是颍州叛賊渡善教的少主,嗯……也是他的大堂兄廬江郡王李衡。

兩人雖這麽多年沒見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畫上之人就是他的大堂兄。

小的時候兩人的眉眼就生得極其相似,這麽多年沒見,兩人的面龐依舊有幾分相像,只是畫上之人的眉眼更為柔和,而他卻冷冽許多,若說李衡是山澗明月,他便是雪山冷泉。

一冷一熱,明明猶如水火不可調和,然而站在一處,明月松泉,寒木春華,卻又說不出的和諧益彰,是以幼時明熙帝極愛重兩人,一直把李衡視作繼承人,又将李循當做李衡的臂膀來培養。

李循摩挲着手中的畫,尤其是畫上之人身上那一抹修竹般青翠,總叫他覺着他好像近些時候就不知在何處見過。

可他與李衡分明已有十年不曾見過了。

颍州那個人當真就是李衡麽?一向溫和仁厚的兄長,會幫着高綸助纣為虐?

他明知巫蠱之案的始作俑者是先帝,根本就與父王沒有半點的幹系,渡善教不是一日就能發展壯大的,這很明顯就是一件有預謀的謀反,當年靜愍太子吻頸自盡,東宮一夕之間跌落泥潭,這十幾年來,興許他人早就變了,一心想要奪回皇位也不一定。

李循也變了,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跪在太極殿門前苦苦哀求皇祖父放過兄長的少年郎,他知道人心易變,即便兩人在幼時曾親密無間,如今的李衡和高綸蠱惑百姓,已然犯下叛逆大錯,一旦父皇登基為帝,他繼續在南地興風作浪,勢必會造成大禍。

到那時,只怕兩人終是要兵戎相見……

李循想的心煩意亂,将畫軸一卷扔到了一邊去,又攤開手中的那封密信。

密信來自沈紹軍中,寫的是渭水之戰當日,沈紹私放趙王之事。

縱虎歸山、養癰為患,待趙王勢大,朝廷又不得不用他之際沈紹就可以随意提出條件,這定國将軍真真是想的好計謀!

李循剛要冷笑一聲,不知不覺就牽動了唇上的傷口,疼得他輕嘶一聲。

李循這才想起來嘴巴上某人的傑作,現下這屋裏也沒人了,宮人們都退了下去,他也懶得再裝,一瘸一拐的走到一邊的鏡臺上,攬着銅鏡照自己的嘴上的傷口,一邊照一邊低聲咒罵:“竟給孤咬成這樣……往日裏多來一回都哭着說不要了,這會兒倒是來勁兒了,真是個沒心肝的白眼兒狼,欺人太甚!”

此後李循便将沈虞禁足,隔日南內搬遷至東宮,李循又以她生病為由沒叫她插手,指了東宮的一處宮室給她,仍給她禁足。

沈虞既出不去,外邊的人又進不來,就是想探聽些外頭如今江南道的戰況如何也不得其法。

阿槿不由得有些急,“他難不成還想給你關在這裏頭一輩子?這可怎麽辦,若是那人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公子,這狗男人而今定是不會顧及手足親情了,到時候真傷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沈虞自然也急,但急是沒用的,如今李循将她貶妻為妾,不是他後宮中随随便便的一個妃嫔,想走也沒那麽容易。

“你放心,我們自然不會在這裏頭呆一輩子,就算是我們不急,自會有人急,你當那準太子妃如今心裏就舒服嗎?”

幾日後禮部就下了各宮冊封的旨意,仁興帝籌備在含元殿舉辦登基大典,皇後則囑咐六局趕做典禮當日所需的禮服首飾與宴席等。

而冊封沈婼為太子妃的诏書下午就送到了将軍府。

整個沈氏一族,除了二房的靖安侯府都在歡欣鼓舞,靖安侯夫人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大罵沈婼是個賤婢,吓得靖安侯趕緊捂住了妻子的嘴巴,勸道:“哎呦夫人,你現在說什麽也晚了,為今之計還是趕緊去宮裏找找閨女,看看她是怎麽說的,是不是同太子殿下鬧別扭了,怎麽殿下只封她做了個良娣?趕緊同殿下賠個不是,說不準殿下還能回心轉意呢。”

“呸,我女兒是正正經經的太子妃,那就是該是太子妃,憑什麽要做個妾!”靖安侯夫人罵道:“都是那個小賤蹄子蓄意勾引的太子,不要臉,真不要臉,和她那個以色侍人的娘是一丘之貉!”

靖安侯夫人氣沖沖地來東宮來數落了沈虞一通,她走後皇後又來勸。

好在比起親生母親,皇後卻是溫和許多,沈虞面上只做乖順狀,皆一一應下。

王氏喝了盞茶潤喉,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宮裏的吳淑妃又不知因為什麽事兒哭鬧起來,滿天下的找太子妃給她評理,王氏煩不勝煩,只得匆匆離去。

吳淑妃拿她的兒子李涉當寶貝疙瘩,仁興帝後宮裏嫔妃本不多,也只得三個子嗣,屬着李涉年紀最小,她自然可勁兒的折騰,一會兒說許婕妤要害她的涉兒,一會兒又說王美人給她吃的膳食裏頭投毒。

待回中宮的時候,天色将将擦黑,已是不早。

婢女說陛下和太子還在太極殿與百官議事,王氏食不知味,只喝了幾口粟米粥了事。

皇帝登基後勢必要廣納後宮,那吳淑妃本就是個難纏的,如今再等着那心機深沉的沈家長女嫁進來,一群人攙和在一起,只怕後宮要再無寧日了。

孫嬷嬷眉眼通挑,見王氏愁容滿面,便知是因為太子要娶定國将軍之女一事發愁。

她替王氏斟了盞清心敗火的六安瓜片,輕聲道:“娘娘莫要憂心,良娣知道太子要娶長姐為正妻,鬧脾氣也是難免,不過老奴看殿下對良娣也并非全無情意,如此,老奴這裏倒是有個主意,撮合一下兩人,若是良娣與殿下重修于好……”

一個溫柔似水同床共枕伴了許久,一個情意無多又心存舊結,百煉鋼化做繞指柔,太子究竟是個男人,再冷心冷情不近女色,又哪有不愛溫柔鄉的道理呢。

“哦?說來聽聽。”王氏頓時精神一振,來了興趣。

孫嬷嬷附耳過去。

卻說聖旨一下,靖安侯夫人回靖安侯府之後,陳氏又跑來二房在太夫人和她面前使勁兒地炫耀自己的女兒當上了太子妃,話裏話外諷刺沈虞不中用,堂堂正室被下堂,靖安侯夫人這何能忍?

她可以說自己的閨女,但別人說,不成,那是要撕爛她的嘴的!她可是連太夫人的面子都不會給,更何況是陳氏和沈婼一個小丫頭片子?

兩廂争執起來陳氏自然是處于下風,沈婼急匆匆地趕過來扶起倒在地上被氣得哇哇大哭的母親,咬牙瞪着靖安侯夫人,氣得渾身不住地哆嗦。

打她肯定是打不過的,靖安侯夫人不要臉,她還要!

沈婼半響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來,恨恨道:“老潑婦,我看你還能嚣張到幾時!”

靖安侯夫人看着沈婼那倉皇而逃的背影,心中痛快不已,身旁的嬷嬷卻略有些擔憂,“夫人,咱們這樣,只怕大姐兒不會善罷甘休。虞姐兒日後畢竟還要在大姐兒手底下讨生活,前些日子還惹得太子殿下大怒,若是大姐兒一怒之下去太子那裏說了什麽……這可怎生是好?”

“不會吧?”

靖安侯夫人出了心底的氣,正是暢快的時候,聽嬷嬷這麽一說,心中頓時又不痛快了,沉着臉道:“那個死丫頭,如果當初她肯聽我的一句,太子會被沈婼搶走?說到底,還是她自己不争氣!今日我好心好意去勸她,她還不肯領情,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孽障!孽障!”

“不是奴婢多嘴啊,夫人,大姐兒到底是太子的青梅竹馬,當年兩人沒成,太子心裏記挂着也是難免的,這也不能總怨咱們姑娘……當初姑娘要嫁給太子,您和侯爺不也是不同意嘛,咱們眼皮子不能那麽淺,現如今姑娘能做上太子良娣,日後入宮,再生下一兒半女什麽的,起碼也得封個妃不是?”

“你說的倒是有道理,只是屈居在那庶子一家之下,我這心裏怎麽想都不舒服。”

靖安侯夫人撫着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齒。

她怎麽能甘心啊,她的女兒眼看就要當太子妃了,竟被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給搶走了!

想想她就來氣!

“都說法覺寺的簽靈驗,上次誡仁法師還邀請夫人去吃茶,不如夫人改日為姑娘去拜一拜,再求道簽,看看佛祖是怎麽說的?”嬷嬷建議道。

靖安侯夫人一向信佛,聞言當即應了下來,“好,你趕緊去準備準備。”

禁足解除後,沈虞便每日在自己的宮室中足不出戶。

倒不是她不想出去,出去難免會聽到一些不好聽的,她也不想偶遇李循,兩人現如今沒什麽可說的,既然人都要走了,能少見一面還是少見一面的好。

阿槿時常會出去替她打聽消息,據說如今趙王餘孽已經被殲滅的差不多了,仁興帝和李循定了要沈紹領兵攻打渡善教,沈紹如今身子已好了大半,就等着女兒沈婼和太子大婚後便則吉日出征。

想當年沈紹只是沈家一庶子,誰能想到今日他不僅是威風凜凜的定國将軍,女兒更壓過了太孫妃沈虞的風頭成了準太子妃?同樣身為沈崇的兒子,嫡出的靖安侯沈繼卻文不成武不就,即便李循特意給他疏通了官場關系,叫他去了補了閑職,沈繼依然每天懶散度日,毫無危機感。

每日最關心的莫過于拾翠樓哪個新來的姐兒最漂亮,這個月何時休沐、俸祿何時能發……

而颍州李衡那廂,卻忽又斷了音信。

前不久高綸将颍州的知州府拆了改造成了一座名為含章宮的宮室,還特意召集了衆教徒請李衡過去觀摩。

衆人一聽靜愍太子的嫡長子李衡來了,紛紛伸長脖子興奮地蹲在含章宮門前等着少主李衡過來。

直等了數個時辰,才遠遠地看見一青衣款款、飄逸若仙的青年前簇後擁、鹵薄莊重地坐着禦辇,浩浩蕩蕩自大街上走過。

當年巫蠱之亂,李衡在逃亡途中落下病根,其後身體一直病弱,高綸為了李衡能夠靜養身子便将其秘密安置在了一處幽靜之所,故而李衡極少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但今日一見,衆人方知何為驚鴻一瞥。

有當年靜愍太子的舊部認出李衡,發現青年依舊是幼時那溫文爾雅的模樣,當場哭得肝腸寸斷。

這無異于坐實了李衡未死的流言。

多年前靜愍太子推行仁政,雖與明熙帝相悖,卻在大周上下深得民心,是以靜愍太子雖已過世了這麽多年,但不少的百姓依舊都記挂着他的恩情。

既然李衡還活着,那是不是衛王害死靜愍太子的流言也是真的了?而今這位表面看起來仁慈寬厚的仁興帝,難道真的還有另一幅心狠手辣的面孔?

一時天下嘩然。

李循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斃,明熙帝當年可是親自為長子平的反,他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多疑害死了長子,卻聽從他的建議夷了孫治等奸佞小人的九族,還特意在太極宮為靜愍太子建了一座思望臺來懷念嫡長子。

也就是說,巫蠱之案早有決斷,罪魁禍首就是孫治等奸佞小人,而非衛王,高綸打着清君側、為靜愍太子平反的旗號在南地起兵,無異于謀反。

與此同時,李循還請出了靜愍太子的姑姑宜安大長公主與孝仁太子的長女貞靜郡主與他一道前往思望臺祭拜兩位太子。

靜愍太子自幼便與宜安大長公主十分親厚,宜安大長公主膝下無子,便将靜愍太子視如己出,靜愍太子出事之後,宜安大長公主幾乎是哭瞎了雙眼,自此後常居公主府,鮮少再露面,但大長公主素來德高望重,如今她既能跟随太子前往思望臺,便說明靜愍太子之死與仁興帝和太子無關,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貞靜郡主自不必說了,她是孝仁太子的愛女,孝仁太子本就患有隐疾,登上太子之位後憂患甚重,生怕自己同那大哥一般的下場,這才致使沉疴舊疾愈發沉重,最終藥石無醫,撒手人寰,阖宮上下皆是有目更睹。

更何況明熙帝素來猜忌,若孝仁太子之死當真與衛王有關,只怕衛王也不活到今日登基為帝。

不得不說李循這一步棋走對了。

被高綸帶偏的局勢很快逆轉,再加上自明熙帝駕崩後仁興帝與太子任用賢良、平反冤案,在各州因雪災嚴重的州縣繼續減輕徭役降低稅收,百姓生活吃飽穿暖安定富足了,自然就不會再想着今朝誰當皇帝的煩惱事。

但自那次含章宮前驚鴻一瞥後,李衡又再次銷聲匿跡。

渡善教雖暫時落了下風,但好在如今李衡在高綸手中,高綸繼續接着李衡的名聲召集昔年的東宮舊部,在屯占的四州招兵買馬。

倏忽間五月初夏。

離登基大典還有數十日的光景,東宮、大明宮皆異常忙碌,準備仁興帝與太子的登基、大婚的各類事宜。

東宮。

皇後跟前的婢女來了沈虞如今居住的宜春宮,對沈虞說道:“皇後娘娘下晌約了良娣在瑤英園賞花。”

皇後剛剛入主中宮,中宮事務繁瑣,這會兒不該在大明宮忙着麽?

沈虞沒多想,以為皇後是又要勸她,便賞了婢女一把錢,應下了。

下晌的時候收拾妥當去了瑤英園。

現下天氣轉暖,皇後令尚衣局給沈虞新做了不少輕薄好看的衫子和褙子,貼身的婢女便從裏頭挑了一件淺金桃紅間色的穿花掐腰比甲,下罩一條藕合色的如意紋軟煙羅裙,只是這一身太敞亮,沈虞本欲換掉,恰逢皇後的婢女來催,只得歇了換的心思随那婢女去了。

瑤英園裏種滿了各類的奇花異草,風景甚好,沈虞随那婢女一路穿花拂柳,過了一座小拱橋,對面有座六角石亭,裏頭坐了個男人。

男人身上穿了件玄端服,側對着沈虞。

他端坐在軟榻之上,背影寬闊,身姿筆直挺拔如修竹高柏,面如刀刻,容儀俊美,然而卻緊鎖着眉頭,神色嚴肅,看來似是在思索什麽不愉快的事。

身邊伺候的婢女要上茶,他擡手揮了揮,婢女便屏聲退了下去,獨留他一人在亭中一盞接着一盞的吃着石案上的茶。

他身形颀長,寬肩窄腰,那深衣将他襯得愈發冷冽威嚴,叫人不敢直視親近,連空氣中薰人的暖意都被他身上的冷意層層逼退。

“沈良娣?”

婢女走了兩步,發現沈虞人沒跟過來,扭頭疑惑道:“您怎麽了?”

沈虞說道:“我忽然想到我還有些事……”

“良娣如今閑居宜春宮,哪裏會有什麽急事呀!”那婢女笑着給沈虞推了一把,低聲道:“殿下可就在前面等您呢,良娣可別辜負了皇後娘娘和惠寧公主的一片苦心呀!”

沈虞立馬往後頭一看,果然,青竹和阿槿早不知去了哪兒。

原來皇後是故意把她诓出來!

沈虞恍然,冷靜了片刻,也不說話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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