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信

我的心緊張地喘不過氣來，全部的精力都凝聚在了耳朵裏，不想錯過涼詩琴的任何一字。

“我想沐浴。”涼詩琴突然松開我的手，然後轉身伸着懶腰，扭動着自己的身體抱怨着，“夏日什麽都好，就是太熱了。動一動便是汗，黏黏的，不舒服。”

我瞬間就蔫了，又似乎松了口氣，重新振作起來：“我這就打水。”還沒說完便跑了出去，喜憂參半的我自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對着我笑的涼詩琴，那抹笑裏流露着勢在必得，唯我獨享。

日子就這麽平平淡淡又甜甜蜜蜜的過着，青花瓷瓶裏的荷花開了，又謝了。期間，六奶奶來找過涼詩琴一次，倆人不知道屋子裏暢談什麽，我只知道我太陽下山了，六奶奶還沒有結束的意味，紫鵑甚至讓我去準備晚飯，說六奶奶要在這裏一起用晚飯。

我來去都跑得快，就是希望不要錯過什麽。重新回到小院時發現六奶奶臉挂笑容，吃飯時還不忘給涼詩琴挑菜，口裏督促着涼詩琴要多吃點，太瘦了不好看。我驚奇的看着涼詩琴，很好奇她對六奶奶說了什麽，讓六奶奶轉怒為喜。

晚間，給涼詩琴鋪床時，我還是沒有忍得住開了口：“下午，七小姐和六奶奶談了什麽，惹得六奶奶這麽高興？”說完，手裏的活兒也停了，靜聽涼詩琴的回話。

涼詩琴正坐在銅鏡前梳理秀發，并沒有說什麽。我心裏暗道是不是自己多嘴了，便閉了嘴，把床鋪好後，便向涼詩琴欠身：“我在外間。”畫外音是我就退下了，有事再叫我。

才走了兩步，我便被涼詩琴叫住了：“昨日，詩畫不是送了封信與我。”這個事，冬兒給我說了。見我停下了步子，涼詩琴繼續說：“在桌上的盒子裏，你去取出來。”

我走過去打開盒子，裏面放着涼詩畫寫給涼詩琴所有的信。自從涼詩畫嫁進了南宮府，便不得輕易外出或回府，便開始和涼詩琴書信往來。從我手裏遞給涼詩琴的信都好好幾封了，都被涼詩琴放在了這個盒子裏。所以當冬兒給我說時，我并沒有在意，只是覺得涼詩琴和涼詩畫的關系越來越交好了。

我把信拿到涼詩琴跟前遞給她，她卻不拿，反倒是對我說：“你打開看看。”

我先是一愣，看着涼詩琴不是開玩笑，便冒昧的把信打開了，取出信箋，上面的字多多少少認識幾個，便生拼硬湊的讀了出來：“梁王府，梁辛玉。”

聽見我讀錯了，涼詩琴捂着嘴笑了：“不是梁辛玉，是梁梓玺，現在在禮部任職，是南宮玥的知己，是當今蕭貴妃的侄兒，是梁王的三兒子，梁王府的小王爺。”

我看着紙上不過六個字，卻字字如千斤重，我險些拿不穩，那張薄薄的紙被我捏在手中，瑟瑟發抖。我的耳朵突然耳鳴，仿佛沒有聽清楚涼詩琴說的話。我茫然的擡起頭正看到涼詩琴轉過身子對着我笑，那笑，笑落了我滿心的春花；那笑，讓我不再感到欣慰，反倒有些厭惡；那笑，撕碎了我記憶裏的涼詩琴的模樣，眼前這個涼詩琴讓我十分陌生。

我看到涼詩琴的嘴角一開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麽，但是我什麽也沒有聽清。直到涼詩琴站在我面前，握住我發顫的手指，我才聽清了她口裏的喊聲：“更衣，更衣。”

“嗯？”我一震，清明恢複了些，“是三小姐給你介紹的嗎？小王爺呀？不錯不錯。比三姑爺還要好。怪不得六奶奶高興成那樣。那你得好好把握，莫要再錯失了。不然六奶奶這次定不會輕易饒了你。不知他的樣貌長得如何，改日我讓小姨出門時問問，不能光聽，還是眼見為實的好。不如讓三小姐畫張像來，更一目了然。性情得好好了解了解，決不能像老爺那樣喜歡尋花問柳。。。”

我還沒說完，便被涼詩琴突然擁進了懷裏，她在我的耳邊不停地說着：“更衣別說了，更衣別說了。”語氣裏藏不住的心痛與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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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怎麽就聽不懂呢？一個勁的給涼詩琴提醒：“得好好了解。八小姐都讓瑞雪去了解了才做決定。我們也不能敷衍了事。這可是關系你一生的大事，得了解清楚，不然嫁過去，才發現不怎麽樣，那後悔都來不及了。不能因為六奶奶說好就盲目的答應了。不如你寫封信讓三小姐再好好了解清楚，你看看是否稱心如意。”

涼詩琴見我的話匣子似乎關不上了，捧着我的臉，眼裏是一覽無遺的心疼：“更衣別再說了。”

但是涼詩琴的話我罔若未聞，繼續噼裏啪啦的說着：“現在六奶奶知道了，沒準老爺就知道了。你可不能因為老爺說嫁就嫁，還是得自己看看。看人品，看你們處的來不，看你喜歡他不。若是他有一絲對你不好，你便不要嫁給他，省得以後自己吃虧。”

涼詩琴把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嘴裏還是那句心碎的話：“更衣不要說了。”

其實我說了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着涼詩琴可能要嫁了個如意郎君了，心裏似乎漏了個洞，嘴裏便不停的開始唠叨了。

直到涼詩琴用她的唇堵住了我的嘴，我才醒過神來，看到眼前的涼詩琴，眼裏的她似乎很遠很遠，遠到就在眼前也抓不住。我狠狠的把涼詩琴往外一推，兩人都退了好幾步，再擡起頭來，我看到涼詩琴向我走來，我立馬伸出手阻止：“不要過來。”原來不僅我的心漏了，連兩個眼眶都漏了，關都關不住，滿臉都是淚痕。我重重的垂下了頭。看到涼詩琴的腳往前面走了一步，我立馬語氣加重了些重複了一聲：“不要過來！”涼詩琴頓時呆在了遠處。我沒有擡頭，太難堪了。滿臉淚痕的自己，滿心傷痕的自己，怎麽就沒有經得起一紙破書，六個重字的現實拷打。原以為自己只要待在她身邊，她待在其他人身邊又何妨。到頭來都是自欺欺人。看着地上的那張破紙，我真恨不得将它撕得粉碎。

涼詩琴慢慢的企圖又往前面移了一步，口裏輕輕地喊來：“更衣。”怕聲音大了，會震碎什麽珍視的東西。

“我，我困了。”我趁涼詩琴沒注意便從她的身邊沖了出去，涼詩琴急忙伸手，卻連我的衣袖都沒有抓住，再轉身來，我已經飛一般的奔下了樓，重重的落腳聲使樓道裏發出了極大地聲響。

涼詩琴慢慢的收回手，兩手上還殘留着我滿臉的淚漬，秀眉緊蹙。看着地上的那封信，涼詩琴漠然的拾起來，不帶一絲溫情的冷冰冰的将它慢慢撕碎，然後将它的碎片放回了盒子裏。

我奔跑在路上，任淚水肆意的飄灑在燥熱的空氣裏，回到屋子，屋子已經熄了燈，也不怕驚擾了誰，大力的推着門，沒瞧見是誰開的門，奪門而進便把自己藏進了被子裏，任誰在外面拉扯都不出來。

瑞雪便遣了冬兒趕緊回小院，怕我惹了七小姐什麽事，所以回來避難了。冬兒從來沒有見我如此模樣，驚慌的跑去了小院。瑞雪在我床邊說了一會兒，又說了一些什麽，我不知道，蒙着被子，實在不知道今夕何夕，我在哪裏，心在哪裏？腦子裏糟成一團，一會兒是涼詩琴的笑，一會兒是六奶奶的笑，一會兒是陌生人的笑，就是沒有我的笑。不知道想什麽，不知道哭什麽，自己便胡亂的睡迷糊了。

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我掀開了被子，紫翠驚呼着：“更衣，你怎麽了？這眼睛腫的。”說着，紫翠便遞了濕帕子給我。我愣了一會兒，才拿起帕子捂在自己十分酸疼的眼睛上。真的是太痛了，痛的牽扯着心肝脾肺都痛。

“啧啧。”紫翠把帕子拿過去浸過水又遞給我，“你不會是做什麽錯事吧？”

“錯事”，的确是一件很大的錯事。我閉着眼，繼續把帕子放在眼上，舒緩疼痛。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的人，還産生了嫉妒。嫉妒到想殺人，殺了那個小王爺，還是殺了我自己？一想到這些，心還是十分絞痛，滾辣的淚水又開始讓眼睛遭罪了，幸好有帕子擋着。

冬兒沒有回來換值，我也懶得理會，躺在床上，十分頹敗，水也不喝，話也不說，只想一個人靜靜。但是腦子裏太亂了，心也太痛了，實在靜不下來。

晚點，冬兒回來一次，看到我還躺在床上，便走到我的床前，慢慢的說着：“更衣姐姐你沒事吧？我昨日回到小院時，七小姐已經睡下了。今日也沒有什麽異常。想來七小姐已經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你莫要太自責了。要不你到七小姐面前去主動承認個錯。七小姐對你十分心軟，一定不會責怪你的。”看我沒有任何反應，冬兒憂心忡忡的走了。

我慢慢地閉上眼，身子又開始感覺起起伏伏，像溺在水裏，昏昏沉沉的，又入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聰明反被聰明誤呀